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帝忽然提起孙武的亲事,莫非是有赐婚的打算?

孙贤妃心中暗喜,一脸感激地应道:“是,大郎今年虚岁也有十七了。皇上日理万机,竟还惦记着臣妾的娘家侄孙,委实令臣妾感动。”

除去和亲的乐阳郡主之外,到了婚配之龄的郡主还有两个,一个是太子府里“养病”的衡阳郡主,另一个是魏王长女富阳郡主。

以孙贤妃的心思,自是希望孙武能许婚给衡阳郡主。

日后太子坐上龙椅,衡阳郡主就是大秦最尊贵的公主。孙武也就成了驸马。一世的荣华富贵总是少不了的。

实在不行,做富阳郡主的郡马也不错。

孙贤妃满含期盼地看着元佑帝。

却听元佑帝说道:“荣庆王的三女也到了婚配之龄,朕觉得,孙大郎倒是颇为合适。等皇后的病好了,就让皇后赐婚吧!”

孙贤妃:“…”

孙贤妃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荣庆王是元佑帝的堂侄,只领了一个闲散差事。而且,荣庆王只有一子是嫡出,其余的子女俱是庶出。

这个庶女,连个郡主的封号都没有,只是一个县主。

她寄予了厚望的孙武,怎么可以就娶一个县主?

元佑帝见孙贤妃愣在当场,以为她是惊喜过度,笑着说道:“此事你可得多谢阿诩。如果不是阿诩主动提起孙大郎的亲事,朕一时也想不起来。”

“阿诩说的有道理。孙大郎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又常年生病。到底是你娘家唯一的侄孙,亲事上也不能太过亏待了他。让他娶荣庆王的女儿,也算抬举他了。”

孙贤妃:“…”

孙贤妃笑容愈发僵硬,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臣妾谢皇上恩典。”

待元佑帝走了之后,孙贤妃终于不必强颜欢笑,砸碎了一整套的茶具茶碗,心头还是堵着一口闷气。

好一个太孙!

明知道她对孙武的亲事期许甚高,竟来了这么一出…这和拿刀戳她的心窝,也没什么区别。

更可恨的是,元佑帝已经张了口,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她就是脸皮再厚,也说不出要求娶衡阳郡主的话来。元佑帝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孙武身体欠佳,又无功名,娶一个闲散王爷府上的庶女都算是高攀了。

宫女们不敢吭声,战战兢兢地将地上的茶碗茶具收拾干净。

就在此时,有宫女来禀报:“启禀贤妃娘娘,太孙殿下来了。”

哼!亏他还有脸来见她。

孙贤妃目中闪过怒意:“请太孙殿下先到殿里小坐片刻,本宫很快就来。”

宫女很快领命退下。

孙贤妃定定神,努力平心静气,然后才去了殿内。

宫女们都已退了下去。

面容俊美一脸悠然的太孙殿下,含笑起身,行了一礼。

孙贤妃努力压抑的怒火,瞬间就涌了上来,冷冷说道:“殿下这般多礼,本宫可担当不起。”

太孙早料到孙贤妃会有此反应,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地说道:“贤妃娘娘今日似乎心情不佳,不知是为了何事?”

孙贤妃冷笑一声:“为了何事,殿下心中比谁都清楚。何必在这儿装模作样。”

不等太孙辩驳,孙贤妃又冷然说道:“今日皇上到景秀宫来用膳,说起了孙武的亲事。此事可得多谢殿下才是。如果不是殿下提议,孙武哪有这份福气,能娶荣庆王府的县主。”

语气中满是愤怒。

太孙神色未变,淡淡说了一句:“这确实是他的福气。”

孙贤妃:“…”

太孙看了过来,目光清朗温和,话语中却多了冷意:“孙武身无功名,常年生病。若不是皇祖父做主,京城稍有头脸的人家,谁会愿意将女儿嫁到孙家?贤妃娘娘心中不感念皇恩,语出怨怼,莫非是对这门亲事还不满意?难道还想让孙武尚郡主不成?”

孙贤妃被气得面色泛白,全身发抖,连呼吸也不平稳:“你…你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说到底,就是因为我赏了绿屏到府中,让顾莞宁不痛快。你就故意为孙武求了这门亲事,成心来气我。”

是啊!就是成心要气你!

你又能如何?

