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长跪不起。

元佑帝气得脸都青了:“荒唐!你怎么能如此糊涂。既是知道郑环儿和太子苟~且有孕,就该立刻向皇后禀报。你不但没吭声,反而帮着隐瞒。简直是愚不可及!”

郑婕妤哭得梨花带雨,连声告饶。

元佑帝发了一通脾气,再看跪在地上瑟缩的郑婕妤,愈发心浮气躁。对着王皇后说道:“郑婕妤知情不报,私自帮着宫中舞姬隐瞒身孕一事,由皇后看着处置吧!”

王皇后和元佑帝夫妻数年,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

如果元佑帝有意将郑婕妤打入冷宫,根本不会多说什么。现在这般盛怒,又命她处置,反倒是有放过郑婕妤之意了。

王皇后能在宫中屹立数年不倒,靠的就是这份察言观色体察圣意的功夫。

哪怕看郑婕妤再不顺眼,王皇后依然张口为她说情:“郑婕妤行事却有不妥。也怪不得皇上动怒。只是,说到底,此事是太子举止不端,郑舞姬居心不正。和郑婕妤也没什么相关。”

“她帮着郑舞姬隐瞒,也是出于昔日姐妹相惜之情。其情可悯!倒也不必惩罚得太重。就罚她在寝宫里禁足半年。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元佑帝淡淡道:“就依皇后的意思吧!”

第四百五十六章 波折(二)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一个宫中宠妃来说,半年不能出现在人前。惩罚也不算轻了。

不过,这个惩罚对郑婕妤来说,却比预料中轻的多,没降低位分,也没彻底打入冷宫。说不得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

郑婕妤感恩戴德地谢了恩典,然后告退。

闹了这么一出,元佑帝心情实在不佳,没了兴致说话,稍坐了片刻,便摆驾回了福宁殿。

太孙随行左右,一直沉默不语,心中不停地转过各种念头。

难道是他料错了?

郑环儿一事,是郑婕妤帮着隐瞒,和齐王其实毫无关系?

抑或是…郑婕妤也是齐王的人,齐王将她推出来,为自己撇清嫌疑?

如果是前者,只能暗叹一声晦气。

如果是后者,齐王的手段着实不能小觑啊!

当天晚上,顾莞宁接到了太孙从宫中传来的消息。

郑婕妤…

顾莞宁看着纸上的名字,眉头忍不住皱了一皱。

前世齐王父子为了谋夺皇位,暗中结党营私拉拢朝臣不说,在宫中也有不少耳目眼线。郑婕妤的名字,她有一些稀薄的印象。在齐王继位后,将宫中的嫔妃“处置”了大半。这位郑婕妤倒是活的好好的。

后来,她领着儿子收复江山,入主慈宁宫。郑婕妤也没来见她,在自己的寝宫里上吊自尽了。

当年死的人太多,她从未将郑婕妤放在眼里。

现在想来,郑婕妤此人,行事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譬如说,她为何要为郑环儿掩饰有身孕一事?郑环儿进太子府,对她又有何好处?什么姐妹相惜之类的说辞,骗骗男人还差不多。在宫中待了几年的嫔妃,哪里还有这般温柔纯良的。

这个郑婕妤,十有八九是齐王安插在宫里的人。

齐王为了设局坑太子一回,着实是大费苦心。折进一个郑环儿不说,现在又将郑婕妤推出来做挡箭牌。元佑帝信了郑婕妤的话,是绝不会再对齐王生出疑心了。

顾莞宁思忖许久,才歇下了。

隔日,太子妃便从太子的口中得知了经过。

太子一脸晦气,恨恨不已:“这个郑婕妤,孤和她往日无冤今日无仇。她为了一个卑贱的舞姬,竟这般坑害孤。”

若是郑婕妤早点命人给他送信,他悄悄地“处置”了郑环儿就行了。也不会落到这般被动的地步。

太子妃忍不住回了一句:“如果殿下不为色所迷,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了。”

太子:“…”

天知道他有多后悔!

当日酒劲上涌,被那个妖娆的郑环儿勾了魂魄…一时冲动,后患无穷!真是悔不当初!

