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各散开要去赴宴时,苏德却是走了过来,低声在萧明睿耳边说了什么。

萧明睿一听,便是顿住脚步,叫了苏德去书房说话。

“你说的是真的,父皇病重?”萧明睿吃了一惊,到这里时也是不掩饰情绪了。

苏德点头:“刚刚宫里传了消息过来…”

他仔细说了一遍:“皇上今早起就病了,好像是昨晚赏雪时似乎是受了风寒,可是没想到却严重起来了。”

萧明睿蹙眉,心中猜测,此事是不是因为去年建武帝受重伤导致的,因为自去年后,建武帝便会容易生病,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旧伤就没好透,反正虽然瞧着气色还不错,但萧明睿还是觉得建武帝的精力大不如前。

“现在父皇是一病不起了…”萧明睿心中若有所思,在这种时候,父皇会先立太子吗?

他不可能就这样去了。

萧明睿又再次想起那本书里的内容。

如果那本书里的内容是真的,那么这一次,他会否真的有机会?

萧明睿心下起伏不定,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试探,免得父皇猜忌,而是要尽孝心的时候,如果他趁着父皇病了就以为可以上串下跳,联络人上书建武帝立太子,那么等建武帝好了,只怕就得玩死他了!

萧明睿一时也没了心情在家呆着了,想想此刻宫中情形尚不清楚,只怕过一会儿很多人也该得到消息了。

想到这儿,萧明睿便去兄弟们宴客的地方,把此事说了。

本来正在喝酒说笑的几位亲王顿时脸色微变,萧明宸急道:“父皇病重?二哥,我们要不立刻进宫吧!”

楚王点头道:“是啊,我们身为儿子的要去给父皇侍疾才是。”

萧明睿颔首道:“正要跟几位弟弟一起入宫。”

今日本来是抓周宴的时候,萧明睿几兄弟现在也顾不得此事了,便当即出了洛王府入宫去了。

先是让内侍去乾清宫探问情况,高无功便遣了秉笔太监孙公公来给他们回话。

“几位王爷,高公公让奴婢来给几位王爷回话,皇上这时醒着,只是需要静养,不宜见客,请几位王爷回去便是。”

萧明睿不动声色地说:“父皇无碍就好,孙公公你回话给父皇,就说儿臣几个要在家为父皇祈福,请父皇多加保重。”

建武帝不想见儿子也不奇怪,谁喜欢自己生病的时候还要看儿子们那各有目的的表演?

而且,建武帝可能也不希望别人窥探到自己的虚弱。

虎虽暮年,余威犹自慑人,萧明睿几兄弟也无人敢违抗建武帝的命令。

孙公公笑着应了,待送走了他们,回了乾清宫去复命。

高无功正皱着眉头站在炉火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旁边小炉水壶上升起了袅袅白雾。

孙公公回来复命,高无功听了他的话,眼皮跳了跳:“孙立,洛王就只是这么说?”

“是啊,不过,王爷说他们明日再来探望皇上。”

高无功点头,摇了摇头。

从偏殿耳房过去,他进了殿内,建武帝气色灰拜地躺在龙床,旁边正有太医在诊脉。

他还是清醒的,只是头痛得很,脑袋很重,身体似乎也变得虚弱起来。

太医诊完脉,颤声道:“万岁是旧伤影响了身体,因为外邪入侵,才会感染风邪…”

建武帝冷声道:“朕问你,能不能尽快好起来?”

现在还不到元宵节,还在春节假期,不用上朝倒是无所谓。

可是要是到元宵节身体还不好,还不能视事的话,总是免不了外面会传来风言风语。

太医本想说要静养,但看建武帝的神色,顿时不敢再说。只能道:“微臣一定尽力让陛下尽快好起来。”

其实这样尽快好起来却是治标不治本,看着好了,可却是很危险。

下回再得了大病,说不准就永远起不来了。

可是建武帝不希望外界传来流言,虽然明知道可能会对身体不利,但他还是选择了控制局面,而不是让局面失控。

等太医离开,建武帝皱眉,心中叹了口气。

自从齐王被罚去守陵,萧明睿在朝中就没有了势均力敌的敌人了。

本来建武帝还一直压制着他,但是现在他对自己的身体没了信心,开始考虑,是否要准备立太子的事情。

他可不希望自己变成了秦始皇嬴政,一世英雄,结果因为没有提前选好继承人,导致二世而亡。

没有哪个皇帝愿意放弃权力,那诱人的权力就是每个男人无法抵抗的诱惑。

如华服美饰是女人无法拒绝的,男人同样也无法拒绝野心的膨胀。

建武帝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但现在也是打算仔细再观察观察,他要确定自己的继承人能够很好地处理帝国的政事,只要能够守成,就算不错。

第二日,萧明睿等兄弟都来了,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也来了,九皇子才两三岁年纪,当然没法过来。

建武帝服了药倒是气色好了些,只是也没有当面见儿子们,隔着纱帐跟他们说了几句话。

“明睿,昨日文质那孩子抓周抓了什么东西?”

