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世子:“…”

齐王世子想张口解释,一抬头,看到元祐帝含着愠怒的深沉目光,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竟没了撒谎的勇气。

既然已经都被看穿了,倒不如直接认下,妄图狡辩只会令元祐帝更加愤怒。

齐王世子当机立断,咬牙狠心,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皇祖父圣明,孙儿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皇祖父。是,孙儿确实一直嫉妒堂兄的出众。可是,孙儿和顾表妹青梅竹马情意相投,也是事实,孙儿并未肆意捏造。”

元祐帝眸光一闪,声音沉了下来:“这么说来,是你和顾莞宁有情在先,阿诩却是抢了你的心上人了?”

齐王世子抬起头,俊脸上满是恨意:“孙儿现在就敢立下毒誓。刚才的话若有半字虚假,就让孙儿遭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这一次,轮到元祐帝面色变了。

此时人人都信鬼神之说,等闲绝不会发这样的毒誓。

难道,真如齐王世子说的那样,是太孙抢了他的意中人?

想到那个桀骜不驯美丽夺目的顾莞宁,元祐帝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如此出众的少女,就连他这个一把年纪的老人见了,也忍不住生出惊艳。正值年少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心生恋慕也实属寻常。

只是,惹得兄弟不和,可就不太美妙了。

哪怕顾莞宁再好,也绝不能让她嫁给太孙。不止是太孙,就是齐王世子,也绝不宜娶顾莞宁过门。否则,兄弟两人必生龌龊。

元祐帝心念电闪,已然下定了决心。口中不快地呵斥道:“朕不过是问你几句话罢了,你发这样的毒誓做什么?小小年纪,这辈子还长的很。以后不得再胡言妄语。”

齐王世子心中一喜。

看来,他刚才说的这些话,到底是打动元祐帝了。

这个时候,当然要乘胜追击,抹去元祐帝心中的怒气和对自己的坏印象。

“虽说堂兄也有不是之处,可不管如何,孙儿今日的所作所为都欠妥当。”齐王世子张口道:“皇祖父不罚不足以服众,更会令堂兄心中生怨。还请皇祖父重重地责罚孙儿!孙儿甘愿领罚。”

到底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孙子,平日也是格外疼爱的。此时元祐帝的怒气已经消退了大半,语气也和缓了许多:“阿睿,你能知错就好。”

“朕疼你堂兄,因为他是朕第一个皇孙,平日孝顺懂事。除了他之外,朕最疼的就是你了。”

“朕也盼着,你们兄弟两个和睦友爱。不要因为区区一个女子闹得反目成仇。这天底下,除了顾莞宁之外,还有许多优秀出众的姑娘。朕日后一定精心为你们另挑好的。”

元祐帝的反应都在齐王世子意料之中。

齐王世子心中掠起残酷的快意。

萧诩,你再有能耐,也拗不过皇祖父!

我娶不到顾莞宁,你也休想娶到她…

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太监悄然走了进来,凑到元祐帝的身边,压低声音禀报了一句。

元祐帝面色陡然变了。

第三百一十章 责罚(二)

这个太监姓李,皮肤细白如妇人,声音也带着内侍特有的尖细。

李公公自幼进宫,八岁那年到了还是皇子的元祐帝身边伺候。后来元祐帝做了太子,又成了天子,席公公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内侍,一跃成了宫里的首领太监。平日从不离元祐帝左右。

由此也可见,元祐帝其实是一个很长情的人。对结发原配王皇后一直敬重有加,对伺候了自己近四十年的李公公,也格外亲近信任。

自李公公进来之后,齐王世子的心头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是练武之人,耳力远胜常人。李公公竭力压低声音,他还是听到了只字片语。

太孙…昏迷…

凡事一牵扯到萧诩,元祐帝很快就从冷静睿智的天子,变成了护短的祖父!

“是谁传出了风声?”

元祐帝面色铁青,声音中满是怒意:“朕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将椒房殿里发生的事传到阿诩耳中。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公公不敢抬头,低声道:“奴才这就让人去查。”

元祐帝心浮气躁地挥挥手:“现在查了还有何用。太孙本来就生着病,现在又被气得昏迷不醒,你立刻去太医院,传朕旨意,让尹院使立刻带几个太医去太子府给太孙看诊。等太孙醒了,再回来向朕复命。”

此时天色已黑,宫门早已关上,不能随意出入宫门。

元祐帝下了口谕,李公公不敢怠慢,立刻恭敬地领了命令退下。

原来萧诩被气昏倒了!

