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羽好容易将两名丫环安抚糊弄住了,这才换了个地方与周王商议御敌之策。

事已至此,周王调侃道:“阿羽不会是想将本王也绑起来送走吧?”

“王爷难道不应该是束手就擒吗?”

“本王誓与阿羽同生共死,你就别白费力气绑了,周王府的护卫可都在外面呢,小心本王一声令下,反将你绑了去!”

谢羽也不知道是因为得益于谢弦的教导,总觉得女人无论何时都要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更不会因为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晕头转向被男人牵着鼻子走,还是这些年已经习惯了独当一面,不盲目相信依靠除谢弦之外的任何人,心里对周王这番话嗤之以鼻:“王爷想多了,还未打起来呢,怎么就先灭起自己威风来了?”

崔晋拉住了她的手,摸到了掌心的茧子,心知她根本不相信自己这番话,不由自嘲一笑:“我自己尚且毫无自保之力,要借助侍卫之手,难怪阿羽不肯相信我。只是我当真是想要与你同生共死,也不怕你笑话,都这时候了,不如索性将心里话都说出来。最开始胁迫穆原回长安,我对程彰心里有结,当真是存着利用的心思。只是后来谢大将军回来之后,才发现错认了人,那时候也…确实存着别样的心思。”剖析自己其实是一件极为艰难之事,特别是在谢羽那双清澈到几乎能够洞察人心的眸子注视之下。

谢羽不由想起了她在谢府听到崔晋与程彰的对话,面上浮现淡淡嘲讽之意:“我知道啊,王爷与程大将军有旧怨,紧抓住了我来牵制他,也确实是招妙棋。”之前她与崔晋其实算是极为亲近,在她成长的岁月里,除了穆原与穆小六以及孟少游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之外,还从未与别的男子在心理上如此亲近过。

而且,与崔晋亲近的心理与穆原等人又截然不同。

至于不同在哪里,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总觉得不对。

崔晋觉得难堪,上次那件事之后,她之后去蒋府吃酒,似乎也全然不当一回事,这令得崔晋心里也算不得好受。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并未过去,且让她更不肯信任他了。再到后来,孟少游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了谢羽在自己心里的不同,贪心的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此前的亲近早就消失无踪了。

“我早就不那么想了!当初是我想错了!”

谢羽抽出了自己的手,轻笑:“其实以生意场中的规则来说,能被周王爷起了利用的心,至少说明我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当然谢府往后也少不了要多多仰仗周王爷,咱们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不好的!”

崔晋恨不得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阿羽,当初是我想错了。我在楚国被太多人轻视,心里…心里其实对任何事都不确定。可是现在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想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这话等于是将自己的心意说的明明白白了,可惜谢羽不领情:“王爷,事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她说完了这句,就不再跟周王缠夹不清,而是就郦山书院的优势与劣势开始分析。崔晋无法,也只能与她一起讨论,预备将书院里的先生与学子疏散到石瓮寺去,留下周王的护卫与谢羽,唱一出空城记。

郦山书院的学子也并非各个弱不经风,况且书院里还有骑射教习,这当中倒还真有几名箭术不错的学子,听得有强人要来闯书院,已经跃跃欲试,不愿意前往石瓮寺躲避危险:“学生怎么能做临阵退缩之人呢?况且王爷千金之躯都在这里,学生们就更不能走了。”

既然他们要留下来,也不好赶他们走,况且人手确实不足,能多几个人也是好的。不过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清楚,崔晋道:“此次会有危险,说不定会送了性命,你们要考虑清楚!”

留下来的十几名学子并不曾因为他这句话就生出退缩之意,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各个兴奋不已:“能够跟王爷一起御敌,是学生们的荣幸!”

