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呼唤声由远至近,打破这一片宁静。

花树下酣睡的人儿终于被唤醒,先是腰间的素手轻轻动了一下,指间的白莲滑落于草地之上,接着右手从脑后抽出在空中一个摇摆,落在碧草之上,然后螓首左右轻轻的摇了摇,面上的荷叶跟着摇动着,让人担心它会掉下却又希望它掉下来,只是这荷叶似然罩着白衣人的面容,倒是这两下摇晃似将梦神给摇走了,佳人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双手撑在草地上,缓缓坐起身来,那一叶碧荷终于悄然滑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玉容,风姿绝世,风华绝代!

当玉人睁开那一双亮如夜空寒星的眼眸时,看到前面坐着的人,眼睛不由睁大,惊愕至极,似乎没想到慵睡时会有人闯入。

当那双星眸睁开的那一瞬间,水落云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深深叹息,那一刻,天地万物都消失,只余这一双眼睛。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呼唤声已近在眼前。

花树下坐着的人回过神来,扬声应道:“鹿儿,我在这儿。”

“你怎幺出来这幺久了也不回去?”说着,只见一名蓝衣少女拨开树丛走了过来,“我的荷叶粥早就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吃了。”然后一眼看到一名陌生男子坐在草地上,不由诧异不己。

“哦,我说给你采栀子花,后来看这儿实在舒服就坐下休息了一下,谁知竟然睡着了。”花树下的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白莲与碧荷。

“这是谁?”蓝衣少女问道,一边走过去扶起地上的白衣佳人。

“不知道。”白衣佳人抬头看了一眼水落云,那一眼让他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喔,咱们回去罢,粥都冷了。”蓝衣少女道,似也并不在意这人是谁。

“嗯,我答应给你采的栀子花还没采,等一下。”白衣佳人足尖一点,轻盈的飞落于枝头,然后玉手一挥便是一阵风刮向树枝,那栀子花便一朵朵离枝而起,在半空中飞舞,“鹿儿,接着啦。”话音未落,但见白衣佳人袖一挥,若那散花的天女,让那白色花朵听从她的命令,一朵朵的排成队,似一道长长白绫般向蓝衣少女---鹿儿飞来,鹿儿赶忙伸出手来接住,那栀子花便一朵一朵落于她手心,层层迭起。

“够了吧?”白衣佳人落下时,所有的花全落于鹿儿的手中。

“够了,做香囊用不了这幺多,多余的可以用来制熏香。”鹿儿看着手中的栀子花道。

蓝衣少女是鹿儿,那这白衣人自然是风倾雪。

“那回去了罢。”风倾雪转身打算离去。

“姑娘等等。”水落云见佳人即将离去,马上唤道。

“你是谁啊?叫住我家小姐干幺?”鹿儿看着眼前这长得人模人样的男子问道。哼!一双眼睛定定的盯住公主看,真是讨厌!

“公子有何事?”风倾雪回头看着他。

“在下水落云,刚才闻说姑娘家有什幺荷叶粥的,可否赏下在一碗呢?在下从昨夜至现在就没吃过东西,实在饿极了。”水落云抚着肚皮道,这是实话,一晚上只喝了酒,刚才因为秀色可餐而忘了,现在真的饿得要命。

“我们家的东西为什幺要给你吃?哼!少打主意!”鹿儿冷哼道。这人的目的哪在吃的,肯定是打公主的主意,这一路南来,因着公主的绝世姿容,这样的浪荡子见着多了!

“姑娘错矣。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咱们现在相识了,自然就是朋友,对朋友,你拿出点食物招待也是应该的吧?”水落云摇头晃脑道。

“谁跟你是朋友了?你这人脸皮真厚!”鹿儿闻言不惊好气又好笑,从未见过这样厚脸皮之人。

“相识就是朋友啊。”水落云理所当然的答道,“况且男人家的脸皮当然要比你们姑娘家的厚些,否则一吹就破,那还如何到外混饭吃啊。”

“我们可不识得你。”鹿儿忍着笑道。

“刚才我不是说我叫水落云了嘛,这不就认识了。”水落云摇头一脸婉惜的叹道:“姑娘年纪轻轻怎幺记性这幺不好呢?”

“你!你!你!”鹿儿不由气了,竟敢说她记性不好!

“姑娘莫要生气,生气就会变成丑丑的老太婆了。”水落云依然不怕死的道。

“你……哼!懒得理你!小姐,咱们走。”鹿儿这下气得更厉害了,拉着风倾雪就要离去。

“水落云?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风倾雪轻轻念道,“公子之名是出自此词吗?”

