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承志何尝不知道周王说的是实情,他只不过无处排解,这才找周王来说道说道。

两人正对视苦笑,忽听得外间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一名年轻男子爽朗的笑声:“…早说了让你别跟我打赌,别输到最后哭起鼻子来,你偏不听!现在又输了吧?”

“最后谁哭鼻子还不一定呢!孟少游你可别嚣张太早。”

鲁承志犹可,周王却是如遭雷劈,脑子里不知道瞬间已经补了多少个场景,全是孟少游与谢羽在一起胡闹玩乐。

上来的这两人,正是孟少游与谢羽。

店小二将二人引到了隔壁雅间。方才鲁承志与周王说话,声音压的极低,但隔壁孟少游却不是个收敛的性子,坐下来之后便要茶要水,大声笑话谢羽:“说是招待我,带着我在长安城差点将自己都弄丢,你这哪里是在自己家乡啊,分明在异乡为客。”

谢羽带着他转悠了半日,身边也没跟着人,时近五月,天气也热了起来,只觉得脸上发烫:“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我能晒成这般模样?”

小二下楼去传菜沏茶,孟少游凑近了细瞧:“啧啧,难得阿羽也会害羞,瞧这小脸红的!”

谢羽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孟少游你没发烧吧?怎么尽说胡说!这是晒的!晒的!”

孟少游哈哈大乐:“你害羞我也没笑话你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抵赖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谢羽跟孟少游互相拆台打闹都成了习惯,她对孟少游胡说八道容忍度很高,因为知道他嘴里没真话,她也毫无心理负担:“要是对着我心仪的男子,还有害羞的可能,对着你这个活土匪…”她摇摇头。

孟少游被她这番话给气的:“本少爷哪里不好了?要财有财,要貌有貌,对你体贴如微,你这是什么态度?”

谢羽跟听到什么好笑的大笑话似的,差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你体贴如微?孟少游你说笑话呢吧!是谁当初跟我打架打的鼻青脸肿?你要真体贴如微,就应该打不还口,骂不还手,逆来顺手,你做得到吗?”

隔着雅间的墙,二人的打闹说话声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鲁承志方才还见周王殿下言谈自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阴云密布。他虽不知就里,但在周王沉下来的脸色里不由自主便噤了声,于是隔壁的声音便愈发清楚的传了过来。

只听得隔间年青男子怪叫:“你这是什么鬼念头?打不还口骂不还手,那是家养的奴才,可不是挑夫婿!谢伯母肯定也不是这么教你的,你这纯是拿来为难我的吧?”

那年轻的女子语声清脆,说的似乎颇有条理:“我娘自己都跟我爹爹分开了,她怎么会教我这些。要是当初我爹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惟我娘之命是从,哪里会有他们和离这一出?!”

她这番言论可谓惊世骇俗,若是鲁承志自己的女儿有此想法,他定然会让家中夫人严加管教,但这是别人家的女儿,虽不能同意这女孩儿的想法,觉得她未免口气太过嚣张,却也不能推开门去隔间教训对方。

尤其是他一瞥之间,瞧见周王的脸色,只觉得比方才还要难看三分,虽想不到是因为隔壁女子,却道:“这是谁家的女子,竟然大放厥词,当娘的也不知道是如何教导她的。”

原本只是一句缓和气氛的话,不过紧接着整个雅间气氛更冷了,他莫名觉得周王的眼神冷嗖嗖的朝他瞟了过来,紧跟着便听到他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鲁承志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怨不得她如此作想,她爹娘的事情也着实影响到了她。”

鲁承志不由便道:“王爷认识隔壁的女子?”

周王幽幽瞧了他一眼,鲁承志都觉得那眼神里的意思太过复杂,他一时咂摸不出其中的味道,紧跟着就听到隔壁的女子又来了一句大言不惭的话:“宁可挑个奴才做丈夫,也不能选个主子让我惟命是从!”

“阿羽你原来这样想啊?”孟少游惊呆了。

谢羽奇道:“我这么想奇怪吗?反正大家都喜欢做贤妻良母,我又不准备做什么贤妻良母,为什么不能这么想?”

