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书推完啦

来推个漫画《两不疑》七十画了还在免费

晋江又抽了

更新不易,我要吃酸奶烤囊

谢谢地雷票小天使,这是给太初的出生雷嘛23333

第251章 十全

甘露殿中也摆了黄铜暖锅, 冻切羊肉端起来一碟子往锅里下,正元帝几筷子就捞了出来, 沾些酱料一口就全吃了。

承吉将要三岁了, 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看着大家伙都吃羊肉, 他也馋得慌, 他天天和正元帝住在一处,最熟悉的就是他, 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我也吃。”

正元帝低头看他一眼,眼睛一眯笑出皱纹来,拿筷子挑了一片羊肉,搁到锅里, 等这肉全烫熟了, 再挟出来晾一晾。

承吉满嘴都是口水, 不错眼的盯着那片薄肉,眼睛里甚也瞧不见了, 就看着筷子送到嘴边来,嘴巴张得大大的, 一口咬下去, 脑袋都跟着晃起来。

正元帝哈哈大笑,伸手掐掐承吉的圆脸蛋儿, 这孩子在东宫里养活得太精细了些,吃的恨不得捣碎了再送到他嘴里,才刚送到紫宸殿中时, 连像样的饭都不会吃,哪里像个秦家人的样子。

跟着正元帝同吃同睡几日,承吉许多习惯都改过来,饭要整碗整碗的吃,肉也不许捣成肉碎,睡觉的时候也不许人拍哄,得自己睡一张大床,两岁多的小儿哪里能肯,一回东宫便两眼含泪,哭断了太子妃的心肠。

她搂着承吉哭得眼睛都红肿起来,又不敢去求正元帝,家里人人都说这是好事儿,甄家门上送来的拜帖,从四五品的,到二三品的,何况又不是从此不回来了,隔得五日一样要回来住,就当孩子是送到学里去了,那些个县学府学里的学生不也是如此。

太子妃无人劝解,身边就只有一个杨宝盈,杨宝盈自己日子难过,也没妨碍她给别人添些堵,笑盈盈的拉了太子妃的手:“嫂嫂可真是,这天大的福份,别人想都想不来呢,你到不舍得,真个换一换,你心里就肯了?”

说到别人的时候,伸了指头戳一下心悦殿,太子妃收了泪,又不好说杨宝盈自己没养活过孩子,这才说得轻巧,一看见承吉哭,当娘的心活似刀绞。

到底去求了卫敬容:“承吉得父皇的喜爱,本不该说什么,可他到底人小骨头软…”一句话还未说完,又要淌泪。

卫敬容拍一拍她:“他头回离了你,回来自然要哭两声的,小儿恋母,就是显儿昭儿几个,出去征战回来见我也要红红眼圈的。”

说着顿上一顿,想到秦显,依旧心中难受,反是太子妃一心挂着承吉,卫敬容看她这样,却也不怪她,两人从头到底的没缘分:“你放宽心,底下的奴才们不敢不精心,大块的肉都是摆给他看的,就上头那一层,底下依旧是拌碎了的。”

皇长孙,说不准往后就是有大造化的,正元帝想不到的,王忠都给办了,正元帝也没功夫顿顿都跟小和一同用饭,吩咐是他来吩咐,底下人有的是办法把事儿办圆了。

承吉和正元帝住了快半年,知道爷爷是真心疼他的,除了读书识字的时候还要哭两声,平日里就在紫宸殿中玩耍,连御座都爬过几回了。

见人也不再发怵,换了个孩子似的,正元帝越看越满意,秦家的子孙,怎么能缩头缩脑,眼看他转了一圈往各个地方讨吃的,又跟如意玩在一处,拿玉雕的小猫小狗飞鹰骏马在手里把玩,越发点头。

越是在身边带得久了,就越是偏爱他,看承吉做什么都高兴,但凡孩子有的小机灵,只要承吉显露出来,正元帝便把这看成是大聪明,自己的孙子就是与别人不同。

秦昰年纪渐长,性子最好,听着几个孩子闹腾也能坐得住,承吉往他身边一蹭,他就从袋里摸了果子糖出来,给承吉一个小角,让他含着吃。

正元帝只觉得身上倦意全无,坐在甘露殿里,看着外头下雪,屋里热气腾腾,儿孙绕膝,伸手握住了卫敬容的手:“这么个雪天儿,该放几串爆竹才是。”