太孙定定地看着满脸怒容的孙贤妃,什么也没说,目光将心意表露无遗。

孙贤妃心里渐渐泛起凉意。

她忽然发现,自己太过低估太孙了。

他一直以温和的面貌示人,孝顺恭敬,人人称道。对她这个亲祖母,也是尊敬有加。她便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性子。

她以为,哪怕她稍微做的过分了一些,他也绝不会和她闹翻脸…

她实在是大错特错!

太孙和太子不同。太子一直亲近她这个生母,对王皇后貌似恭敬实则疏远。太孙一出生就是长孙,在元佑帝身边长大,圣眷极浓。对她这个亲祖母,也没多少孺慕之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太孙声音依旧淡然:“贤妃娘娘不愿孙武的亲事被人摆布,日后就该谨记,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万万不能做。连想也不应该想。”

孙贤妃呼吸一窒。

他这是明明白白地在警告她,绝不能对顾莞宁出手。

太孙又缓缓地说道:“孙武经常生病,身体虚弱,还是找太医去看看,开些调理身体的药方才好。免得还未成亲,就再病倒。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孙家可就断了香火。”

孙贤妃:“…”

太孙礼数周全,行了礼才告退。

孙贤妃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没动弹。

第五百五十五章 婚配(二)

半个多月后,王皇后凤体痊愈。

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看着憔悴而苍老。

孙贤妃前来给王皇后请安,然后恭敬地说起了孙武的亲事:“…皇上开恩,为孙武挑了一门亲事,是荣庆王府的佳阳县主。臣妾今日过来,就是想请皇后娘娘下凤旨赐婚。”

荣庆王府的佳阳县主?

王皇后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张清秀怯懦的少女面孔,扯了扯唇角:“这倒是一门极为相衬的好亲事。”

相衬两个字,充满了讽刺之意。

孙家早已没落,如果不是有孙贤妃,就凭孙武,凭什么娶一个县主为妻?

孙贤妃暗暗咬牙,面上露出感恩戴德的笑容:“娘娘说的是。皇上如此厚待孙家,臣妾心中着实感激不尽。”

顿了顿,又满是关切地问道:“高阳郡主如今被关在宗人府里,不知现在如何了?高阳郡主自小就在娘娘身边千娇万宠地长大,何曾受过半点委屈。如今为了一点小事,就被关进宗人府。别说娘娘,就是臣妾一想及此,也甚是心疼啊!”

王皇后笑容一顿,扫了假惺惺的孙贤妃一眼,淡淡说道:“都是本宫惯坏了高阳,如今让她吃点苦头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孙贤妃轻叹一声说道:“娘娘一片慈爱,只盼着高阳郡主能领会,不要心生芥蒂才是。”

王皇后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口中说道:“高阳之事,不说也罢。孙武和佳阳的亲事,本宫这就下旨。孙武也不算小了,让他们两个早点成亲,早日为孙家留下子嗣才是。”

这话却是在暗暗讥讽孙武是个病秧子,寿元不长了。

孙贤妃心中大怒,不甘示弱地回击:“臣妾还有件事,想和娘娘禀报一声。顾氏身怀六甲,当日娘娘赏了两个宫女到梧桐居。臣妾忧心太孙殿下的衣食起居,也厚颜赏了绿屏过去。现在想来,此事其实大大不妥。”

“太孙和顾氏夫妻情深,断然不肯在此时收用身边人,免得顾氏情绪波动,动了胎气。”

“臣妾想着,不如将绿屏直接打发出去许配嫁人。免得整日养在梧桐居里,让顾氏心情阴郁不快。”

王皇后看着满脸笑容的孙贤妃,恨不得伸手撕了她的脸。

孙贤妃这么做,是成心在挤兑她这个皇后!

只是,太孙一出手,就让高阳郡主差点没了夫婿,如今又被关进宗人府。再任由那两个宫女在梧桐居里待着,以后不知还要惹出多少麻烦。

王皇后定定神,淡淡一笑:“贤妃考虑得甚是周全。既是如此,本宫索性也将那两个宫女另外许配出去。”

从宫里出去的宫女,总不能再接回来,这和打自己的脸也相差无几了。另外许配嫁人,勉强算是多了一层遮羞布。

天气渐冷,外面寒风凛冽。

梧桐居里早已燃起了炭盆,屋子里温暖如春。

顾莞宁的肚子越来越大,胳膊和双腿都略略有些浮肿,走起路来也颇有些吃力。徐沧建议她每日多走动锻炼身体。

外面天寒地冻,顾莞宁便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琳琅和玲珑在一旁眼都不眨地盯着,唯恐顾莞宁一个不慎摔倒。

