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顾莞宁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王敏就是觉得如临大敌,全身不自觉地紧绷着着。

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令人又羡又嫉又恨的人。似乎天生就高人一等,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和威压。哪怕一言不发,也让人无法忽视。

王敏悄然抬头看了安然坐在一旁的顾莞宁一眼。

那张美丽冷艳的脸庞,让身为新娘的她瞬间黯然失色。

王敏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心里溢满的甜蜜欢喜,如沙漏一般渐渐消失。

时间一点一点地滑过。

屋子里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顾莞宁果然起身离开了。

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后,王敏总算释然地松了口气。身为新娘的那份喜悦里,却也掺杂了丝丝苦涩。

当晚,被灌得酩酊大醉的齐王世子,被人抬进了新房。

齐王世子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床榻上动也不动,幻想中的令人面红耳赤脸热心跳的洞房花烛也没了。

一直提着一颗心的王敏,既有些失望,又暗暗松了口气。

简单梳洗后,王敏小心翼翼地在齐王世子的身侧躺下。

伺候的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屋子里的一双红烛,燃着红红的火焰,红色的纱帐里,却没有半点旖旎。只有直挺挺躺着的一对新婚夫妻。

新婚夜就要这般虚度吗?

王敏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轻声呼唤:“世子,世子。”

齐王世子俊眉微皱,口中溢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王敏的神情瞬间凝结僵硬。

离得这么近,她听得很清楚。

齐王世子的口中,喊的是“宁表妹”…

这是他们的新婚夜,他是她的新婚夫婿。他的心里,依旧惦记着顾莞宁…

王敏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委屈伤心悲愤难堪,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然后,她清晰地听到了齐王世子痛苦的低声呢喃。

宁表妹,你对我为何这般狠心无情…你为什么要嫁给萧诩…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为什么要弃我而去…

王敏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无声地啜泣起来。

原来,他的心里只有顾莞宁!

他的高兴和欢喜,都是装出来的!

他根本就不想娶她!

酒醉未醒的齐王世子,根本不知道自己醉后吐真言,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王敏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呜咽出声。泪水不停地滑落脸颊,很快将枕边湿漉了一片。

此时,太孙和顾莞宁也躺在床榻上。

顾莞宁不喜仰躺,更喜往里侧睡。

太孙也随之侧过身来,将胸膛贴在顾莞宁的后背上,伸手揽住顾莞宁的肩膀,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

这样拥抱的姿势,两人的身子贴得更紧更亲密。也更方便偶偶私语。

夜半三更,夫妻的私房悄悄话正式开始。

“阿宁,你今晚也去新房了吧!”太孙凑在顾莞宁的耳后低语。

温热熟悉的气息在最敏感的耳际吹拂,顾莞宁耳尖悄然泛红,声音倒是颇为镇定:“嗯,去装装样子。免得有人在背后乱嚼舌头,说我这个太孙妃对齐王世子余情未了,心中嫉恨齐王世子妃,连面都不肯露。”

太孙微妙地沉默了片刻。

顾莞宁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好笑不已地转头,飞了个白眼:“喂,你该不是又犯小心眼了吧!”

太孙态度坚决地否认:“没有的事。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只有我,萧睿娶妻成亲,你才不会在意。”

“你真得一点都没吃味?”顾莞宁似笑非笑地揶揄。

清亮的眼眸犹如两颗宝石,在暗夜里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太孙心痒难耐,凑过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然后坦然承认:“其实,有一点点不是滋味。”

就知道这个大醋缸又在吃飞醋了!

顾莞宁哭笑不得,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我和萧睿之间,在前世就已经彻底结束了。这一世,我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和他保持距离。他根本再没有半点靠近我的机会。”

太孙很流利地接过话茬:“所以,他才加倍地不甘心。因为他自觉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错事,你却选择嫁给我。他对你又爱又恨。别看他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其实,他心里根本就放不下你。”

“今天晚上他醉成那样,说不定是故意为之,正好躲过了洞房花烛。想想也是,心里装着你,别的女子哪里能看得进眼。更别说同床共枕了。”

顾莞宁:“…”

顾莞宁抽了抽嘴角,想了片刻,才想出了一句合适的话来夸赞自家夫婿的聪明睿智:“再不闭嘴,你今晚就去睡书房吧!”