大魏很多女子终其一生的目标就是做个贤妻良母,可是谢弦不走寻常路,无论是未嫁之时还是成亲之后,都用实力为自己铺就了许女子难以企及的另外一条路。

在她的影响之下,谢羽也从来不认为女子嫁人是唯一的出路。甚至于谢弦始终觉得谢羽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离嫁人还遥远的很,谢羽更是乐的自由。

“你…”孟少游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却又无从驳起。

他与谢羽认识这么多年,互相针锋相对,原本以为两个人也算得志趣相投,都喜欢赚钱,又都自由散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恰是天生一对,哪里知道…却原来她一直当他是兄弟!

孟少游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庆幸自己及早发现了真相。

隔间里,鲁承志越听越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可是女子却又理所当然,几乎都要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孤陋寡闻,难道如今长安城里的小娘子们都做如此想法。

他一向耿直狷介,除了查案,甚少探查别人的想法,此刻却好奇极了,隐约觉得周王似乎与隔间的女子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以至于打破了自己的惯例,再次小声追问:“王爷认识隔间的女子?”

周王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程”字,鲁承志起初没明白,等联系到方才隔间男子提起的“谢伯母”,总算恍然大悟。

整个大魏,能够养得出这么各色的女儿,又与程谢两家有关系的,除了程彰与谢弦,还能有谁?

鲁承志是从郦山书院出来的,对谢弦天然带有一股好感,一猜出来是谢弦的女儿,立刻不觉得她这话说的过头了:“谢大将军养出来的女儿,到底与众不同。”连声音都压的极低,似乎生怕被隔壁听到。

长安城中老臣新贵们家中女儿大约都没有底气这么养女儿,但谢弦的女儿说出这种话,却让他觉得信服

,甚至还隐隐觉得,当初若是程彰当真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丈夫,说不定这一对儿还真散不了。

谢弦那是能够以普通女子相待的人物吗?

知道了隔间是谁家女儿,鲁承志再瞧周王的神色,心里就更清楚明白了几分。

小二进了隔壁雅间,点菜倒水一时齐备,隔间的声音到底低了下来,也不知道两人在议论什么,偶尔飘过来两句,也是断断续续,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有意压低了声音,两人在为着一桩什么事儿争执不下,最后到底是孟少游让步了,懊恼的嚷嚷:“…你每次都只会欺负我!我让着你还不行吗?”

谢羽得意的笑声:“你早让让我不就完了吗又何必非要跟我争这仨瓜俩枣呢!”

孟少游兴高采烈的声音:“既然生意谈成了,让小二上壶酒,咱们庆祝一下,饭钱你来付。”

“你一个大男人,出来吃饭还让女人掏钱,你羞是不羞?”

然后,周王就听到了一句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极为无耻的话,仿佛隔着雅间的墙壁,他都能感受到孟少游城墙一般厚实的脸皮。

隔壁的孟少游毫不在意道:“要是阿羽愿意养着我,我一点都不介意吃你家饭,穿你家衣!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喜欢!”

“去去去去,没一点正形,最好让孟伯伯狠狠揍你一顿,你就老实了。”

鲁承志原本郁郁难解,约了周王出来想要排解排解,甚至他心中还有一个侥幸的念头,以魏帝对周王的宠爱,若是周王能够与魏帝谈谈苗胜的危害,对清肃大魏官场说不定会有点作用。