真是大快人心啊!

怎么不直接气死他算了。

齐王世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快意。还没来得及掩饰,就被目光阴鸷的元祐帝逮了个正着。

“阿诩昏迷不醒,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快意?”元祐帝的声音如寒冰。

齐王世子暗道一声不妙,忙挤出愧疚的神情:“皇祖父误会了,孙儿是在为堂兄担心…”

元祐帝冷冷道:“朕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萧睿,你实在太令朕失望了。你自十岁起进宫,和阿诩一起进上书房读书,朝夕相处。平日亲如兄弟,亲密无间。朕也一直认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

“没想到,只因为一个女子,你就对自己的堂兄生出怨怼。”

“阿诩正在病中身体虚弱,禁不起半点刺激。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偏偏到椒房殿来闹了这么一出。现在阿诩这样,正合了你的心意是吧!”

“你是不是还巴望着,阿诩就此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以后你就成了朕的长孙?”

说到最后一句,元祐帝的声音阴沉至极,透着风雨欲来的冷厉。

齐王世子心中一凉,急急张口辩解:“皇祖父,孙儿绝没有此意…”

“你给朕住嘴!朕不想听你的花言巧语!”

伴随着怒气而来的,还有一个纸镇!

齐王世子既未闪躲也没避让,动也没动,任由纸镇重重地砸落在自己的肩膀上。肩膀处顿时一阵剧痛。

好在元祐帝下手还算留情,否则,这个纸镇若是砸到脸上,少不得要头破血流。

纸镇咣当一声跌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元祐帝怒气未消,用手指着齐王世子怒骂道:“你现在就给朕出宫,回齐王府去。从今日起,没朕的旨意,不准进宫,也不准出齐王府半步。”

齐王世子面色难看至极,却不敢不领命:“孙儿谨遵皇祖父口谕。一定会在王府里好好反省!”

元祐帝冷哼一声:“跪安吧!”

齐王世子低头应了,然后退出了福宁殿。

低垂着的俊脸上,闪过怨毒和不甘!

皇祖父总是这么偏心!明明之前已经动摇了心意,一听闻萧诩被气得昏迷,立刻就加倍地迁怒到了他的身上。

他在朝中听政月余,因为萧诩生病不能上朝,朝堂上只有他一个皇孙,自然众人瞩目备受关注。暗中靠拢示好巴结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他虽不至于肤浅得飘飘然,心中却也觉得快意。

这一禁足,上朝听政自然也就成了泡影。之前的风光,也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热闹和笑话了…

齐王世子用力地握了握拳,然后缓缓松开。

来日方长!

笑到最后,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皇宫中素来是消息最灵通之地。

齐王世子在福宁殿中被元祐帝训斥,然后被撵回齐王府一事,火速地传遍宫中。

齐王世子连衣物也没来得及收拾,就出了宫门。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闻讯后,急匆匆地赶到宫门处,正好追上了齐王世子。

“睿堂兄,”韩王世子白皙俊俏的脸孔上满是忧色:“皇祖父也是一时气愤,才会罚你禁足。你可千万别因此气馁灰心。等皇祖父消了气,我一定张口向皇祖父求情,让皇祖父早日解了你的禁足令。”

魏王世子不太善于言辞,顺着韩王世子的话音道:“我也一并向皇祖父求情。”

他还没沦落到要他们两个同情的地步!

再者,他们到底是来看笑话还是真的同情他,也未可知。

齐王世子心中冷笑数声,脸上却流露出感动之色:“多谢两位堂弟的盛情。今日之事,确实怪我太过冲动,也难怪皇祖父动怒。”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谁也不是傻瓜。

齐王世子在元祐帝相看孙媳的关口闹了这么一出,其背后用意直指太孙。元祐帝大发雷霆,也正是因为如此。

不过,这一层遮羞布,大家心照不宣,还是别揭开的好。免得齐王世子恼羞成怒。

韩王世子又歉然笑道:“我们两个还得回寝宫,不便送堂兄回去。日后得了空闲,我和凛堂兄一定去齐王府看你。”

齐王世子抿了抿薄唇,淡淡应道:“你们两个安心在上书房读书,不用惦记我,更不必来看我。我是被皇祖父罚禁足,你们若是去看我,少不得被皇祖父迁怒。”

