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怎么办?”彩霞焦急的声音带了哭腔。

秦诗语也是摇了摇头,“公主的命,好苦啊。”

秋云狠狠一咬牙,“我决定了,我这辈子终身不嫁,一辈子陪伴公主。”说着,将手中已编好的花环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彩霞也如此,扔花环,拼命踩,发誓终身不嫁。

彩蝶只觉得捏着花环的手心都是汗,左右为难,毕竟,她与阿古捏两人已情投意合。

秦诗语见到彩蝶面色难看,赶忙瞪了秋云和彩霞两眼,“你们这些疯丫头,你们的婚事是公主殿下定的,难道你们想抗旨不尊?若心中真有公主,便要听公主的话效忠公主,一个个的都不嫁人在公主面前晃悠,岂不是给公主添堵?”

正在这时,夏初萤回了来,挑眉道,“添堵?添什么堵?本宫告诉你们,那北申誉就够给本宫添堵的了,你们可不许胡乱来,否则惹怒了本宫,连夜找人送你们回鸾国。”

“不要,奴婢不敢了。”秋云赶忙道。

彩霞也是如此,“公主殿下息怒,奴婢也不敢了。”

夏初萤这才笑出来,“谅你们也不敢,走吧,回去看着那群丫头们编花环,争取今年嫁出去一半,明年都嫁出去。”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离开,而走在最后的彩蝶一直矛盾重重,在临近满堂院时,终还是手一松,将花环扔在了地上。

时间飞快,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七夕节,虽未燃放鞭炮礼花,但一清早,却能在清爽的空气中嗅到一股特别的味道,是爱情的味道。

为了应景,夏初萤今日特别换上一身浅粉色的衣裙,衣裙层层叠叠,最内是乳白色丝绸围胸内群,紧接着透明浅粉色薄如蝉翼一半的披肩,这一件披肩自然透明,但紧接着还有第二件、第三件,层层叠叠直穿了五件。虽然层数甚多却丝毫不笨重,这五层披肩加起来不若一层棉布厚,却别有一种如同水墨渲染的效果,加之其下的粉色长裙,整个人如同一只娇美的桃花般。

与衣着不同,初萤的头发却未精心打理,抛弃了高耸的发髻,而随意在头顶编了几个辫子,乌黑亮丽的长发便随意飘在肩头,直到腰身处,微风飘过,不像是人间女子,倒好像是精灵显身一般。

“诗语,七夕节比赛何时开始?”夏初萤也被这气氛渲染,非但没有什么忧虑,反倒是心情愉悦。

“回公主殿下,还有半个时辰便开始了,现在整个部落除了赛场,已见不到任何男子了,所有男子都必须道赛场集合。”秦诗语见公主殿下高兴,心情也高兴起来。“当然,除了一些必有的哨兵守卫,不过这些哨兵守卫也都是成家立业的,单身男子或年轻男子,都在赛场准备一决高下呢。”

夏初萤笑着点点头,“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出发了?”

正在这时,彩霞和秋云进了房间,脸上暧昧的笑容掩饰不去。

初萤一看便知,这两个小丫头定是做什么坏事了,“彩霞、秋云,你们是不是又捉弄彩蝶了?”不用问,也能猜到。

秋云邀功似的到夏初萤身边,笑眯眯道,“是啊是啊,公主殿下,奴婢为您讲,这是奴婢今早才知道的,原来女子送男子花环在晚上篝火晚会,但男子送女子佩刀却从上午开始,而且有个说法,越是早送佩刀,便越是能表现爱意的多少。”

听到这么有趣的风俗,夏初萤也是颇有兴趣,“想想,也是很有道理的,越早送出佩刀便说明决心已定,若在晚上送出佩刀,那才是真正的挑挑选选呢。”而后也暧昧一笑,“让本宫来猜猜,你们这么笑,肯定是因为阿古捏将彩蝶找了出去。”

两人憋着笑拼命点头。

秦诗语见状,略带责备道,“你们如此消遣彩蝶,也许两人只是随意走走呢?”

