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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赵皇圣上义妹的名义入住赵宫,竟也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听说这个皇帝赵启颇爱出宫游玩,经常一走就是十天半月。

朝野众臣只当他是年少玩心太重,但如意明白,那不过是一个与驻扎在外的姜国遗臣相见的理由。

当然就也有了认她这个义妹的机会。

所以,她进宫来,没人质疑。

……

如意的目的其实很明确,她只是想看看宫家到底是要把这个仇怎么个复法,也想看看,当战事纷起,那个将她带出迷踪森林的人,是该以怎样的姿态统领千军万马。

什么公主公主,她根本也不在意。

就算是国复了,难不成要她一个女子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难不成她于这个大荒之中重生,为的就是那把象征最高权力的龙椅?

她到底是与他不同,这个天下,他要,但她不要!

所以只想看戏,也想借这一场戏再见一见那个避了她八年的人。

如果还有机会,她其实很想跟他说,她心中没有恨,也没有怨。

总有一天,会带着嫁衣回去!

不但如此,她更明白了当初他把自己送到萧家的那份心意。

萧家欠姜国的,养她八年,治好她的一身狼疾,也算是一种补偿。

更何况,她还想再见见魅月。那个娇媚得连花都不由得为之羞容的女子,如今是否已经找到自己的爱情?

还有天玉山,缘何今日荒芜?

唉!还是有好多好多想要问啊!

说到底,她还是想见他,却不再为了依赖,而是那份将她带入人世的感激。

她还想告诉他,自己找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那人名叫玉华,是天下第一公子,拥有一座小岛,可以给她一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

虽说玉华暴虐,虽说玉华外表与性子极其不副。

但还是有绝大部份时间,如意愿意把那个人看做是这天底下最后的一份净土,愿意把普普岛看做是人间仙境。

那么,如今只身于有关姜孟赵之间的种种纠葛,就算是她在了去最后一丝俗尘吧!

待一切全了,待再没有心事,她就要带着自己的嫁衣,回到那座有心爱之人的普普岛上去。

从那往后,大荒之上,将再没有玉面罗刹!

……

赵宫的情况很不好!——这是卿如意和萧烁七天以来所得出的一个结论!

当然,所谓不好,并不是指其朝局混乱,也并不是指其经济拮据。

相反的,在外人看来,赵国的一切都依如往常那般井井有条。

甚至还有人说,在新皇登基之后,原本闷沉沉的一个国家已然又恢了生机。

赵启登基,大赦天下,免除部份城池三年苛捐杂税,着实得了举国上下的拥戴。

如今的赵国

虽说很多大臣把他经常出宫“体验民情”,说成是挥霍无度。

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任赵皇,在百姓当中呼声是最高的。

而如意所说的不好,是因为她明白,这赵皇越得民心,实际上真正的赵国就越失民心。

赵皇是宫家人假扮的,他所要的,是他自己或者是整个儿宫家的民心。

那些百姓爱的不是赵国,而是这个赵皇,哪怕有一天他起兵攻孟,哪怕有一天他得了天下改赵为姜,怕是人们也会照常拥戴。

这便是不好!

她待在赵宫,终日里无所适事,除了跟萧烁斗嘴吵架,就是到各宫各院赏花看景。

赵启的后宫里妃嫔很少,数来数去,也不过九人。

但只两天,如意便明白,这九人要么是宫家在新皇登基之后就安排进来,要么干脆就是在这个皇帝还是个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在他身边。

这些人在见到她的时候全部彬彬有礼,俨然是下人待主子的模样。

如意不喜欢这种感觉,全宫都走遍之后,也就不常出自己的小院子了。

但还是会有好奇,还是会有想见的人,比如说:太后。

她还记得赵国宫变那晚,那个妇人为了自己的儿子,亲手将丈夫从高高的龙椅上一把推了下来。

如意本来只当那是一场正妻与小三的对决,结果是正妻获胜。

可却没想到,这个胜利其实本就是一场黑色幽默。

真正的赵启她不知道在哪里,或许已经死掉。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傀儡如今坐在帝王之位,要的,却不仅仅是赵国的江山。

……

据说太后喜静,自新帝登基之后便潜心理佛不问政事也不理后宫。

佛在心中,念不念经都一样的

如意选了一个天刚蒙黑的晚间一人摸到了那间不太好找的佛堂。

这是她逛宫两日的收获!