当然了,嘴硬的太子殿下,是绝不会在太子妃面前认错的。只说道:“罢了,事情已然如此,将郑环儿养在内宅里就是了。太子府又不缺她一口米粮。”

何止不缺郑环儿这一口米粮。

养在内宅的美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每个月大把的银子花在内宅用度上。

太子妃常年掌管内宅,早就心痛这么一大笔花销了。平日不便多言,此时正好借机说了几句:“内宅用度耗费颇多。臣妾正想和殿下商议,是不是将各人的用度减少两成。”

太子不耐烦听这些琐事,随意地说了句:“这些由你拿主意,不必问孤了。”

就在此时,顾莞宁来了。

“儿媳见过父王,见过母妃。”顾莞宁行了一礼。

太子一看见顾莞宁,反射性地觉得头痛,想起身离开。转念一想,顾莞宁一来自己就走,倒像是对她心生畏惧一般…

还是留下吧!

顾莞宁仿佛没见到太子的面色不愉神色不善,请安之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听太子和太子妃说话。

太子:“…”

算了!还是走吧!

太子一走,太子妃便叹了口气,将郑环儿和郑婕妤的事一一说了。末了,又忿忿不已地说道:“这个郑婕妤,不知存了什么心。竟然暗中帮着郑环儿隐瞒。如今又在你皇祖母皇祖父面前请罪。”

“这么一来,这个郑环儿,倒是更不能动了。”

此事牵扯到了宫里得宠的嫔妃身上,又在元佑帝面前屡屡被提及。处置起来就得慎之又慎了。

顾莞宁见太子妃满脸懊恼,笑着安慰道:“母妃不必过于烦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郑环儿,在内宅也掀不起风浪来。以父王的性子,怕是不会去见她了。”

这倒也是。

太子满肚子晦气,杀了郑环儿的心都有。哪里还会想去见她。

太子妃心气稍平。

顾莞宁又低声道:“这件事一定要压下来,不能传出府去。儿媳知道母妃素来心地仁厚,这一回,却是要狠下心肠了。”

太子妃定定神道:“放心,我知道轻重。”

太子府内宅里,侍妾众多。只有特别得太子宠爱的,才有单独的院落住处。譬如年轻美丽的徐美人,新近得宠的赵美人等等。

众侍妾早已习惯了时有新的美人进府。

也因此,内宅里多了一个郑美人,一开始并未惹人注目。最多就是羡慕郑美人的好运道,一进府就住进了最大最宽敞的院子,伺候的宫女也都是太子妃亲自赏赐的,足足有八个。足可见郑美人的风光。

奇怪的是,这位郑美人自住进内宅后,从不在人前露面。太子也从未踏足过郑美人的院子。

有心中好奇的,少不得要登门“探望”。在院子外就被拦下了。

太子妃知道后,将这个胆大的美人喊到面前,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一通。又严令府中所有宫女内侍,不得私下议论这位郑美人,若有违者,直接杖毙。

素来温和宽厚的太子妃,此次丝毫没有手软,接下来的三日之内,接连杖毙了两个多嘴饶舌的宫女。

如此雷厉风行的太子妃,委实令众人心惊。

府中再无人敢提起郑美人半个字。

只可惜,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太子府里的人绝口不提,几个王府的主子不知是谁泄露了风声。太子秽乱宫廷一事,到底还是在宗亲勋贵中悄然传了开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 父子

温暖的春日已过,很快进了八月,天气依然燥热。

这样燥热的天气里,穿着整齐的官服站在金銮殿里,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自然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太子身份尊贵,站在百官之首,一举一动俱被众人瞩目,要格外注意仪态。

太子顾不得后背黏糊糊的湿汗,挺直了腰杆,做出一副凝神倾听的严肃模样。一个不小心,思绪就开始浮动起来。

这两个月来,他的日子实在不太好过。

不知是谁不留口德,将他和宫中舞姬一夕风流的艳事传了出去。众人口中不敢乱说,私下少不得议论几句。他这个堂堂太子,顿时成了众人酒后闲谈的笑料。

这倒也就罢了。

更令他憋闷的,是元佑帝对他加倍地挑剔起来。

以前对他有什么不满,元佑帝最多是叫到福宁殿训斥数落一顿。现在却常在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痛斥他,令他灰头土脸,颜面扫地。