秋云又道,“不是不是,诗语姐你听我说,刚刚我们去偷听,真的是阿古捏送佩刀呢,这天还没大亮就送,彩蝶真是好幸福呢。”

夏初萤也是惊喜,“是啊,看来阿古捏对彩蝶真是上心,真没想到两人感情发展得如此快,不愧是彩蝶呢。”

随后,包括夏初萤和秦诗语在内,四人都笑起来,因为大家都知初萤指的是什么。

门外,有宫人通禀,说盟主派人来接金玉公主去赛场。

众人收敛了笑容,鸾国的宫人们如鱼贯入,侍卫挺拔威武,宫女精干貌美,恭敬立于两侧,而衣着华贵精美的金玉公主夏初萤则是在精装打扮的宫女们的簇拥下,踏着地毯缓缓想满堂院外而去。

满堂院门口,一行人浩浩荡荡,好不排场。

从满堂院到赛场的路并不远,秦诗语本安排用皇家马车前行,但夏初萤却拒绝,在这个举国同欢的日子,她摆出鸾国的架子只会拉开与齐兰国人之间的距离。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在欢声笑语中向赛场而去。

走在半路时,见彩蝶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夏初萤忍不住打趣道,“快给本宫瞧瞧,阿古捏的佩刀是什么模样。”紧接着,几名姐妹嬉笑了起来。

彩蝶一愣,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硬挤出了笑容,道,“公主殿下误会了,刚刚确实是阿古捏找奴婢,但却是为夏草姐带话,并不是送…佩刀。”声音越来越小。

秋云道,“彩蝶姐别骗人了,我刚刚都偷听到了。”

初萤在彩蝶脸上看出了端倪,她停了脚步,紧接着,这浩浩荡荡的人群也停下等候。

“你拒绝了?”夏初萤的声音不大,却别有一种压迫力。

彩蝶见无法隐瞒,最终咬牙跪地,“请公主殿下恕罪。”

夏初萤垂眼,看着跪地的彩蝶,而后又冷眼瞧了秋云和彩霞,“这都是你们商量好的?”没头没尾,问了一句,却又好像对她们的想法了如指掌。

秦诗语也猜透几分,狠狠瞪了彩霞等人,“前两日我不是说了吗,你们这么做会让殿下生气,为何不听?”

秋云也噗通跪地,“公主殿下明察,前两日奴婢确实说终身不嫁之事,但却未要求彩蝶姐啊,奴婢是希望彩蝶姐与阿古捏侍卫在一起的。”

彩霞也是赶忙跪下,开始拼命认错起来。

夏初萤只觉得自己来齐兰国带了一群不懂事的孩子,难道是她太过娇惯她们了?早晨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心底只有烦躁和愤怒,“你们发誓不嫁,无形中为彩蝶造成了压力,你们的逼迫与威胁是隐形的,若她不顾你们的意愿而冒然同意阿古捏,在她心中便无异于背叛,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懂?”

秋云和彩霞吓坏了,连连磕头。

初萤伸手将彩蝶拽了起来,面色铁青,“去将阿古捏的佩刀要来。”

彩蝶含泪摇头,“不…奴婢也陪公主殿下。”

“嫁了人照样可以陪,难道本宫的命令你不听了?”随后,夏初萤冷笑出声,“给你一天的时间,若你拿不到佩刀,明日本宫便派人送你回鸾国。”顿了下,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两人,“若拿不到,她们两人本宫也不留了,本宫讨厌自作聪明的人。”说完,一甩手再也不顾几人,大步向赛场而去。

秦诗语也急了,抓着彩蝶吩咐道,“必须去要佩刀。”说完,赶忙跟了上去,伺候公主。

一路上,再没有轻松愉悦,气氛死气沉沉,随行队伍好像也感觉到了公主心情不好,不敢发一语。

走了好一会,人山人海的赛场已映入眼帘,秦诗语忍不住劝道,“公主殿下恕罪,她们年纪还小,回头奴婢定然好好调教,还请公主殿下别生气了,毕竟今天可是个欢喜的节日。”