烟火是不能放的,城中不到节日禁烟火,就是皇城也是一样,防着人有以烟火传讯,可爆竹倒能放几个,孩子们最高兴,如意一听要放炮,赶紧扑到卫敬容怀里来,牢牢把耳朵捂住。

宫人太监一听正元帝有这样的兴致,把年节里用的花灯也取出来,点起来便摆在雪里,步步莲花,甘露殿内便是一片乐意融融。

徐淑妃领着孩子们在廊下玩,正元帝便站在窗内,与卫敬容并肩而立,看见秦昰领着弟弟们在院子里头堆雪人,笑起来:“从今往后都能如此就好了。”

卫敬容不曾接话,正元帝跟着又道:“若是显儿还在,就十全十美了。”

晋地边防这一岁并不太平,卫敬尧和秦昭两个,把晋地到营州这一片守得铁桶也似,再不似往年那样,北狄一来便损伤惨重,牛羊且还罢了,还要把人掳去为奴。

正元帝派到晋地的监察御史呈上奏折来,处处都说晋王治理晋地有方,把边关几县依借长城之势连成一片镇守,烽火常燃战事时有,北狄却一次都未能攻破永宁县的边防。

这位监察御史送上这样的奏报来,倒让他的同僚们吃惊,包御史是最挑剔的人,生就一双牛眼,两只眼睛怕有铜铃铛那么大,就没有他挑不出来的错处。

监察御史在百官之中就是些个吹毛求疵的人,从头到脚什么小事都要管,原来六部街前没有食街的时候,怀里揣上一只饼儿都不敢先咬上一口,肚里再饿,也得忍着,等揣进屋门才能吃,若是咬了几口不巧被监察御史看见,必要参上一本。

这样的小事也要穷纠,旁的更不必多说,京中忌斋,七品以上的官员如何行香他们要看,朝服衣冠有何处不整也要看,一个个眼睛利嘴巴利,就少有夸人的时候。

能从监察御史的嘴里听上两句夸奖已是不易,包御史又是这二十多个御史里最苛责的人,朝里一半人他都参过,从芝麻到黄豆,无有不参的。

当年杨家的事闹出来之前,包御史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这些功勋,卫家府邸违制,包御史就曾经参过,只是那时卫家势重,又是才刚进京城,人人眼睛都盯着大处,包御史提出来的时不合时宜,便被压了下去。

他到了晋地,八十五个县走了一多半,又在永宁住了几日,北狄几日一攻,仿佛恶狼被撵在羊圈外,只看见里头羊多肉肥,却怎么也进不来,眼看冬日将至,再不抢些米粮来一整个冬天都不好过,这才时时过来,打不进县中,就去掠夺民户。

秦昭把民户都迁进城中,北狄骑兵能到的地方都是军户,一打锣一点烽火,立时就有兵丁出战,敌寡我多,已经安宁了半年多。

包御史投身旅店,旅店里十间客房八间是满的,多是皮货商人来贩皮子,夜里锣声一响,刘刺史的人急急收拾了东西就要避难,包御史跟出去一看,见外头房舍中一半点灯,一半连灯都没点,街市上并无人逃蹿。

反是旅店的小二打着哈欠出来安抚客人:“无事无事,各位客官权且安心,外头守得铁桶一般,打不进来,过了今年冬天,前边要开一个新商市。”

永宁几个县里可有许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晋王一来,先是剿灭流匪,疏通了商道,让商人走货不必担心被劫,跟着又把守边关,叫人能安安心心的作生意。

永宁田产不丰,原来冬天还能靠着皮货市场发达一回,管一年的嚼口,后来这条路子断了,小皮货商人本来就没有大本钱,走一回商道就能雇佣上几个看护,如今道路一通,人自然来得多。

这一批的皮货商人本就是看着晋地太平,这才来的,往后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便更多,收皮子的价儿也就越来越好,商市一繁茂,还能显得关外人来做生意,甚个人生银器,突厥人也不必再多走路往营州的盐湖城去,永宁主能通市。

包御史在店堂里坐着,耳里还能听见鸣兵声,店小二见他不睡,看着又是个读书人的模样,给他上了一盏□□茶,点点前头那间大店会馆:“您瞧那儿可都是学府里来的,也不知咱这儿有甚好看,还骑马出去看长城,才来的时候一听见锣响就闹,这会儿不也睡得死死的。”