而齐王正好相反。时常因为对政事分析透彻犀利被元佑帝大加褒奖。

此消彼长之下,他这个太子颇有些风雨飘摇的意味。

好在四个一起听政的皇孙里,他的长子表现得最有出色。哪怕是成亲后愈发沉稳的齐王世子,也无法和太孙相提并论。

元佑帝对太孙的满意和赞许,也是显而易见。时常传召太孙去福宁殿批阅奏折议论政事。这份独一无二的恩宠,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觉得眼热。

好在太子还没昏头到分不清是非轻重的地步,他也很清楚太孙受宠对自己的重要。这些日子,对长子也格外亲切温和了几分。

“…太子,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元佑帝熟悉的声音响起。

太子心里一慌。

刚才他一直在云游天外,根本没听清朝堂上在议论什么。他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看法?

被元佑帝深沉不辨喜怒的眼睛盯着,太子后背冒出阵阵冷汗,强自作出镇定的样子,张口道:“儿臣一时还没想好。不如先让三弟发表见解?”

齐王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的笑意,口中颇为恭敬地应道:“长幼有序,二皇兄还没张口,我岂敢胡言乱语。”

太子:“…”

太子恨得牙痒。

这个狡猾又阴险的齐王!这么一说,哪里还有人敢张口为他解围。看来,今天这个丑是出定了!

就在此时,太孙上前两步,拱手道:“皇祖父,孙儿斗胆一言。若有不到之处,还望皇祖父勿怪。”

“黄河连年泛滥,每年朝廷都拨出大笔银子来治理,效果却不显著。耗费巨额金银修筑出来的堤坝,依旧会被河水冲垮。良田被毁,百姓家园被淹,死在水患中的百姓不计其数。”

太孙沉重的语气很快变得坚定起来:“孙儿以为,必须挑选能臣前去治水。孙儿听政时日尚短,对善于治水的官员尚不熟悉。想来父王心中一定合意的人选。”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的明明白白,最后又将主动权交回了太子手中。

元佑帝神色一缓,看了过来。

太子心中舒畅之极,立刻道:“儿臣以为,工部郎中孙锡可用。”

孙锡官职不显,是出了名的能臣直臣,为人耿直,从不阿谀奉承,说话时常得罪人。也因此,一直做着五品的工部郎中,官职多年一直没动过。

太子推荐孙锡,确实没存私心。

元佑帝心中略略舒畅了些,略一思忖,便点头应允:“好,就让孙锡一试。”

太子暗暗呼出一口气。在朝堂上多日来受的憋屈,也随之一扫而空。

齐王眼里的笑意却淡了下来。

太子没什么长处,偏偏生了一个好儿子。

元佑帝器重栽培长孙之意,人尽皆知。太子的储君之位,看似飘摇,实则稳如泰山。郑环儿一事,并未伤及太子的筋骨。

散朝之后,太子和颜悦色地对太孙说道:“阿诩,你今日在朝上表现得颇为机智。”

太孙目光微闪,含笑应道:“父王胸有沟壑,早有应对之策。之前迟迟未张口,是在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儿臣冒然张口,好在没给父王丢脸。”

一席话,听得太子心情大悦,笑了起来:“明日适逢休沐,今日傍晚,孤和你一起回府。晚上一起到雪梅院里用膳。”

儿子这么争气,当然要给太子妃一些颜面。

太孙微笑着应下了。

父子两个有说有笑,气氛颇为和谐。

另一边,齐王父子的气氛就没那么美好了。

“父王,”齐王世子压低了声音道:“明日休沐,儿臣打算陪王氏一起进宫,给皇祖母请安。”

齐王淡淡嗯了一声。

身在宫中,不便多言,齐王世子很快住了嘴。

回了齐王府之后,齐王世子主动随着齐王进了书房。没了闲杂人等在场,父子两个说话便随意多了。

“太子平庸无能,你皇祖父对他确实颇为不满。”齐王世子沉声道:“不过,你皇祖父对太孙却十分赏识器重。”

“只冲着萧诩,你皇祖父也不会轻易舍弃东宫。”

想到今日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大放光彩的太孙,齐王世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低声道:“既是这样,不如直接对着萧诩动手…”

“万万不可!”

