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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乐意……也不想让娘不乐意……”

欢颜蹙紧眉,忍不住泪水又往下掉。

好像她的不乐意和母亲的不乐意比起来,太过软弱无力。

萧寻抬手拭她的泪,沉吟道:“不如……先哄着她吧!”

“哄……哄?”

“你本就是我的侧室,下面升作我的正室,无非就差一步让众人认可的礼仪而已,并不复杂吧?”

“你是说……”

萧寻揽住她的肩,轻笑道:“你做了这四年多的妾了,我可曾勉强过你怎样?嗯,算来你还当了一回逃妾呢,换哪个厉害的夫家,找到后一顿乱棍打死,连娘家都没处帮你喊冤的。”

欢颜道:“那你把我乱棍打死好了!”

这样说着,话语间却毫无怒意。

她又岂不知,如萧寻这般多少年如一日倾心相待,这天底下未必寻得出第二个来。

萧寻听她话语松动,遂道:“要不,我就让人去预备着,赶紧儿把这事办了。伯母一开心,或者这病就能好起来了!”

欢颜低一低头,半晌方道:“好。待这事过去,你再一纸休书把我休了吧!”

萧寻愕然,“休你?”

“你是太子,自该找个家族有份量的女子为妃,然后生一堆的皇嗣承继你大蜀基业……我岂能拖累你?”

萧寻的手游移在她的脖颈间,好容易克制住掐死她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小白狐,你考虑得真是深远……嗯,深远!”

既然欢颜应了,叶瑶的病又等不得,自然得一切从快。

萧旷、柳后亲身到太子府瞧了一回,立刻颁下册妃诏书,并传令钦天监就近挑个好日子,礼部和太子府即刻准备婚礼事宜。

欢颜再次疑心这黄道吉日什么的,是不是全都萧寻说了算的,第二日过来回禀时,居然就在八天之后。

而且她开始疑心萧寻是不是会变戏法。

叶瑶休息一晚,提出想去将军府看看,萧寻第二日便安排妥当。

欢颜还担忧母亲见了满院满屋的野草狐兔会不会倍感伤心,待到了将军府,却是目瞪口呆。

窗明几净,庭院幽洁,陈设典雅,侍仆虽是寥寥,却个个彬彬有礼,对叶瑶称夫人,对欢颜称大小姐,可谓进退有度,调教有方。

又引她们去大将军生前住过的卧房、书房、习武场看时,无不收拾得齐齐整整。

连夏一恒生前用过的衣冠武器、日常用具都在原处,俨然如新。

书房里挂了一幅武将的画像,题的是《李将军狩猎图》,向来无人注意。但叶瑶过去只一注目,便向后唤道:“凤儿,过来磕头。”

欢颜应了,将那武将打量几眼,也没瞧出这李将军和自己也什么关系来,便过去抱了蒲团来,向上磕了个头,正要起身时,叶瑶道:“再磕。”

欢颜怔了怔,叶瑶已道:“这是你父亲的画像。”

欢颜一呆,赶紧继续磕头。萧寻也是意外,思忖片刻道:“是了,大将军来到蜀国后,怕被人认出便毁了自己容貌;必是毁容前令人画了这幅画儿留念,怕人起疑便题作了古时的李将军。这些年我到这间书房也不少次,还从没留意过这幅画像。”

欢颜行完礼,便睨向他,“你近日也来过吧?”

萧寻道:“近日这里修整,我自然来过。”

欢颜咬牙切齿,觑着叶瑶不注意,将萧寻扯了出来,问他:“不是说这里要换、那里要整,一时半会儿没法住人吗?这是怎么回事?”

萧寻叹道:“夏大神医,你很久没过来看了吧?你只顾忙你的医馆,这里的活儿可一天都不停呢!到前日刚收拾完毕,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欢颜看看墙壁,的确新粉过,但再书房前的树木山石,怎么也看不出新挪移过的样子来,怒道:“你真把我当傻子了?这里和那里,明明……明明是两个地方!”

萧寻再忍不住,捧着肚子笑起来,“还好,没笨到家。我以为你真会笨到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呢!”

欢颜更怒,伸手用力拧他的胳膊,恼恨道:“你耍我,你耍我……”

“好吧,好吧,我错了,我错了!”萧寻连连求饶,却又道,“小白狐,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会过意不去的!捏的……真舒服,闲了帮我把腿脚也捏捏吧!”