建武帝忽然问道。

萧明睿眼皮一跳,“抓了剑和印章。”

“哦?这小子倒是有意思。”建武帝笑了起来,似乎有些高兴:“过些日子朕康复了,把他抱进宫来朕瞧瞧。”

楚王看了萧明睿一眼,心道:“父皇如此,可是有深意啊。”

他可不认为建武帝会不清楚洛王世子抓周的事情,如今特意这么说,当然意不在此。

他看了眼兄弟们,眼观鼻鼻观心,只是装作不知。

建武帝没说几句话就要休息了,诸皇子退下,八皇子却磨蹭着没走。

“八皇子,您怎么还不回去,这天儿冷着呢。”高无功大有深意地说。

八皇子朝里面看去,担心地说:“我担心父皇,想留在父皇跟前侍疾,高公公,你能不能跟父皇说说?”

高无功笑着摆摆手:“刚刚皇上睡下了,咱家可不敢吵醒皇上,殿下还是先回去吧,要是再冻着可就不好了。”

八皇子低着头有些委屈遗憾:“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

高无功看着八皇子披着狐裘离开,微眯着一双眼睛,然后这才摇摇头进去了。

真是随着皇子们都长大了,这心思也都各自不同了。

这也难怪。

高无功在深宫看惯了这种戏码,就算是看着无害的五皇子六皇子,也是有自保的手段的,不然如何能在这深宫生存下来,安然长大呢?

建武帝见了高无功进来,半闭的眼睛微微睁开。

“几位王爷都回去了,八皇子想要留在皇上跟前侍疾,奴婢得了皇上吩咐,不敢答应。”

建武帝嗯了一声,目光转向远处,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清楚。

萧明睿这边跟楚王秦王两个出了宫门,楚王笑道:“咱们几兄弟就在这分开吧,二哥,有空到我府上喝酒。”

萧明睿也笑着答应了。

萧明宸上了萧明睿的马车,有些激动地问道:“二哥,父皇是不是有意…”

萧明睿眼神示意,“这儿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萧明睿也有些感慨,虽然其他兄弟的想法他不清楚,但是萧明宸却是对他十分敬爱,也没有什么想夺权的想法。

楚氏的娘家,也或许会想再出个皇后呢,但是萧明宸却是没有那个意思。

虽然他一样十分英武,但他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还是喜欢征战沙场,而不是操心政事,而且,他敬爱萧明睿这位兄长,又怎么可能背叛他呢。

羊皮卷(上)

萧明宸笑呵呵地说:“好吧,不过我看父皇的意思可是很明确嘛。”

萧明睿淡淡道:“这可说不好。”

萧明宸见他那种闷***的模样,不由得鄙视道:“二哥你就装吧,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

萧明睿叹道:“有什么高兴的,父皇的身体,实在是让人担心。”

这话的确是他的真心话。

虽然说建武帝给他们的压力很大,但是对方毕竟是他们的父亲,是他们曾经从小就十分崇拜的人物。

在面对建武帝时,萧明睿难免心中有些复杂也是难免的。

萧明宸听他这么说,脸色也是有些黯淡,想想与建武帝之间的一些温馨的过往,和父子二人相处的时光,不由得眼中也是带着悲伤。

“希望父皇能够保重身体才好。”

萧明宸这一刻是真心的。

萧明睿也是真心的。

他想要的是堂堂正正地上位,而不是用一些阴损手段对付自己的父亲。

也许建武帝会有些警惕,可是萧明睿自己却明白,他永远不会做出那一步的。

没过些天,到了元宵那日,建武帝似已经恢复了健康,还在元宵那日与民同乐,观赏京城的花灯。

建武帝一出来,一切就都完全不重要了。

因为他就是解释。

对皇帝生病的猜测也在此刻消失了。

他要的,也就是这样一个结果而已。

过了元宵节,一日萧明睿带着儿子萧文质入宫去了。

建武帝似乎对这个孙儿倒是很喜欢的,虎头偏偏还不是个怕生的,胆子也肥得很,抓着建武帝的胡子,拔下了几根龙须,可把萧明睿看得冷汗涔涔的。

建武帝却不以为忤,还大笑起来,赏了虎头一块随身的玉佩。

老年人总是对隔辈的孙子更容忍些,更慈爱些。

“这小子胆子倒是很大,这挺好。我们萧家就没有胆怯的懦夫。”建武帝笑道。

萧明睿擦了擦汗:“那是父皇不跟他计较。”

“我跟我孙子计较什么?”建武帝不以为然,搂着虎头玩了会子,不过他别看表面上精神不错,可是最近却是十分容易疲惫的,才没多久就有些累了。

萧明睿赶紧让人把儿子抱下去了,目光微动,掩藏了藏在心底深处的担忧。

“明睿,你在礼部做的也不错…这样吧,最近朕打算让你去吏部视事。”