齐王厉声打断齐王世子:“你给我立刻打消这个念头。上次的事,你还没吸取教训吗?在羽翼未丰之前,一定要隐忍。”

“我忍了十几年,在暗中慢慢布局积蓄力量,至今都没敢真正对太子动手。因为一旦出手,必然会露出蛛丝马迹。”

“你皇祖父的精明睿智,远胜过你的想象。如果惹来你皇祖父的猜忌和疑心,就会前功尽弃。”

“你给我记着。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有九成把握的事,绝不能做。只有十成把握,方能动手!”

齐王世子被训得满脸讪讪,应了一声是。

齐王的语气又和缓了几分:“阿睿,有些事绝不能急。因为一着急就会冲动行事,就会露出破绽。一定要徐徐图之。我们父子,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夫妻

齐王父子在书房里密谈许久。

齐王妃早已准备好晚饭,耐心地等着。

儿媳王敏安静地站在一旁,一起等候。

齐王妃对这个儿媳当然不算满意。

这副平庸的长相,着实配不上文武双全相貌英俊的儿子。如果不是为了拉拢王皇后,她绝不会为儿子求娶王家的女儿。

好在王敏嫁进门两个多月,性子颇为柔顺,对她这个婆婆也十分恭敬,事事顺从。齐王妃的心气这才稍稍平了一些。

“王氏,明日阿睿休沐,会陪着你一起进宫给你皇祖母请安。”齐王妃低声叮嘱:“见了你皇祖母,你说话要多加小心,多讨你皇祖母欢心。”

王敏垂着头,应了一声是。

这两个多月,她进宫已有四回。每一次都是齐王世子陪着她去椒房殿。比太孙妃顾莞宁进宫的次数还要多。

王皇后也确实格外喜欢她,连带着对齐王世子也偏爱了几分。时常在元佑帝的面前夸赞齐王世子。元佑帝对齐王世子的态度也愈发和缓。

也因为如此,齐王夫妇对她这个儿媳也算满意。

而齐王世子,在人前也对她颇为温存体贴。

至于在私下里…

王敏抿紧了唇角,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用了晚膳后,夫妻两个一起回了寝室。

“世子今晚可要歇在书房?”王敏轻声问道。

齐王世子动作略略一顿,很快说道:“不必了,明日要进宫,我今晚就不进书房读书了。”

成亲两个多月,两人同房的次数寥寥无几。齐王世子回府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又时常宿在书房。

只有在进宫的前一晚,他才会在她的屋子里留宿。

只有当着外人的面,他才会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才会亲昵地和她说话。

真正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他的俊脸总是一片漠然,极少看她,也极少搭理她。

王敏忍着满心的委屈,挤出笑容道:“妾身伺候世子更衣梳洗。”

齐王世子却道:“我习惯了让小德子伺候。”

然后,便起身去了净房沐浴更衣。

王敏一个人怔怔地坐了片刻,眼圈微微泛红。

不过,当齐王世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敷了些脂粉。使得那张清秀的脸庞,看起来多了几分妩媚。

齐王世子却未留意,只淡淡说了句:“歇了吧!”

同样的夜晚,梧桐居里的小夫妻并肩而坐,执手低语。

“皇祖父对父王十分不满,这一段日子,在朝会上动辄数落训斥父王。”太孙皱眉叹道:“今日也是如此。”

将今日在朝上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顾莞宁顿时了然一笑:“怪不得父王今日主动来雪梅院里用晚膳。”

母凭子贵,这句话真是半点不假。

有太孙在,太子妃哪怕不得宠,位置依然稳若泰山。

提起自己的父亲,太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父王素来畏惧皇祖父,皇祖父越是挑剔,他越是不敢吭声。白白便宜了齐王,这些日子在朝上大放光彩,出尽风头。”

太子实在太不争气了!

奈何这是自己的父亲。太孙在人前不但不能抱怨,还得不时地为太子圆场救场…真是糟心又堵心。

也只有在顾莞宁的面前,他才能肆无忌惮地诉苦发牢骚了。

顾莞宁轻叹一声:“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太孙闷闷地嗯了一声,顺势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副求安慰求怜惜的样子。

顾莞宁哭笑不得地拧了他一把:“别胡闹。你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我有好多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