崔晋与谢羽便分派人手,先派人往附近去打探,看看有无跑来探听消息的匪人。等到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并没发现可疑之人,只看到零星之只野物在外面觅食。

谢羽猜测那人探听到小和尚的下落,恐怕回去集结兵力去了,时间耽搁不得,当下书院这边就开始撤离。郦山学院的学子们都是寒门出身,不似高门公子,出门不多带几个箱笼都不好意思自承家门。他们早就练就了一身快速打包出门的本事,别瞧都背着包袱,十之**里面装的是书。

一个时辰之后,准备撤离的学子们都准备好了,而孟少游也醒了过来。他一醒过来就张口找谢羽,嗓门之大吓的道明恨不得冲过去捂住他的嘴:“孟公子,你别再喊了,万一把谢施主招了来…”

孟少游被谢羽都快捆成了粽子,绑的结结实实,想挣扎都挣扎不动:“我就是要叫她过来啊!”挣的面上青筋都快暴出来了。

“好枸杞,快快将我放开,你家大小姐这次在干傻事,她不肯躲起来会有危险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险之中啊!”

枸杞早就所准备,目光在房里巡梭一圈,上前“嘶啦”一声便将青布帐子撕下来一块,团巴团巴塞进了孟少游的嘴里:“孟公子,你省省吧!我家姑娘说了,让奴婢跟灵芝看好孟公子,您就好好呆着,等姑娘办完了事,她一定会去寺里接我们,顺便看您的!”

孟少游有一肚子想要劝服这丫头的话,都憋到了肚里去。

郦山书院的学子们撤离的很快,而孟少游与已经乔装成书院学子的道明小和尚便夹杂在这帮人里去了石瓮寺,整个书院只剩下周王护卫以及留下来的十几名书院学子。

崔晋与谢羽带着这帮人在书院里因地制宜弄了些陷井出来,直准备到了半夜,才留了一部分人巡守,其余人等养精蓄锐,等待强敌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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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程彰接到谢书的家书,原本还惊喜于小女儿出门不忘向他写信,结果打开信一瞧,却由惊喜变成了惊吓。

他将谢羽写的家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夜没敢合眼,天亮了揣好周王的书院便直奔宫里。当日正是休沐日,魏帝才将折子推过去准备休息休息,就被程彰求上门来。

“程彰来做什么?”

前来禀报的小黄门也说不清楚:“程大人瞧着神色有几分焦急,说不定有急事才来求见陛下,大将军没说,奴婢也没敢问!”

魏帝大手一挥,便让人将程彰带了进来。

程彰入殿之后,便直挺挺跪在了地上,魏帝顿时预感不妙:“程大将军这是做什么”

“陛下,昨日臣在家中接到女儿家书一封,前来送信的还有周王府的护卫,连同周王写给陛下的家书,微臣一起转呈陛下,还请陛下御览。”

魏帝先看了已经拆开的谢羽的书信,差点惊出一身冷汗:“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他拆开了周王的信。

周王在信中写了详细的事件经过,直看的魏帝仿佛透过信纸而看到了在玉林寺横行的那帮强梁。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魏帝当下震怒:“哪里来的大胆贼子,竟然敢在秦岭藏匪?!”

他对于周王不肯联系猎苑管围武将之事十分理解,敌我情况未明之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谁知郦山猎苑管围军跟秦岭山中匪人有无勾连。

程彰这一夜心焦如焚,此刻也顾不得了,向魏帝请求:“陛下,当务之急是先带人灭匪,无论是哪里来的强梁,先清剿之后捉了活口再慢慢审问也不迟。不然万一这些人怕走漏风声,向小和尚下手的时候,误伤了周王该如何是好?”最重要的是他家闺女也将陷入险地,实令人着急。

魏帝当然希望能够尽快将背后之人查出来,只是记挂崔晋安危,当下便道:“程卿先去京郊大营点三千兵,明日傍晚发兵,只是不要打草惊蛇,随行人员明日到京郊大营集合,到时候随程卿一同前往郦山。”

程彰捧着圣旨出宫之后,魏帝便传口谕令苗胜入宫晋见。

自苗明远犯事进了大理寺监牢之后,苗胜其实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再闹出什么大的乱子,免得失去了魏帝的信任,荣华富贵难保。

蒋祝私底下也觉得最近苗胜总算不那么穷凶极恶了,对待诏狱的犯人也“温柔”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动不动将人拖出来上私刑。他下手既毒且狠,毫无底线,仿佛诏狱的那些犯人并非同类,而只是待宰的鸡鸭鱼肉,可随意在砧板上剁剁,全然无视他们的痛苦表情,耳边似乎也听不到他的□□声。

