五味陈杂是人间。

楚惜微的眼眶有些热。

他慢慢地把嘴里那颗甜山楂嚼碎咽下,觉得从口舌到五脏都甜了起来,然后顺手把糖葫芦插在案几上,抬手揽过叶浮生,给了他一个甜腻的吻。

这一次叶浮生没再作弄他,两人对彼此的渴望都昭然若揭,四下无外人,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憋出病的道理。

楚惜微的手像剥离花瓣一样把叶浮生的衣服层层解开,十指从劲瘦的腰线开始分道,一半往上逡巡,一半往下滑动。

习武之人向来不容人触及背后,因为那是危险也是敏感,当楚惜微滚烫的手带着微凉夜风伸进去的时候,叶浮生背脊一抖,两腿都有些发颤。

他自己的手从楚惜微肌理分明的胸腹顺势而下,探入已经松垮的裤腰里,握住了那炽热勃发的凶器,轻轻扣了下指圈,然后恶意搔了搔。

楚惜微倒吸一口冷气,拧着眉看他不知死活的动作,咬牙切齿道:“再不松开,后果自负。”

他的手威胁般落在那挺翘结实的部位,用力狠狠抓了满把,感受着皮肉从指缝间隆起绽开,声音越来越哑,目光也越来越幽暗深邃。

从他这个角度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叶浮生敞开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淡红乳珠,被雪白的丝缎中衣微微遮掩,透露出浅浅颜色,如灯笼纸下朦胧的火光。

叶浮生侧头轻咬他的脖子,声音沙哑,舌头从唇齿间探出来,舔舐上下耸动的喉结。

“你今天这壶酒嘶,倒还应景。”他轻轻地低喃,眼尾晕上薄红,比春日的桃花还要灼目。

楚惜微屏住呼吸,手臂穿过膝弯,捞起了他的左腿。

“就许你我春风,一度。”

叶浮生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被推搡在树干上,与楚惜微交换了位置。

身下一凉,是蔽体衣物落了地,男人一手将他的左腿搭在了臂弯,一手托起了他的腰,将两人最隐秘的部位以不容拒绝的姿势贴合靠近。

“浮生”

他在耳边念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叶浮生侧过头,对上他的眼睛,主动挺起腰蹭了蹭他。

微喘的笑声消失在唇齿相接间——

“来。”

第220章 元宵番外十·一念心安本无涯

(一)

“道可道,非常道。”

“道、道可道,非、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名可名,非常、常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故、故常无,欲以观”

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渐至消失,磕磕绊绊的课业问答也不得不中止。

端衡放下手中那卷《道德经》,盯着桌后男孩的目光十分沉重,自为长老后便没松开的眉头如今更拧成千沟万壑,简直能将其活埋进去。

一章《道德经》,来来回回不到百字,已经教了上百遍,对方却连跟着念都做不好,除了言传授学者功夫不到家,学生自己怕也是块朽木。

早年的暴脾气还没磨砺干净,若换了个弟子驽钝至此,端衡早拿起戒尺将其撵得满山跑,可面对这块“朽木”,他在忍无可忍后选择了摔门而出,一把将书卷扔到在院中树下小憩的人怀里。

“大师兄!”他压抑着火气,“这孩子是个疯傻的,什么都听不进、学不会,别说是我们,就算三昧书院里的圣人师怕也教不好他!”

被搅扰清梦的人把他这番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施施然拍拍衣衫站起来,透过半开的窗扉看那身着道袍的孩子还在桌后乖乖坐着,甚是欣慰地道:“不错,已经能安分坐上个把时辰了。”

“掌门师兄!”端衡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沉稳气性再度于师兄面前喂狗,“别忘了在大家面前保证会教好他、让他知情明礼不伤无辜的人是你!这要是做不到,你就得把他逐出忘尘峰,到时候在长老们面前岂不是威严扫地?”

他眉头紧皱,活生生一副苦口婆心样, 孰料那人奇道:“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端衡被活生生气了个倒仰。

屋里那人话不听的孩子是自家掌门上个月游历时带回来的。端涯道长纪清晏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因着内功深厚又性情自宽,容貌体态并不多见老态,只是两鬓多了霜色,眉梢眼角留下了些许岁月折痕。

端涯性喜游历,太上宫也是避世清修的地方,不必他整日整夜地坐镇。因此一年到头,他总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在外头,看过不知多少好山水,见识过不知多少奸邪英豪,而且性情玲珑,除魔卫道看心情,救死扶伤为本分。江湖上不满他的人有,敬重他的更多,无论黑白两道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按端衡的话来说,就是掌门师兄出门能一张脸皮吃遍天南海北。