欢颜自是不能让他舒服下去,只得住了手不再拧他,瞪他道:“回头我帮你用针扎几下,更舒服!”

萧寻笑而不语。

这时却听得书房内微有哽咽,忙携了她再进去看时,却是叶瑶扶着墙站在那画像跟前,却低低地说道:“一恒,知你等得辛苦,不过,还得再等些日子呢。知道么?凤儿快成亲了!待她得了良人相伴一生,我也便可以放心去陪你了!”

为君憔悴尽,百花时(四)

更新时间:2012-7-3111:38:47本章字数:4285

她伸手抚了抚那画像的眉眼,唇角含笑却已微微哽咽,“看你,当年便这么丑了,再一毁容,也不知是什么鬼样儿!给我记住了,都成这样儿了,更不许拈花惹草!鬼妻鬼.妾也不许!不然,别怪我休夫另嫁!”

萧寻、欢颜听的都是愕然。

欢颜悄问萧寻:“是不是蜀国的风俗,女子可以休夫另嫁?”

萧寻低声道:“我还想问是不是你娘亲家乡有这个风俗哩!”

欢颜也便不去推究这“风俗”的来历,沉吟道:“有这风俗也好。到时你不休我时,我便把你给休了!崴”

萧寻气郁,见她走去安慰母亲,才敢用她听不到的声音低低道:“你也只敢欺负我吧?有本事你把这话说给许知言听去!”

可他又何尝不知,这小白狐着实死心眼,许知言是她手中宝,他萧寻却是她脚底草。

——还是送上去让她踩的那种贱贱的草孤。

因忙着照顾母亲,皇家礼仪又是繁琐,礼服便做了好几套,再加上四季衣裳、簪珥首饰、胭脂花粉等都需请她过目,欢颜便再也无法分身去医馆。好在萧寻颇有预见,早已安排了两名颇有能耐的大夫去坐馆,她不在医馆照样能井井有条地继续开下去,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

欢颜本以为,滕升妃的仪式不过是走个过场,哄哄她母亲而已,必定极其简单;后来见了太子府和礼部预备的东西,便有些过意不去,只觉浪费得过头了。

萧寻欠她的一条半命,已经用医馆抵了;可眼见呈送到她跟前的各项物什,不知抵得上多少个医馆,却让她用什么去偿还?

问萧寻时,萧寻不以为意,“不过是皇家的脸面,与你何干?你不会以为都是给你的吧?你进了太子府,不是什么都带进来了?不信你看聆花的东西,她哪一样带走了?连吴国的陪嫁都成了咱们太子府的家当,是不是?”

说得欢颜讪讪的,便觉得是自己太多心了。

待到正日那天,太子府收拾得金碧辉煌,明光流彩,遍地的红纱双喜灯笼更在富贵华美中添了多少的喜庆韵致。当日萧寻娶聆花那次,欢颜满怀心事,虽未留意当时的环境,但想来也是相差无己的。

欢颜早已有滕妾名份,便不存在前往女家迎娶问题,却也得身着太子妃服色,和萧寻拜过天地,又拜萧旷夫妇,叶瑶也勉力起身,换了一品诰命夫人的服色出来受礼。

据说第二日一早还得夫妻双双携了圣旨去太庙祭告,大约还得忙碌几天。

欢颜也不知滕升妃的册封礼仪到底是怎样的,怎会和寻常正式成亲的礼仪一模一样,但喜娘和礼仪官既然这样说了,自然只能照做了。

此时内外厅堂都是歌乐人声嚣闹,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国主国后亲自为爱子主持婚礼,这朝堂内外有点脸面的官员,谁敢不捧场?

这般想来,休夫再嫁什么的主意,恐怕行不通。她再怎么不厚道,也不能这样丢萧寻的脸吧?