他心知这只是暂时的,可对于诏狱里一些垂死挣扎的囚犯们来说,也算是暂时能够过上几日舒心日子,这也算不容易。

苗胜近来一心扑在苗明远的案子之上,将诏狱之事泰半都托付给了蒋祝。有了对比顿时就显出了蒋祝的心慈。这也就是非常时期,若是寻常时候,苗胜还不得怀疑蒋祝有心□□这才收买人心,早成了苗胜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些日子以来,苗胜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只盼着能够尽快将苗明远在魏帝面前留下的坏印象给抹掉,猛不丁接到魏帝召见的口谕,不禁喜出望外。身在内院的苗老夫人亦听闻此消息,派了丫环前来传话:“…见到陛下之后,一定要为远哥儿求情!瞧在你独子的面儿上,陛下定然会网开一面的。”

自苗明远入狱以来,苗老太太就吃不香睡不好,苗夫人亦如此。婆媳俩清早起来,做媳妇的前去侍候婆婆,互相看着对方的黑眼圈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苗老太太坐在那里垂泪:“阿远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委屈,现在可好,住到牢房里去了。那地方能住人吗?东西能吃吗?”

苗夫人忍着酸涩之意劝解婆母:“瞧在相公面上,阿远也不致受委屈。况且听说主审的官员以清廉而出名,想来在没有定罪之前不致于为难了阿远…”说归说,眼泪还是扑簌簌往下掉个不住。

他们却不知道,苗胜在外面得罪的人太多了,自苗明远住进大理寺牢房之后,之前还有想要投靠苗胜的狱卒明里暗里照顾着,倒不曾吃亏。但自那人死之后,他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其余看守牢房的狱卒可没有之前那名狱卒有别的心思,而且还有外面与苗胜有旧怨的人家悄摸派人来打点,就想让苗明远多吃苦头。

只是又不能简单粗暴的将人打个半死。

内中一名狱卒便想了个缺德主意,将一名劣迹斑斑专好走后门的大盗与苗明远关在了一处。那人做下过许多大案,无论招与不招大约都是个死字。只是落到鲁承志手里,他凡事讲究个证据,一时三刻还没撬开这大盗的嘴巴,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那大盗原本就是亡命之徒,浑不似京中居民,旁人怕苗胜,他却不肯,当晚便揪了苗明远要乐和乐和。苗明远吓的魂飞魄散,嚷嚷个不住:“我爹是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你敢?!”

大盗伸出蒲扇大的巴掌,一巴掌就将苗明远半边脸颊扇肿了:“你爹是万户大人都没用,何况区区一个千户!还不过来侍候老子!”

苗明远久在烟花柳巷,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事情没听说过。只不过以往那都是些卑贱之人才做的事情,他自己是大爷,没想到今儿在大理寺牢房里受到这般折辱,当下扯着嗓子直叫唤,指望着能将狱卒唤过来帮他脱困。

但他喊了半日,都无狱卒前来问一声,明明隔着牢房的门,能看到甬道尽头亮着的灯火,趴在桌上睡觉的狱卒好像睡死过去了一样,完全没听到他的呼救声,反倒是远处一间牢房里传来一声粗气粗气的吼叫:“大半夜的不睡嚎什么丧?!”

苗明远哆嗦了一下,已经被那大盗拎小鸡一般拎了过去,扯开了腰带。

平生第一次,苗明远度过了一个十分艰难漫长的夜晚,数次难堪欲死,若非他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怕早就撞墙而死了。

天亮的时候,他趴在草丛之上,一动不动,宛若死了一般。

等到狱卒前来发放牢饭,他爬起来扒着栅栏哭求,想要对方替他换间牢房。那放饭的狱卒十分的不耐烦:“别的牢房里人满为患,你们这里只住了两个人,还嫌住的不舒服。当初犯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一天要住进这里。嫌不舒服回家住去,高床软枕温香玉软怎么舒服怎么来!”

苗明远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大盗等狱卒过去了,威胁的朝苗明远举了举拳头:“再多嘴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肋骨,让你再也爬不起来!”一把抢过他的饭碗,将里面的饭菜拨了大半在自己碗里,只留了三四口给他:“老子昨晚累了,要多吃点补补!”