太孙:“…”

第四百四十八章 无耻

齐王世子大婚,有三日的婚假。

太孙却要上朝听政,一大早就起了床。顾莞宁也习惯了早起,匆匆穿衣梳洗后,便亲自伺候太孙穿衣梳发。

这也是太孙最期待的晨间时光。

顾莞宁显然没有伺候人的天分,也从未伺候过人穿衣。动作有些笨拙,抿着一张红润的嘴唇,专注地为他更衣,那副模样,实在是可爱。

太孙只觉得心尖被轻轻地挠了一下又一下。

当顾莞宁的手抚过他的胸膛,太孙忍不住伸出手,将她修长纤细的手指握在掌心中。

顾莞宁没有挣扎,只轻声嗔道:“再磨蹭,你就赶不上早朝了。”

太孙只得乖乖放了手。

然后,顾莞宁为他梳发。

这些原本都是小贵子做的。不过,自从顾莞宁过门之后,太孙就不肯让他近身伺候了。在宫中住着也就罢了,只要在梧桐居里,小贵子就会识趣地闪得远远的。

不闪也不行啊!

让一个已经被割了子孙根的内侍,天天看太孙和太孙妃秀恩爱,实在是受不了啊!

…琳琅几个也快受不了了,彼此对视一眼,很快退了出去。

一盏茶后,穿戴整齐神清气爽的太孙殿下先走了出来。然后,便是脸上犹有几分红晕未褪的太孙妃。

琳琅假装没看见顾莞宁异常嫣红的嘴唇,恭敬地说道:“刚才太子妃娘娘命人来传话,请太孙殿下太孙妃一起去雪梅院用早膳。”

于侧妃死了之后,太子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也彻底没了,每日心情都很畅快。

虽然还有李侧妃,内宅里还有年轻娇嫩的徐美人魏美人等等。不过,都难以对太子妃构成威胁。

安平郡王没了进宫读书的资格,如今每日安分老实地待在府里,极少出去走动。益阳郡主也没了往日的得宠张狂,每天老老实实低眉顺眼地来请安。李侧妃母女也分外老实。

想来想去,还真没什么不顺心的。

至于太子,因为于侧妃的死沉寂了一段时日,如今又恢复了每日流连内宅侍妾或是四处赴宴的生活。太子妃早已不会再为此等事情伤心难过。

“儿子给母妃请安。”

“儿媳给母妃请安。”

儿子儿媳携手而来,并肩行礼。

太子妃舒展眉头,笑容满面:“快些免礼。早饭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阿诩吃完就去上朝。”

太孙含笑应下了。

早饭精致又丰盛,尤以面点居多。原因很简单,因为太孙最喜面食。

顾莞宁对面食并无偏好,早饭更喜欢喝些清淡美味的米粥之类。偏偏今日的饭桌上,有馄饨水饺面条有花卷馒头包子有肉羹元宵,就是少了米粥。

太孙目光一扫,略略皱眉,淡淡吩咐一声:“小贵子,让厨房送一碗热粥来给阿宁。”

小贵子应声而退。

太子妃顿时有些尴尬了,咳嗽一声道:“今日是我疏忽,只想着让厨房准备你爱吃的面食,倒是忘了顾氏的喜好。”

顾莞宁并未介怀,淡淡笑道:“儿媳每天都在府里,殿下难得回来在府中用早饭。别说是母妃,就是儿媳,也会让厨房多准备殿下爱吃的。”

一席话,听得太子妃心中妥帖,心里暗暗记下,以后一定要让厨房准备粥点。

早饭后,太孙等来从侍妾屋子里匆匆起身的太子,父子两个一起进宫上朝。

大秦地广人多,朝事也格外繁琐。

今日南方犯水患,明日北方闹旱灾,过些日子又有州郡闹了蝗灾。再有那些民风彪悍之处,时不时地闹出匪祸,需要朝廷派兵围剿。又或是边关不太平,又开始打仗。兵部调兵遣将户部筹措粮草…

要做一个英明帝王,在政事上万万不能懈怠偷懒。

元佑帝年至五旬,精力远不如前。渐渐将一些不太重要的朝事交给太子定夺,又亲自教导太孙批阅奏折,可谓用心良苦。

这段时日,几位藩王都在京城,每日也会一同上朝。

藩王们都有治理一地的经验,尤其是齐王,更是精明强干,分析政事利弊一针见血。提出的解决之策,也大多实际可行。

一直待在京城不识百姓疾苦的太子,顿时就被比了下去。

元佑帝看着侃侃而谈的齐王,眼中满是欣赏。

太子看着大出风头的齐王,只觉得无比糟心。

齐王世子已经成亲了,齐王怎么还赖在京城不走?