若论这天底下还有谁肯诚心待她,萧寻排第二,只怕没人敢排第一。

或许,许知言曾经是对她最好的。

可他应该在那个风雨之夜便已彻底放弃了她。

如今,她只是他的回忆,他的锦王妃则是他的现在。

慕容雪才是他现在最爱惜也最倚重的妻子和联盟者。

这般想着时,她心口便麻麻地疼。

幸好遇到萧寻后,她终于又回到了正常的人群中,接接连连许多事,每日家忙忙碌碌,夜里梦到他的时候便少了。

也许,这样的日子于她才是最合适的。

当然,太子妃还是不能当的。

萧寻近来连一个姬妾也没有了,的确对她实心实意;可她既然没打算为他生儿育女,也不能误他终身,待这事过后,还是劝他尽快另娶的好。

若有机会丢开太子妃的头衔,一边孝顺着母亲,一边在蜀都行医,也算是她期盼的自在生活了。

正胡思乱想时,萧寻已经来到布置成新房的凤仪楼。

地下一群喜娘和侍女请安见礼后,便是揭喜帕、喝合卺酒,卸去沉重的凤冠和霞帔。

萧寻应该喝了不少酒,一张俊脸泛着红晕,黑眸竟比明珠还是明亮夺目几分。

喜袍褪去,他坐在床边脱靴子。

欢颜忙推他,“喂,喂!”

萧寻笑问:“怎么了?”

欢颜道:“你不去别的房间睡么?”

萧寻道:“小白狐,你开玩笑呢!这里前后左右都是咱们府里的护卫,如果他们知道我册妃之夜被赶出屋去,我明天还要不要见人了?”

“之前你和聆花成亲之夜也没留宿在那里,不也没事吗?”

“笨蛋,我是等聆花睡着后出来的。何况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是我不想要聆花,又有谁会嘲笑我?若是你不要我,我可得被人嘲笑坏了!”

欢颜一想,也有道理。目光四处转过,却没看到有软榻,遂指着地上一排凳子道:“要么,拼起来,我帮你铺上被子先将就一晚……”

萧寻吸气,“小白狐,你太狠了吧?那么窄的凳子,我睡一晚腰不得断了!”

欢颜道:“不然睡桌上也行。”

桌上正烧着儿臂粗的大红蜡烛,堆满了红枣桂圆花生之类果子,取其吉祥如意的意思。

萧寻点头,“再找一张来,拼起来估计就够我睡了!”

可房中似乎只有一张……

见欢颜犹豫,萧寻遂道:“其实睡一起也没事吧?我们在山林里那么些日子,不都一起睡在地上了?我可曾拿你怎样?”

“那时你受着伤……”欢颜说着,眼睛忽然亮了,“地上!”

虽然夏天地上并不凉,铺着毯子的地面也不脏,但萧寻在自己心目中的“新婚之夜”给赶在地上睡,还是抑郁万分。

不过反过来再想想,抱得着却吃不上的滋味也绷得太难受,尤其他现在不但没有受伤而且非常健康,尤其在禁欲太久之后……

所以,第二日,新房里多了张凉榻。

嗯,每天对着美人夏日里的勾人身影,凉凉的,有良好的降温作用。

尽管欢颜设尽法子救治母亲,但到六月初,叶瑶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

或许,从欢颜终身有托后,她便在静候着这一天的降临。是女儿的挽留和眼睛里的孺慕,让她多拖了一个月的命。

因女儿已嫁入太子府,她不想因自己便拆开这对“新婚”的小夫妻,直到死前的一天她才要求搬到将军府去住。

她住在了当年夏一恒住过的房间里,睡在了夏一恒睡过的床榻上。

她最后的模样虽然削瘦之极,却安谧甜蜜得宛如少女。

夏一恒的那张画像被她卷起放在枕边,不时让欢颜打开,让她看上一两眼,似乎那样,病痛和死亡的侵扰便可被惊退。

她甚至微笑着向欢颜道:“凤儿,别忘了把这幅画像给我陪葬。你爹爹变丑了,我怕对着他那丑样日后会把他原来的模样给忘了。诶,也不知道死后咱们的医术还能不能用得上,不然可以拿他的脸试试刀子,看看能不能修复成原来的样子。”

欢颜茫然道:“不知道呢,如果鬼魂也有脉息,或许可以一试。”

萧寻悄悄在滴汗,决定从此后一定要小心珍重自己容貌,万万不能在死前毁容。

生前试药,死后试刀,听着忒惨了点……

叶瑶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楚楠、楚瑜兄弟的。楚家于我有养育大恩,有些误会,我一直想解释清楚。可惜楚楠病逝后,夏家派去的人他们连门都不让进。这次我去吴都,本想亲身找楚瑜把有些事说清楚。谁知锦王不喜他,仿佛这些年一直和他作对,生生地把他从相位赶走了……虽未完全失势,却给外放到荆南当什么观察使去了,早已不在京中。若有机会见他,你帮我解释下罢……”