夏初萤又纠结了好一会,最终叹了口气,“罢了,若在宫中,她们不敢私自做什么决定,错在本宫,念在她们跟随本宫到这荒蛮之地,一直默默纵容她们,她们才如此无法无天。”

秦诗语只能劝慰,“公主殿下,奴婢有话,说了殿下可别生气。殿下不觉得正是因为她们的任性,所以才有趣吗?奴婢自小也在宫中,却觉宫中死气沉沉,倒不如满堂院来得温馨、快乐,若让奴婢选择,奴婢宁愿在这荒蛮之地,也想死气沉沉。”

不得不说,秦诗语将夏初萤劝动了,她细想想,自从来了金龙部落,自己那忧郁之症竟逐渐痊愈,昨日刘太医诊平安脉后,还暗中贺喜,说医书上记载这种忧郁之症顽固难以根治,最快也要几年方有改善,但她却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症状全无,这只能用奇迹二字来形容。

夏初萤知道,她能扔下悲痛的过去,也全靠了这些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小丫头们。最终,她笑笑,“是啊,这里确实比死气沉沉好,算了,原谅她们了,但你可不许说出去,否则彩蝶那丫头又不肯要佩刀了。”

秦诗语笑着点头,“是,是,公主殿下英明。”

夏初萤却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更加无法无天、无理取闹的人,自从来到金龙部落,那个人就如同苍蝇一般缠着她,想尽办法用幼稚之极的方式挑战她,她每一次都将那人击败得体无完肤,痛快之余,也忘了烦恼。

也许,她犹豫之症最大的功臣不是秋云等人,而是那个讨厌鬼臭鸡蛋吧。

初萤一边想着,一边伸手轻碰右眼,双眉忍不住皱起。

秦诗语赶忙道,“公主殿下是不舒服吗?用奴婢传太医吗?”

初萤道,“不是不舒服,而是从清晨起,右眼便跳得厉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秦诗语尴尬地笑了下,而后安慰道,“应该是殿下没休息好吧,一会就不跳了,若殿下不舒服,还是传太医来得稳妥。”

初萤摇了摇头,“不,本宫有不好的预感,今日定是有事要发生。”

秦诗语继续安慰,“公主殿下别太多想,哪有什么事发生?一切都很太平不是?”

离赛场越来越近,再过一片小树林便是赛场,众人甚至能听见赛场上如同火焰一般热情的呐喊声。

就在这时,在小树林旁,夏初萤见到了一个人,当见到这个人时,右眼跳得更加剧烈了。

初萤心中一怔,难道今日这注定的一灾是他!?想着,慢慢停下了脚步。

前进队伍再一次停下,而秦诗语则是顺着夏初萤的视线,在树林边看到了北申誉。

今日是节日,作为要员的北申誉也是衣着一新。身上是纯黑色丝绸袍子,袍子上有淡红色花纹,那花纹抽象好似猛兽,腰间系的是同色系腰带,腰带上镶嵌玉石,将他窄瘦的腰身尽显。也许为比赛准备,袍子只是到双膝,露出束腿长裤以及纯黑色皮靴。

北申誉在金龙部落中也犹如一枚宝石般夺目,不仅是因良好的出身以及公认的实力,更是因为其英俊的容貌以及从容的气质,即便不是在这落后的国度,便是去鸾国,也定为引人注目的一介才子。

秦诗语慌张制止,“公主殿下,别…别冲动。”她能感觉到当夏初萤看见北申誉时的愤怒,隐隐怒火仿佛将周身一切点燃一般。“盟主在等着您呢。”

却见,北申誉对夏初萤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而后用眼神示意,好似邀请。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夏初萤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出了人群,向北申誉方向而去。

秦诗语无奈,带上秋云、彩霞和孟勇、杜宇,跟随其后,而后,几人围在夏初萤的四周,为其守着,只等自家公主与北申誉交涉完毕。

今天七夕节,但夏初萤的心情却忽上忽下,本心情愉悦,但知晓彩蝶竟私自拒绝阿古捏的佩刀后,直线下降,而刚刚在秦诗语的劝导下心情好容易好转,如今看到北申誉这丧门星,心情又实在好不起来。

夏初萤暗暗挑眉,今日心情烦躁,正愁没有出气筒,如今倒送上门一个,她若不用,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对她的眷顾?