说完,便转身出了宫门。

韩王世子看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唇角。

第三百一十一章 虚伪

魏王世子站在一旁,将韩王世子眼底的讥讽快意看得清清楚楚。

魏王世子神色如常地对韩王世子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两个也该回寝宫去了。”

韩王世子应了一声。

兄弟两个不疾不徐地转身回了寝宫。

元佑帝住在福宁殿,五个皇孙就住在福宁殿旁的会宁殿里,白天一起在上书房里读书,算得上是朝夕相对。

这也是元祐帝的一片苦心。希望皇孙们日夜相伴感情和睦。

表面看来,五个皇孙也确实相处得颇为融洽。

尤其是太孙和齐王世子,两人只相差几个月,一个天资无双过目不忘,一个文武双全天资聪颖,颇有些一时瑜亮的意味。平日亲如兄弟,感情极佳。元祐帝看在眼中,自是格外欣慰。

只可惜,齐王世子终究伪装不下去了,用这样的方式撕破了虚伪的面纱,露出了残酷又凉薄的真面目。

元祐帝如此震怒,正是因为齐王世子利用此事损了太孙的颜面和名声。

魏王世子今年十五,韩王世子比魏王世子小了一岁。两人平日也算亲近,偶尔能说上几句心里话。

“睿堂兄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韩王世子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意味:“原本是第一个上朝听政的,出尽了风头。现在被皇祖父罚禁足,也不知皇祖父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魏王世子目不斜视,低低地应道:“那就得看大堂兄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了。”

别看魏王世子面相憨厚口舌笨拙些,心思却敏锐犀利,一张口便说中了关键之处。

韩王世子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大堂兄样样俱佳,只可惜这身子骨稍微弱了些。原本感染风寒之症,月余都没好。眼看着快有起色,现在又被气得昏厥不醒,还不知道要多躺上多久。”

顿了顿又道:“明日上书房休沐,我们两个一起去太子府探望大堂兄吧!”

魏王世子目光一闪,很快点头应下了。

到底是出于关心去探病,还是去看热闹顺便探听太孙的反应…彼此心照不宣,就不必多说了。

两人刚走到会宁殿的门口,就见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迎面走了过来,满脸忧色,神色匆忙。

正是安平郡王萧启!

“启堂弟,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魏王世子不喜多言,照例是韩王世子张口发问。

安平郡王皱眉叹道:“我刚听闻大哥被气得昏迷不醒的事,心中实在焦虑不已,现在就回府看看。”

嫡亲的兄弟两个,自然要比堂兄弟更亲密些。

韩王世子立刻道:“你既是放心不下,现在就回去看看。我和凛堂兄明天去探望堂兄。”

安平郡王无心多说,应了一声,便又匆忙离开了。

韩王世子低声说了句:“到底是亲兄弟两个,一听大堂兄昏厥,启堂弟可真是着急上火。”

这可未必!

如果安平郡王真的这么在意兄长,今日在椒房殿里怎么会故意出言挑唆,又和顾莞宁言语争执?

韩王世子绝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当着他的面说这些,摆明了是在装模作样。以为他是傻瓜不成?

魏王世子心中哂然,口中却未说破,只道:“我们两个都这般着急,启堂弟忧心重重也是难免的。”

韩王世子又叹道:“只盼着大堂兄别被气出个好歹来。皇祖父一向最疼他,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皇祖父也会寝食难安。”

魏王世子接过话茬:“吉人自有天相。大堂兄福泽恩厚,一定能撑过去,不会有事的。”

“说起来,今天的起因还在顾二小姐。”提起那个光芒四射令人不敢直视的顾莞宁,韩王世子的话语里多了一丝异样:“可惜这般出众的少女,和大堂兄大概是有缘无分了。”

魏王世子立刻皱眉:“这等事情轮不到你我议论,还是慎言才好。”

兄弟两个各自唏嘘几句,才回了寝室歇下。

两人各自的真实心情如何,其实可想而知。

平日有太孙压在众人头顶,齐王世子也格外优秀出色,他们两个不免被映衬得黯然无光。心里暗暗憋着一股闷气。

现在见到齐王世子和太孙正式撕破脸皮闹翻,心里不知有多快意。

最妙的是,太孙被气得病重,齐王世子又被禁足。安平郡王到底还小一些。这上书房里,岂不就轮到他们两个出头露脸了?

