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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后跟着锦王妃慕容雪,见小世子过去,便拉住他道:“父王奔忙了一日,正累呢,不许闹他。”

小世子道:“我不闹父王。不过欢颜姑姑说,父王弹琴很好听,我想听父王弹琴呢!”

许知言已经走到琴边坐了,指尖在琴弦抚过,然后轻轻一划,侧耳静听弦音,然后叹道:“果然……已是一截枯木。”

他和欢颜近在咫尺,欢颜便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清香,缭乱了许久的心绪莫名便沉静下来,侧头看向他道:“也未必是枯木,只是太久没人理它,一时睡着了。”

“是吗?不知还能不能唤醒……”

许知言说着,已经伸出手来,细细理弦。

慕容雪道:“知言,你和欢颜许久未见,今晚便陪着她好好叙叙吧,我先带颜儿回宝华楼。”

许知言头都没抬,专心理着弦,淡淡道:“你先去吧!”

慕容雪便弯一弯唇,低头哄着小世子道:“颜儿,我们先走,那边预备了你爱吃的糕点……”

小世子却想着听琴,老大不愿意,嘟着嘴半天才跟她走下楼去。

琴音零零落落,许久才渐成曲调。

许知言叹道:“太久没弹琴,手都生了!”

欢颜问:“为什么不弹琴呢?”

许知言道:“事儿太多,便懒得弹了!”

欢颜便不说话,纤白的手指在渐渐恢复灵性的丝弦间拂过。

许知言看着她的手,默然片刻,问道:“你多久没弹琴了?”

欢颜怔了怔,“我也手生了么?其实也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没多久是……比你久一点。”

她侧过了脸,晶莹的面庞如杏花极盛时的白,仿佛带着一种将要没落的悲伤。

不可一日不对清音的是他,而不是她。

她苦心孤诣地也学成一手好琴艺,只因为他琴技卓绝,她深精音律,才能更懂他的琴,更懂他。

她最后一次弹琴,是在此处两情欢洽时的双人合奏。

那时,她满眼娇春,与他相偎相依,翩然如驭风九霄,恍如天外仙侣,月下行吟。

可终究,她是红尘中人,他亦俗务缠身,不得清静,更不得自在。

许知言轻轻叹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忘了怎么弹琴。”

欢颜道:“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忘了你是怎么教我弹琴的。”

“忘了吗?”“忘了……”

“还记得曲调吗?”

“那时,我比思颜大不了多少……不记得了!”

许知言从她身后揽过,如小时候那般,轻轻捉住她的手,慢慢划过琴弦。

曲调如流水般静静流淌而出。

喑哑已久的丝弦忽然间活了过来,伴着小小的少年和更小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手指嫩嫩的,有些抖。

小小少年不急不缓地握住,恰到好处的力道,正把那嫩嫩的指尖稳住,缓缓抚向琴弦。

他温温柔柔地问道:“先学哪一支呢?”

小女孩看着少年秀美的面庞,带着几分怯意,却黑眸晶亮,“二公子教什么,欢颜就学什么!”

“那就先教你一支《如梦令》吧!”

“《如梦令》……”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四五岁时就认识很多的字,就会背一堆的诗。

她对这三个字的含义似懂非懂,却想着,如梦么,大约就是她这时候的感觉。

这如玉清润的尊贵少年,把她当作珍宝般抱于怀间,可不像在做梦?

还是一个如此美好的梦,让她一生一世,都不想醒来。

她听到少年在耳边,用那样好听的声音轻轻吟唱:

“不是潇湘烟雨,

不是洞庭烟树……”

曲调渐渐流畅,思绪渐渐柔软。

分明又是当年天气。

日暖风高,莺啼宛转。

绿杨飞絮好风光,海棠春睡裹红妆。

欢颜忽然间克制不住,泪水一串串地滚落面颊,打在琴身上,一滴滴化开,照出她悲伤的脸,和烛光里另一张绝望的面庞。

她的脖颈间也有一滴滴地温热滴落,在她肌肤上慢慢化开,渐凉。

那个曾经的小小少年,如当年那般在她耳边轻轻吟唱:

“不是潇湘烟雨,

不是洞庭烟树。

醉倒古乾坤,

人在孤篷来处。

休去,休去,

见说桃源无路……”