“今日找本宫,又有何要说的?”夏初萤似笑非笑道。

北申誉如同下了决定一般,面色严肃铁青,“公主殿下,我北申誉一定要解释!没错,这使臣团是在我的提议下成立,而求亲人选也是我向盟主提议、决定,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也许也很幼稚。天下盛传,鸾国金玉公主育有一子后和离,驸马逍遥远去,只留金玉公主独守府中郁郁寡欢,虽自由二十有五的年龄,却因犹豫苍老犹如老妪,因此,更无人肯接纳。正是因此,我才提议,将金玉公主求亲而来,一来得到鸾国的保证、而来也解决金玉公主无人可嫁的窘迫。”

夏初萤一愣,而后睁大双眼盯着北申誉,“老妪,本宫?本宫像老妪!?”

北申誉沉重地点头,“流言如此,我北申誉若半句谎言,不仅遭受天打雷劈,更让我北氏家族上上下下永无安宁。”举手发出毒誓。

夏初萤依旧无法从震惊中缓解,突然想到当日大殿之上,当使臣团见到她时如果见了鬼的反应,原来如此…

这样就能得到原谅?笑话。

夏初萤冷笑连连,“即便是不知者无罪,但后来你既然见到了本宫,为何不改变主意,转求其他女子为和亲对象?”

北申誉浓眉紧皱,“公主殿下想听实话吗?”

初萤也犹豫了,这话一定不好听,但却依旧道,“说吧。”

北申誉没有丝毫犹豫,解释掷地有声。“因为我想,即便是再求亲,求来的也是妙龄单身女子,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年纪很大的盟主?既然如此,还不如坚定求金玉公主,反正金玉公主也和离生子过了,人生想来也没什么前途。”

夏初萤低下头,伸手揉太阳穴。她真想弄死这个北申誉,无论是第一次在朝堂见到时,还是前两日在满堂院,更包括现在,只要见到北申誉,她就心情不好,想杀人!

北申誉知道夏初萤愤怒,因为其周身杀气浓厚得足以被人感知,但他依旧要说,“公主殿下,您是和亲的最佳人选,没有其二。不仅因您备受鸾国皇帝重视,您到了金龙部落便是对我们部落安全的一大保证,更因您的特殊身份,在整个草原都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只要您嫁给盟主,成为金龙部落的女主人,我们部落才能服众,盟主在联盟中才更有权威!”

夏初萤愤怒又悲伤,忍不住喊了出来,“我呢!?那我呢!?我是什么?我是个人!人!难道我没有喜怒哀乐,难道我愿意背井离乡嫁给比我父皇更年老的男人?北申誉你这个王八蛋,如果你昨日未出现,也许我还继续隐瞒着自己,但作为我前来和亲的罪魁祸首,你竟然跑到我面前问我如何追求幸福!?”

夏初萤失笑,眼圈红了,她仰起头,将眼泪活活逼了回去,“本宫如何追求幸福!?本宫…也不知道,这就是本宫给你的答案。”说道最后,咆哮的情绪逐渐平息,语调平静得无一丝波澜。

当夏初萤将视线收回到北申誉脸上时,面孔上只有似笑非笑,“好了,现在回答你遗留下来的问题吧,你问本宫想如何追求幸福,如果你同情本宫,那还请北申誉大人帮本宫想个办法吧。”顿了下,又接了一句,“若没想出办法,以后便别来本宫面前放屁,很臭。”

这个时间,夏初萤觉得用什么犀利词汇已经都无法发泄滔天愤怒,还不如狠狠骂上几句脏话来得爽快!

让夏初萤永远想不到的是,北申誉真的点了头,而后解下腰间配到,神色庄重,双手将佩刀慢慢举到夏初萤眼前,此外,别无一语。

------题外话------

100,肥水不流外人田

夏初萤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草原七夕节,前来和亲的自己竟收到一柄佩刀,这意味着什么?