他有个小癖好,就是往门派里带东西,有时是地方特产,有时是坊间手书,连高山上的一块怪石也被挖了下来,立在青冥路尽头做了块碑。

端衡跟老妈子一样说过他好几次,却没想到端涯这回变本加厉,竟然带了个小孩子回来。

太上宫不是没捡过孤儿收养做弟子,就连端仪和端衡自己的座下也有几名徒弟,反而是端涯一直不曾收徒,旁人问了也只说缘分不到。

端衡一直以为他是推托,没想到这一回端涯去了趟西川,回来时就带了个八岁大的孩子,说这是自己新收的徒弟。

那孩子瘦瘦小小,半张脸都是烧伤留疤,身上多处缠着药布,裹得怕是连他娘也不认得。掌门说这是从山寨里抓出来的土匪崽子,脑子不好根骨却佳,再加上年纪尚小未曾作恶,与其放任不如教导,也算是积德行善。

他这番用心良苦,可那孩子虽然疯傻,却跟野狼一样充满凶性,除了端涯,谁靠近他都要被连抓带打,逼急了还上嘴咬,好几次险些从同辈弟子身上啃下皮肉来。

就连端涯本人,端仪师太也在他手臂上看到了好几道结疤牙印和抓痕。

端衡觉得这孩子更像是从狼窝里捡来的,可端涯半点也不看轻他,还为其起了个名字,叫纪云舒。

门派里不少人都对这小疯子有所微词,长老们更反对端涯收他为徒,因为掌门的弟子要么是下任太上宫主,要么也是下任长老,万万不可有这么个伤人伤己的祸端存在。端衡夹在师兄和同门之间深感头疼,最终还是端涯自己开了口——

“佛言业果,道说因缘。我把他救回来是缘分,为他尽心也是情分,导邪入正更是本分。然而各位长老为门派计,确有合理之处,如此不若我等各退一步——为期两年,我必治好他的疯病,教之明道理、习礼仪,持身自正,是非分明,若不然愿送他回归尘世妥帖安置,如何?”

掌门这句话,不说是金口玉言,也是驷马难追。端衡自幼跟师兄亲厚,因此隔三差五就过来帮他教导纪云舒,没想到任他嘴皮说破、耐心耗尽,也不过让其堪堪认了些字,稍不注意还要再抛诸脑后的。

端衡不能怪他,但是也难免焦虑,偏偏始作俑者淡然依旧,活生生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也许是他这目光太逼人,端涯终于不再逗师弟,笑道:“我早就说过,云舒的情况不同于一般孩童,识文断字、讲道明理对普通人有用,于他现在这样却无异于对牛弹琴。”

端衡没好气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与其把他关在这四角高墙下强说诗文,还不如带他出门去好生看看,眼界开了,心才会自在,哪怕是一窍不通的石头也要点化成精的。”端涯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段时间颇为安稳,左右事不宜迟,我这便带他动身了,劳烦师弟替我转告各位长老。”

他袖子一挥进了门,片刻后就背起行囊带着那小孩儿出门下山,端衡木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多年装出来的养气功夫都丧了道行,跳脚道:“你给我回来!”

这一下声震云霄,怕是大半个忘尘峰都听了个真切,已经走到半山腰的端涯闻言驻足,听得师弟中气十足甚是欣慰,这才对站在路边的端仪师太比了个手势,后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头放了行。

纪云舒脑子不好,自然也不会说话,只知道牵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放,连路边草丛窜过一只野兔都能叫他浑身紧绷。然而无论白日或夜里被惊动多少次,端涯总是不恼怒也不觉烦躁,先把弄出东西的野物赶跑,再拿野花野果之类的玩意儿温声哄他,如此走走停停,从春分至小暑,总算是到了问禅山。

(二)

太上宫避世,无相寺却入世,一佛一道本该是相敬殊途,然而端涯与色空并称“东道西佛”,两人几度携手行事,又私交极好,就连无相寺的知客僧和扫地僧都不会因他上门而见怪,只是难免去打量他牵着的小孩。

寻常孩童初入这里,难免左顾右盼满脸好奇,可是纪云舒只死死抓着端涯的手,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他袍袖下。

端涯请一位小沙弥向色见方丈送去自己新作的一卷书稿,然后打听了色空所在,便带着纪清晏往藏经楼去了。

色空正伏案在竹简上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比起笔墨纸砚,他更喜欢用刻刀在竹片上一撇一捺地留痕,其字迹清晰流畅,入木深浅得当,较之旁人手书也不逊色。见端涯推门而入,他放下刻刀起身来迎,合掌笑道:“阿弥陀佛,道长别来无恙?”

向来温和待人的端涯却寒了脸,他见此间无人,便反手关上大门,也不吭声应话,径自带着纪云舒在桌案旁坐下。

小孩子的精神头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路爬山他已经有些乏了,此时枕着端涯的膝头形貌恹恹。色空被无端甩了冷脸也不生气,他为两人倒了温水,然后坐在他们对面,温声问道:“这位小施主倒是生面孔,是道长新收的弟子吗?”