正想着,齐王已经站了出来,拱手说道:“父皇,儿臣回京已有两个多月。如今阿睿已经娶妻成亲,儿臣也无牵挂了。恳请父皇允儿臣回藩地。”

齐王一张口,魏王和韩王也不得不站出来,奏请离京。

元佑帝沉吟不语。

很显然,元佑帝舍不得几个儿子离开。

不过,这些话元佑帝不便直言。

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人善解圣意,主动站出来说话了。

太子略一踌躇,就被赵阁老抢了先。

“齐王殿下此言不妥。齐王世子成了亲,确实了却殿下一桩心事。不过,殿下最大的牵挂,是皇上才对。父子团聚,享人伦之乐。既是孝顺,也是忠君。微臣斗胆,请殿下收回刚才的奏请,在京城再停留一段时间,一尽为人子的孝道。”

齐王一脸愧疚:“赵阁老此言,如醍醐灌顶,令本王汗颜。身为人子,只顾着自己恣意痛快,未能在父皇面前尽孝,儿臣惭愧。”

“儿臣厚颜收回刚才的话,恳请父皇容儿臣多留一段时日,在父皇面前尽孝。”

魏王立刻附和:“三皇兄的话,也正是儿臣想说的。”

韩王也道:“儿臣也想留下,多陪伴父皇一些时日。”

厚颜无耻的齐王!

厚颜无耻的赵阁老!

厚颜无耻的魏王韩王!

太子暗暗咬牙切齿,却不敢吭声。

元佑帝看了过来,垂询道:“太子意下如何?”

太子将喉头一口老血咽下去,恭敬地应道:“三皇弟他们难得归京,儿臣也不愿他们早早离京。恳请父皇让他们留在京中。”

元佑帝思忖片刻,才点了头:“既是太子也有此意,朕就允了。”

太子:“…”

第四百四十九章 敬茶

太孙此时只有听政的份,没有插嘴说话的资格。

他将太子的口是心非看在眼底,心里不由得暗暗叹口气。

元佑帝对太子的期许甚高,所以也格外挑剔,时常训斥责骂。闹得太子在元佑帝面前唯唯诺诺不敢吭声,说话时时揣摩元祐帝的心意。

元佑帝刚才故意张口垂询,其实是想给太子表现的机会。最后那句话,也是将留下藩王们的功劳推到了太子身上。

可惜,太子只看到了元祐帝对藩王们的偏爱,却未看到元祐帝对他的期许和栽培。

对齐王的嫉恨,对元祐帝的畏惧,使得太子心思阴暗扭曲。犹如一叶障目,看不清元祐帝真正的心意。

也怪不得元祐帝总是对太子失望。

他这个做儿子的,对自己的父亲也有诸多不满。只是,子不言父之过,不便诉之于口罢了。

朝会散了之后,元祐帝将太子太孙齐王等人一并都留下了,笑着说道:“阿睿今日领着新媳妇进宫,现在就在椒房殿。你们都随朕去椒房殿,认一认亲。”

众人自无异议,一起笑着应了。

元祐帝领着一众皇子皇孙,一起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的正殿里,此时十分热闹。

齐王世子领着新过门的齐王世子妃进宫觐见。除了王皇后之外,孙贤妃和窦淑妃都来了,年轻一些的郑婕妤和云昭容等嫔妃,也都在正殿里。

王皇后早已喝了茶,又赏了见面礼。有顾莞宁在前,这见面礼自是不能越过去,比照着稍微减了两样。

王皇后对娘家侄孙女颇为另眼相看,特意赐了座。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锦札,也足以显示出王皇后的青睐荣宠了。