草原男子不轻易送出佩刀,因一生只能送一次,没人不大加斟酌,生怕错送。

但如今,北申誉竟将佩刀送给了她。北申誉喜欢她?笑话,她宁可相信臭鸡蛋会孵出小鸡,也相信不了北申誉喜欢她。

“呵呵呵呵…”初萤低声笑道,而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北申誉啊北申誉,上辈子本宫是强暴了你妻子还是挖了你家祖坟,你怎么始终放不过本宫呢?先是伤了本宫,这两日更是玩了命的在伤口撒盐,你非要看本宫崩溃才高兴?”

北申誉坚定的面容有了一丝动容,“不慎伤了公主,我承认,但我绝没有在你伤口撒盐。”

“不慎?”初萤嗤了下,“你是有计划有预谋的。”

北申誉叹了口气,垂下眼,道,“对,我是有计划有预谋,我罪大恶极,所以今日我北申誉前来领罪。”

夏初萤视线放在北申誉依旧举起的双手上,精致的佩刀,在雕花深处色深,而雕花高出则是磨得发亮,可见这佩刀有一定年代,却经常被主人打理擦拭。

“给本宫佩刀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愧对本宫,想与本宫搞婚外情?”夏初萤出言讽刺。

没想到,北申誉却未因这不堪的话而恼怒或羞愧,脸上的表情更为严肃,“好,只要公主愿意。”

“…”初萤忍不住嗤笑,“你的意思是,本宫这辈子注定了没人要,却是你北申誉大发慈悲,准备拯救本宫这个可怜的弃妇,夜黑风高无人时,前来为弃妇安抚外加雨露?”口吻里慢慢的讥讽。

“不,我没想过你是否有人要,是否是弃妇,”北申誉立刻否定,更是直白将心中话说出。“而是觉得,你的一生是我毁的,那么我只能用自己的一生偿还。”

“偿还?”初萤挑眉,精致的小脸上挤满了刻薄,“如何偿还?是用感情还是身体?”

“只要公主需要,都可以。”即便话题被夏初萤说得露骨又讽刺,北申誉却依旧面容认真,回答的话语更是铿锵有力。

初萤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是啊,你是男子本宫是女子,即便真有这种事儿,泄露出去最终倍受谴责的是本宫,而你呢?继续做你的部落要员,继续多妻多子,享受得意人生。”

北申誉道,“不,公主你怕是误会了,这佩刀交出去,我的一生便也交了出去,除你外,我不会接受任何女子,一生不会娶妻,更不会有子嗣。”语调平稳,淡定地好像并非对自己未来人生的判刑,更好像是随意而说一般。

正是因为这种毫无挣扎的十分平淡的语气说出关乎一生命运的话,以至于夏初萤没有半分相信,倒是觉得这北申誉又在行苦肉计。当初在鸾国金銮殿上,他也不向皇兄行祭天礼而取得信任吗?

夏初萤眯着眼,死死盯着北申誉的双眼,好像要用视线穿透其双眼窥探其心,用有力证据揭发他的谎言一般。

可惜,夏初萤却没找到一丝犹豫、谎言。

初萤垂下眼,难道…北申誉真的为了赔罪而终身不娶?呵,她不信。

她早过了轻易相信人诺言的幼稚年龄了。

“你们这佩刀,是从小佩戴吗?”初萤问,她记得之前彩蝶曾说,草原男子的佩刀在出生不久便拥有。

北申誉点头,“是,这把佩刀已跟随我二十三年。”

夏初萤挑眉,北申誉才二十三岁?竟比自己还小两岁。她之前见其沉稳冷静,还以为他最少二十七八岁,已有家室,却没想过仍旧单身。但转念一想,草原人晚熟,十八岁方成年,二十四五方考虑婚嫁,照此来算,以北申誉的年龄能有朝堂叫嚣的作为,实在是难得。

智勇双全、有勇有谋的年轻臣子,是各国皇帝可遇不可求的。

“若这刀真送了人,可以再补上一把吗?”夏初萤又问。

“如果丢失,可向天神赔罪,缴纳一定罚款后,由部落首领再赠送一把。但若是在七夕节送给女子,这一生便永不佩刀,而男子未佩刀便也说明,心有所属。”北申誉解释。

初萤依旧忍不住讥笑,“本宫却不信,你们草原人这般有信誉,假设,你将刀赠本宫,回头自己私自佩刀或这把刀本就是假的怎么办?”