独有的一套辨路能力,这是一个杀手生存的根本。

如意的到来,无声无息,既然未惊动下人,也没扰了萧烁。

就像一楼清风般飘至那间佛堂,只是来时,带了淡淡的梨花香。

太后果真是清修,就算到了这个时辰,还是端坐在佛堂,手里一把念珠一粒一粒地拈着。

只是在如意身上的梨香混到佛堂的檀烟中时,缓缓地抬起头来,然后睁开眼睛往门口看去。

但见一玄衣女子懒洋洋地倚在未掩的门前,正半睁着好看的眼向她这处看来。

如意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在如此浓郁的檀香中还能闻到其它的气味,这就说明这太后并不糊涂。

不糊涂,便可与她说几句明白的话!

于是浅笑一下走上前来,也不用人让,自顾一盘腿,就坐到了地面的跪垫上。

如此大大咧咧的模样在佛像面前着实不静,可那太后却也只是微皱了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如意主动开口,是道:

“佛主在心中,只要心中有佛,念不念经,都是一样的!”

这话对太后的触动很大,老妇人自顾地重复了几遍,然后竟也舒心一笑,便再不觉如意散慢的样子有何不妥。

如意也不说话,就盯盯地看着她,两人对视了近一柱香的时间,到底是那老太后最先发出一声长叹,而后道:

“哀家猜不到你来这里做什么,但却知道你与皇帝是认识的。哀家已经只潜心理佛不问世事,难道这还不行么?如果真的不行,那哀家自可以下去陪陪先帝,但是……”

我什么也不知道,又什么都知道

“但是临死前还想看看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意一语,似于波澜不惊的水面激起巨浪滔天。

只闻得“哗啦”一声,那拈在太后手中的念珠竟一下子散落在地,一颗一颗滚了满堂。

“你……都知道些什么?”她颤颤地问,看样子很想扑到如意面前,但试了几次,却没敢。

如意不得不感叹,短短数月,已经让这个后宫中最最尊重的女人胆怯到了这等地步,这到底是太后自己的悲哀,还是整个儿赵国的悲哀?

“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她喃喃开口,“又或者说,是什么都知道。”如意苦笑,再对上那太后满是期待的目光,想了想,又说:“知道的事情,有一部份是人家告诉我的,还有一部份是我猜的。不过我的猜测向来都很准,所以我说什么都知道,也并不为过。”

那太后不再吱声,只是一直死盯着如意的目光中带了几许期待。

如意微叹,从这太后的眼神里她似乎又得到了一个讯息,那就是——真正的赵启,没死!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的赵国,就算她有心帮忙,也不太可能回复到最初,更何况,她本也无心理这闲事。

且不说宫家天天嚷嚷复国复国到底为的是什么,单就这件事而言,那也是赵国在十多年前种下了恶因,这才得来今日的不善之果。

她是不是姜国公主,都不会对这样的国家生出怜悯。

“也许是吧!”她幽幽开口,却站起身,并不打算再多做停留。“你还是念佛吧,如果我猜的没错、且又有机会见到那人、又恰巧赶上本姑娘那天心情好,或许会把他带回来让你们母子团聚。但若我猜错了,或是你们终还是没有相见的机会,那你也不要怨谁。”

要变天了!

轻轻抽走被那太后抓住的衣角,如意踱步往门外而行。

玄衣的长裙在已全黑的天色下,把她笼得像是个暗夜妖姬。

只是没有这样清纯的妖姬,以至于让那太后也失了神去。人都走了,竟忘了再去求求她。

“念佛好,多念念,心也就宽了!”她只留这样一句,便提起身形,轻飘飘隐入茫茫夜色。

隐隐听得身后有那太后绝望的声音唤起——

“要变天了!要变天了啊!”

……

在这赵宫中呆得越久,如意就越觉得,那些宫家后人就像是被洗了脑一样,一门心思的就想要复国。

那个在十六年前就已经丢掉的姜国好像是他们心中一个向往的所在,好像那地方是实实在在存在着,只要再努力一下,再往前迈一步,就可以达到一个最理想的生命境界。

这种情况有点像反清复明,而她卿如意,好似就等同于那个朱三太子。

精神领袖,仅此而已。

……

“主上!”这是宫奎以及所有姜国遗孤对如意的称呼。

此刻,宫奎正在如意所住的宫院里单膝而跪,先是一声“主上”,而后,便将这些日子为复国所行的相关事宜一一禀报——

“赵军日前扩充近八万,都集中在东境。三军将领已于三日前全部更换完毕,如今赵国近三十万大军已全部都是我们宫……姜国的人!”

