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借口出来预备午膳,姑姑气得不轻,正元帝歇了过来,她却还没歇过来,卫善知道正元帝这时节最爱吃什么,叫光禄寺呈上过水面,多加蒜肉小菜。

借着出来问一问结香,结香觑着无人瞧见,贴着卫善的耳朵把话说了,卫善听见秦显要金印的事,紧紧咬住牙,面上不露半点惊诧神色,对结香点点头:“可有新鲜的果盒,白甜瓜白樱桃都多拿些来,三哥爱吃的高丽香瓜也拿一个来。”

秦昱带的小太监小禧子一双眼睛不住的来回看着,一会儿往水房里讨水,一会儿又站在廊下,好容易盯到卫善出来了,又一个字都没听见,还守在门边。

卫善想一想又吩咐沉香,让她取些伤药给东宫送去,正好跟瑞香一道,姑姑必然放心不下,也不知道挨上这么一顿,这个荒唐念头改了没有。

秦显披着披风出去,都听说太子被皇后训斥了,还不知正元帝打了太子的事,看见秦为身上披的又是正元帝的披风,更作无事,原来有乱传的,也都咬紧了牙根,不再传了。

太子妃脸上那付仓皇神色瞒不过人,可太子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哪里像挨了打的模样,进了东宫,几个人都等在那儿,太子妃刚说了一声传太医,秦显就看她一眼:“不用太医。”

说了这一句,一径往左侧宫室去,几个人才刚迈脚,这才回神那是姜碧微的屋子,眼看她低着头跟了上去,不一时里头打水要伤布伤药,苏良媛扯着太子妃的袖子问:“姐姐,这究竟是怎么了?”

太子妃摇摇头,她也不知是怎么了,丹凤宫送了伤药来,却怎么也探听不出,瑞香只是笑:“太子跟娘娘置气呢,等他好了再跟娘娘认个错,娘娘一片慈母心肠,明儿自己就心疼了。”

瑞香看见太子歇在左偏殿,探一探已经上了药,裹上了伤布,也不再多留,告退出了东宫殿,和沉香两个一路无话,彼此看一看,又把话咽回去。

才刚探头进去,正看见姜良娣挽了衣袖绞帕子,铜盆里的水被血一浸泛着淡红色,沉香眼尖,看见她埋头时落了泪,砸在铜盆里,抬起脸来又平静无波,太子趴在床上,她一面吹气一面替他上药。

秦显挨打受伤的事,一点风声也无,他第二日依旧上朝,穿了暗色花纹的绸衫,经过一夜伤处大半愈合不再流血,倒似昨日传了一天的是流言,可参袁礼贤的奏折却已经扣不住,正元帝也知道是什么人挑起来的,扫过一眼扔到一边。

倒是拿起了大理寺卿上的奏折,捏着这一本翻开来扫了几眼,早早就看过的奏折,倒像是头一回看,问杨云越道:“原来忠义侯在青州还有兄嫂。”

杨云越失了爱子,连日称病不曾上朝,儿子才刚刚发送,竟有个披麻戴孝的细麻杆扯着嗓子质问自己弑兄逼嫂的事。

这件事他早就不记得了,隔了多少年,家乡不曾回过,祖宅也没修过,在忠义侯府里重立了祠堂,就连祠堂中也没有堂兄一家姓名牌位。

是杨思齐先听见了,他在外头散播卫善污名,反被太子狠狠打压,知道此时不是给二弟报仇的时机,帐本上有一个算一个,卫善秦昭魏人杰,一个都跑不了。

他哪里知道青州旧事,还当有人在发丧当日闹场,心中发狠,解下身上的白腰带,缠着那人的脖子就要把他勒死,手上勒紧了,脚上还下功夫,杨思贤身上也不知挨了几脚,还是被白事班子里的人给劝拉开了,又是给杨思齐磕头。

身上自己也没少挨拳脚,惹了这样的高门大户,小班子也不敢留他了,看他被打得去了半条命,打发他几个钱:“你赶紧出京城罢,这样的门户哪里是咱们惹得起的,可别把你的命也赔在这儿。”

班里是有人知道杨思贤的身世的,送葬的这个叫作杨思召,打人的叫作杨思齐,原来还说这一家子是杨思贤的老乡,大户人家听到乡亲总多赏两个钱,这一趟有的赚,还能喝几角酸酒。