店里有客,小二且得陪着,包御史摸了两个铜板出来给他打赏,小二立时眉花眼笑,把自己肚里知道的俱都抖落出来,日子好过自然满嘴好话,那楼都改了名儿叫集贤楼,说晋州城里就有一个集贤院,是学子们斗诗的地方。

跟着又道这些个是今岁不曾选中的,一个个都在跌足大叹,晋王妃自家出钱,送人进京赴考,小二想了半天想不起这些人嘴里那文词儿,自个儿加了一句:“都说晋王妃是活菩萨呢。”

包御史自入晋以来,就没听过秦昭的坏话,可俗话说得好,新造的茅厕还有三日香,到永宁之前他也确是这么想的,当监察御史这么多年,有甚事不曾见过。

可什么事都不经比较,等他看见长城未修,这些砖石木料还是晋王跟商户赊账来的,朝中拨发的款项,可是早两年就已经下来了,气得他牛眼瞪得更大,刘刺史自己的屁股不干净,倒想着参人一本,把晋王在晋地给郡主大办弥月礼的事送信给了包御史。

作者有话要说:酸奶烤囊就是吃烤囊就酸奶

我就是如此非主流

浪里个浪浪浪~

我造很多人猜二哥的身世

这是以后要写的一段剧情

不会提前剧透哒~其实我也早早就写了…

第252章 获罪

晋王长女, 又是王妃嫡出,自她出生起, 晋州城里便处处挂红结彩, 连着三日在城中结喜棚,人人路过都能领一只元宝蛋, 喝上一碗长生果枣儿汤。

洗三那一天更是全城的有头有面的人都往晋王府去道贺, 王府门前光是彩幛就设下十七八丈,夜里一路灯都燃着油灯, 门前迎客送客的小厮脚步就没断过。

府里有这样喜事,阖府上下的丫头婆子小厮仆人每人都多发两个月的月钱,再领一套上一身新衣,里里外外都须得打扮得体体面面, 才好出来迎客见人。

卫善刚生下孩子, 精神倒还好, 外头那些送礼的求见的,白姑姑统统伸手拦了, 要是月子里头歇不好,年纪大了且得遭罪, 往后再精心保养那也没用。

秦昭连着陪了她好几日, 他在府中倒比在永宁更忙,在永宁只是练兵, 除了秋收之外再增派兵丁巡视,巩固城防。在家中却日日吃请不断,有些官员明岁就要进京城叙职, 能不能往上升,就看上头的路子通不通。

秦昭往东宫学士里安插过人,叶惟仁是一个,姚谦又是一个,如今一个出使高昌,一个在翰林院里等着往上升任,除了这些,他还没来得及在朝中结交过什么人,正元帝才不能把结党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也是连年征战,接手政事晚了,若是再早些,当初在京城便不至于这么被动。心里虽感叹却也明白,依自己的年纪也不会早,正元帝是想要自己替秦显当左膀右臂的。

这些上门来求的人有些会升,有些会调,到底为人如何,这一向接触得并不多,又还没从刘刺史手中把晋地全部的政事都接手过来,须得等到永宁暂安,边地军户安定,手里握着的兵多了,再作打算。

卫善无事,秦昭避事,两人倒有许久没有过这样安闲的日子了,这孩子极乖,少有闹腾的,饿了尿了才哼哼两声。

洗干净了抱到卫善床边,一双眼睛果然生得像卫善小时候那样,圆滚滚水盈盈,两颗黑葡萄似的。秦昭卫善把女儿当个稀罕玩意儿看,只要抱过来,眼睛都不错的盯着看,一会儿动了嘴巴,一会儿又动了眉毛,看她小手指尖动一下都能笑上好一会儿。

才刚初生的娃娃,睡着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可一醒就抱到卫善怀里,看她睁着眼睛,小嘴儿抿上两下也觉得高兴。

这会儿骨头还软,裹得紧紧的不叫她动弹,可醒的时候已经能听见声儿,一听见廊鹦鹉的声儿就笑,沉香几个干脆抱了她出去逗鹦鹉学舌给她听,太初也不认生,谁抱都不哭,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人看。

难得安闲,便让厨房做一桌子好菜,办完了满月,秦昭又要回永宁去了,越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北狄散部就越是要来抢粮夺物。