王敏貌不出众,礼仪却是自小就学的,也曾数次进宫,坐在那抿唇浅笑,神态端庄,无可挑剔。

只是,她神色间并无新嫁娘的娇羞欢喜,甚至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落寞。

再细细一看,便能察觉到她的眼下敷了厚厚的脂粉。仿佛是在遮掩什么。

王皇后早已将王敏的异样看在眼底,心里暗暗皱眉,面上却是半点未露。笑着对齐王世子说道:“早朝已经散了,你皇祖父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你们夫妻两个再稍等一会儿。”

齐王世子昨晚宿醉,今晨起来头一直隐隐作痛。打起精神笑道:“是。孙儿等着就是了。”

又主动地对王敏说道:“皇祖父看着威严,其实对晚辈最是疼爱。待会儿你见了皇祖父,不必惊慌害怕。”

那张高傲又英俊的脸孔,此时溢满了关心和温柔。

王敏怔忪了片刻,才垂头应了。

怎么看也不像是娇羞喜悦…

在场的都是人精,只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便窥出了不对劲。

孙贤妃目光一闪,张口笑道:“齐王世子对新过门的世子妃真是体贴入微。”

窦淑妃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主,立刻笑着接过话茬:“一看到他们两个,我就想起了太孙夫妇当日进宫敬茶的情景来。太孙也是这般体贴备至,小夫妻恩爱和美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王世子城府更胜从前,面上没露出什么不快,反而笑着自谦了几句:“堂兄天生细心温柔,对堂嫂关怀呵护无微不至,我哪里及得上。贤妃娘娘谬赞了。”

王敏的身子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就在此时,元祐帝领着众人来了。

元祐帝坐在上首,王敏跪下行礼敬茶。

“平身!”元祐帝随口吩咐一声,喝了口茶水,便将茶杯放在一旁。

王敏谢了恩,然后站直了身子,目光微微低垂。

齐王世子一成亲,元祐帝心中的怒气和不满也就消退得一干二净。看着器宇轩昂的皇孙身边站着其貌不扬的孙媳,元祐帝心里不免生出了些许遗憾。

顾莞宁就不必说了,傅妍和林茹雪也都是才貌出众的名门闺秀,足以匹配得上魏王世子韩王世子。

这个王敏,性子倒是够柔顺,就是这相貌太普通了…

此时,元祐帝也生出了一丝悔意。

当日他对齐王世子惩罚太重,齐王夫妇两个这才特意选了王家小姐做儿媳。说到底,这门亲事是冲着王皇后才定下的。

否则,资质平平相貌普通的王敏,如何能配得上齐王世子?

元祐帝心中不满,神色间不免流露出几分,淡淡说道:“来人,将朕准备好的见面礼拿来。”

见面礼颇为丰厚,比当日赏赐给顾莞宁的自是差了一筹。

王敏又行礼谢恩:“孙媳谢过皇祖父赏赐。”

元祐帝随意地嗯了一声。

一直没敢直视元祐帝的王敏,心里惴惴不安,不是滋味。

顾莞宁嫁给太孙后,进宫觐见得了元祐帝的青睐,元祐帝特意赏赐了一幅墨宝。相较之下,元祐帝对她这个孙媳就冷淡多了。

很显然,元祐帝对她并不满意。

身边站着的新婚夫婿,对她其实也同样不满意,那些温柔,不过是装给外人看的罢了…浓浓的委屈,迅速在王敏的心中蔓延开来。

王敏原本就低着的头,垂的更低了一些。

元祐帝看着柔顺不语的王敏,愈发觉得不喜。

不过,今日到底是王敏以孙媳的身份第一次进宫觐见,元佑帝不会让王敏难堪,笑着转头对王皇后说道:“皇后,你让御膳房准备几席宫宴。再打发人去太子府齐王府韩王府魏王府送个口信,让几个儿媳都进宫。一来人多热闹,二来也让王氏认亲改口。”

王皇后立刻笑道:“是,臣妾这就命人叫闵氏她们进宫。”

元祐帝又叮嘱一句:“还有莞宁,也一并进宫来。”

莞宁…叫得好生亲热。

别说王敏心里冒酸水,就连王皇后也有些泛酸,半真半假地打趣:“阿凛阿烈很快也要成亲,皇上以后有四个孙媳。也不能只疼顾氏一个,免得小辈们眼热。”

元祐帝别逗得开怀一笑:“这怎么会。朕素来不偏不倚。”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