他吃饱喝足之后倒头往草铺上一躺,管自打起呼噜来。

苗明远心里恨其欲死,但是手中半点利器也无,此处看守十分严密,但他心里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日子,听得那男子呼噜声越来越响,悄摸过去,飞起一脚踢向他的心窝,还未落到他胸前,脚踝便是一阵钻心的疼。定晴看时,也不知道那大盗几时醒来的,双目生寒,铁手跟鹰爪一般牢牢握着他的脚踝,没看清楚他怎么拧的,不过是咔哒一声响,苗明远便如杀猪一般惨叫了起来。

脚踝骨已经脱臼了。

大盗却不管苗明远疼不疼,骑上来就是一顿老拳:“老子让你□□,你却暗中想要老子的命,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苗明远扯着嗓子喊救命,破罐子破摔:“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你大半夜做了些什么有谁不知道的?畜生!王八蛋…”

那人揍了几拳才住了手,冷笑:“怎么我听说你犯的案子就是“逼——女干”良家女子,逼的人家生生撞死了,还死不承认。老子做的可不及你做的一半坏呢。你这种坏种,就该住进来给大家尝尝鲜。”

那大盗打完了似拖死狗一般将苗明远拖了过来,咔吧咔吧接连几声,苗明远手脚都被他给卸了下来,在他的惨号声中又装了回去,极其不耐烦道:“叫什么叫,又没给你切下来!”似乎玩的兴起还准备再来一遍,只吓的苗明远跪在他脚下不住叩头:“大爷,饶了小的吧!大爷饶了小的!”他倒是个识时务的。

从那之后,苗明远不但没换牢房,还陷入了可怕的噩梦。

自苗府丫环在大理寺牢房之中被毒杀之后,鲁承志便下令加强了苗府其余下人与苗明远的看守,就连苗胜也没办法进来探监。

儿子过的水深火热,苗胜全然不知,高高兴兴随着传旨的内侍进宫,顺便将苗老夫人的嘱咐丢在了脑后。他不似苗老夫人深宅妇人,只关心孙子的安危,却不知道有时候触碰到了魏帝的逆鳞,可能全家的富贵荣华都要到头了。

魏帝召苗胜前来,就是想让他带着北镇抚司的一部分人协助程彰探查清楚秦岭山中藏匪来路。苗胜听说此事,心中暗喜,向魏帝表完忠心之后,就前往北镇抚司选人。

苗胜虽是个小人,但往上钻营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见到蒋祝客气道:“陛下说郦山出现强盗,啸聚山林人数甚众,蒋百户若是挂心周王,不如跟随本官一同前往?”

蒋祝当下欣然承诺:“多谢千户大人!”

苗胜虽与安王有好感,但那也只是因为没有利益相争。但他也不准备与周王交恶,就算周王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登大宝,至少目前他在魏帝面前还是极为受宠的,表弟又在他手底下做事,也算有些亲近的关系。

北镇抚司选人的事儿苗胜便交给了蒋祝去做,他自己以收拾东西回家安慰老母为借口早早退了出来,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往安王府去了。

安王崔煦听得门上来报,有位客人求见,听守门的小厮形容,立时将人请了进来,:“听说今日苗千户进宫了,不知道所谓何事?”

苗胜便将自己心里不知道打了多少遍草稿的话跟安王崔煦讲了:“陛下召微臣前去,指派了一件事儿让微臣去做。听说秦岭腹地藏了一帮匪人,还霸占了一座古寺庙,此次便是奉职前去查实这帮匪人的来历。”

他这话说完,安王的笑脸似乎有瞬间的凝滞,又笑了起来:“这可是新闻了,秦岭腹地连绵山脉,究竟是谁有才能在深山里藏匪?况且既是匪人,难道不是以打劫为生。哪里有匪人往人迹罕至之地藏起来的?不会是皇长兄发现的吧?”

苗胜点头:“还真是周王发现的。”见安王一语中的,苗胜愕然:“难道这中间会有什么猫腻不成?”他奉旨查清此事,若是还没出宫就发现了端倪,那可真是旗开得胜。

刹时无数念头在安王脑子里闪过,最终都成了一句话:“周王哪有时间跟精力做这事,以他的体力,就算是从犯也没人要。不过…你倒是可以往高处想。”

他如此这般点到为止,苗胜立刻开转脑子,果然往高处想了。

最高处自然是魏帝,可是魏帝怎么可能自己寻了官员武将来干这种勾当,扰乱社会秩序。剩下的就是从高处往下数,周王已经被排除在外…等等!

