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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寻将那药丸放到鼻际一闻,只觉清清淡淡的药香伴着说不出好闻的女子芳香直沁肺腑,心中竟是一荡,嘴里说着不敢,却已将那药丸送入口中。

入口微觉酸苦,嚼了两嚼,便有甘凉的滋味溢出,并且越来越清甜。

他咽下,向欢颜伸出手去,“这是什么糖?味道真心不错,我带几颗回去吃。”

欢颜古怪地看着他,“这是毒药!”

萧寻闲闲而笑,“我的命是你救的,若你舍得拿去,我便舍得给。”

他忽低下头,鼻尖快要碰到欢颜的额,昨晚被欢颜用指甲挠出的血痕便清晰可见。

他吃吃笑道:“果然越回味越好吃。来,再给我几颗吧!”

欢颜见他无赖又无惧,倒也无奈,瞪了他好半天才道:“真是毒药!”

萧寻道:“我真想再来几颗!横竖再毒的药你也能解,就当我送上门给你做试验,好不好?”

他笑嘻嘻地一心要哄欢颜开心,百般退让包容。欢颜本不是什么撒泼之人,终于也没法拿他撒气了,一巴掌把他那张俊脸拍开,绷着脸道:“这毒药很厉害,会在一个月后发作,立刻便要了你的命。一个月后你一定已经回到蜀国了吧?如果到时我没有跟去,我就让知言把解药给你送过去。要去真逼我陪嫁过去,哼哼,等你死了,我依然回这里来,让聆花在那里孤伶伶地守寡去。”

萧寻笑道:“好。”

依然笑语晏晏,没有一丝惧意。

见威胁不到他,欢颜便极郁闷,赶逐他道:“我累得很,要睡了,你还不去陪你的未婚妻和你的好知己?”

萧寻啧啧道:“都说了你也是我知己,陪你也是我份内之事。”

他这样说着,见欢颜花容憔悴,苍白异常,知道她这一两日已经受够了,也怕扰她休息,说笑两句,也便转身辞去,为她轻轻掩上房门。

站到门外,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地消逝。

亏得这是小白狐的房间,从来只小白狐一个人住着,并未溶入另一个男子的气息。不然,他就是再好的定力,只怕也笑不出来。

这个女子,他曾拥过亲过,看着她在他身下如雪莲般娇媚盛绽,甚至幻想过她永远只对他一人嫣然而笑。

许多时日过去,他依然记得她肌肤的温度和唇瓣的柔软。

可原来,她不属于他,从来不属于他。

从身到心……

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萦系……

他怅然叹息,轻轻地唤着:“小白狐……”

声音极低,屋内的欢颜正在袖笼里掏摸着,再也听不到。

她正从袖子里翻找出几粒和萧寻所服一模一样的雪白药丸,取一粒放到自己口中。

先苦而后甘……

竟比京城里最出名的梨膏糖还好吃。

她便愤愤了,将剩的几粒都塞到自己口中嚼着,拖起被子蒙到头上睡觉。

萧寻回到夏轻凰暂住的屋子,聆花正坐立不安,见他回来,便急急迎上前去,问道:“萧公子,二哥答应了吗?”

萧寻摇头,“二哥正卧床休养,并未见我。”

聆花便又要落下泪来,“他向来只听欢颜的话,只怕对我们都已心存芥蒂。”

萧寻本待耐了性子细细劝慰,却见她红了眼圈万般委屈的模样,心念一动,顺了她的话头叹道:“不错,我原来敬重她一身好医术,又曾救过我,现在看来……到底太过轻浮。二哥怎么就信了她,事事听她摆布?”

聆花叹道:“终究是我不好。总是念着乳母哺育教养之恩,事事依她纵她,才养成她这副目中无人的脾性。如今她在大吴声名狼藉,甚至累了二哥和公子声誉,我实在是万分过意不去。本想着她跟我去蜀国也好,至少无人知她底细,万事又有公子担待,谁知她似乎并不肯去。如今圣旨已下,难道要公子为她忤逆龙心落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花事阑珊到汝,更休寻满枝琼坠(一)

更新时间:2012-5-231:05:55本章字数:2911

欢颜本就受伤,强撑着为夏轻凰疗毒,委实已身心俱疲,精神比前晚更觉委顿,傍晚和萧寻说了几句话,便觉烧得更厉害了,只得自己开了药来让人煎了服下,继续卧床休养。.

宝珠明知她伤病不轻,亲自将晚饭捧到了欢颜床头。

欢颜端过刚炖的鸡汤来先喝了两口,舌尖觉出几分鲜香,神智便清醒些,问道:“宝珠,你怎么不去服侍殿下?他吃过了吗?”