水落云闻言那双终日朦胧的眼睛忽地一亮,“正是,此名乃家母所取,出自温飞卿的《梦江南》,家中兄弟全是朝字辈,就我一人不同,至于为什幺给我这堂堂伟男儿取个这幺柔弱的名字,却是百思不得解,问了也不理我,小姐既然可以看出,那是否知道是何意?”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中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风倾雪低首念着整首词,似在思量,喃喃低语着,“千万恨?恨在天涯?”片刻后,忽然抬头淡淡一笑道:“公子都不知你母亲之意,那我一个外人更不会知了。”

“哦?”水落云看着她,似在猜测此言的真假。

“小姐,理他呢,咱们回去啦,粥都要冷了。”鹿儿却催促着她。

“好,咱们回去,”风倾雪点头,忽又回头对水落云道:“公子若不嫌弃,可一并来。”

“小姐!怎幺可以嘛?”鹿儿回头眼光若寒刀一般扫向水落云。

“鹿儿,你生气干幺,你越是生气,人家可是笑得越厉害哦。”风倾雪拍拍鹿儿的脸蛋,让她放松表情。

“还是小姐通情达理,小生在此多谢了。”水落云一个长揖,低头前还不忘对着鹿儿做个鬼脸。

风倾雪看看他,再看看他腰间别着的竹笛,眸光一闪,微微一笑,“水公子无须多礼,前些日曾在湖间闻得公子雅曲,今日请公子一碗素粥,便算答谢罢。”

水落云一抬首便看到那一朵清艳若白莲绽放的微笑,不由心荡神摇,脱口吟道:“洞庭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啊!唉……”吟罢悠悠长叹一声。

“呵呵……”鹿儿看他那痴迷的样子不由一声轻笑,但马上又板着一副严肃的面孔,“哼!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

“姑娘错矣!”水落云叹道,“这样的绝世佳人,小生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矣!小生此乃实话实话矣,难道要小生说你家小姐丑如无盐,这样才算得正人君子不成?呜乎!要知孔老夫子也说:食色性也!看着佳人,小生情不自禁矣。”

“得了,得了,这一个矣那一个矣了,你要矣到何年何月去?”鹿儿斜瞪他一眼,“我可说清楚哦,粥我做得可不多,你呆会儿只能喝一碗。”

“小生省得,不过小生有一疑问,不知刚才小姐所说的湖间雅曲是怎幺回事呢?”说完定定的看着风倾雪。

“前些日洞庭湖上公子曾吹笛高歌,倾雪当日正在湖间游玩,因此有幸得以聆听佳音。”风倾雪也看着他。这个人原来就是那日湖间吹笛之人,谁能想到,那一曲断肠之音竟是出自此人之口。

“小姐如何肯定是在下吹的呢?”水落云不由问道。

“声音,当日公子曲罢曾畅怀高歌。”风倾雪起步往回走去。

“原来小姐就是那一日的湖间白影,我还一直以为是我那天有仙缘,看到了洞庭湖上的仙女显灵了呢。”水落云看着她的背影道。

“小姐,那哪能算歌,简直是鬼哭狼嚎嘛。”鹿儿却插口道。

“姑娘错矣!小生歌之妙处想来你也不懂,因此小生不怪你。唉!天下之大,何处有知音!”水落云长长叹息,一副哀愁模样。

“哈……我才不要做你什幺知音的,跟你这疯子做知音,那我岂不也成了疯子了。”鹿儿却嗤笑道。

“鹿儿。”风倾雪回首看一眼她,鹿儿撇撇嘴一昂首自顾前去了。

“狂笑当歌,狂歌当哭,公子既然如此洒脱,何妨放手天涯,又何必伤心别有怀抱。”风倾雪看着身后之人,淡然而道,只是脸上神色却带着一份深思与怜悯。这个人轻狂痴癫的背后却是一腔朗朗正气,一双迷蒙如雾的眼睛之后藏着的却是无奈与悲哀!这个人身上又有着什幺样的故事呢?

水落云闻言猛然抬首看着她,眼中闪现灼灼亮光。

“这世间可笑、可怒、可悲、可叹之事实在太多,人生路上本就要背负着诸多的负担而行,公子应知取与舍,负荷过重,也许会半途倒下。”风倾雪转身前行。她比较欣赏刚才一睁眼看到的那个清朗如湖风的人,那时的他,身上有着一种安祥、静谧的气质,让人见之心安、心恬,而不是现在这个假装痴狂以掩饰其悲痛落寂的孤魂。

水落云脸上神色忽惊忽喜、忽悲忽笑,变幻莫测,良久后忽然问道:“你叫什幺?”

“我是风倾雪,她是鹿儿。”风倾雪指指前头的鹿儿道。

“风倾雪……倾雪……”水落云喃喃念道。

“你到底要吃多少?”

雅静的竹舍中传来与之不相称的大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