北申誉也是一愣,作为土生土长的齐兰国人,从来没考虑过假刀的问题,别说他,怕是所有人都未想过在佩刀上做文章。

只见,北申誉将刀身一转,在刀柄上刻有一个“誉”字,虽然这字体与鸾国字体有些不同,但仔细看来却依旧能认出。

“每把刀都有名字。”北申誉答。

夏初萤挑眉嗤笑,“有名字又有什么用?将你这刀送到我们鸾国铁匠那里,要多少有多少,想铸什么字就铸什么字,若是名手艺匠人加些做旧,更能将你这佩刀仿制得一摸一样。”

面对步步紧逼的刁难,北申誉终于眉头微微动了动,“但在我们这里,从未发生过模仿佩刀之事。”

“你都能在金銮殿上行祭天礼,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如果说话能射出箭,怕是在夏初萤这夹刀带枪下,北申誉早已体无完肤。

本以为北申誉能发火,但他再次平静下来,刚刚皱起的眉头也平息。“若公主接下我的佩刀,而我再模仿一把,只要公主亮出佩刀,盟主自会出手调查此事,若查出我手中佩刀为假,立刻驱逐出部落,而且所有部落都不会收留我。”

夏初萤白了一眼,“你这小算盘打得也很响啊,先是将佩刀送本宫表歉意,回头再自己补上一把,你算好了本宫不敢当众亮出你的佩刀是吧?若真亮出,先不说你会不会被驱逐出部落,本宫也是名声扫地,哪有脸再在部落呆下去?”

北申誉却立刻找到夏初萤话语中的漏洞道,“公主殿下,我送佩刀是表达歉意,若我真的再补一把,你自然知晓我歉意为假。先是费力赔罪,而后违背诺言,我又为何会这般明知故犯、费力不讨好?都不如从开始便不赔罪。”

初萤一愣,好像也…确实如此。

但她相信北申誉会为了赔罪终身不娶?“难道部落男子没有佩刀便不可以婚配?”

北申誉答,“可以婚配,但我既然将佩刀送于公主,发誓赠送一生,随后娶妻生子,这又与制作赝品佩刀有什么区别?”

夏初萤终于相信了北申誉赠送佩刀所代表的意义,但她却依旧无法相信北申誉的决心。

只见,夏初萤慢慢抬起白皙小手,逐渐接近北申誉捧着的佩刀上。

此时此刻,仿佛时间凝固。

夏初萤的想法很简单——这厮定然料定了她不会接佩刀,他此时的表现与其说是淡定,还不如说是有持无恐。

没错,就是有持无恐!

真以为她不敢接?呵,他是在太小瞧她了。

有一点让夏初萤猜对了,便是北申誉根本没想过夏初萤会接受,虽然他并未欺骗她,真的做了赔偿终身的决定,但在他的意料中,夏初萤非但不会接受,反倒会大骂他,而后将他象征尊严的佩刀打落于地。

但此时此景,金玉公主夏初萤却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

北申誉面色微变,双眼紧紧定在夏初萤那只洁白如玉、柔若无骨的柔夷上。淡定气质有了裂痕,喉结也明显上下蠕动了下。

是畏惧还是期待?

夏初萤察觉到了北申誉的反应,心中更是笑开了花。

这个家伙不是能在朝堂上指名道姓让她来和亲吗?不是用祭天礼表达诚意吗?当初不就是用这把佩刀搁在自己脖子上威胁皇兄吗?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谁狠谁就赢!

他既然敢送出一生幸福,她就敢接,反正她不用负任何责任,而未来姓北的是幸福还是悲哀,又与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