当时携手高楼,依旧楼前水流(三)【第二更】

更新时间:2012-9-812:10:05本章字数:3312

春情散,海棠成风,红杏积冢。

年年岁岁的花开花落云散云聚,抵不过朝朝暮暮袭来的风风雨雨。

如今的秋意瑟瑟,是这样凉得沁骨。

万卷楼外,小竹林边,有人罗袖临风,默立枯叶间,看霜月侵檐,听翠筠敲竹。

从零落不成调,到渐合音拍,到双人同奏的含情脉脉,到千回百转后的余韵袅袅,再到此刻只余了风声萧萧…悭…

纤瘦的身影无力地靠在了一株竹干上,随着竹干的摇晃而巍巍地颤动。

她抱紧肩,默默凝视着万卷楼。

良久,良久,窗口的灯火一跳,无声地熄灭收。

那飘着陈年书香的屋宇,便如此安谧地沉入黑夜里。褪去华美漆绘的廊檐在薄薄的月色里温柔明洁,如她夫婿那令她永远无法抵挡的浅浅笑意。

她慢慢地柔软了身体,倚着竹子坐倒在地,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

“知……知言……”

她绞紧自己的袖子,掩住唇,努力不让自己唤出声来。

那是她的夫婿,只许和她白头偕老的夫婿!

可她不得不为这场没有把握的仗,先将他拱手送到别的女子怀抱。

甚至,是可能永远夺去她宠爱的那个女子的怀抱。

四年前的春天,她在锦云宫见到他时,她就打定了主意,绝不想再错过他,绝不想再像当年那样和他擦肩而过。

不错,是当年……

那时,她还是在军营里跌打摸爬惯了的淘气包,从来不肯安分。

十二岁那年随父回京,她扮作男装,一样喜欢骑着高头大马四处乱窜。

她虽爱胡闹,但并不是霍安安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因此父亲慕容启也不十分约束,若她要出门,不过派两个随从跟着,由她城内城外自在行动。

在近郊的山间看到樵夫捡来的小虎是意外,一时兴起把小虎带走打算养大是意外,被母虎追击更是意外……当然给追得抱住头滚落山去更是意外。

更倒霉的是,母虎显然比她的随侍更加行动迅捷,竟在随侍之前找到了她。

她从没给一只老虎追得这样狼狈,看到前面有人,不管不顾便冲了上去,却已吓得连求救二字都呼喊不出。

总算她的运气还没坏得那么彻底。

如果前面的人是寻常百姓,或者不会武艺的普通路人,眼看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咆哮着奔过来,早就推开她逃之夭夭了。

可那些人一看有大虫奔来,第一反应就是喊:“保护公子!”

她扑向那顶软轿时,连轿夫都已挡到了软轿跟前,那些带着刀剑的随从更是赶上前去截住了老虎。

她跌在轿中那人身上,便觉自己被人扶住,有少年用很好听的声音在问:“出什么事了?”

轿夫匆匆瞥过她一眼,却是个没见识的,说道:“有个小男孩被头大虫追赶下山,逃过来了。公子放心,大虫被拦住了,过不来!”

那少年不知怎的,居然也没看出她是个女孩儿,竟把她当作八.九岁的男童般抱在膝上,低低道:“别怕,别怕,呆会赶走大虫送你回家。”

女孩身形原就比男孩子娇小许多,她被他轻轻一抱便抱在了怀里,便觉羞窘,待要挣扎时,腰部不知什么时候被撞伤了,此时惊魂稍定,稍稍一动,便已摸住伤处疼得直发抖。

少年感觉出她的动作,顺了她的手抚到她的腰间,柔声问:“这里疼?”

她含糊地“唔”了一声,那少年便将她抱得紧些,洁白的手掌压住伤处,轻轻替她揉摸腰间的骨骼。

他的手很温暖,按压时也颇有技巧,她的疼痛立时好像缓解了不少,却闻得他身上隐隐传来的淡淡清香,陌生却好闻,和他指掌间的温暖触觉汇作一处,她忽然间便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萌动,就像迫不及待想钻出泥土沐浴阳光的草木。

悄悄抬眼时,她看到了他接近完美的面庞。

之所以称不上完美,而是接近完美,完全是因为他的那双眼睛,让她觉得哪里不对。

后来,有人撩起帘子,向他禀报大虫已除时,她看到他的眼睛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连眨都没眨一下,才意识到他应该是个瞎子。

