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茹雪就委婉含蓄多了。敬茶时也不多话,不过,她的礼仪学的极好,行礼时格外优雅好看。

元佑帝笑着夸赞道:“林祭酒的女儿,气质谈吐果然都是上佳。”

林茹雪微微一笑:“多谢皇祖父盛赞。家父时常教导孙媳,嫁给世子后,一定要孝敬长辈。孙媳若有做得不到之处,还请皇祖父皇祖母多多指点。”

王皇后少不得也要夸赞林茹雪一番。

王敏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有顾莞宁受宠在前,现在又多了口齿伶俐讨喜的傅妍和聪慧过人的林茹雪。她这个齐王世子妃,夹在其中,愈发显得黯淡无光。

幸好她先一步有了身孕。

王敏低头看了高高隆起的肚皮一眼,心情总算舒畅了不少。

第五百零七章 妯娌(一)

一一认亲改口后,元佑帝笑道:“今日你们都留在椒房殿里用了午膳再回去。”

众人一起应下了。

王皇后抚了抚额头,冲元佑帝歉然笑道:“臣妾出来这么久,头有些昏沉,得先回去歇着了。今日午宴,就请孙贤妃多费心操持。也免得臣妾一身病气,扰了皇上的兴致。”

王皇后如此知情识趣,元佑帝心里反倒生出一丝类似愧疚的情绪来。

毕竟王皇后才是正宫皇后。家人齐聚的午宴,让孙贤妃操持,王皇后颜面何存?

“皇后还是留下吧!”元佑帝不容置疑地说道:“病中也得用膳,让宫女们好生伺候就是了。”

王皇后既意外又感动:“多谢皇上。”

孙贤妃暗暗咬牙切齿,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臣妾坐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用膳。”

王皇后笑道:“有这么多宫女在,哪里要劳烦你动手。”

孙贤妃一脸恳切地说道:“娘娘病了这么久,臣妾这心里一直牵挂不已。平日想来探望娘娘,只是一来娘娘病中需要静养,二来宫务繁忙,臣妾头脑愚钝,整日手忙脚乱,竟也抽不出空来。今日难得有机会伺候娘娘用膳,聊表心意,娘娘一定要应允才是。”

王皇后略一犹豫,看向元祐帝。

元祐帝倒是丝毫没犹豫,笑着说道:“贤妃有这份心意,你就笑着领受了吧!等你病好了,这凤印还得由你执掌。”

短短两句话,听得王皇后心中暗喜,听得孙贤妃心中冰凉。

忙活了几个月,原来只落了个空欢喜一场。

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好戏的傅妍林茹雪,下意识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神色不动,冲两人笑了一笑。

两人顿时心领神会。

看来,传闻太过夸张了。王皇后并未真正失宠!

王敏看着三人眉~来~眼~去,心里不停地冒酸水。

她们三个本来就是闺阁好友,如今又做了妯娌,言谈举止间更是亲密。无形中便冷落了她。

待宫宴开始后,这种被晾在一旁的失落感便更强了。

四个皇孙媳,顾莞宁年龄虽然最小,位分却最尊,坐在最上首。其次是王敏,再次是傅妍,林茹雪坐了末席。

在宫中用膳,规矩极多。处处讲究礼仪,进食姿势要优雅好看,想真正吃饱是不可能的。因此,四人各自吃了一些,便搁了筷子,然后才轻声慢语地闲谈起来。

呃,主要是顾莞宁和傅妍林茹雪交谈,王敏默默地坐在一边旁听。

说起来,王敏也是名门闺秀,只是相貌才学俱都十分平庸,往日在闺阁少女聚会中丝毫不惹眼。

傅妍林茹雪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平日来往的俱是京城中最顶尖最出色的闺阁少女。像王敏这般,当然入不了她们两个的眼。

往日交情平平,如今成了妯娌,两人也没将她放在眼底。

“大堂嫂,再过几日,就是你堂姐顾莞华出嫁的大喜日子了。”傅妍笑道:“说起来,今年可真是喜事连连。”

林茹雪微笑着接过话茬:“还有罗妹妹,也快要出嫁了呢!”