谁知闹出这样的事来,心里猜测着约莫是真的,里头有个跟杨思贤交好的小唐道:“若你说的是真,那你这条命是怎么也活不下来了,不如就去大理寺,告一状,保不齐还能给你爹娘伸冤翻案。”

话还没说完,果然有人来寻杨思贤,杨思贤潦倒半辈子,活到将要三十还窝窝囊囊在坟头偷人家的酒喝,自己亲爹娘的丧事没有好好办过,反给人当孝子贤孙哭丧,如今活不下来,自然要觅一条生路。

小唐带着他逃出来,眼看那伙人是怎么把冷暖铺子翻了个底朝天,杨思贤知自是活不了,当真去了大理寺,小唐把他送到门口,告诉他都到了一这步,干脆豁出去,又教他几句保命的法门。

杨思贤隐隐见人都追到大理寺门前来,还扭住了小唐要打他,扑咚一声拜倒,高喊着要告忠义侯杨云越弑兄逼嫂。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为何有二更

因为有一个大大跟我说她四点就起来码字

四点!!!我这辈子都没看过四点钟的太阳…对不起四点钟出太阳了吗?

良心不安所以二更

但我希望所有明晃晃暗戳戳鞭策我码字的大大都去看一看奇葩说那期“不求上进有错吗?”我!是反方!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早日让怀总变成大大

第136章 反复

大理寺是刑狱衙门, 门前有石鼓,还有三班轮换的皂役,青天白日, 眼看后头七八个素面蓝衣的人, 追着个一个衣衫潦倒中年人的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才提了棍子要去大喝一声, 那人就跑到门前扑咚拜倒说要告状。

那几个人自然不敢在大理寺门前行凶, 杨思贤早就腿软, 喊完这一嗓子, 人就软倒在地上,仿佛看见小唐被人拖走, 后背前襟俱是冷汗, 两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皂役这此再抬头看那几个人, 就见那七八个素面蓝衫的汉子脚步一顿, 各个四散进小巷中, 这才追上去, 早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杨思贤为了保命把名字咬得准, 爵位封号姓甚名谁, 若是平时这样的人怕不理会他,可他身后还有追兵,来势汹汹,逃得又快,这事便已经做了三分真。

两个皂役把人抬进去, 以民告官先得打三十板子,这三十板子打下去,这人怕也就废了,两人互看一眼,把这事儿报给主薄,问他怎么办。

当差这许多时候也没见到大街上就敢行凶的,主薄也拿不准主意,又往上报到了大理寺正面前,这事儿本不该归他们管,可待问明白这人告的是谁,让他调头再去京兆尹,那就是要了他的命。

先问案前再定夺,大夏日里给他灌进一碗凉茶,杨思贤这才醒了,大理寺正亲自问他,让他把要告的人是谁,告的是什么事再说一回。

一听见告的是杨云越,粗问一回家乡姓名,倒都能对得上,铺纸磨墨,一问一答,杨思贤方才急乱,此时脑子才清明过来,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

杨家出殡办丧,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办得完的,等作完了七,葬事才算完。杨家发丧大操大办,里头能刮的油水有许多,给这些人也发了白布做衣,白事班子早有一套衣衫,替人披麻作排场,这白布的油水便不会不贪,余下的也就是些吃喝酒水。

杨思贤爱喝酒,跟小唐两个都是新进班子的人,小唐手脚快,原来在江湖上混,是个不入流的偷儿,说是这辈子就敬佩识得字的人,张口闭口都叫他杨先生,随手摸了酒来,分给杨思贤一壶,两人杯碰着杯,喝得半醉便念叨仇家,一面念一面哭,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小时候过过好日子。

小唐原来混江湖,人很有几分义气,听见他说这些,陪着他一起骂,骂着骂着,全班子的人都知道了,也有替他抹泪的,班主还多饶他几个钱。

杨思贤是个软弱人,早年经过这一遭,家中恶仆,乡下的恶亲戚,还有当年的县官,早已经把他欺负怕了,寻常绝不搅和事,只当这辈子是见不到那个害人的叔叔了,一辈子飘零潦倒,想起来又得嘬几口酒。

在杨家呆了七八日,做低伏小见人弯腰,锣儿一敲就张嘴大嚎,一半是哭钱一半是哭自身,知道他也是姓杨的,管事还多发了几个钱。

直到小唐告诉他,这家死的叫杨思召,主家在朝里当了大官,跟他还是同乡,让他也别这么漂泊了,干脆就扯一个乡下亲戚的名头,投到这家当奴仆算了,识得几个字,保不齐能当个帐房先生,总比替人披麻戴孝要强。