宝珠道:“我正纳闷来着,殿下说他困得很,不想吃饭。我猜着是因为昨晚的事没能睡好,所以精神不济吧?可他没吃饭,却叫我去请赵十年过来。”

“请太医了?”

欢颜端着汤的手顿住,抬眼看向宝珠。

“殿下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宝珠有些不安,“殿下的神色不大好,不时按压着太阳穴。我问他,他又不肯说,还让别惊动你,说你身子弱,禁不起折腾……”

欢颜再也坐不住,急丢开碗勺披衣下床,说道:“怎么会呢?便是夜间没睡好,午睡一两个时辰也该够了!难道是病了?说我身子弱,难道他身体又好到哪里去?”

宝珠本就不放心,方才故意露了口风,好让欢颜去看下,见状急忙过去为欢颜收拾廓。

好在天气渐渐和暖,欢颜披了外袍便能趿上鞋去隔壁看望许知言,宝珠自会捧了她的医箱跟着过去。

许知言房里的美人捧莲铜烛盏上,六瓣莲花边缘各插一支烛火,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可以轻易察看到许知言的神情。

宽大的白布条蒙着他的双眼,他的脸色已白得快和那布条一样了。

他的双手仍在按压着太阳穴,指尖却微微地发抖。

“知言!杰”

欢颜忍不住唤道。

许知言顿了顿,放下手慢慢弯出一抹笑,柔声道:“不是让你好好地静卧休养吗?怎么又跑来了?”

欢颜已奔过去,问道:“我只是受点皮外伤,根本不碍事。你……你哪里不舒服?”

许知言吃力地笑了笑,说道:“我好端端的,哪里有不舒服?”

欢颜再看他一眼,实在看不出他哪里像好端端的模样,抓过他的手便搭上了脉。

许知言兀自说道:“大约昨晚着了凉,今日又被那萧寻气着了,才有些头疼。我已唤了赵十年过来开药,大约两剂下去,散散寒气便好了……”

“知……知言……”

欢颜忽打断了他,仿佛上下牙关在叩着,连声音都哆嗦了。

她的手将他的脉门按得更紧,仿佛遇到了不可置信的事,连指尖都在瞬间冷了。

许知言不觉住口,凝神对着欢颜的方向。

他头部的疼痛和晕眩感越来越强烈,一阵阵地昏黑着,——他本就什么都看不到,但至少他脑中还能描摹着种种色彩。

如碧蓝的天空,如洁白的云朵,如飘零的杏花,如母亲柔婉的微笑,如欢颜娇俏的容颜。

可如今,一阵接一阵,他仿佛连思维都开始昏黑。

从突如其来的圣旨,到欢颜大闹萧府,到夏轻凰中毒,到萧寻的闯楼,走马灯似的在脑中转动。

他仿佛抓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抓住。

“欢颜,别怕……”

他居然这样说。

却连他自己都没细想,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欢颜已松开了他的手腕,纤细的手指颤动着,却解开他眼上蒙的白布条。

他眨了两眨,感觉中午敷的药物正簌簌往下掉落。

记得,中午解开白布条时,他的眼前白蒙蒙的,甚至能看到些微的影像。

敷药的是沉修的两名药僮,欢颜已经疲累得坐都坐不住,卧在软榻上枕着他的腿。

他依稀辨得出她窈窕的人形,顺着那朦胧的黑色轻轻抚过,掌上果然是柔软如丝的长发。

欢颜的长发。

必定乌黑如墨,柔滑如缎。

他想,如果他眼睛复明后再学绘画,不知道一年内能不能绘出一幅完全描摹出她神态情致的画像来。

他这样想着,在包扎完后也就这样和欢颜说了。

欢颜已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却欢喜地笑着,说他当然能。

他那样聪明,五岁稚龄就学会那么多的字词,用神童来形容并不为过。等他双眼复明,以那样真挚柔软的心境,学绘画必定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听到她笑声里满满的信任和骄傲。

她在为他骄傲,骄傲他的学识和他的天分。

他也在等待他下一刻的复明,以证明他值得她的骄傲。

可他此刻,他连那片白蒙蒙都看不到了,更别说那若隐若现的黑发。

一切都是漆黑的。

他熟悉却始终害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他揉了揉眼睛,低低问:“是不是没点灯?”

放下手时,他忽觉欢颜握紧他臂腕的手僵硬,同时宝珠发出一声惊叫。

拖着压抑不住的哭音。

外面有侍女匆匆地禀道:“宝珠姐姐,赵太医来了!”

