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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锦王府侍卫成说等在惊呼。

萧寻跃身飞起,越过众人,重重一脚,将夏轻凰踹得宝剑脱手,整个人飞起,狠狠撞在墙上,唇角顿时溢出血来。

欢颜中剑,却咬着牙不肯哼出声来。她一伸手将插在胸前摇晃的宝剑拔出,看向她忽然间失态的心上人,又是疼痛,又是心酸,却已无力支持,身体一晃,已经软倒在地,沾满鲜血的宝剑“咣当”落地。

如云发髻散落,凌乱铺于地上。

长发墨黑,脸庞雪白,却依然大睁的眼睛饱含泪水,蒙蒙地望着许知言。

“欢颜!”

许知言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他与萧寻并肩而入,虽然眼睛上蒙着布条,什么也看不到,却也从那片混乱中听出大致发生了什么,循声往欢颜身边踉跄走去。

成说急扶了他,说道:“欢颜姑娘受了伤。不过……应该不是要害。”

不能让许知言急出病来。

何况,萧寻接连出手阻止,夏轻凰的剑的确已经偏了;以欢颜受伤后的力量还能拔出,应该刺的也不深。

饶是他这样说了,许知言还是向前冲得急了,脚上绊到屋中杂物,颀长的身段猛向前一扑,却也摔倒在地。

萧寻踹倒夏轻凰,情急之下用力不小,但料得以夏轻凰的功力应该不妨事,转身便上前抱住欢颜预备查看伤情。

夏轻凰咽下喉间的咸腥,急急叫道:“少主,离开那贱婢,危险!”

萧寻恼怒,狠狠剜她一眼。

几乎同时,他脸上一凉一疼,却是欢颜伸出手来,尖尖指甲毫不容情地挠在他自诩俊美无双的脸庞。

最原始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女人对付男人的法子,对付萧寻这样的高手却也同样有效。

萧寻一愣神间,脸上已是四道血痕。欢颜再用尽力气将他一堆,已挣扎着从他臂腕间滚落地上,却撞到胸前伤处,立时鲜血迸溅,藕色衣衫殷红一片。

而她恍如未觉,只支起身,冲着那个玉青色的人影哽咽地唤道:“知言……”

许知言已被人扶起,闻声向前摸索,已触着她的黑发,忙屈身将她揽住,颤声道:“欢颜,伤在哪?”

欢颜道:“我没事。”

说话间,许知言已抓了一手微凉的血。

“欢……欢颜……”

他的指掌顺着血的流向摸过去,正触到她的伤处,她的身体颤了下,却向他偎得更紧。

他慌忙按紧伤口,却觉温热的液体正沿着他的指缝汩汩溢出。

萧寻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慌忙说道:“二哥,先送欢颜去客房吧,我这就让人请大夫过去。”

许知言犹豫,轻轻捏了捏欢颜臂膀。

他才和李随叙完旧谊将他送走,就听说欢颜去了英王府,当时便觉不对,刚要令人去英王府把她找回来,那边跟着欢颜的侍卫已飞奔回来,禀告欢颜去萧府之事。

许知言心知不妙,急备车赶过来,正遇到如热锅蚂蚁般在萧府前转圈的锦王府侍卫,问明欢颜入内许久都没有动静,许知言沉着脸喝令萧府守卫带他去见萧寻。

他身份尊贵,如今含怒而来,对萧寻亦是直呼其名,殊无敬意。随侍之人见神色不善,自是跟着横眉冷对,竟按着腰间刀剑直冲入府。萧府守卫不敢阻拦,只得一边引着他的软舆前行,一边派人飞报萧寻。

欢颜所在的下人茶房并不在前往大厅的要道上,守卫更不敢冒然提及欢颜正被冷落羞辱之事,等萧寻一脸错愕迎出来问明真相,却是两人都变了脸色。

待匆匆赶来,再不想看到的竟是欢颜血溅当场的一幕。

许知言心中恚怒,只因着萧寻异乎寻常的身份方才隐忍不发,自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只是不知欢颜伤势,掌间黏腻的血液让他一颗心提在半空般无处着落,再不晓得她还能不能支持下去。

何处最关心事,恨落梅风急(四)

更新时间:2012-5-231:05:55本章字数:2886

这时,欢颜喘着气向他说道:“知言,我没事。我不想呆在萧家。我不想喝萧家一口水,不想见萧家一个人,更不想踏上萧家的土地。便是这些人再作践我,便是这天地再没有我存身之所,我宁愿把自己留给大吴的三尺黄土,都不希罕当什么蜀国贵夫人。”.

她抬眸看向萧寻,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黑漆漆的眼睛仿佛跳动着夜半荒野间幽幽翻滚的星星火焰,冷而烈,随时会被一阵风吹起燎原之势。

她道:“我来找你,原想你能念着往日相处的情谊放过我;可我到底看错了人。恩将仇报,你还不如我的小白和阿黄!”