顾莞宁走了一会儿,便站在原地休息片刻。

两个丫鬟立刻过来,一左一右地搀扶住顾莞宁。

顾莞宁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我能站得住,你们两个不必紧张。”

玲珑小声咕哝:“小姐说得倒是轻松。奴婢整日看着你这样走来走去,一直提心吊胆地。”

“是啊!”琳琅无奈地接了话茬:“小姐又不肯让奴婢们搀扶着走动,奴婢站在一旁,心里不知多担心。”

顾莞宁笑着安抚她们两个:“你们两个就放宽心吧!我身体如何,没人比我更清楚。我能走得动,所以才不要你们扶着。”

“再说了,徐大夫让我多走动多锻炼,这样日后才有力气生孩子。你们就别心疼我了。”

这倒也是。

平安生产才是最要紧的。

顾莞宁肚子里怀着双胎的事,她们两个都清楚。这肚子明显地比普通孕妇大了许多。若是没有康健的身体,日后临盆必然要吃苦头。

正说着话,璎珞进来了,笑着禀报:“小姐,宫里的席公公又来了。”

顾莞宁目光一闪,慢悠悠地笑了一笑:“请席公公进来。”

“奴才给太孙妃请安。”席公公恭敬地行礼问安,目光掠过顾莞宁的肚子,心里暗暗诧异。

太孙妃这肚子,可真是不小。算算日子,不过才六个多月的身孕,看着倒像是要临盆似的。

顾莞宁淡淡说道:“席公公免礼。不知席公公今日来,是为了何事。莫非是皇祖母又赏了人来?”

一般而言,怀着身孕的女子,总比平日温和许多。顾莞宁也不例外。每日心情平和,眼角眉梢也比平日柔和得多。

不过,一旦敛了笑意,往日的冷冽威严的气势便又散发出来。

席公公忍住擦拭额上冷汗的冲动,陪笑着说道:“这倒不是。皇后娘娘命奴才来,是要传口谕给太孙妃。”

“如今太孙妃正在养胎,不宜动气。那三个宫女,还请太孙妃将她们许配嫁人。”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这真是皇祖母的口谕?席公公没开玩笑吧!”

“这等事,奴才怎么敢随意说笑。”席公公打起精神笑道:“这是皇后娘娘亲口说的,奴才半个字都没敢漏。”

做主子的要脸,做奴才的,只能豁出这张脸了。

好在顾莞宁没有自降身份,和一个奴才做口舌计较,只点了点头。

席公公暗暗松口气,行礼告退。

席公公一走,琳琅等丫鬟都眉飞色舞地笑了起来。

“这个席公公,当日送宫女来的时候神气活现,今儿个低声下气蔫头巴脑。”玲珑不客气地嘲笑道。

琳琅也道:“可不是么?这种人最是可恨可气。”

真正可恨可气的,是席公公的主子,还有那个不肯安分的孙贤妃。

这一次,可算是给了她们深刻的教训。

顾莞宁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第五百五十六章 打发

太子妃很快闻讯而来。

“你皇祖母真的这么说了?”太子妃听了事情的始末,一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顾莞宁淡淡笑道:“席公公已经来传了口谕,自不会有假。”

太子妃心头一口恶气长长地抒了出来。

顾莞宁有孕,怀的又是双胎。她唯恐顾莞宁有半点不适不妥,从未想过要给儿子身边安排人伺候。

王皇后和孙贤妃倒好,一个比一个会膈应人。

那三个宫女养在梧桐居里,她比顾莞宁还要生气。现在王皇后亲自下口谕打发了这些宫女。这自扇耳光的举动,实在令人解气。

不过,王皇后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

“莞宁,你皇祖母为何会下这样的口谕?”太子妃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阿诩从中做了什么?”

顾莞宁也没瞒着太子妃,将太孙这些日子做的两桩事说了出来。

太子妃听得分外舒畅,笑着赞道:“阿诩真是聪明。”

打蛇打七寸,对付一个人,就要从对方的弱点下手!