似这样攀亲戚的,大户人家从来不少,还有扯着同乡的旗号,拜在人门下当附奴的,小唐吃了两口酒,把杨云越的名字随口说出来。

眼看这富贵锦绣原来都是仇人的,父亲杨云道坟前多久没人祭祀了,原来这家子竟还当了高官,杨思贤连年哭丧,这回哭的却是情真意切。

这事儿杨思贤还没有打算,事呢就已经传了出去,他这一条命还是班主磕头给救回来的,要是真让他想明白了选,必然是班主说的那样,拿上钱卷上衣裳逃出京城,从此依旧还过原来的日子,就当没有遇上仇人。

可没等他想明白,人就已经在大理寺,主薄执笔,余下三人反复盘问,大理寺正不过从五品,告诉的是侯爵,这事儿且得赶紧报给大理卿。

还没等到能报上去,主薄看了一遍供词问道:“你父辈只有两个兄弟?”

杨思贤整个人萎在地下,这几个大人其中两个疾言厉色,一个人倒温和,还给她喝了凉茶,仿佛伸冤有望,听见这一句点一点头:“小人父亲一辈就只有两兄弟。”若还有的叔伯长辈在,也不至于闹得这么惨了。

几个原在传看供词,他这话说完,面面相觑,互相换了几遍眼色,宫里可还有一位娘娘姓杨,跟着又问他祖父何时逝世,年月日都问得分明,当时他什么年纪,反复问了三回。

杨思贤过的好日子也就只有小时候那几年,祖父是极疼爱他的,想到自己离开家乡,都没能给父亲上香,母亲还蒙着污名,大声恸哭起来。

气色视声词为五听,大理寺以此五听明察案情,几个人主办案件,观其气辨其色,再翻问供词,无有一处前后颠倒的,可杨家没有女儿,若是真的,可不耸人听闻?

这事怎么办,还得大理寺卿拿主意,先把人关押起来,几个人拿着这份供词来回看,这案子究竟办不办,要不要派人去青州,就得看皇帝想怎么办,他要是想办,办成了总能加官,他要是不愿意办,那头上的乌纱就很有些不稳当。

大理寺卿拿着这份供词去找了袁相,从袖兜里掏出来,问他怎么办好,逗留半日,袁相什么也没说,请了他两杯清茶,送他出门,让他秉公办案,可这秉公两个字就已经大有文章,既然秉公,是不是得把人赶出大理寺,按着流程来。

人都已经进来了,审也已经审过了,这时候再想摘干净更不容易,袁相看过不置一词就已经是站了边,太子近来对杨家也很不满意,卫家那几个倒是远在天边,一个在业州养伤,一个往领兵赶到清江,大理卿想了又想,拿着这份供词回到大理寺,依旧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呈送上去。

杨云越知道此事已经晚了,若是杨思齐一遇这事便报上去,当即便把人扣下,想想着他当时年纪还小,如今既替人披麻,那这十几年日子必不好过,就说叔叔婶婶也派了人去找他,只是战乱难寻,先把他哄回来,让他过过富贵日子,先用蜜糖把人的骨头泡软了,再软刀子慢慢把人磨死。

可杨思齐不知此事,从来也没听过家乡还有一个伯伯在,多少年祭祀也没有给伯伯上过香,只当是上门来泼脏水的,恨不得当场把人勒死,还想等弟弟的丧事一过,再把这个班子找出来,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他气愤难当,杨云越却大惊失色,着急派了官家,带上干净衣袍酒水金银,想先把人给拢回来,到了地方人早就跑了,班主也被打了一顿,人人都知是家来寻人,小唐脚底抹油,劝他们快走,自己拎着包袱就先逃命去了。

杨云越这时再叫糟糕已经晚了,还在街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那七八个蓝衣人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杨思贤又是从哪里来的?此人是真是假?背后是谁想动他?只是想动他,还是想动一动齐王和杨贵妃?