周王后面便是太子——苗胜讶异的目光藏都藏不住:“真的…会是太子?”

太子可不似崔晋,穷的叮噹响,所有的家底子加起来简薄的可怜。他手底下还收了不少富商的孝敬,听说光是投靠他的姜无印做生意就手腕了得,外界传言这位替太子日进斗金,又有历年赏赐,积攒了这么些年很是可观。

苗胜简直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目光与安王在空中相接,对方似鼓励他大胆想象一般:“这种事情不说谁也不知道,但是太子这么稳当,一点也没慌乱的样子。陛下又春秋正盛,他若是有两手准备,一点也不意外。”

等到苗胜走了之后,一直微笑的安王长出了一口气,面色沉下了。宋扬进来瞧见他的脸色,还奇道:“殿下可是有何不适?”

崔煦沉默半晌,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修长有力,除了握笔的右手中指上磨出了薄薄一层茧子,掌手还有练武的痕迹。他当年还一腔热血,想过跟着舅舅梅纳英前往战场之上实现人生抱负。

可是世事难料,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学会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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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彰将要带兵往郦山书院,程智却要求同行:“陛下无缘无故怎么会发兵?父亲,能告诉我吗?”

“你还是在翰林院好好当差,这些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你也不必知道。”

程智犯起拗来没法子:“我记得阿羽就是去了郦山书院,难道…那地方出事了吗?”

程彰恨不得提起棒子揍这小子一顿:“你别以为考中进士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不该管的你别管!”等到次日出发,出城之后与苗胜蒋祝等人会合,却发现程智也赫然在列。

当着众人的面儿,程彰也不好给儿子没脸,尤其是如今他亦入了官场,只能狠狠瞪他一眼。

魏帝到底担心周王的身体,还下旨派了太医院判周瀚海同行。

程彰与苗胜原来就有芥蒂,只是两人都得魏帝看重,苗胜每每想起程彰若是将闺女许配给苗明远,他儿子何至于在街上瞧见个形貌有几分相似的就要往家里抢,也不至于酿出这场祸事。归根结底还是姓程的与姓谢的瞧不上他家门第。

只是此次公差还需要与程彰通力合作,只能厚着脸皮上前去见礼,程彰却懒的搭理这等奸诈小人,淡漠的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招呼周瀚海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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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彰带军前往郦山的那个傍晚,趁着夜色有数百人扑向郦山书院。黑暗之中,这些影子急不可待的爬上了郦山书院的墙头,只听得“扑通”一声,一名黑衣人从墙头跌了进去,重重落到了院子里。

后面跟着的一人恍惚听到了弓箭划破空气的气流声,极为轻微却让人心跳。他才要提醒同伴,便听到后面小头目低声咒骂:“要死了!难道没吃饭啊,连个墙头都趴不牢!”但很快他就发现错了,接二连三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竟然是被人射下了墙头。

不说对方吃惊,自动留下来要帮他们的郦山书院的学子们亲眼见过了谢羽挽弓射箭的样子,挽着弓都有些气馁——他们的箭术还不及一名女子。

那小头不由朝后缩了缩,又催促同伴往里跳。但是他都不肯朝前,这些人就更不肯了。也有趴起来朝着墙内观望的,却被当胸一箭落了地,在地上抽搐盏茶功夫,咽了气。

那小头目见如此,先指挥众人朝后撤,然后发现对方似乎并无穷追不舍的打算。要么对方粗心,不懂战术,要么这里面人数不多,他们根本不敢将这么多人放进来。

他心里推断了一番,只觉得大约属于后者,便又打起精神催促手底下人:“这里面人不多,只有远远搭箭才能射中咱们。那天阿三前来打探消息的时候,据说见到一名男装打扮的美貌小娘子,若是谁能闯进去将小和尚杀了,那这小娘子便是谁的!”