顾莞宁笑着说道:“今年确实喜事极多。”

年龄相若的闺阁好友,一个个都出嫁了。好在都嫁在京城,日后来往走动也十分方便。

傅妍眸光一闪,忽地压低了声音笑道:“说起来,堂嫂的喜事也近在眼前了。下个月就是堂嫂的及笄礼了。”

女子十五及笄,象征着长大成人,可以说亲嫁人。

也因此,少女的及笄礼都是十分隆重的。

顾莞宁的情况更特殊。去年嫁给太孙冲喜的时候,顾莞宁还没满十五,并未和太孙圆房。她的及笄礼,得在夫家举行。及笄礼之后,就可以挑个好日子圆房了。

傅妍说这些话,显然是存了打趣之意。

顾莞宁十分镇定坦然,没有半点羞涩或不好意思:“等我及笄礼的那一日,你们可都得来观礼,记得准备一份厚礼。”

林茹雪当即笑了起来:“你这语气,怎么和罗妹妹差不多。”

罗芷萱张口要礼物,从来都是直截了当理直气壮。

顾莞宁眨眨眼笑道:“两位弟妹出嫁时,俱是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私房丰厚的很,我当然不能和你们两个客气。”

傅妍立刻笑了起来:“别人说这样的话也就罢了,你当日出嫁时,嫁妆丰厚无人能及。现在这般说话,分明是成心臊我们两个呢!”

“是啊,我们的嫁妆哪里及得上你。”林茹雪也开起了玩笑:“亏得你好意思打我们两个的主意。”

三人有说有笑,王敏一时插不上嘴。

身为王家嫡女,王敏出嫁时的嫁妆半点都不输人。只是,她们三个说得热热闹闹,她一时插不上嘴。

王敏不甘心就此被冷落,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堂嫂及笄后,就可以早日圆房,也能早日怀上子嗣了。”

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挺了挺肚子。

顾莞宁似笑非笑地瞄了王敏一眼,淡淡说道:“子嗣一事,得看各人的福分,强求不来。像弟妹这般进门几个月就有喜的,实在是有福气。”

明明是恭维的话,可配着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委实令人憋屈气闷。

王敏的脑海中,忽地又闪过了最不愿想起的一幕来。

成亲之后,偶尔同房时,齐王世子脱口而出的,是顾莞宁的名字…

一想到这些,王敏心中又苦又涩又嫉又恨,头脑一时冲动,说话便尖锐了起来:“大堂嫂才是真正有福之人。一嫁进门,太孙的病就好了。让人瞧着,这病倒像是装出来的,只为了让大堂嫂能顺利嫁进太子府。”

太孙病症好得这么快,背地里自然也有不少人暗中猜测议论。

王敏口中说的,正是对太孙最不利的言论。

之前还笑意盈盈的顾莞宁,陡然沉了脸,目光如刀锋般掠过王敏的脸孔:“你将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王敏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顾莞宁这般冷言冷语疾声厉色,更是令人心惊肉跳。

第五百零八章 妯娌(二)

可让她就此低头,她心中又实在不甘。

凭什么顾莞宁就能处处高人一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凭什么顾莞宁顺风顺水得了元祐帝青睐,而她却要小心翼翼地搏王皇后的欢心?

她如今怀着身孕,难道顾莞宁还敢当众让她难堪不成?!

王敏憋了许久的闷气,今日一股脑地发作出来,胆气也比平日壮了不少,挺直了腰杆应了回去:“我刚才说的很清楚,莫非大堂嫂没听见?”

顾莞宁定定地看了王敏片刻。

王敏被看得心里发毛,却不肯示弱,挺直了腰杆看了回去。

“殿下生病一事,周所众知。我和殿下的婚事,也是由皇祖父亲自下旨赐婚。”

顾莞宁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声音里透着丝丝冷意:“皇祖父皇祖母都夸赞我是有福之人,冲喜有功。到了你口中,却全然变了模样,实在是荒谬可笑。”

“我今儿个就要问问你,到底是谁告诉你这番缪不可及的话?又是谁意图污蔑太孙殿下的名声?我绝不会饶了她!”

王敏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没有人和我这么说,我就是心中觉得奇怪,胡乱猜测罢了。”

顾莞宁冷笑一声:“好一个胡乱猜测。说出口的话,泼出来的水,想收也收不回去。你随意一个猜测,就将殿下置于不忠不孝用心险恶的境地。你到底是何居心?”