找不到人,摸不到头绪,一切来得太快,都不及反应,上午闹到了大理寺,下午他派人去时,大理寺卿已经去了袁相府。

杨云越自以为找到了幕后主谋,上回曾文涉韩知节参袁礼贤的事儿,杨云越便不赞成,都知道是站在谁的背后参了袁相,可秦昱眼看渐长,并不似过去那样事事都跟舅舅商量。

袁礼贤在皇帝心里是什么位子,杨云越清楚的很,这事在大理寺里压了两天,袁礼贤只怕也没想好要拿这事作些什么文章,他赶紧派人回了老家,只要比大理寺派去的人早上一步,就还能再搏。

大理寺最后呈上的奏折,未曾特意点明杨家没有女儿一事,只说到弑兄逼嫂,正元帝此时一问,杨云越便跪倒在地,口里直喊冤枉,反咬一口,说分明是市井无赖想出来讹诈的手段,竟被大理寺当真,就算要告也该去京兆尹面前去告,大理寺越俎代庖,分明心怀不轨,意图构陷忠良。

正元帝面沉如水,听他喊冤,看他喊完了冤枉,又急着表明忠义,点一点头:“让大理寺侦办,明慎二字不可忘。”

杨云越的人已经先走一步,还没来得及打听出杨思贤是怎么一路到了京城的,若说是袁相办的,那七八个武人是从哪里寻来,若说是跟魏家结仇,魏宽有没有这脑子另说,时间也对不上,杨云越跪在堂前冷汗涔涔,找不到幕后人,就不知如何接招。

听见正元帝语意中有和缓之意,杨云越微松一口气,待听见他点的主审官员是胡成玉,把牙一咬,自知此事绝瞒不过去,得先把秦昱摘出来再说。

事情捅了出去,后头怎么办,其中还有什么弯绕,便不是卫善能掌握的了,王七早早报说已经把人送进了大理寺,可等了两天这事儿才报上来。

她本来也没想一次就能把杨家推倒,正元帝只要心里还记得救驾那一点功劳,杨家就不会有大事,追究秦昱的血统来路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正元帝从来多疑,事情得一点一点抖落出来,此是其一,跟着还有后招,卫善在仙居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沉香进来禀报:“赵太后着了暑气晕过去了,公主要不要去瞧一瞧。”

卫善自己都着急上火,偏还这时候裹乱,可赵太后晕了,是必要去看的,急往宜春殿去,问沉香道:“她是不是又顶着日头要种菜?”

沉香摇一摇头:“是听见太子挨打,一时气着了,这才晕了。”

卫善啼笑皆非,秦显身上的伤这会儿怕都已经要结痂了,老太太才来闹这一出,又是为的什么,一面赶过去,一面心里打定主意,这么住在宫里总不方便,必得出去住上几日,才方便跟二哥通信,最好能见一见那个百变的唐九,也不知道二哥肯不肯。

作者有话要说:怀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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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分道

卫善到宜春殿时, 卫敬容已经在殿中,她接到信报和太子妃一同来了宜春殿,正坐在榻边, 手里托着茶碗, 赵太后靠在大引枕上,伸着脖子吃一口茶, 再躺回去闭闭眼睛, 跟着再睁开来吃一口, 连吃了几口茶碗里还有大半碗, 也不知道卫敬容托着这个茶盏多久了。

翠桐在一边打扇,翠缕几回想要接过手去, 卫敬容都冲她摇摇头, 知道这是老太太拿自己出气,一只手累了, 就换一只手, 卫善上前一步, 从姑姑手里接过茶盏, 脆声道:“祖母怎么着了暑气, 是不是又自个儿摘瓜玩了?”

嘴上说着话, 伸手就把茶碗接过去,笑嘻嘻的说:“祖母这会儿还有没有冰湃过的瓜,饶我一个罢。”哪知道赵太后掀掀眼皮,看一眼立在床边的太子妃:“不用你,让兴旺媳妇来。”

太子妃干站了半天, 既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她很有些怵赵太后,就是皇后碰上她,也没主意没办法,只得紧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这会儿被点了名,赶紧接过茶碗,奉到赵太后嘴边,喂她吃凉茶。

卫善手上落空,眼儿一扫,既这么着,就是冲着卫敬容和太子妃来的了,赵太后吃上两口茶,这才看向卫敬容:“当后娘的心,可真是狠呐,我早知道你小时候疼他爱他都是假的,这会儿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

她骂完了卫敬容,跟着又骂起太子妃来:“没用的浊材料,你还是他媳妇呢,他挨打你就不能扑上去抢板子?你就不能求一求哭一哭?”