二十四帘人悄悄,花影碎,月痕深(一)

更新时间:2012-8-20:44:16本章字数:4066

这些日子欢颜朝夕侍病,叶瑶病入膏肓,时常和她讲起年轻时的事,故而当年之事尽知,却倍觉母亲可怜。

其实叶瑶和夏一恒真正相处的时间,只有短暂的两年。

叶瑶拖着大肚子回京后,便再也没见过夫婿;而夏一恒甚至始终没见过自己的亲生女儿,连思忆都无从思忆。

两年的相知和相守,二十余年的分离和寻觅,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座冰冷的墓碑,一幅不会说话的画像。

她还有小白猿相伴,还有萧寻这样的挚友相帮,并且知晓她心里始终放不开的人,正在同一个天空下安然地生活着乎。

而叶瑶夫离女散,真的是在越来越深的绝望里跋涉了整整二十年。

但这一刻,这个濒临死亡的女子居然笑得很是开怀。

欢颜觉得这世界亏欠她的太多,她却觉得上天给予她的够多冗。

她道:“人活一世,如果能轰轰烈烈地爱上一场,便不算白活!何况我终究找到了他,我终究有你送终,哈哈!”

欢颜想哭,又不敢,咬着唇道:“娘,我希望你长命百岁陪着我啊!”

叶瑶却道:“那可不成。再老我都不敢照镜子了,我怕你爹爹认不得我……”

她本是回光返照,一气说了这么多话,声音便又低了下去。

欢颜惊慌,忙拈了一片老参,正要送到她唇边,叶瑶忽然坐起身来,似怨似喜地看着她身后,嗔怒道:“看什么看?才不过二十二年没见,就认不出我了?你个混蛋,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解风情的,还不带我走呢!”

欢颜、萧寻都是一惊,忙回头看时,身后哪有身影?

只有敞开的门扇被夜风吹得“吱呀”一响,关了下,又弹了开来。

而叶瑶已一晃身倒在床上,眼底明亮的光采慢慢消逝,然后渐渐阖上。

她的唇边,竟漾着罕见的温柔笑意。

极幸福,极甜蜜。

就这样,永远地凝固于那张美丽的面庞。

好容易母女团聚,却这么快阴阳相隔,欢颜自是悲伤。好在此时她到底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甚至想觉得孤单都不容易。

叶瑶既是大将军“易无欢”名媒正娶的夫人,便是蜀国的一品诰命夫人;何况如今又是当今太子妃的母亲,更该厚葬。

此时国主萧旷已向吴国奏明易无欢就是夏一恒,景和帝本就敬重夏一恒,当然不会追究,反下旨优加抚恤。萧旷不但追封易无欢为宜城侯,叶瑶为宜城侯夫人,更亲自前往将军府祭祀,柳后更是牵着欢颜的手低低劝慰了好些话儿。

这对蜀国最尊贵的夫妻显然不知道儿子儿媳至今有名无实,的确已将她当一家人看待。

尤其柳后,因叶瑶在她前来探病时屡次说起欢颜柔懦好欺,还真怕人欺负了她,每次到太子府时,必把几个有品阶的护卫和管事们唤过去疾颜厉色吩咐一番,警告他们不得因欢颜父母俱失、在朝中没有根基便看轻她。

护卫和官事们嘴里不说,心中却各自腹诽。

谁敢看轻太子妃呢?连太子妃养的小猿猴都成了太子府最招惹不得的大爷了!

即便小白猿打碎了什么古董玉器,都得默不作声地小心翼翼收拾了去,唯恐声音大了,惹了这小太岁不高兴,又到太子妃那里示委屈,只怕太子就得受委屈了!

萧寻最近很是繁忙。

除了岳母大人的丧事,朝内外也有诸多事宜劳心。

内忧庆王虽已解除威胁,清理余党和笼络人心也是必要的功课。

而内忧之后,终于又添了外患。

近来边境不靖,闵西居峌王自刺杀蜀太子失败,自己便怀了鬼胎,即便萧旷遣使只指责左相金柬不忠不义,也不敢再和蜀国亲近,一边虚与委蛇,一边却已在和闵东狄王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