王皇后的弱点是高阳郡主,孙贤妃最在意的是娘家的兴盛荣辱。太孙接连出招,俱是又快又准。

顾莞宁笑道:“这几个宫女,还是由母妃做主许配嫁人吧!我如今行走不便,时常困倦,没精力操这个心。”

太子妃想也不想,一口就应了下来。

太子妃行事十分利索,当日下午,就命人将三个宫女叫到了雪梅院,将王皇后的旨意说了一遍:“…母后心地仁慈,不忍见你们三个光阴虚度,让你们许配嫁人。”

三个宫女俱是一惊。

绿屏自觉自己是孙贤妃身边的人,胆子也比另两个宫女大的多,鼓起勇气说道:“启禀太孙妃娘娘,奴婢不愿另外嫁人,只愿留在梧桐居里。端茶送水打扫,什么活奴婢都会做。”

太子妃神色一冷:“放肆!这等事,哪里容得你愿意不愿意。”

绿屏浑身打了个寒颤,立刻跪下请罪。

可惜请罪也迟了。

太子妃冷冷说道:“你们都是宫中出来的人,我自会给你们体面。为你们挑一户好人家发嫁,再给一副嫁妆。至于绿屏,我倒是不便做主了。这就让人送你回景秀宫,如何处置,都随贤妃娘娘的心意。”

这么被送回宫去,明摆着丢了孙贤妃的颜面,哪里还有活路?

绿屏面色惨然,连连磕头告饶。

太子妃却懒得再多听半个字,吩咐一声下去,立刻有嬷嬷上前来,堵住绿屏的嘴,将绿屏拖下去,很快送进了宫中。

孙贤妃见到绿屏后,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命人将她送到了宫中的浆洗房。

浆洗房里的活又累又苦,绿屏进去不到一个月就生了病。宫女生病,根本无人过问。绿屏在屋子里躺了几日,就因高烧过度一命呜呼。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太孙回府后,知道了太子妃的雷厉风行,着意地夸赞了太子妃一番:“有母妃在,儿子再无后顾之忧。”

太子妃笑了起来:“你整日就会哄我高兴。”

当然,她还是被哄得很高兴就是了。

如今顾莞宁身子不便走动,早已免了晨昏定省。

太孙本想留下陪太子妃吃完饭,太子妃却道:“我身子骨好好地,哪里需要你陪着。你早些回梧桐居,陪一陪莞宁。”

太孙心中一热,低声道:“母妃,你待儿子真好。”

太子妃处处体贴顾莞宁,有大半都是为了他这个儿子。

太子妃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太孙:“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对你好,还能对外人好不成。莞宁是你的妻子,她待我这个婆婆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自然也要待她好。”

母子两个闲话几句,太子妃又催促着太孙早些离开。

太孙回了梧桐居后,便将此事告诉了顾莞宁。

顾莞宁听了之后,心里俱是暖意。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既要看缘分,也要用心经营。

譬如她和太子妃,其实一开始并不和睦,甚至互看都不顺眼。只是为了共同在意的人,彼此忍让彼此迁就。一点一点地培养出了默契和感情。

到如今,亲如母女。

太孙走到顾莞宁身边,因为她的肚子太大,太孙已经无法将她全部搂入怀中。只轻轻地拥着她的肩膀。

顾莞宁略略侧着身子,将头靠在太孙的胸膛。

两人静静地相拥片刻,才低声闲话起来。

“高阳郡主此次进了宗人府,不知要被关上多久。”顾莞宁随口问道。

太孙低声道:“我已经暗中和荣安王叔打了招呼,至少关上半年,再放堂姐出来。”

荣安王也是元佑帝的侄儿,是太孙的堂叔,掌管着宗人府,在皇室宗亲中,属于实权派人物。

顾莞宁嗯了一声。

宗人府是专门关押皇室宗亲之处,比刑部天牢自是强得多。有干净的屋子,穿戴饮食也都不错。

不过,再舒适也比不过郡主府。

高阳郡主习惯了放浪不羁任性自在的生活,此次是要吃些苦头了。

“皇祖母已经为孙武和佳阳赐了婚,”太孙又说道:“婚期就定在明年二月。”

顾莞宁略一挑眉:“婚期定得倒是挺急。”

此时已经近腊月,到明年二月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筹办亲事确实急了些。

太孙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荣庆王叔急着嫁女儿,巴不得早些才好。”

这其中似乎有些故事啊!

顾莞宁来了兴致,笑着问道:“听你的意思,莫非这位佳阳县主有些不妥?”

太孙悠然一笑:“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在两个月前在假山边摔了一跤,额上留下了一处伤疤而已。”

原来是破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