卫善眼睛一扫,落在翠缕身上,翠缕接着眼色侧过身去,冲着卫善比了一个“三”,除了他,也就没别人了,本来这事儿宫里已经风平浪静了,秦昱却几回当着人提起来,就在麟德殿里问大哥伤好了没有,还亲自送药去了东宫。

得亏秦显身子壮,正元帝又打得轻,要是真的躺在床上,秦昱还不嚷得阖宫皆知,他是想把事儿闹大的,到如今还不知道秦显是为了什么挨打,只说是顶撞皇后,可他从小就是卫皇后带大的,怎么会让他跪到奉先殿,想了一圈,想到了赵太后。

来请安的时候假意说漏了嘴,赵太后一听宝贝金孙被打,还是被皇后皇帝两个一齐打,气得手都在抖,哪里还允许秦昱隐瞒。

秦昱告了一个大状,除了他大哥,哪个人都在里头沾着了,赵太后十二分的想给孙子出头,好像又是小时候看他那模样,有了后娘有后爹,这话放哪儿都有道理,想想兴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来找她诉苦,往床上一躺装起病来。

卫善垂下目光,杨思贤的事儿她是早早就知道的,杨云越也应该早就知道,两天之前杨思贤倒在大理寺门前,杨云越竟没知会秦昱一声,是甥舅两个之间有了隔阂?

要是秦昱早知道有此一事,哪里还有兴致到赵太后的跟前来上眼药,只怕早就问曾文涉韩知节讨主意去了,两人上辈子同坐一条船,难道因着这辈子杨家处处倒霉,秦昱就想自己掌舵,撇下杨家不成?

她念头还没转完,卫敬容和太子妃两个已经被赵太后又骂了一轮,这回嘴里还带了卫善:“你哥哥这么疼你,你就不知道替他找找救兵?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东西。”

她要骂,几个人都得乖乖听着,卫善左耳朵右耳朵出,这回的案子点给了胡成玉,胡成玉又一向偏着卫家,依着正元帝的性子,没个他满意的结果就不结案。

上辈子审袁礼贤就换了了三轮主审官员陪审官员,前两任都咬死了袁相绝没有通敌叛国之处,被正元帝一撸到底,发配到苦寒之地去。

换到第三任,这才算是顺了正元帝的心意,罗织罪名把袁相通敌大罪给坐实了,讨了正元帝的欢心,却被天下人痛骂,不知道这一回杨家的案子,胡成玉要怎么揣摩正元帝的心意。

卫敬容垂首听着,儿媳妇一向都是恭顺的,就怕侄女儿受不住这样骂,赵太后原来再不喜欢她,也把她当作亲戚家的姑娘看待,虽不待她好,倒也待她不太坏,此时这样骂她,那是把她当成秦家的孙媳妇了。

亲戚姑娘少骂,儿媳妇孙媳妇却可以不留情面,卫敬容还怕卫善受不住,不住拿余光去看她,想给她使个眼色,让她暂且忍耐。

谁知道卫善垂头听着一动不动,规规矩矩听点应是,几回赵太后骂得很了,她还点头说“祖母教训的事,往后再不敢了。”,心中一奇,难道是知道要嫁人了,这才着意收敛起脾气来。

赵太后也没想到卫善这么听话,再看太子妃一句都不开口,瞪了她一眼:“三杆子也打不出个闷屁来。”余下人都已经听习惯了,太子妃却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句粗鄙俚语,紧紧绞着手帕,这才忍住了。

赵太后骂过了儿媳孙媳还得骂儿子,又不是乡下,儿媳妇不好,还能抽打一顿,骂得嘴都干了,卫善给她添了一杯茶,她喝尽了才觉得累,这才放她们退下去,又着人去叫儿子来,要把儿子也骂一顿。

出了宜春殿的大门,卫敬容返身拉住了甄氏的手:“你别往心里去,太后就是这个脾气。”总不能告诉她往后挨骂的时候多的时,赵太后把这个孙子看得眼珠子似的,比儿子还更宝贝些,磕着碰着不顺心了,总归都是旁人的错。

甄氏倒感激卫敬容这一顿打,总算把丈夫打得开了窍,姜良娣进门五日了,东宫的红绸他虽不许揭下,说还要再挂三个月,可到底肯往别的屋里走动了。

卫善一心想着回去一趟,可才挨了骂,不好贸然开口,怕给卫家惹麻烦,卫敬容让她一并去丹凤宫中吃瓜,她推说要给回去秦昭写信。

秦昭才从清江送了五筐水蜜桃来,随着桃子送来的还有两盆石榴花盆景,回回送这些东西,总有书信,两人原来是兄妹情宜,两边通信卫敬容都没管过,谁知道小儿女各有心思,如今都已经有了婚约,她倒希望秦昭能多多来信。

是以卫善一开口,卫敬容便口角含笑:“你二哥在外头忙呢,你也别尽烦着他,叫他给你找这个寻那个的,不许淘气任性,知不知道?”