没想到却有机会窥见了周王的隐秘。

鲁承志一想明白此事,便不准备再逗留,以家中有事向周王告辞。周王显然也是心不在焉,都不曾留他,便随他去了。

鲁承志回去之后,还在想这件事情。朝堂之上,程彰很明显对哪位皇子都不曾表现出亲近之意,更何况当初他还是主张送周王使楚为质的,未见得愿意女儿嫁入周王府。

不过,若是谢弦与程彰之女真能嫁入周王府,儿子又娶了三公主,那程府这一大家子的立场可就…发人深醒了。

三公主可是一直养在梅妃膝下的,自然是亲近安王的。

朝堂上这些事情,谁站在那一边,谁又亲近哪位皇子,对于鲁承志来说,都不必费神思量的,但周王之事,他到底还是多关注了几分。

次日他在朝堂上见到周王,也并未从他那张沉默的脸上瞧出端倪,完全猜测不出自己走后,周王如何应对,亦或实在听不入耳,直接走人。

只是等散朝之后,周王特意去向魏帝请假:“孙先生这几日要回石瓮寺去,儿臣除了想去送先生一趟,还想借机带阿羽去整理郦山书院帐务,再寻几个精于算学又人品可靠的学子,也好对书院的帐务有所熟悉。”

魏帝大赞:“学以致用,也让这些学子知道书院的良苦用心,将来才能为国家效力之时记得栽培之恩。”寒门学子不是没有依附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的,但也不是全部都走这条路。真进了官场,会走哪条路,谁也说不准。

但对于魏帝来说,挑拣人才总算是多了一种选择,而对于寒门学子来说,不必依附于任何官员,也有个鲁承志作为榜样激励着后来人奋勇向前。

“儿臣谨记。父皇是不是应该多给儿臣几日假?”

魏帝笑道:“你这才在朝堂上站了几日,便不耐烦起来了?我瞧着你有时候连虚应朕都不肯?”

周王立刻拍马屁:“父皇,儿臣又不是老四,年纪小说什么都没所谓,反正总有人替他粉饰。儿子这把年纪,要是再信口胡说八道,不知所谓,还不知道要让朝臣们在背后怎么笑话儿子空长年纪不长脑子呢。”

“他们敢?!”魏帝瞪眼作色,却又绷不住笑了。

安王到底年纪小,才上朝未免心太热,有些提议听着颇有道理,但真要实施起来却着实不妥,未免有高屋建瓴之嫌,但他身后自有人捧着,适当描补,也无甚大错。况且朝堂之事,许多事情原本就无定论,为着一件事情两方观点不同反复争论数日也是有的,安王反不打眼了。

反倒是一直沉默,极少发表见解的周王让人有些摸不着深浅。

“他们敢不敢没所谓,不过儿臣却是知道自己斤两的,总要多读点书,多学习,才不枉费了父皇的爱护之心。”

“知道了,你这是找机会就往外跑,想要偷个清闲,要是能拐个媳妇儿回来,朕也能放心了!”

“那父皇这假准是不准?”

魏帝叹气:“你跟着孙先生去书院不错,可千万别听寺里的和尚胡说八道,当真起了消沉之意。他们都是惯会忽悠人的,你自己身子需要好生调养,静养是不错,可也得有点人气,热闹起来心境才开阔,身子骨也会更好些。”

“儿臣不孝,让父皇挂心了。等处理完了书院之事,儿臣一定回来。”

周王向魏帝再三保证,总算准假。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孙铭回石瓮寺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魏帝准了周王的假,他亲去谢府捉人。

谢羽原本并不准备同行,但程智最近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三不五时跑到谢府门口来堵人。她连出门都绕道大门,实在烦不胜烦。就连程卓一家三口要回幽州,谢羽为了避免与他见面,都派人在城门口守着,只在出城的时候送了一下。

程卓还问她:“你跟阿智最近怎么都有点怪怪的?父亲还说叫你过去吃顿团圆饭,你都推掉了。”

谢羽将自己给程意从长安西市买的一大堆零碎玩意儿塞进了马车,摸摸程意的小脑袋:“意儿乖,等姑姑有空了就去幽州看你。”又与殷氏道别,替她们娘俩放下了帘子:“小心意哥儿着了风。”这才没好气道:“我是看到他就烦,读书读的成了书呆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次次犯糊涂,我也懒得管他了,随他去吧。”

她这话颇有几分老成之意,连程卓都逗乐了:“到底他大还是你大啊?怎么我听着倒好像你才是姐姐一般。”