萧寻满脸通红,想辩解一切与他无关,一转头却见夏轻凰强撑着立起,冷着眉眼踉跄地站到他身后,却将滚到舌尖的话又吞了回去。

夏轻凰是他的人,她做的事,他必须一力承担。

萧寻身畔随从见欢颜对主人出言不逊,无不露出愤愤之色,许知言身后从人也不甘示弱,同样怒目而视廓。

萧寻忍气道:“欢颜姑娘先养好身子,再来评判在下是否千错万错、猪狗不如,可好?姑娘且消消气,我先陪二哥和姑娘去客房看大夫吧!”

许知言微微侧头,成说已将手中一瓷瓶打开,将其中的粉末尽数倒于欢颜伤处,禀道:“公子,软舆便在屋外。”

许知言便抱了欢颜站起,在随侍的扶持下走出门去,踏上软舆。

“二哥!”

萧寻奔出去。

许知言仿佛没听到他说话,只柔声问向欢颜:“欢颜,别怕,这里离锦王府不远,我们一会儿便到家了!杰”

欢颜低低呜咽,“我不怕。我只怕我死都不能死在你身边。”

锦帘轻轻放下时,许知言正轻轻地吻着怀中的女子,清清淡淡地说道:“那你更不用怕。我会一直守着你。便是你死了,我还是会陪着你。”

萧寻好像给人当胸刺了一剑。

人都说二殿下许知言是个瞎子,原来他才是瞎了眼。

他竟从不知道,他满怀怜惜一心想带回蜀地的小白狐,早已觅着了她的幸福生活。

是他,——至少,在小白狐的眼里,是他,一手捏碎了她好容易重新觅得的幸福。

软舆抬起,浅青色的围幔掩着那显然相亲相爱的一对,无视着围观众人的惊愕和猜疑,迅捷奔向府外。

欢颜还在流血,谁也不知道那一剑到底刺得深不深,她伤得重不重。

萧寻仿佛化身石像,定定地目送他们离开。

萧府众侍仆看出情形不对,也各各闭了嘴,悄悄地窥视着他的动静。他一身姜黄色的袍袖被吹得鼓起,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夏轻凰捡了自己宝剑,按着胸口走来,步履有些蹒跚。

“少主……”

她脸色苍白,眼神不若以往凌厉有神。

瞥一眼剑锋上尚未凝结的血渍,她更见沮丧,低声道:“我原以为,她会对你不利。”

萧寻点头道:“所以,夏女侠的利剑便刺向一个以行医济世为己任的小侍婢?”

夏轻凰咬着唇道:“她擅长用毒,且心机深沉,真要暗算少主,少主未必躲得过去。少主难道没看到?若我不出手,这里倒下的人,绝不止两个三个。”

萧寻看向晕倒在地上的两个侍仆,慢慢道:“给他们传大夫吧!”

他又盯向夏轻凰,黑眸沉沉,似被夜色侵满。

夏轻凰抿着唇回瞪着他。

萧寻重重地哼了一声,再不愿理会她,捏紧拳便往后院走去。

没走几步,便听身后“扑通”一声。

接着,便是众人惊惶的叫声:“夏姑娘!夏姑娘!”

他不禁回头看时,已是大惊。

夏轻凰已一头栽倒在地,紧闭双眸,唇色发紫,不省人事。

欢颜的伤势并不重。

严格说来,这回应是萧寻救了她一命。

他飞起的玉佩打歪了剑锋,未中要害;情急之下飞起的一脚也抵消了夏轻凰的力道,血虽流得多了些,倒也没伤到骨骼,更没伤及内腑。

等许许知言将她带回府中时,她以往送给侍卫们的伤药已经在她自己身上起了效用,伤口开始止血。

许知言听欢颜自叙伤情,觉出她的确呼吸渐稳,也便放下心来,一边唤宝珠进来,按欢颜指示清洗包扎伤口,一边却令成说亲自到太医院,急召太医赵十年过来为宁远公主的陪嫁丫鬟治伤。

欢颜道:“我并无大碍,惊动了太医院,只怕更惹闲话。”

许知言道:“我自有道理。”

欢颜便垂头不语。

许知言叹道:“你也听说那些流言了?”

欢颜道:“我好像知道得太晚了!”

“我知道得也太晚,才会被人算计。”许知言倚着床棂,握着她的手,“你不好好呆楼里等我回来,跑英王府、萧府做什么?”

欢颜一失神,泪水便又要滚落。她道:“我想看看能不能挽回。既然事情由萧寻而起,如果他出面求皇上收回成命,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我原以为他至少还是个磊落的人……谁知他避而不见,反让夏轻凰这样羞辱嘲弄我……”

“这事未必与萧寻有关。”

“与他无关?明明就是夏轻凰到皇后那里说了什么……”

何处最关心事,恨落梅风急(五)

更新时间:2012-5-231:05:55本章字数:2958

“夏轻凰是萧寻心腹,就是看得出萧寻对你有意,一个未婚女子,也不便开口和皇后要人。何况她和聆花交好,没来由的把你要过去,白白为聆花竖个劲敌做什么?”.