“把秋日里才刚收的桂花取出来些,过了水拿这个炒虾子吃,再取一碟糟蟹来,叫厨房里裹些蟹黄蟹肉的小饺子来。”卫善数着手指头想菜单子,秦昭许久没在家住这么长的时候了,在边关又着实清苦,他虽是王爷,家里又时常送吃食去,却也不能顿顿得跟王府里来比。

肉倒是易得,鱼虾便难了,螃蟹更不必说,卫善倒是想送个几篓去的,想一想这几篓螃蟹作价太高,送了去倒人被人说,便买了螃蟹来,让南菜师傅熬虾酱蟹酱,把满壳的蟹肉都剔出来,装在瓮中,存在冰窖里。

秦昭喜欢听她安排这些,知道她这会儿还有许多忌口的,素日里最爱吃的蟹汤便不能吃,自己吃菜的时候,就见她捧了银盏吃燕,小银勺子缠着燕丝,眼巴巴的看着他吃蟹肉。

看她这个馋模样,秦昭挟了颗虾送到她嘴边,卫善笑眯眯嚼吃了,咽了才道:“你说明岁,陛下会不会让咱们回去岁贡?”

秦昭笑一笑,手指捏了筷子头,挑去虾仁上的桂花花瓣,又送一个到卫善嘴里:“奏折越是好,就越是要回去。”

来回两个月,再住上半年,来晋地这一年的功夫便折去了一半,再叫底下这些官员知道正元帝有掣制秦昭的心思,那这些才刚生了投诚之心的官员,只怕又会起些别的心思了。

卫善整个人都挨在他怀里,晋地的局面才刚打开,正是欣欣向荣的时候,再经营上两三年,把那些文官武将都收服住了,要紧处都换上自己人,再去京城岁贡便也不怕,若是明岁立时要去,还真有紧。

“就算拖,怕也拖不到太初周岁的。”卫善蹙了眉头,两人少有的安闲时刻且得未雨绸缪,卫善恨不得能一杆子把事支到五年十年之后。

秦昭早已经想到,姚谦的书信一如既往的送到他帐前,正元帝只要想,总有法子折腾人,他抚一抚卫善的背,她这些日子吃得素,人很快又瘦了下来,原来身上软绵绵一团脂膏似的,这会儿又薄了一层,伸手摸到琵琶骨,又给她挟了个虾子。

只要正元帝有了这个意思,就让该闹腾的地方出来闹腾一下,不论损伤如何,只要不离开晋地便好,他搂了卫善的肩:“要办的事还有这许多,你放心罢。”

秦昭预备呆到孩子满月,书信一封封的从永宁送来,秦昭自觉包御史在永宁呆得够久了,该看的也都看见了,便让吴三便派了马车,把包御史送到晋州城来。

不料跟车的还有一个袁含之,袁含之是很有些书生意气的,若无意气,当年就老实科举,也不会跟着秦昭去清江,更不会逃婚逃出千里地来。

他对秦昭推崇至极,他的推崇又比那村夫小贩不同,张口便是引经据典,眼界一开,也不句句都在书上,从始皇帝一统六国起开始说,说到嘴皮都泛干了,拍了车板道:“晋王是经天纬地之才,晋地有晋王镇守,百姓方可安居乐业。”

包御史早早收到消息,却还是在永宁多呆了几天,这才起意要去晋州城,他自认正元帝派了他来是让他来看看永宁县的战事可有虚报,军户屯田是否似秦昭奏折中写的那样有用。

既然战伐杀获都是真的,回去禀报给正元帝便是,不意又叫他知道了分拨到晋地的工事款项未被贪没,这事非同小可,连年户部对帐,对完了帐都要在朝堂上审数。

监察御史站位靠前,除了尚书侍郎郎中,接下来就是他们,包御史年年都听,今年听得尤其认真,户部与工部对帐那几天,正是由他监察的。

修长城从来都是大事,用的钱多,涉及的地域也广,崔尚书特意提过两句,明岁的财政能够不那么吃紧,便是因着修长城的款项都分发完了。

京官勒紧了裤腰带,户部吃茶还是粗茶梗子,这会儿来晋地一看,长城没修起来,不是修完之后又遇雪崩塌,而是从头至尾根本没修过,上一回修长城,还是大夏时候的事。

包御史气得脸色青白,他本就生得一双牛眼,一气之下牛眼瞪得更大,不愿再与刘刺史的派的人同车,这才找到了吴三,要去晋州城。

离开了刘刺史的人,耳朵里便能听见不少骂油耗子的话,修长城的事包御史眼见为实,在旅店这些日子里,问店小二讨了笔墨纸砚,先把夸奖晋王建军户的事写上,跟着又落笔写刘刺史欺瞒款项,把这二年间修长城的钱都报了虚帐。