太子府离皇宫极近,出了宫门,骑上骏马,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安平郡王急匆匆地回了府,连自己的院子也没回,直接就去了梧桐居。

梧桐居里此时一片灯火通明,太子太子妃俱在,李侧妃于侧妃和三个郡主也都守在一旁。

安平郡王拱手给太子太子妃行了礼。

太子妃满心焦虑,无心说话,随意地挥了挥手。

太子也紧皱眉头,沉声问道:“阿启,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安平郡王如实说道:“儿臣在宫中惊闻大哥陡然昏迷不醒的消息,心中忧虑不已,特意连夜赶了回来。不知大哥现在如何了?”

于侧妃一双妙目落在安平郡王满是忧虑的脸上,轻声答道:“太孙依旧昏迷未醒。尹院使奉旨领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来了府里为太孙看诊治病。说起来,也只比郡王早到了片刻罢了。”

于侧妃不动声色间,就点出了安平郡王心忧兄长的事实。

安平郡王立刻接过话茬:“大哥陡然病重,我这个做弟弟的,心中焦虑难安,恨不能以身代之。”

太子看向安平郡王的目光顿时温和了许多:“阿启这么急着赶回府来,可见手足情深。”

于侧妃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太子妃看着父慈子孝的这一幕,却觉得格外刺目。

太孙躺在屋里的床榻上,人事不省。太子倒是有心情在这儿夸赞起安平郡王来了。

“殿下若想夸赞阿启,多的是时候。”太子妃一个按捺不住,冲口而出:“现在阿诩还躺在床榻上,殿下难道就不忧心吗?”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叱责

话一出口,太子妃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果然,太子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冷冷地看了太子妃一眼:“你说这话是何意思?莫非是在指责孤为父不慈?”

太子心情好脾气好的时候,在太子妃面前也不会端着架子。像这般自称孤的,显然是动了怒气。

当着于侧妃母子的面被太子数落,太子妃既委屈又难堪,红着眼圈为自己辩解:“臣妾并无指责殿下的意思。只是一想到阿诩昏迷了这么久还没醒,心中焦虑难过…”

“你是阿诩的母亲,孤也是他的亲生父亲,难道就不心疼他了吗?”

太子面如寒霜,声音中透着冷意:“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若是传到外人耳中,会让人如何看孤?”

“再者,你身为嫡母,孤的儿女就是你的儿女。阿启同样是你的儿子。阿启为了阿诩,连夜出宫赶回府,孤心中欣慰他们兄弟情深,这才夸赞了几句。”

“你竟连这一点都容忍不下,可见心胸狭隘至极!”

太子毫不留情地呵斥,犹如当众扇了太子妃两记耳光。

太子妃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强忍着落泪哭泣的冲动,低声请罪:“刚才是臣妾情急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轻哼一声。

安平郡王一脸愧色地张口道:“都是儿臣太过肆意,惹得母妃不快,也惹得父王动了怒。还请父王消消气。”

太子余怒未消,对着最疼爱喜欢的次子却舍不得发脾气,脸色顿时和缓了不少:“此事和你无关,你不必愧疚自责。”

安平郡王正色道:“父王母妃的事,怎么会和儿臣无关。家和方能万事兴,儿臣盼着父王母妃融洽和睦琴瑟和鸣。”

融洽和睦琴瑟和鸣…

这几个字听在太子妃的耳中,既刺耳又刺心。

于侧妃也柔声张口道:“婢妾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屋子里一众太医正为太孙看诊,殿下和娘娘有什么话,也该等太医们走了再说。也免得人多口杂,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

和冲动急躁的太子妃一比,于侧妃既聪慧又善解人意。

太子心里的怒气总算稍稍平息,冲于侧妃笑了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孤刚才确实太过冲动了。”

于侧妃也不多言,微微一笑,便住了嘴。

太子妃暗暗咬牙切齿。

这个于侧妃,最擅长装模作样,令人看着作呕。偏偏太子就吃这一套,明明于侧妃也是年近三旬的妇人了,依然长宠不衰。

还有这个安平郡王,年纪不大,心思却活络的很,又会装巧卖乖,哄得太子对他十分宠爱。甚至越过了太孙…

太子妃心中气闷郁结,不想再对着太子,又惦记着太孙,张口说道:“臣妾先进去看看阿诩。”

太子也不耐烦再对着太子妃,点点头应下了。

太孙躺在床榻上,俊脸苍白,双目紧闭。

尹院使和几位太医一一给太孙看了诊,然后凑在一起低声讨论商议。

太子妃进来之后,尹院使等人立刻上前来见礼:“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