谢羽:“谁倒霉谁才做他姐姐呢,一脑门子浆糊!”完全不待见程智的模样。

程卓摸摸她的脑袋:“原本我应该嘱咐你三哥,自家兄妹,理应多担待着些,但大哥现在觉得,应该把这话告诉你。你三哥…他打小性子有些固执,自己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总要经历过些事情,才能慢慢改过来,倒是不比你二哥,知道变通的。”

谢羽不耐烦起来:“我以前可是担待他,结果呢?”她想起旧事就生气,只差嚷嚷了:“他宁可相信一个外人,都不肯相信我这个妹妹。我估摸着大约我们这也算是半路兄妹,互相不信任也是应该的,我又何必热心热肠贴上去呢。现在这样正好,大家撂开手,各自清静!”

孟少游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点头哈腰讨好程卓,满嘴大哥:“…此去千里,大哥一路顺风,等下次有空我跟阿羽去幽州看大哥与大嫂,还有小侄子。”

谢羽差点看掉了眼珠子,半晌才道:“孟少游…你这是在装什么鬼?”

孟少游是窥着她一早出门,悄摸跟过来的。就怕被她发现了,一路上都没冒头,直等出了长安城门,程家马车停了下来,谢羽上前去程卓道别,他才冒了出来。

程卓去谢府倒与他打过照面,说是谢弦故旧之子。只是没想过他会专程跑来送自己,且瞧他这说话原腔调,顿时被逗的大乐,还拍拍他的肩:“你可别欺负我家阿羽,要是让我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他是笃定了谢羽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但也没有约束自家妹子的道理,况且孟少游能拉下脸来巴结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孟少游脸皮厚,叫大哥程卓不反对,就已经够激励他了,当下更是蹬鼻子上脸,直恨不得赶紧前去拜见岳父,先把名份定下来再说:“大哥的话我一定牢牢记着。”又苦着脸道:“阿羽的性子,她不欺负我就算不错了,以后她若是欺负的我太狠了,大哥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他这话说的好不可怜,就连谢羽都被逗笑了:“孟少游你可别再装了啊!还别说装的还挺像!”程卓就更不必说了,笑的意味深长:“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福气要我相救!”要是真做了他妹夫,大家一家人万事好商量,若不是妹夫…欺负的再狠也没必要伸手吧?!

殷氏听得马车外说的热闹,悄悄儿将帘子掀起个缝,但见年轻男子生的仪表堂堂,高大俊朗,与谢羽站在一处恰是一对璧人,顿时抿嘴一笑。她以前还觉得小姑子性格外放,终究与闺阁女儿不同,以程谢二人的身份地位,若是落到哪家高门大户里去,说不定得被憋屈死,不过见到孟少游却悄悄吐了一口气。

程意人小鬼大,小脑袋几乎要探出车窗去,小声问殷氏:“娘,这位叔叔长的真好看,他是姑父吗?”

程卓与殷氏二人有时候私下会讨论弟妹们的婚事,提到谢羽将来嫁人,小家伙很是烦恼姑姑的丈夫该如何称呼,殷氏便告诉他,该称为“姑父”。今儿见得孟少游,且与谢羽言语无忌,态度熟稔,便想到那里去了。

殷氏在他的脑门上轻点了一指,将他拉到了怀里坐好,悄声叮嘱:“你小小人儿,管那么多做什么?横竖有你爹爹呢,等哪天你爹爹让你叫姑父也不迟。现在还早呢。”至少程彰与谢弦都未曾发话,也未曾听说对方提亲,自然是为时尚早。

孟少游一直将程卓送上了马,孟家下人这才跟主子一个德性,提着大包小包冒了出来:“这是我为大哥置办的一些吃食东西,里面还有给大侄子买的几样小玩意儿,让他在路上闷了玩,大哥一定要收下。”

谢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孟少游脸皮厚起来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程卓推辞:“这可不太好,孟贤弟能亲自跑来送行,心意足矣,哪里再好收你的东西?”