一个不小心,纰漏就随口而出,虽然已经及时补救,却还是让一直都低垂着眉目的如意抬了眼来。

但听得女子一声冷笑,而后道:

“说宫家说惯了吧!十六年了,怕是你们提到过‘姜’字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我说的对不?”

这样很好!

之所以能出此言,并非她有意挑衅。实在是这些日子一路看到现在,虽说宫家人包括假的赵皇和宫奎在内,都对她礼让有加。甚至那赵皇还在私下里初见时,跪在地上给她磕过三个响头。

但卿如意毕竟是卿如意,她不可能看不出宫家人已经逐年递长的野心,不可能看不出复了姜国之后,是对她的意义大些,还是对宫家的意义大些。

放进她的话实在有些意外,那宫奎想不到这个这些日子一直都表现得十分配合的公主竟会突然之间说出如此尖锐的话来。

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口。

只好跪在那里不停地磕头,以表对其依然忠心。

如意到也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在停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转了话口儿去问他——

“你们为什么都不找找宫纤绘?”

宫奎又是一愣,但这次到是答得痛快——

“是天主山的尊主救走了她,他们从前就是认识的,他既然把人救人,自然就会好生安置。更何况,公主也在江湖中行走这么多年,应该知道,那天玉山,我们……我们谁都上不去。”

言下之意,就是想找,也没得找!

如意点点头,到不是赞同他的话,而是又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来天玉山上的荒废,并不是人人都知的,就算是近年来一直都隐在暗处并且与之有过接触的宫家,也被瞒在鼓里。

这样很好!

“宫纤绘管你叫二叔吧!”如意轻笑了下,人又窝回软椅。正午的娇阳破开几朵厚云直照下来,晒得人暖暖的。她突然就又开口,道:“你是不是很想她死?”

你别把我当傻子

这十六年来,在见到卿如意之前,宫奎从未如此窘迫过。

他跟她之间就好像是犯了什么冲撞般,打从第一次见面,就弄了个半死不活。

如今,又是一番言语相逼,搞得这个年过四十的男人频频抹汗。

“你别把我当傻子!”女子冷眼相向,“有些事,我知道,但你不知道。而你知道的,多半我也都知道。我如今之所以还能坐在这里陪你们演这出复国的好戏,那自然有我的道理。可若想要算计我,只怕你的道行还不够。”

“这……”宫奎想不到如意竟会跟他说出如此话来,一时间急得满面通红,可低垂的眼珠却四下转得迅速,似在思索着这话究竟该如何作答。

但她终究还是没答,只是贪心地顺着如意这话又问了句:

“主上,您是不是知道天玉山上的事?属下前阵子追查您的下落时,曾查出八年多以前,是天玉山的尊主把您送到了萧家。如果主上知道那边的事,能不能……能不能与属下说说!”

他说话时,目露急切,能看得出,关于那座天玉山,他的确是有很多想要知道的事。

“主上您放心,属下等人真的只是一心复国!绝地没有半点私心!只要姜国复了,您就是我大姜的女王!臣等一定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定为我大姜保疆护土!”

这话说得十分激壮有势,听在旁人耳里,那就是一个忠将良臣,那被复国之主怕是要感恩戴德痛苦流涕才是。

可如意听着却只得一声冷笑,女子甚至盘膝于那软椅之上,将宽大的玄纱袖口往腿上一盖,闲闲地喝起茶来!

你想听,我却不想说

“你们有这样的求知欲,很好!”半盏茶送入口,这才又听得如意悠悠地说:“但是可惜,你求知,我却没有诉说的欲望。所以今儿我得告诉你,不要跟我提任何问题和要求,我能坐在这里当你们的公主,已经算是不错!”

……

如意的态度让宫奎以及宫家众人很是无奈,他们早知这个公主并不如原先想像的那么好控制。

特别是在查出她就是被江湖中相当一部份人提之便闻风丧胆的玉面罗杀时,更深深的觉得,此复国大业并非易事。

即便是控制了整个儿赵国,即便是按步就班地招兵买马再换掉所有赵国老臣,他们也不得不再小心地伺候着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翻脸的主上。

可是能放弃卿如意吗?当然不能!

之所以能够号令如此众多的姜国旧臣旧将,就是因为还有姜国公主这么一个人物的存在。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姓宫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捧着宫家来完全这一壮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