“可……那是谁?聆花……更不会愿意我跟她入蜀。”

“她不必带你入蜀,只需带你离京便够了。”

“离京?”

“离开锦王府,离开我的视线,你一介侍婢,还能逃天上去?”

欢颜打了个寒噤,“你是说……你是说……廓”

“她必定一出京便把你交给楚瑜。你将永远到不了蜀国,更不可能成为夺她宠爱的劲敌。”

伤口已经包扎完毕,欢颜缩在衾被中,还是觉得冷。

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很冷很冷的冬天,没有暖炉的日子。

小欢颜和小聆花蜷在床榻的一角,用彼此的体温相偎。

小欢颜问:“聆花,娘亲去厨房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杰”

小聆花道:“快回来了吧?你冷吗?”

她伸开瘦瘦的小手腕,将小欢颜抱住。

小欢颜觉得舒服些,叹道:“不冷,就是饿了。”

小聆花便探手入怀,取出半张大饼,说道:“早上的饼,我留了半张没吃呢。”

小欢颜眼巴巴地看着饼,咽了口口水,说道:“那你一定更饿。你吃吧,我忽然不怎么饿了。”

小聆花便笑了笑,张开嘴大大地咬了一口。

小欢颜垂下眼不去看,眼泪却快要掉下来了。

这时,被咬掉一口的大饼送到她跟前,随即是小聆花大大的笑脸,“看,我先吃过了,不饿了,剩下的给你吃。”

小欢颜看着大饼,到底抵不住诱惑,接过来张嘴便咬一口,想想又觉得难为情,又递回给小聆花,“喏,我也饱了!”

小聆花犹豫片刻,凑到她手上也去咬一口,又推回给她,“好,轮到你吃了……”

纯真而清澈的笑声里,你一口,我一口……

那冬天,忽然便觉不出冷了。

欢颜回忆着,涩涩笑了声,却差点落下泪来。

她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呢?”

许知言道:“对,我也想问,为什么需要你去设法挽回这件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叹道:“我不过是瞎了,又没有死去,你凭什么认为,这事得你出面挽回?”

欢颜道:“我不出面,难道让你为难?皇上虽然疼你,可他登基后威严日甚,若是因我冒犯他,只怕他不肯饶你。”

“你怎知我会为难?”许知言揉着她散乱却柔软的发髻,许久才轻轻一笑,“即便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也该是我尽力把你安顿妥贴,怎么着也用不着你只身犯险为我出头吧?”

欢颜道:“我原是有备而去,也没认为萧府是什么龙潭虎穴……如今,我才晓得人心险恶,出了这万卷楼,实在没多少人可以相信。不过……我不后悔。”

她抬眼,看着眼前男子温柔的面庞,“若你安然无恙,我便一无所惧。”

“若你安然无恙,我便一无所惧……”

许知言重复着她的话,忽俯身将唇贴到她耳边,轻声道:“若你安然无恙,我便一无所惧。”

欢颜一愕,才意识到他是向她诉说着同样一句话。

若你安然无恙,我便一无所惧。

目光无法交接互视,并不妨碍他们心意相连,情意相通。

这时,宝珠上前禀道:“殿下,赵太医来了!”

“请他进来。”

许知言示意宝珠扶他在稍远的圈椅上坐了,慢慢地喝着茶。宝珠上前放下帷幔,只将欢颜手腕引出,于腕间覆了丝帕,才唤太医进来。

这太医名唤赵十年,以往进出太子府为许知言诊过许多次脉,彼此已是相熟。此刻赵十年上前,恭恭敬敬向许知言行礼。

许知言道:“我这侍儿被人当胸刺了一刀,看着不大好,你快救人要紧。”

赵十年连声应了,匆忙走到床边细细脉脉。

片刻后,他原来紧张的神色便松驰下来。他站起身来,向许知言禀道:“禀殿下,这姑娘虽受了外伤,但并未伤筋动骨,又已包扎止血,只需用心调养几日……”

许知言忽打断了他,“听说太医院院判一职目前空缺,论资历论本领,本该是赵太医无疑。不过,听说钱太医和楚相有些亲戚。”

赵十年额上滴落汗水,眼睛里却已闪过希冀。

他出身御医世家,父母都是医道高手,婚后十年才生下这个独子,自是对他寄予厚望。这次院判之职空缺,他本可十拿九稳。但赵太医有楚相支持,隐有后来居上之兆,他正为此烦恼不已。

他窥着许知言神情,低声道:“微臣想起来了,这姑娘有不足之症,外伤虽无大碍,但很可能会引起其他并发疾病。”

许知言道:“她刚从萧府回来,便已气息奄奄,怎可能是并发疾病引起?赵太医,你确定不需要再诊一诊脉吗?”

赵十年忙道:“是,容臣再诊一诊。”

他急过去再切脉时,许知言道:“听说赵太医的二公子弃医从武,如今编入御林军,但始终得不到提拔?”

“是。或许是犬儿太过愚劣。”

许知言微笑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赵太医不必太过苛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