工费徭役都是假的,从上到下做了假帐,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一查还不知要牵扯出多少人来,包御史既有纠察之责,便想把证据都拿到手中,呈给正元帝,治刘刺史的罪责。

可晋王自己也有纠察不及时的过失,包御史跟着袁含之进了晋王府拜会,之后并不落脚在王府,而是去了官驿,刘刺史还怕他一入王府便不出来,看他出来了,大喜过望,连日送食盒到官驿中去,眼看天寒又送去冬衣。

包御史看见冬衣便想起袁含之说的那些,边军的冬衣到这地儿还在赶制,刘刺史不仅是个油耗子,要从他的嘴里抠出一点钱来那却是极难的,光是流程就卡上两三个月,这钱支不出来,难道边军就不穿冬衣不成。

袁含之长叹一声,满面都是忧色:“逸之办这些个宴席喜事,收这些个礼,也都是莫可奈何,这些帐可得他去平。”

作者有话要说:袁二粉丝滤镜和啤酒瓶底一样厚

二更是石头大大哄着我更哒

明天要一早就要出门

更新可能会在晚上

谢谢地雷票小天使

第253章 弹劾

包御史一路都瞪大了他那双牛眼,话少人却极严肃的模样, 也就是袁含之不贴近了瞧不见, 这才自顾自的说上一路。

等包御史往晋王府门前看过,眉头皱得能夹死活苍蝇, 袁含之只能看得见一抬抬的贺礼往里送, 盖着红绸绿绸,家丁下人来来往往, 门前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袁含之把手一叉,拢在袖中, 很没个读书的人的模样, 眯着眼睛叹息:“这会儿可该给朝里送年礼了。”年年这会儿袁家门前停的车马能排成行, 袁相一样不收,可送还是得送,袁含之是从小看到大的。

纵不收礼, 冰敬炭敬总少不了,京中数得上的, 哪一个不收,京官本就比外官清贫, 永乐坊里一间挨着一间, 住着多少四五品的小官员,这些钱再不收,靠俸禄怎么活得下去。

王爷也是一样,产业多上贡多,层层盘剥, 到手里的钱还得有一半儿送出去,各部的官员要不要打点,四时节礼要不要分送,一年中还有两次大节,一次万圣节,一次秋千节,再有弟妹们生辰添子,样样都要钱。

袁含之都不记得自己从哪儿听了一嘴这个,深觉有理,把这话再说给包御史听,包御史一听,算算日子确是到这时候了,倒把不忿之心平去一半。

袁含之还在王府落脚,包御史却去了官驿,刘刺史见他连王府的门都不踏,郡主的弥月酒倒是吃了,包了百来文的红封钱,晋王府特意送到驿馆的回礼也不过是七八样点心果子。

王府去请包御史过府居住,包御史不肯应承,而刘刺史来请,包御史却点头答应了,刘刺史便当自己领着他去看王府门前设的那些紫幛烛灯起了效用,请了一顿酒,席上便道:“晋王一来晋地,这晋王府可就成了金谷园了,包御史怎么不去见识见识。”

这是拿石崇来指秦昭,家中用紫幛铺地,用蜡烛当柴烧,明珠珊瑚不知库藏多少,刘刺史斟一杯酒,把晋王妃一来晋地收了多少礼一样样数出来,那么一大颗的火油钻,总得有个百万贯钱,不过妇人头上一玩物。

包御史不置一词,他在茶馆书场也听得许多,晋王妃在晋州城百姓的嘴里无有一处不好的地方,就连永寿寺的方丈开塔之日都要请王妃先登塔,那点佛油的蜡烛可是从王府里传出来的,与小民来说,这已经足够尊荣。

千好万好,便有一样不怎么好,晋王妃是只胭脂虎,府里不养女乐歌姬,一个掩了口说晋王怕老婆,另一个便拍了桌子:“你懂得什么,这是家有贤妻,不叫晋王耽于声色犬马。”