王敏哪里料到顾莞宁口舌如此犀利,脸孔顿时白了几分:“我就是随口说笑,哪里有什么居心…”

“随口说笑?”顾莞宁挑了挑眉,眼角眉梢流露出凌人的气势:“这样的话,也是能随口说笑的吗?我看,这都是齐王世子授意你这么说的吧!”

王敏的脸更白了,急急地分辩:“不,绝不是。你别胡说…”

“是不是胡说,一问便知。”顾莞宁冷笑着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问一问齐王世子,为何要在暗中散播这等谣言,中伤太孙殿下。”

王敏情急之下,忙起身去拉顾莞宁的胳膊。却不料起身时脚步不稳,踢中了椅子,脚顿时一痛。整个人也踉跄了一步。

好在傅妍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她。否则,必会当场摔倒。

王敏惊魂未定,肚子又一阵阵地抽痛起来,面色惨白不已,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疼,我肚子疼。”

傅妍不敢松手,脸色也不太好看,心中暗暗懊恼自己手快。

明明和她没半点关系,她这么一伸手,万一王敏肚中的孩子出了什么差错,少不得要担些干系!

林茹雪看着斯文温柔,其实心眼鬼的很,分明站得更近一些,却没伸手。

这边的动静着实不小,很快引来了王皇后那一席的注意。

“出什么事了?”王皇后见王敏扶着腰喊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王敏动了胎气,疼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

顾莞宁冷笑不语。

林茹雪照例少言沉默。

…傅妍暗暗咬牙,再一次懊恼自己的手快,却又不能不答:“回皇祖母的话,堂嫂刚才情绪有些激动,似乎动了胎气。”

怀了身孕的女子,动了胎气非同小可。

王皇后面色又是一变,立刻吩咐一声:“来人,去请太医来。”

王皇后一直在养病,椒房殿里就有两位太医。一宣召,太医立刻就来了。

王敏被扶着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满脸痛苦之色。两位太医不敢怠慢,先后为王敏号了脉,然后低声商榷起来。

王皇后孙贤妃太子妃都过来了。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皇后见王敏神色痛苦,既心疼又着急,语气也重了几分:“用膳用得好好地,为何王氏忽然就动了胎气?”

话是冲着众人问的,目光却看向顾莞宁。

顾莞宁先一步起身,王敏才紧接着起身。这其中必然有些关联。

顾莞宁没有半点心虚愧疚,神色冷然地应道:“此事前因后果,孙媳自会一一说清楚。是非曲直,也要分说个明白。不过,此时还是先顾着王氏的身体要紧。免得出了差池,还要怪到别人的身上来。”

她竟敢这般对着自己说话!

王皇后心中怒不可遏,神色却冷静下来,张口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一切容后再议,先救治王氏要紧。”

太子妃也将心中的焦虑按捺下来。

看顾莞宁沉着在胸的样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王敏动了抬起,不宜挪动,只能坐在椅子上休息。两位太医开了安胎的药方,立刻命药童煎好了汤药送来。

齐王世子很快也闻讯赶来。

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孙和魏王世子韩王世子。

“你现在感觉如何?”齐王世子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王敏脸上满是泪痕,哽咽着说道:“妾身不该情急动气…”

若早知道会动胎气,她真不该和顾莞宁口舌争锋,更不该意气用事。

万一孩子出了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王敏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当着众人的面,齐王世子不便追根问底,只下意识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直觉告诉他,此事一定和顾莞宁有关。

太孙大步走到顾莞宁面前,细细地打量一圈,见顾莞宁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众人:“…”

现在有事的人是王敏!

顾莞宁那么厉害难缠,有谁敢让她有事?!

众人心里默默吐槽,不过,没人会不识趣地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主要是没这个胆子招惹这对夫妻。

原本神色漠然的顾莞宁,在见到太孙之后,倒是和缓了不少,轻声说道:“王氏刚才说话辱及你的声名,我一时愤怒,便和她理论几句。她不顾自己身子有孕,起身要追我。却没站稳,差点摔倒。好在傅弟妹及时扶住了她。不然,她今日可就不止是动胎气了。”

三言两语,便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王敏听着却急了,泪眼汪汪地辩解:“我真的只是随口说笑,绝不是成心要辱及太孙殿下的名声…”

这一着急,肚子抽痛地更厉害。

第五百零九章 胎气

齐王世子面色一变,声音也凌厉了几分:“你什么都别说了,安胎要紧。”

安胎要紧!