侍卫没轿夫那么笨,看到她凌乱的发和姣好的面庞,立时认出她是个女孩。但两名侍卫相视一眼,犹豫着并没有说。

毕竟,那少年已经十七八岁,出身尊贵,一时冲动对送上门来的小女孩动动手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那年十二岁,向来在军营间厮混。

那些军中汉子平时看不到女人,熬得难受,荤段子便从不离嘴。她未必能听懂多少,但对男女之事却比寻常闺阁小姐早慧得多。

她晓得这样不妥,她也已经恢复一点力气,完全可以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但不知怎的,她偎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偷偷地看着那漂亮得不像来自尘世的面庞,软绵绵的不想动弹。

后果就是,她的随从惊慌失措地奔过来,发现倒地死去的大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看到自家十来岁的小姐正被一个年轻公子抱在怀里肆意轻薄,立刻挥刀砍了过来……

她连滚带爬几乎跌出轿来阻止时,那少年终于听清她的声音,愕然道:“是个小女孩?在下得罪了……”

她的随侍见她阻拦,那少年又是个盲者,这才住了手,犹自骂骂咧咧。

少年的随从都有怒色,独那少年默然片刻,低声道:“走吧,别惹事……”

待他走远了,她才想起连那少年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赶紧说了那少年是她救命恩人,让从人追过去询问时,却垂头丧气回来,说对方不肯说。

从人是军营里养出的直性子,连悄悄跟过去看看是哪家公子都不懂得,等她教了再赶过去时,早已没了那公子的踪影。

她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盲眼的公子,也没有见过生得比他更好看的公子。

她甚至疑心,她遇到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九重天上的仙人在红尘历劫,被她幸运地撞到了……

直到四年后锦云宫再见,她在杏花丛里看着那张脸,一直疑心着她是不是在做梦。

当她从树上摔下,扑动他身上,再次闻到那清淡的气息时,她有种酣醉的错觉。

总算,这一次,她没有错过他,她清楚地知道了他是谁,她也清楚地知道她自己要的是什么。

哪怕第三次见面,她眼前的男子满心只有其他女子,并且气息奄奄,重病垂危……

可命运既然把他送回到她的跟前,她若不去把握,她就不是慕容雪!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没有要不到的;她想做的,没有做不到的!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可此刻,看着楼上熄灭的烛火,想着她最心爱的男子在那样决绝地伤害她后,依然这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与昔日情人重圆旧梦,颠凤倒鸾……

她克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误终身……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用袖子轻轻拂拭她面庞上的泪水。

她蓦地顿住。

抬眼看时,许知言正蹲于她跟前,沉静地看着她,柔声问:“一个人跑在这里做什么?天冷,小心冻着!”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扑到他怀中呜咽大哭。

许知言抱住她,由着她依在自己肩上痛哭,许久,才抬头看向刚爬到万卷楼檐边的半圆冷月。

“她已睡下了。我希望今晚她能睡得安然,你也能睡得踏实。”

当时携手高楼,依旧楼前水流(四)

更新时间:2012-9-100:56:58本章字数:3282

第二日,重阳宫宴如期举行。

景和帝虽病着不能参与,但这日宫宴的确热闹非常。

据说菜式极丰富,京中五品以上的大臣俱品服大妆入宫领宴,尤其章皇后、豫王更是崭新衣饰,喜溢眉梢。

此时重臣早从各自渠道基本将内幕打听明白,连前日下午皇帝召见锦王的缘由都已问明大概。

据说许安仁到底偏疼这个二皇子,虽然无法册封他为太子,还是打算多多地赏他金银田地,将他分封到东海边偏僻却富饶的地方去悻。

可远的不说,只说前朝高祖时候,高祖那等偏爱戚妃和少子,一旦废立不成,生前费再大心思,死后依然无法保全那对母子。惠帝得立,太后立即诛杀少子,将其母剁去手脚,熏聋毒哑并挖去眼睛,扔于厕中,由其煎熬着慢慢死去……

锦王有才有德,军中有势力支持,民间也很有声望,豫王继位后肯放他安稳度日才怪。

故而这日宫宴,锦王许知言那桌,竟是最冷清的疤。

除了一些亲信大臣勉强挤出笑脸过来敬一两次酒,连慕容家的故交此时都远离了他。

便是心里还向着他,此刻当着未来的太后和皇帝,再去刻意和他亲近,岂不是送上门去刺他们的眼?除非是傻子,才会愿意在这时候挺身而出,成为第一批被人手起刀落砍下脑袋的马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