这个拍桌子的人,怕是跟袁含之同一付心肠,包御史略坐一会,便把这队歌舞姬是刘刺史送去,潘家着意□□的,送走第二天,潘家可不又送了一班女乐去刘刺史府中。

刘刺史在晋地呆了多久,晋王才来多久,就是真的要作恶,也还有三个月的假慈悲,更别说他当真办了实事,常家的商队一活起来,可不止是常家一家发财,跟着能养活多少小商贩,脚店铺子也跟着兴旺,再有些日子,常家的驼队就要回来了。

包御史白日出门,夜里还回官驿,官驿中侍候着包御史的小吏早就叫刘刺史给买通了,看他写什么读什么说什么,若是提起自己一句半句的不好,立时报上来。

那个小吏识得字,人又生得讨喜,瞧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人很机灵活泛,笑起来还有一对梨涡,收了钱办事腿脚便勤快,眼睛不住往包御史桌上的字纸里翻,从字纸篓中掏了一份草稿出来,是写污了卷面的,不能呈送给正元帝,这才撕了去,被他粘起来送到了刘家管事手里,发了一笔小财。

这上头两三句,确是写到晋王收礼,郡主办弥月酒又大肆铺张的事,刘刺史一颗心落了肚,这才大着胆子请了包御史过府,设一清宴款待他。

包御史盘桓晋地未去,如今为的已经不是秦昭了,晋王官声极好,名望极高,他耳闻目睹,纵有小过,也是瑕不掩瑜,若是没有这些手段,哪里能压得住这只滑不溜手的油耗子。

刘刺史从三品的大官员,却要给个八品监察御史陪笑脸,包御史还一付严正相,听见金谷园三个字,再环顾刘刺史府中这些个层层叠叠堆砌的太湖石,和一路走来画廊:“金谷园比不上耗子洞。”

乐工拉弦,歌女弹唱,舞姬踩着步子旋转,这一句刘刺史竟没听着,看过那份奏报,心中底气很足,只要晋王得一回申斥,他再想伸手管别的,便不那么容易了。

包御史知道官驿里那个时时随侍的小吏是刘刺史的人,他是监察御史,常年练出来的眼力,官服官帽礼服礼器,少点什么一眼扫过去便知,何况这小吏的行事这么落人眼。

白长了一付聪明相,说话行事,恨不得就在脑门上贴个“刘”,包御史还有什么不懂的,弹劾刘刺史的奏折更不能在晋地呈上了。

这个小吏自然不姓刘姓唐,小唐穿了小吏的衣裳,束上腰带,系上绑腿儿,在袁含之面前走上两不遭,他也没瞧来这人是小唐,跟他不止喝过一次酒,两人醉了还窝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过觉。

小唐这乔装打扮的本事,卫善是服气的,他扮了小厮,便活脱脱就是后院的小厮,说话举动,声调神态无一学得不像,换一衣裳就像换了一身皮。

秦昭这儿降了一个袁含之之外,无人再跟包御史接触过,刘刺史却恨不得去刺探他到底写了什么,包御史手里捏着这么大一个把柄,刘刺史倒是顾头不顾尾。

卫善怀里抱着太初,轻声问秦昭:“他要是真的收受贿赂呢?”

秦昭手指头捏着女儿的小鼻梁:“他出多少,咱们出多少,只要肯收,就不会嫌收得太多。”要是包御史铁面无私,那就晚好办了,是参晋王收礼,还是参刘刺史中饱私囊?

包御史选了后一样,他在刺史府中呆了三日,自也提到了长城未修的事,这事本也瞒不过人,刘刺史摸了五只赤金打的金饼子,个个都有小饼那么大,换成铜钱总有五六百贯,包御史把这几枚金饼裹得紧紧的,收在包裹里,就此离开了晋州城。

卫善一听唐九回报便蹙了眉头:“要不要使人去追?”包御史心中是偏向秦昭的,可也不定就被刘刺史收买。

秦昭略一沉吟:“不必,咱们京中还有人在,看一看情形再说。”包御史几回想拿住刘刺史造假帐册的事,可此事干系重大,刘刺史作假,户部拨发款项的官员,工部派来督造的官员,个个都不清楚。