卫善挽了她的胳膊:“我可没从来没叫他寻什么东西寄回来,是他自个儿要送桃子我吃的。”银桃白桃浆浓味甜,卫善还往各处分送,袁妙之吃了桃子,隔得几日还了她一个桃雕,魏人秀那儿却迟迟没有回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恼了她。

太子妃听着满眼艳羡:“妹妹真是有福气。”外头打仗那么吃紧,还能想到给她寄这些来,原来只听说晋王生得俊秀不凡,不意还是这样的有情郎。

卫善拐弯回了仙居殿,一回来便不住想着杨家事,心里燥得什么也吃不下,沉香切了白桃,拿冰湃着,盛在琉璃碟子送上来,卫善摆一摆手,这会儿哪有还有心思吃呢。

杨云越瞒下不报,秦昱毫不知情,看样子杨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曾文涉跟杨云越看着一条船上的人,可一个想刮东风,一个想刮西风,两边不往一处使力,这船早晚都要翻。

秦昱这上眼药的时机实在是差,为甚打秦显没打听出来,只这怕会儿自己倒是只热锅上的蚂蚁,她叫来了小顺子,让他去打听打听齐王出宫了没有。

小顺子隔得会儿回来禀报,说齐王出了宜春殿,在珠镜殿中停留一回,跟着就出了宫:“杨娘娘宫里已经不许人进出了,我远远伸伸头,差点儿叫人瞧见。”

卫善猜测秦昱这是去了曾文涉家里,大祸临头,杨云翘总不至于还瞒着儿子不说,秦昱此时怕是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份不是杨家女,而是买来的。

卫善又是踱步又是搓手,知道短时间内大理寺是议不出章程的,胡成玉已经派人去了青州,青州有林先生的人等着他,若是袁礼贤他不会碰杨妃和秦昱的事,单单只审杨云越,可若是胡成玉,倒有些吃不准了。

她立时让青霜出宫去,就走寻常走的九仙门,替她回去取些东西,到了卫家见一见王七,问一问秦昭可有信来,再告诉王七,她想见唐九。

青霜人还没出殿门,王忠身边的小太监给卫善送了一碟子海棠杏来:“下边进贡的,各殿都了些,公主权且安心吃些杏子。”

卫善心中一动,她盯着秦昱,正元帝也盯着秦昱,说不准是盯着整个后宫,这下可不能轻易出去了,她伸手赏了小太监一贯钱,又回了些茶叶:“这是给王大监的,谢他送杏子来。”

小太监前脚才走,后脚秦昭的信便到了,这时节寄来,必有大用,卫善急急拆开信封,还想看他写了什么来,谁知只有两片树叶,一张薄笺上写了七个字“唯将双叶寄相思”。

卫善把这张笺翻来翻去看一回,又捏着叶梗子来回看,依旧不知秦昭这是给她打的什么谜,可又知道急也无用,审个案子怕得从六月审到九月,她坐在罗汉床前一仰倒,翻身躺在床上,把那七个字又念一遍,下回且得告诉二哥,打这样的谜,她猜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兔爪抽筋

就算是修仙党的福利

第138章 玉瓶(捉)

王忠着意派人来提点卫善安心呆在宫中, 她便把一小篮黄杏子全剥着吃了,在宫里足足等了两天,原来还能让青霜多跑两趟卫家, 和王七通通消息, 卫管事儿那儿若有信来,也由青霜带进宫。

这两日却不叫她出宫, 可仙居殿里的人一向往宫外跑得勤快, 卫家除了卫善无人作主走礼宴请的事, 各个年节时令虽有管事在, 也都听她的安排,突然不叫人进去了, 也一样惹得正元帝生疑。

卫善便让小顺子去了一趟琅嬛书库, 取几本书来,又往馔香楼买了几盒五色烧麦, 等小顺子回来了, 卫善便问他:“你这一路, 可遇见些什么事没?”