孟少游的贴身小厮六萬跟八萬已经指挥着其余几名小厮将买来的东西全堆到了装行李的马车上去了,谢羽反倒被比了下去:“诶诶,孟少游你这是成心来显摆自己有钱是吧?”

孟少游平日就是花钱如流水的性子,这次为显隆重,巴结有可能会成为未来大舅兄的人,那可是十二万分的用心,吃的用的玩的都准备的十分周到,偏他还谦虚道:“哪里哪里,时间太紧也就匆匆买了几样东西,实在不值得一提。”

谢羽恨不得往他脑袋上抽一鞭子:平日也没见你这么装巧卖乖!

也许是她的眼神所要表达的意思太过明显,他总算知道收敛了:“这不是大哥要回幽州嘛,我尽尽心意,等到了幽州,也好上门求收留。”

程卓朗声大笑,在马上拱手道别:“那就说好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灞桥边上,才从宫中骑马赶过来的程彰与从翰林院告假前来送行的程智正翘首期盼,等到程卓骑马带着妻儿护卫到了之后,程彰抱抱大孙子,又叮嘱了程卓几句,才遗憾道:“阿羽也许不知道你今儿走,或者忘了时辰,这粗心的丫头,现在还没来。”他昨儿就吩咐人去谢府传话,就为着让她为程卓送行。

程卓斜睨一眼程智:“阿羽方才在城门口送过了,还买了很多东西。”

程智只觉得脸上辣辣作烧,心中更是明白,谢羽不愿意见他,这才在城门口送行。没想到这丫头说到做到,说不来往就当真不跟他来往了,性格刚烈的出人意料。

不提程智这里暗中揣测谢羽,谢羽送走了程卓,回头才瞪了孟少游一眼,准备发作,他就已经腆着脸凑了上来,讨好道:“阿羽,既然你这么烦程智,不如我替你揍他一顿出出气?”

谢羽对孟少游的身手还是很清楚的:“他一个书呆子哪里抵得上你这个活土匪,还是省省吧。等他自己厌烦了就不会再来了。”以程智高傲的性子,哪里习惯长久向另外一个人低头。

孟少游原本就是为了让谢羽转移注意力,省得逮着他不放,才提出来的。若是谢羽真让他去揍,他反倒要考虑考虑了。

********************

也不知道程智怎么想的,倒好像谢羽的话激起了他性子里的执拗,非要见到谢羽说个明白,好几次有时间就往谢府去。

崔晴来的次数多了,偶尔撞上程智,还要追问一句:“三公子,你那位小心肝呢?”

程智的脸色由是变的很难看,崔晴也不在意,还颇为善解人意道:“你也别这么警惕,想着本公主就是恶毒的人。我瞧着你那位小心肝也是楚楚可怜,等大婚之后,她就留在你身边侍候吧。本公主要做个好儿媳妇,跟着婆婆去服侍,以免她辛苦在外,身边无人侍候。”

她这话只跟谢羽提过,谢羽只当她是玩笑话,但她一本正经跟程智提起来,顿时让程智惊的目瞪口呆。

身为公主,她毫无女子的羞怯就算了,毕竟他家中有谢羽这等异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谢羽走的近的,难道还指望是闺中弱质纤纤?

但现在她提起姜若岚,无异于往他心里头戳刀子,才结痂的地方又被捅出了血,脸色当下就难看了起来。

“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胡说些什么?”至于跟着谢弦去立规矩——程智相信就算是谢弦定然不是那等规矩严谨,非要照着一日三餐去折腾儿媳妇的人。

他这会儿恍惚想起,小时候程老夫人在耳边叨叨谢弦的不是,包括她不安于室,早晚不曾在婆婆面前服侍,整日在军营里跟男人一起练兵,弄的脏兮兮回家,毫无女子的干净温柔之意…最后更是毫无责任的抛夫弃子而去。

当时年幼,他并不曾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当是祖母的唠叨,过耳即忘。但现在听到三公主说要追随婆婆左右,耳边顿时响起程老夫人对谢弦的指责。