“那要不要着人一路护送?”这五只金饼已经足够动人心,道上不太平,包御史一路来去住的虽都是官驿,也怕怀里的金饼被人瞧见。

秦昭着人紧跟在后,送到京城便可折返,他此时上路,到京城也得年关,又是户部对大帐的日子,这一道响雷炸开,还不知得有多少人脑袋搬家。

卫善等唐九走了,这才忧道:“咱们发觉长城未修,并未上报朝廷,陛下万一拿这个治罪呢?”拉下刘刺史来,再换上的人跟秦昭一样都是新来,看就看谁的拳头更硬些,如今八十五个县的卫所都在秦昭掌握之中,硬顶着来是不会的,怕就怕软刀子捅人。

秦昭摸摸她的头发:“至多是个纠察不利,为何不利,陛下自己心里清楚,咱们把岁礼预备得厚些就是。”这个包御史只怕是个胆大敢捅天的,这些事捅上去,朝中不知如何乱,晋地却必得换过一拨人了。

来的时候正元帝便把刘刺史夸将过一回,还道秦昭年轻,从未管过一地的财政农事,让他有事多问刘刺史。

那会儿卫善便哂,秦昭领军,一样要管军中钱粮衣食,清江屯田也一样管过农事,到了正元帝的口中,却恨不得把这一切通通抹杀,可他光以为刘刺史听话,会揣摩圣意,却没想到他的肚皮这么大,嘴巴这么贪。

包御史回朝之后,连夜写了奏章,第二日上朝从衣袖里抖落出金饼来,这圆溜溜的金饼落到大殿砖石上,叮然作响,一路从监察御史的站位滚过了郎中侍郎尚书的站位,一直滚到了胡成玉跟前。

正元帝先是眯着眼,盯着那只金饼一路滚到御座前,胡成玉弯腰拾起来,不明所以,捏着这饼子道:“是哪一位同僚带这许多钱来上朝,倒能过一个丰年。”

包御史跟着就从监察御使中出列,当堂参了刘刺史,把余下四只金饼儿一一罗列呈上,正元帝看过奏折,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把这奏章递给了崔尚书。

大殿之中百官肃穆,除了那金饼落地时有人引颈翘首之外,此时无人出声,队列不乱,个个相互看上一看,便听包御史举着笏板:“臣参晋地刺史刘成范,贪没军款,中饱私囊,至使晋地长城未修,战事不断。”

满堂寂静,崔尚书看完,又把那份奏折递还回去,正元帝摇一摇头,下巴点一点左手边,对站在那儿的胡成玉道:“胡相也看一看罢。”

接着包御史又道:“参晋王纠察不严,惩办不利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木有二更

七夕节有给自己送什么礼物呀

咕噜的礼物是奶糕

咕噜虽然是个一岁半的大猫了

最爱的零食还是猫咪奶糕羊奶布丁,奶奶奶,啧

谢谢地雷票小天使么么哒~

第254章 推论

林一贯听见包御史参晋王,堂上几位宰相尚书传看奏折, 他心里打鼓, 身子却不动, 还记得王忠的教诲, 垂下眉眼, 只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师傅, 只见王忠神色如常, 面上甚也瞧不出来,还替各位大人们传阅奏折。

紫宸殿主殿两侧有上朝开的通道,两边廊下都有小太监侍候着, 林一贯趁着堂上议事, 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一接着眼色便往外退,一溜烟的往甘露殿跑去。

今儿天晴, 甘露殿外的院子里摆了七八盆素心腊梅花,是正元帝特意着人从腊梅园中移过来的,底下是碧玉盆, 上头梅花开得落金也似, 隔着窗栊都能闻得见腊梅香气。

卫敬容和徐淑妃正坐在窗前, 手里都拿着针线活,预备给做好的虎头帽上缀珠,一只帽子中间缀着一颗明珠,另一只便缀上红宝石。

两人面前摆开一盘子散珠宝石,卫敬容挑出一颗来:“我倒觉着这个最相宜, 可这是善儿才刚送来的,拿这个嵌,可不显得我小气。”

她面上难得带着夸耀的笑意,对徐淑妃也不必藏着掖着,笑意一露,徐淑妃便笑起来:“岁贡是孩子们的孝心,姐姐再赏公主首饰缎子,是姐姐的慈爱之心。”