小顺子把脸一肃, 这事儿开不得玩笑, 躬身答道:“路上倒还太平, 只进出门盘查却比原来要严的多,知道我是公主身边的人,也依旧要开了包裹验看。”进出依旧还是九仙门,侍卫也还是那几个侍卫,平素嘻嘻哈哈放人过门的, 这会儿都换了一张脸。

卫善知道此事,王忠派人来送了杏子,隔得没一会儿就听说要肃查门禁,不是采买上的,有手谕对牌的,一律都不许出宫。

仙居殿是有一枚金鱼符的,还是正元帝亲自赏赐,这会儿后悔也晚了,卫善瞧了小顺子一眼,眼里含笑:“那你怎么说的?”

小顺子立时笑了,学着侍卫粗声粗气的声音,比划着他们要挑开包裹看里头的东西,小顺子手里两个包,一个是琅嬛书库里包来的书,一个是馔香楼里的点心,都知道永安公主爱读书,每一册书上又果然印着琅嬛书库的印章,便要打开布包看看食盒里头装的是什么。

“奴才忍了一轮,要是再忍那怎么像话。”他自己学舌,把在九仙门前叉腰痛痛骂的话学了一回,指着落地罩上的流云百蝠假作是那个侍卫,叉腰便骂:“不长眼睛的东西,咱们公主的包裹都要搜,你要是活得腻味了,你自个儿往护城河里跳啊,还带累你的爷,被你这么一看,这东西还能吃?”

侍卫青着一张脸把他放进来,小顺子学完了立时换回那张笑嘻嘻的脸:“这下可惨,往后我要过九仙门可不糟糕。”

卫善笑一笑,沉香伸手赏了小顺子一把金银如意锞:“知道你机灵了,整治几个小菜往你同乡那儿跑一跑去,不拘什么细事觉得古怪的都来说一说。”

太监宫人们总有几个同乡,譬如初晴和珠镜殿里的扫洒宫人便是同乡,初晴混得好些,常带点心吃食给她,两人时常走动,如今也已连着几日不曾见过了。

杨妃殿中这回管束倒严,连秦昱出宫一回之后,也安心呆在宫中,每日到宜春殿丹凤宫中请安,比平日殷勤的多。

他能这么稳得住,竟不替杨家想想办法,怕是打听着供词里并没有把杨云翘给供出来,胡成玉虽一向偏向卫家,但他此时也不会为了卫家就堵死自己的后路。

连着在丹凤宫遇见秦昱三次之后,卫善决定去一趟东宫,从别人嘴里打听,不如跟秦显打听。

胡成玉虽是袁礼贤举荐的,也早就一并担起宰相的职责,可却事事排在袁礼贤之后,不论是在正元帝处还是在太子处都是一样。

袁礼贤既有贤名又有清名,自来是朝中第一人,据说胡成玉为时刻显示自己不忘举荐之恩,每回上朝下朝,都要落后袁礼贤半步,敬他为先。

就连教导太子,在东宫议政,也一样落后袁礼贤半步,在秦显的心里,更信任袁礼,有事拿主意也常常只问袁相,他说的话,秦显有八分信服,此时已经如此,等到以后呢?胡成玉又怎么甘心一辈子都当一个隐形宰相。

他坐上这个位置上也有五六年了,事事都排在人后,名望不及袁礼贤,门生势力不如袁礼贤,这件事倒像天上掉下来的,送到他手里,让他用来讨好秦显。

正元帝已经五十春秋了,历代也有高寿的皇帝,若是胡成玉年轻,那还能等一等,反正袁礼贤已经六十了,等他死了,第一人自然要换人坐,可胡成玉也已经五十开外,并不比他年轻多少。

正元帝的身子越不如意,底下人的心思就越是浮动,胡成玉频频向卫家示好,未尝就没有这个原因在,皇后还年轻,往后要当太后的日子也长得很,太子妃一无宗族二无得力的父族,当初就是胡成玉一力赞成正元帝从平民之中选妃的。

卫善拎了两盒子五色烧麦和新造的茉莉宫粉去了东宫,她到的时候,太子还未回来,宫人把她引到正殿,太子妃正在做针线,见她来了,倒有些吃惊:“妹妹怎么这会儿来?”