有人跨步进屋,接着“砰”地一声,分明是赵十年的医箱失手掉落。

几乎同时,传来欢颜变了调的尖细嗓音:“快拿水来!”

花事阑珊到汝,更休寻满枝琼坠(二)

更新时间:2012-5-231:05:55本章字数:2851

杂沓的脚步,惊恐的话语,慌乱的喘息。.

欢颜为他洗去眼上的药物,然后奔去检查午时给他敷眼后剩余的药材。

等她再回来时,她坐在他对面,浑身都僵冷着,双手死命的捏着他双臂,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肉里。

她本该诊脉,本该开药方,本该用她最拿手的针灸治病救人……

可她居然就那样僵硬地抓着他手臂,什么也没有做。

许知言从没“看”到欢颜面对病人时有这样僵硬的一刻廓。

他也那样僵硬地坐着,神思忽明忽暗,似乎仅余的那点神智随时会给什么东西轻轻抽走。

许久,他问:“药里给人动了手脚?”

欢颜点头,然后意识到他根本看不到,眼前忽然也就黑了。漫无边际的寒冷和惊恐忽然间将她包围。

她定定神,看着许知言的眼睛,哑声道:“千里镜……被人换了!换了一种药性至凉的鳆鱼甲。研成粉末后,它们看着一样,可药性相冲……上午我是看着药僮用千里镜研磨好的,午时用药时就没有再仔细检查……”

因给夏轻凰针灸疗毒,她早已体力透支,根本无法亲自为许知言上药。

本以为自己上午看着研磨调配的药材绝不会出问题,不想还是被人算计成功…杰…

她看向许知言,浑身都在颤抖。

那双本该复明的眼眸,便是瞎着也是那般黑白分明,动人心魄。

可是,这一刻,他的眼睛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如无数条细小的毒蛇纠缠盘绕,几乎占有了整个瞳仁,看着不仅丑陋,甚至诡异,恐怖……

那样遗世独立风华绝代的男子,竟被一对这样可怖的瞳仁毁了,毁了……

赵十年呆呆地站在房中,手足无措;宝珠已簌簌掉下泪来,却将手指塞入口中,生生地憋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号啕大哭。

“怪我,怪我……”

欢颜喃喃地说着,一滴两滴的热流掉在许知言手上。

许知言心里一烫,忽然便明亮了些,张口便又说出和先前一样的话来:“欢颜,别怕……”

欢颜道:“我不怕。可我不仔细,我害了你……”

许知言轻轻笑道:“傻瓜,我都想不到的,你又怎会想得到?你又怎会想到,他们要对付的,原来不是你,而是我,是我……”

他始终只想着欢颜。

怎样留住欢颜,怎样使她不被居心叵测的人陷害,怎样为她找回应得的身份和地位。

他却忘了,如果没有他,欢颜便是水间浮萍,陌上飞絮,随便掀起一点风浪,便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胸间似乎充盈着酸苦之极的黄莲水,翻江倒海般折磨着他。

他忽然又想起了母亲含恨死去的苍白面庞,忽然又想起了刚被人弄瞎眼睛时的惊惧和绝望。

亲人,兄弟……

他凄然笑了起来,身体却已慢慢地软倒下去。

若从此一睡不起,于他,也许便是幸运。

可欢颜呢?

欢颜……

他想唤,已唤不出声来。

“知言!”

欢颜尖声叫着,一边抱住他,一边探手从医箱里取来银针,想扎下,却又迟疑。

他不是小白,他不是阿黄,他是她的知言。

她完全没把握,怎么下得了手拿他试针?

许知言身体已在她腕间沉落,殷红可怖的双目,在临闭上的那瞬,慢慢滑落一滴泪。

竟是殷红的。

殷红的血泪,沾在欢颜的指尖,仿佛在顷刻间蔓延开去,眼前充斥着摄魂蚀魄的大片血红。

“知言……”

她好像唤了一声,又好像没唤。

她的身体晃了晃,指尖的银针掉落,人抱着许知言重重地摔倒在地。

前胸剑伤再度裂开,嫣然的红渐渐在她雪白的中衣上氤氲开来。

和她的知言的泪水,同样的颜色……

夏轻凰在夜间苏醒,到第二日早晨吃了药,精神便又恢复了些。

她已听说萧寻为她强闯万卷楼之事,却不知道萧寻为救她不惜向许知言屈膝,觑着萧寻脸色冷沉,不若平日潇洒亲和,也是心虚,叹道:“阻拦欢颜见你,是我的错。可这女子水性杨花,居心叵测,你又对她念念不忘,如今再跟着我们去蜀国,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我也是为你着想,担心她心狠手辣,害死我再去害你,才想着除了她这祸水,免得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