卫敬容开了库,从库里挑出许多缎子,说是给孙女儿做衣裳的,可永泰郡主才多在,还裹在襁褓里,说是赏给永泰的,实则还是赏给卫善的。

卫敬容从一盒珠子里头取出颗大小合适的替承庆钉在帽上,知道永泰出生,最高兴的就是秦昱,连着几日杨宝盈的脸上都松快得多,可承庆到底还是孩子,给他的东西不能简薄。

可纵为着私心,也得替善儿撑腰,收拾了许多东西赏赐下去,显得正元帝极是爱重皇家头一个孙女,还给永泰刻了一枚金印。

晋王就藩,藩王头回岁贡,送上来的礼极厚,每一季都有晋地的特产上贡给朝廷,只是卫善去了更加精心,朝中各人爱吃什么爱用什么,她心中有数。

山林玉米梨子苹果都是些寻常物,到岁末送上的东西才是珍宝,有常家驼队带回来到宝石珍珠,还有晋地商户送上来的水晶杯水晶壶,珊瑚瑞枝盆景倒也有几座,虽比不上卫敬容赐下的那一盆,倒还能看,也一并进献上来。

这一样还真叫袁含之说着了,收的这些个礼,能留在王府的并不多,藩王岁贡,除了送给帝后二人,还有朝中诸大臣一并都要打点。

这些东西再贵重也是寻常,珍贵的是里头有永寿寺贡在塔尖的那尊金光菩萨,也被卫善请了下来,送到甘露殿中。

永寿寺建寺百来年,这尊金光菩萨与佛塔并存百余年,如今这尊菩萨坐在紫檀佛龛中,卫敬容日日都焚香祝祷。

晋王晋王妃虽不在京城,动静却比在京城时还更大,秋闱选官时,晋地五十多位学子青衣入城,浩浩荡荡引人瞩目,又三五成群的在京中浏览,倒成了京城一景。

京中百姓人人皆知,着青衣的便是晋地的才俊,是晋王妃送他们来京城科举的,不论取中几位,声势都已经打了出来,各地的学子无有不艳羡的,有多少人都想上京科举,却苦无盘缠,打听着晋地只要能选上,就由王府出资送京科举,一时人人皆知,晋王求贤若渴。

这些青衣才俊中,选中取官的还比别地更多些,一包食宿,无后顾之忧,倒能安心读书。秦昭原来在京城百姓心中,只是战功煊赫,如今又添上了这一条,人离了京城,声望便更高起来,

秦昭的年礼十二月初送到了京城,小福子随着船队一路押运回来,把礼单子呈送进宫,又替主子进宫给正元帝卫皇后行礼,跟着便和肖管事一道,给朝臣送些礼物,正元帝盯得紧,又监察御史在,送的便多是些吃食,礼物虽轻,情谊却重,也让京里这些官员时时记起他来。

有这么几桩事在,徐淑妃夸也夸得情真意切,卫敬容面上笑意越盛,徐淑妃搁下帽子轻道:“往后晏儿能有这一半,我都心满意足了。”

秦晏非长非嫡,又不似承吉是正元帝爱重的孙子,徐家门前依旧还似往日一般,热闹也确是热闹,毕竟是皇子,往后总要封王,却不似甄家那样,新造的伯府,门坎都被人踩薄一层。

卫敬容心里隐隐知道此时虽安稳,有些事也已经露了端倪,听见徐淑妃这么说,轻笑一声:“晏儿让你教导得这么乖巧,自然是不会错的。”

徐淑妃心知这皇位离自己的儿子怕有八丈远,不该想的不,哥哥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此时能当上四品官儿靠的还是皇后,眼看着甄家乍然富贵,富贵的叫人害怕,倒不如安安稳稳,往后能跟秦昭一样,自己还能被奉养在王府里。

小太监便是这时候进殿,把包御史参了晋王的事报给卫敬容。

卫敬容一听便蹙了眉头,把手一挥,瑞香领下去发赏,徐淑妃放下手中针线,宽慰她道:“这个御史真是没有眼色,也不想想晋王公主才去了晋地几日,这许多事都要理出个头绪来,便一时不察也是寻常,为着这个参他,也太冤枉了些。”

卫敬容反而松了眉头,连徐淑妃都能想到,朝中大臣自然能想得到:“我哪里是烦恼这些,陛下下了朝必要过来,想想夜里让典膳送些什么膳食来,总不能见天的吃羊肉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