这些人在玉林寺做了许久的和尚,一听可以荤,顿时兴奋了起来,又蜂涌着往前去冲。

谢羽还不知道她与小和尚的命就被这小头目毫无理由的给捆绑在了一块。

“这帮人竟然不计生死,瞄准了射,若是让他们冲进来,大家近身搏斗定然会吃亏。”对方是长居山野的鲁汉莽夫,每日都在练习,而己方只有周王护卫战力不弱,但书院的学子们却是不曾近身肉搏过的,到底是读书人,恐怕到时候伤亡惨重。

黑暗的郦山书院里,崔晋跟谢羽带着护卫与众学子用箭雨逼退了黑衣人,但是很快他们又扑了上来,而郦山书院箭枝有限,平日只是让学子们练习的,几轮下来便要告罄,而黑衣人却不减反增。

“到底来了多少人?”

“王爷,初步估计…可能有五六百人…或者六七百人。”

崔晋回头看看黑暗之中已方沉默的面孔,还不及五十人,以一挡十的又有几人?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夜色墨黑,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到得最后,对方似乎也渐渐摸到了他们的隐身之处,箭雨扑天盖地而来,学子里有一名不幸被射中了咽喉,当场气绝身亡。

同窗抱着他的尸体,手足无措,不住小声叫他的名字。

他们高居于书院的崇明楼之上,能够远远观望下面潮涌而来的黑衣人,谢羽催促众人及早撤离,等到崔晋带着众学子以及护卫撤走之后,又候得一小会,眼看着黑衣人快到了楼下,谢羽低声下令:“动手!”两旁早早等候的四名护卫挥刀连连砍断了楼上绑着的绳索,沉重的钉板从天而降,每个钉板下面都压了好几名黑衣人,一时之间□□咒骂之声不绝,倒有不少直接被戳中了天灵盖,脑浆子都戳了出来,死不瞑目。

书院里的钉板是众人合力临时赶制,削的极尖利的竹子绑在木排之上,为怕重量不够,上面还用藤条绑着后山的青石板,从高空中坠落的冲力非同凡响,且又是排列成方阵一般,瞬间就减慢了潮涌而至的黑衣人的速度。

郦山书院自成立之后,多年维护,书院里佳木葱茏,占地颇广,又有教舍宿舍等各种建筑,这帮人大半夜摸进来,虽人数甚众,但却占了地利的劣势,才进书院就折损了几十人,到得崇明楼下又折损了几十人,两下里就破了百。

领头的原来只想着不过是半夜闯个书院,最是简单不过,没想到轻敌吃了大亏。立在崇明楼下咬牙切齿,感觉到零星的箭往下射,更坚定了内里人手不足的的猜测,催促手底下未受伤的往楼上爬。

崔晋带着众学子撤出崇明楼之后,藏身于书院后面的林子里,透过枝桠焦急的看着楼顶,还能听到远处黑衣人小头目气急败坏的吼声。他心焦如焚,催促身边的贴身护卫:“赶快去接应!”

谢羽带着四名护卫断后,还在楼上,实是让他担心。

崔晋身边的护卫牢牢站在他身边,不肯挪动:“谢姑娘说了,让小的们不能离开王爷左右,务必要保护王爷的安全!”

出于对帝王的模糊认知,谢羽觉得周王还是不要出岔子的好,否则魏帝迁怒起来,她也不见得能有好日子过。

崔晋大恼:“你们到底是不是本王的护卫?怎的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他原本不同意让谢羽留下来断后的,但当时议定战术之时,谢羽眼睛一瞪:“王爷又无防身的功夫,箭术又不行,到时候是想拖我的后腿吗?”这话分外的不客气,却也是事实。

崔晋掂量了下自己的战斗力,只能默认了谢羽的诸多安排。

他们藏身之处离崇明楼并不远,甚至能够听到那些黑衣人的吆喝声:“楼上的别再负隅顽抗了,放下弓箭可以饶你们不死!”

崔晋胆战心惊等着,只觉得度日如年,谢羽的声音顺着风声传了过来,只是却又不同于平日的她。只因她还带着几分哭腔:“…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各位大哥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仿佛是一名被眼前境况吓到崩溃的小姑娘一般无助。

如果不是崔晋与她相识已久,见识过了她的变脸功夫,还真当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纵如此,他也愧疚不已,深觉自己无能,还要女子来保护自己,而非自己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