萧明睿有些吃惊,吏部可是六部之首,掌管着全国百官的升降调遣,而吏部尚书也被称为天官,在这里是最容易接触到百官的地方,操控着升降调迁,可是很容易结人脉的地方。

“你先去做吏部左侍郎,正好最近左侍郎丁忧回乡了。”

萧明睿沉默片刻,跪下谢了恩。

到此刻他也没有太多激动之色,其实他已经明白建武帝的心思了。

也许建武帝不舍得权力,可是帝国是不能没有后人的,他必须让萧明睿经过更多的试炼,考验他的能力,或者检验他的忠心,或者让他培植势力。

萧明睿从御书房出来,去了礼部交接了一下部务,第二日他就要调任吏部了。

果然,这消息一传出,就引起了许多人的猜测。

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建武帝在培养继承人了。

而也有些不甘心的,在暗地里上蹿下跳。

天气回暖,二月二龙抬头过了之后,气温一天天上升。

这一日,楚王请萧明睿去楚王府喝酒。

楚王现在其实也没怎么闲着,他是在翰林院挂着职的,是翰林院学士,偶尔参与一些编书的活动。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情,费不了多少时间和精力的。

楚王平日的日子也是十分悠闲自在的,相比其他兄弟而言,显然他的日子过得很是舒适。

楚王府也是雕栏玉砌,幽静美丽,两兄弟在湖上泛舟对弈。

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楚王执黑,萧明睿执白,此刻棋子正纠缠在一起,难分敌我。

楚王忽然自去一子,被萧明睿吃了一大片,眼瞅着就要输了,最后却是勉强才能保住局面,但还是十分凄惨。

“可叹啊,二哥,咱们兄弟下棋,我可是从没下赢过你呢。就像面前这盘棋,我只要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可不敢争锋了,不行了,输了。”

楚王摇头感慨道。

萧明睿眉毛微动,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既如此,我也不是那赶尽杀绝的人,兄弟之间不必如此,还是和了吧。”

楚王微微一笑:“这却是不错。”

两人似在说棋局,但话里话外,谁又会不明白其中的意味呢,因此到了此刻也是无需再去掩藏什么了。

一个时辰后萧明睿离开了楚王府。

楚王独自一人在舟上垂钓,早春的湖面还有些微寒,但料峭春风吹酒醒,楚王独自品尝着药酒。

这艘五明瓦的大船有不少房间,俱都是布置清雅以招待客人的,此时便有个白面中年人走到船头,叹道:“王爷这又是何必呢?您未尝没有争的力量。”

楚王不置可否,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以他的身体情况根本不足以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

因为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承受那每日的辛劳。

当皇帝是十分辛苦的,以他的情况根本撑不了多久。

有命挣没命花,那有什么意思?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白面中年人摇摇头,在边上坐下,“其实以王爷的贤明,如果您积极点,未必比洛王差的。”

“这就是命,本王对那些不感兴趣,只要此生能够做我想做的事情就好。”楚王根本不理会先生的话语,积极,那也要看他有无这个资格。

如果没有资格就在那瞎争,那才是愚蠢呢。

他争不争,他都是王爷,有什么好怕的?

萧明睿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沉吟,心里也是十分感慨。

他是没想到楚王居然这样说了,楚王其实在朝廷上也是有些名声的,只是他平日是比较低调,这才不引人注意的。

“这是跟我表明心迹了么?”

萧明睿对此倒是理解,因为楚王有心脏的毛病,故而不可能参与夺嫡的。

魏王这会子正关在王府里呢,整日闲得,他倒是花了很多的时间,跟自己的妻妾玩起了生孩子的游戏,结果魏王府不少女人都怀孕了,说起来也是十分好笑。

至于六皇子,七皇子一向低调,没什么野心的。

倒是他那个小弟弟八皇子和那甚至才三四岁的小弟弟十皇子,背后的生母似乎总是想争东西,结果总是利用自己的儿子。

建武帝这会子因为看够了成年儿子的表演,对于年纪小点的孩子反而十分喜欢,认为他们十分纯粹。

可惜生在皇宫,还真没谁是玻璃心的,大多数都是有些心计。

这些事情萧明睿是完全清楚明白的。

洛王府里正是一片热闹。

今日周姨娘和大嫂云霞一起过来探望慕容薇,还带上了他们的孩子。

虎头和乐乐似乎对孩子很感兴趣,慕容薇的弟弟慕容淳虚岁五岁了,而云霞的小儿子也才一岁多,正跟虎头乐乐差不多年纪,三个小屁孩对坐在炕上玩起了慕容薇让人制作的玩具。

这些大部分都是些简单的拼图之类的东西,这是为了提高孩子的锻炼能力。

慕容淳在边上想玩,可惜的是虎头和乐乐对于这个小舅舅没有太多关注,慕容淳只好自己玩去。

不多时,他就看到了房内博古架上摆放着的那把镶嵌满了宝石的弯刀。

这时候慕容薇和周姨娘等人的目光多是在关注三个孩子,而没有人照顾的淳哥儿却是发现了这把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