她的委屈就不要紧了吗?

王敏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或许是因为当着顾莞宁的面丢了人,或许是因为她本来就耿耿于怀。总之,此时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两位太医见此情形,都变了脸色。

“世子妃稍安浮躁,一定要稳住情绪。”

“再这样下去,只怕对腹中的胎儿十分不利。”

道理她都懂。

可再多的道理,也抵挡不住蜂拥而至的委屈和难堪。这些痛苦,通通汇聚到了肚子里,如翻江倒海一般疼痛。

王皇后孙贤妃太子妃俱是过来人,顿知不妙。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恩怨了,太子妃忙说道:“快些让人将王氏抬进最近的屋子里躺着,在胎气平稳之前,不宜再说话动气。”

王皇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吗?你只要管好你的儿媳,让她少说几句就行了。”

顾莞宁从不是受气的脾气,闻言淡淡地应了回去:“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往树上撞。头破血流,难道要怪树不成?”

王皇后:“…”

斗嘴无人能及顾莞宁。罢了,现在王敏肚中的孩子要紧。

王皇后忍了这口气,吩咐宫女们小心地将王敏抬走。

齐王世子立刻跟了上去。

孙贤妃有些不快地看了顾莞宁一眼:“你这牙尖嘴利的脾气,也不看时间场合。要是今日王氏有个好歹,你要如何交代?”

顾莞宁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孙便冷冷地应了回去:“贤妃娘娘此话好生奇怪。王氏自己动了胎气,和阿宁有何关系。阿宁行得正站得直,也无需向任何人交代。”

孙贤妃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孙:“你竟这般和我说话?”

顾莞宁是出了名的犀利难缠。太孙却素来温和雍容,敬重长辈,从不出言顶撞。她万万没想到,太孙竟会对她出言不逊!

她可是他嫡亲的祖母啊!

太孙看着满脸震惊的孙贤妃,神色冷静如常:“贤妃娘娘既然这般关心王氏的身体,不如跟着去看看。不过,不管王氏如何,都怪不得阿宁。也请贤妃娘娘慎言。”

孙贤妃脸色泛白,嘴唇颤了又颤,终于挤出几个字来:“好,你好的很!”

从不在人前动怒的孙贤妃,罕见地一怒离去。

剩下魏王世子韩王世子等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新婚夫妻,彼此之间还不熟悉,说话反而顾虑重重。

傅妍看了魏王世子一眼,谨慎地问道:“世子是否想过去看看?”

魏王世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韩王世子嗤笑一声:“有什么可看的。自己想不开,在那儿闹腾得动了胎气,倒成了别人的不是。我才不去,免得看她哭鼻子抹眼泪的矫情。”

不就是怀个孩子嘛!

闹得人人都得让她三分似的!

傅妍听着这话觉得颇为痛快解气,下意识地点头附和:“说的有理。”

林茹雪不乐见韩王世子说话这般冲动直接,微微蹙了蹙眉,婉言说道:“世子若不想去,不去便是了。何必说这些不中听的话。她到底是我们的堂嫂,对肚子里的孩子又看得极重。万一出了什么事,怕是像要了她的性命一般难受呢!”

林茹雪生的斯文秀气,说话也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声音温柔悦耳。明明是不赞成的话,从她口中说来,也绝不会让人心生不喜。

性情冲动浮躁的韩王世子也没恼怒,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说的对。我就是这个冲动任性的坏脾气。以后可得好生改一改才是。”

哟!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萧烈竟然也有听人劝的一日。

太孙和魏王世子对视一笑。然后,太孙张口说道:“我们左右都无事,就在椒房殿里等上一等。”

出了这样的事,总得等等看王敏情形如何。

众人皆都应下了。

太孙看向顾莞宁,柔声道:“阿宁,让你受委屈了。”

众人:“…”

她不让别人受委屈就不错了。谁敢让她受委屈?

顾莞宁也颇有自知之明,耸耸肩笑道:“我可受不得半点委屈闲气。她之前说话不中听,我毫不客气地应了回去。说来我也不是全无责任。早知道她心思这般脆弱,我就不搭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