端涯默了片刻,轻抚纪云舒的头发,道:“不错,他随我俗家姓纪,名云舒,是贫道于去年岁末从西南一处溪谷中捡到的。”

“道长仁心,也是小施主的造化。”色空端详着纪云舒的形貌体态,斟酌片刻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贫僧观小施主神色有异,是否于此处患有伤病?”

端涯颔首:“这正是贫道带他来见大师的原因。”

“且容贫僧细看。”

色空伸手探向纪云舒的腕脉,那昏昏欲睡的孩子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忽地炸了起来,抓住他的手就要咬。

端涯不拦反退,色空轻“咦”了一声,手掌翻转变为龙爪,擒向这男孩肩颈大穴。本以为这一下十拿九稳,这又疯又傻的孩子却猛地后仰下腰,险险躲过了他这一抓。

一个小疯子能闹得太上宫鸡犬不宁,纵然有长辈仁德不下重手,自身也得有几分闹腾的本事在。纪云舒的一双眼又变作野兽般浑浊凶恶,单手撑地,双腿交缠上扬绞住色空手臂,同时撤手扭身,屈指抓向僧人的膝盖!

小小年纪,无开智明道,却下手狠毒,与其说是孩童,不如说更像没训好的小狼犬。

端涯为人清正,自然不会这样教徒弟。色空微一思量,也不急着拿下这作乱的崽子,反而收起内力,仅用拳脚功夫引他出招。

纪云舒连人话都还没学会说,出手也全靠本能而非章法,不出几个会合就捉襟见肘,急得原地跳脚,色空心里有了数,变拳为掌使了个推手,将他推回端涯怀里。

端涯一指点在纪云舒后颈上,男童身躯软倒,昏睡在师父臂间。

他抬起头,语气淡淡:“大师可看出什么来了?”

“藏经楼有百家武学,其中不乏失传多年的典籍残页,若贫僧所看不错,这位小施主适才用出的”色空与他四目相对,声音微沉,“是《千劫功》的修罗手。”

端涯把纪云舒放在蒲团上,颔首道:“不错。”

“自当年西川深涧逼杀破云剑主后,《千劫功》已经绝迹江湖十四载,没想到会在一名失智孩童身上显露。”色空望着他,“道长,这孩子究竟出身何处?”

端涯坦然道:“葬魂宫。”

去年岁末,他游历到西川,发现了一众不服葬魂宫霸权的魔道中人集合成队,准备趁赫连沉闭关、罗刹女赵冰蛾不在迷踪岭的机会偷袭葬魂宫。按理说正邪斗战也好、同道相争也罢,但凡没有伤天害理,都不关端涯的事,可他念及当年自家师弟被害一案尚有枝节未明,终是潜行跟上了。

这些人图谋已久,葬魂宫又正是内虚之时,此番里应外合掀起了一场山野腥风。端涯心知他们虽占一时上风,却必然功败垂成,便暗中出手封堵了两条山路,免得败寇出逃祸害周遭无辜,然后趁机入了迷踪岭内门。

他去得不巧,卷云峰刚刚结束了一场内鬼引发的血战,三处山坡都被火药炸毁,硝烟之中难见赫连御其人,叫端涯此番目的落空。

他去得也巧,正赶上葬魂宫死士奉命收拾战场狼藉,端涯独自在此自然不欲硬碰,顺着被火药炸开的裂口一跃而下,准备从山间险路脱身,没想到正好在一堆乱石和尸体残骸间看到了一只手。

那手掌太小,分明是属于孩子,从指到腕俱是血污,乍看像死人露出的肢体,端涯却借着星火看到它还在颤动。

他刨开碎石,挖出来一个半面烧伤的小男孩,满身疮口惨不忍睹。当时没来得及多想,端涯就抱着他趁乱出了迷踪岭。

(三)

“道长仁心。”色空本就慈悲为怀,听完他的话也并不拘泥这孩子可能出身魔道,而是俯身去查看对方的身体状况。

纪云舒身上的伤在太上宫里已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也无大碍,麻烦就在于他这疯病,倘若处理不好,将来不是伤人祸端就是害己之源。

半晌后,色空起身道:“他这病症是外伤,也是内患。”

“外伤是指他曾被伤到脑袋,颅内积血不散。”顿了顿,端涯问道,“内患是什么?”

“正是他所学的功法。”色空道,“《千劫功》走的是阴毒霸道之风,分为心法、武典、毒经三部分。其中毒经为辅,心法与武典为主,这孩子根骨上佳但年纪太小,教他的人急于求成,重武典轻心法,为图进步强灌自身真气入其体,却未顾及孩童经脉肺腑承受不住,这才伤了脑识。长此以往,待他长大时虽然武功高强,真气却会愈加紊乱,不仅心智失常为人所控,还会折损寿数,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