卫善想一想:“想起来了,就来看看,我上午高得了一本书,里头有些不懂的,想问问大哥。”实在也找到什么借口来找秦显了。

太子妃请她坐,又奉茶出来,她屋子里还铺着红,这会儿正在做衣裳,卫善一看是素面杭绸袍子,知道是做给太子的,拿起来一看:“嫂嫂手艺真好。”

不论料子还是颜色都是秦显喜欢的,看太子妃的神色不同往常,多了几分沉静,把烧麦宫粉拿出来给她,她笑一笑,侧身对宫人道:“也给姜良娣送一份去。”

宫人拿了个小碟子,取出几只来捧在托盘里送到偏殿去,卫善托了茶盏吃茶,不时跟太子妃说一说六月六宫中晒书节的事,三伏天里銮仪卫驯象所还要浴象,太子妃听了便笑:“我原在家时也曾去看过,我哥哥带我带宣武门边,那脚掌有水缸那么大,拿鼻子吸了水,卷起来浇到身上,可有意思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炊雪便来谢赏,卫善垂头吃茶,等人走了问太子妃道:“嫂嫂可听大哥说过忠义侯家的案子了?”

太子妃有所耳闻,可知之不详,摇一摇头:“听倒是听了两句的,可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好些人我还对不上号,妹妹要问我,我还真说不出来。”

卫善只得又低头喝一口茶,眼睛不住瞥着门边,太子妃见她这样又笑一声:“妹妹留下用饭罢,太子这些日子一向在麟德殿里,晚些才能回来。”

要不是怕在麟德殿碰到胡成玉,再传到正元帝的耳朵里,她也不会来东宫等人了,心里煎汤似的等着,一壶茉莉茶,从汤色澄碧吃到色淡,秦显才回到东宫来。

他先进了正殿,太子妃满面喜意站起来迎他,绞了巾子替他擦汗,秦显抿紧了嘴巴接过去,胡乱抹了一把脸,太子妃伸手要接,手还没伸过去,秦显就把巾子扔进盆里。

卫善当作没瞧见,扬一扬手里的书册:“大哥可算回来了,我有一处不解,二哥又不在,只好问问你。”秦显这才笑了,走到她面前,伸手摸摸她头:“怎么,不写信给你二哥,倒想起我来了。”

卫善确是有许久不跟东宫走动了,从禁足起也少见秦显,倒是秦显给仙居殿送过贺礼,还送过一只细犬,因为黑袍将军怕狗,这才给拒了。

她着急要问秦显话,胡成玉是主审官,那杨云翘不是杨家女的事,秦显早该知道了,心里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她伸手扯住秦显的袖子,秦显也被她扯习惯了,两人不能当着太子妃的面说,转而去了书房。

秦显挥了手让小太监沏茶,卫善喝了一肚子的水,哪里还喝得下,开门见山直问他:“杨家的事,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有主意没有?”

秦显到了书房这才松一口气:“你要问什么,我早知道了,二弟也已经来信问过,这事儿总不能伤了爹的颜面,杨云越若真是有弑兄逼嫂一节,那就按律来罚,削爵代罪,旁的…依我看还是罢了,别伤爹爹的心。”

怪不得胡成玉稳稳当当一个字都不提,触怒旧主又不能讨好新帝的事,他怎么肯干,卫善急得一口气都没提上来,上面不想闹大,林先生预备的后招一个都用不上,她站在书桌前,眼睛直盯盯的瞪着秦显:“你!你!”

连着两个你字,都没能说出话来,再没想到,秦显对秦昱会手下容情!

“我是瞧不上三弟那酸兮兮的样子,可他跟他舅…跟杨云越怎能一样看待。”秦显说了这话,又笑看着卫善:“你是不是想说我怕投鼠忌器,瞻前顾后?”

卫善老实不客气的点了头,这么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秦显不想着痛打落水狗,反而要捞他起来,就见秦显又笑:“怪不得二弟喜欢你呢,你俩说的话也是一样的。”

说着摆一摆手:“这事就是去问母亲,也必定跟我是一个主意,杨家该罚,三弟却没错处,就当是顾及爹爹,”他看看卫善,难得有不好张口的时候,皱了眉头半日方道:“你…你去看看你姜姐姐罢,她病了。”

卫善翻翻眼睛:“我要是她,我就病死了!”说着伸头看一看,外边廊下都是宫人太监,压低了声儿:“你就不能收敛着些,要是嫂嫂知道了,心里怎么好受。”

嘴上回他,心底思量,秦显不说,胡成玉不说,那么袁礼贤会不会说?跟着灵光一动,曾文涉一直都想掌秦昱的舵,他会不会说?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上有点事家里还有点事自己还有点事

三丧合成一大丧,我要请假两天(抱头逃走

盒饭预告

两菜一汤不给加鸡腿

新文案要放一个星期,之后会改回来

没有二更

躺平继续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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