人的记忆总是容易美化最为亲近的人,他小的时候都是在程老夫人身边呆着,而程老夫人对于最小的孙子也极为疼爱,于是他不知不觉间便对程老夫人说的话深信不疑。但是经过与谢羽的数次交锋,现在回头来想,程老夫人对谢弦的许多指责都有失偏颇。

崔晴可不管程智心里的翻江倒海:“这不是提前说明白了,省得到时候还有争执嘛。”她与程智原本就互无倾慕之意,不过是她自己私心作祟,不想被梅妃摆布,做她笼络臣子的棋子,而程智恰逢其会罢了。

瞧程智在谢羽院子里对那丫环怜惜的眼神,程府是断无可能让他娶个丫环进门的,她占了正妻之位,因为不在意,倒容得下他放在心上的丫头,岂不两全其美。崔晴才懒得跟程智解释这些,她只是要表明自己婚后的态度。

程智很懵,见过相敬如宾的,可没见过准备一成婚就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他是曾经心系姜若岚,但经历过灞桥送别之后,姜若岚用事实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现在都觉得脸皮生疼,没法见人。

假如姜若岚当真心系于他,他还可以为了她极力抗争一番,但她对他并无情意,只不过是惦记着程家的权势,想要为自己家申冤而已,却假意敷衍他。

这就有点伤人了!

反倒是局外人谢羽都比他看的清楚,嫡嫡亲的妹妹说话还比不上一个外人,也难怪她生气。

程智想到谢羽厌恶的眼神,坚定的态度,终于想出来一招:“你想要婚后如意也不难,只要公主在阿羽面前多替我说说好话…”如今他再无非卿不娶的傻念头了,娶谁都无甚大的区别。翰林院的同僚们提起他来都是半羡半妒,朱福深还有意无意向他打听三公主的消息。

程智也多少听闻了些风言风语,说是梅妃与朱家原来有约定,准备等朱福深高中之后就要为两人请赐婚事,此事从宫里传出来,也不拘是沉香殿的人原本嘴巴就不牢靠,还是闫皇后派人传出来的,总归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朱福深的态度也说明了一切。

他与程智认识多年,向来心宽,此次却不止一次在程智面前提起三公主,语调怪异,不能不让他多想。

崔晴想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少不了程智的配合,当下便道:“你此话当真?”

程智心中暗叹,他曾经也想过红袖添香的恩爱生活,但显然三公主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而他也并非三公想要的那个人,两个人若能做到相敬如宾客气相处也算不错了:“我说话算话,你若是能让阿羽原谅我,怎么都好说。”人总有幡然悔悟的时候,特别是遭受到重大打击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想过去的事情。谢羽是张牙舞爪了一些,但她见事明识人清,单是这一点就令人敬佩了。

崔晴得了他的许诺,热情万分为程智做说客,到程卓走的时候,已经连着劝了谢羽两三回了。搞得谢羽忍不住问:“公主是几时跟我三哥对上眼了?难道你一开始就瞧中了我三哥?”

“你这是说哪里话?就算没瞧上你三哥,可也不妨碍为他说几句好话吧?瞧着他怪可怜的!”

谢羽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公主若是再为我三哥说好话,说不得往后咱们都不必再来往了!你俩可是一家子,以前都是我太天真了,拿你说的话当了真。”

崔晴还没嫁进来,就感受到了一把墙头草的待遇。她原本都已经站好队了,事到临头不过略略在墙头上张望了几下,便受到了来自未来小姑子的攻击,当下立刻表态:“我以后坚决不为他说好话,你可一定要在谢大将军面前为我多说好话,我性格温顺又孝顺长辈,等大婚之后一定跟在她身边尽孝。咱们做晚辈的,也不能贪图舒服,在家享福,让长辈在外奔波不是?”

谢羽一针见血就戳破了她的谎言:“你这是想去外面玩了吧?”她笑的十分恶质:“对不住,我娘肯定想着抱孙子,拆开了新婚小夫妻,外人还不得戳断了我娘的脊梁骨啊!就算我娘的脊梁骨是铜浇铁铸的,那也禁不起这么多人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