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奕一亮相,便惹来了一片赞叹的目光。论相貌,阿奕确实生的更清秀好看。姐弟两个放在一起,并不特别肖似。

元佑帝细细端详片刻,然后笑道:“依朕看,阿奕这相貌,倒是和太子幼年时一般无二。”

太孙:“…”

顾莞宁:“…”

这样的夸奖,不要也罢。

他们可不愿儿子像祖父。

不过,话又说回来。前世阿奕幼年登基,小时候还算温顺听话,长大之后却优柔寡断处事犹豫不决,实在不算什么贤明天子。从这一点来说,倒是和太子颇有相同之处。

顾莞宁忍不住和太孙对视一眼。

夫妻两个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下定了决心。

这一世,一定要精心教导长子!

元佑帝亲自到太子府来,看了一双孩子之后,又命人将赏赐抬进来。金银玉器不必细说,还各赏了两千亩的良田。

众人艳羡嫉妒的心情不说也罢。

按理来说,看过孩子就该回宫了。

太子张口笑道:“父皇难得驾临,不如在府中用了午膳再回宫吧!”

这显然是客气地挽留之词。没料到,元佑帝竟欣然应了下来:“也好。朕已经很久没在宫外用过午膳了。今日就在太子府中用了午膳再回去。”

太子既意外又振奋,忙笑道:“儿臣这就命人安排。”

元佑帝随口笑道:“不必另外安排地方。朕今日就在梧桐居里用膳。今日来客众多,你和闵氏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让阿诩他们四个陪朕就行了。”

元佑帝点名要四个皇孙相陪。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早就被遗忘的安平郡王萧启。

安平郡王站在角落处,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往日,元佑帝口中的皇孙也有他一个。而现在,他已经无人问津,只能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兄长萧诩出尽风头无限风光。

心中嫉恨的火苗熊熊燃烧,炙烤着他的胸膛。

这一年多来,他受尽冷落,忍辱负重,饱受委屈。他伏小做低,折腰低头,极尽卑微。本以为能换来父王的怜惜和心疼,却没想到,父王对他愈发冷淡。原来一个月能去看他一两回,这几个月,却是连一回都没有了。

就连那个卑贱的舞姬郑美人生的两个儿子,也比他得宠的多。

更不用说,如今顾莞宁生了一双龙凤,太子太子妃的心思都挪到了这一对孩子身上。更无暇过问他。

为什么他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老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他不服!

他不甘心!

第五百七十三章 意外(一)

太孙和齐王世子等人陪着元佑帝在梧桐居里用膳。

顾莞宁等一众孙媳,没有伴驾的资格,便在梧桐居里另开了一席。几个郡主也一同入了席。

高阳郡主连着吃亏数回,如今也老实多了,不敢再随意挑衅顾莞宁。

不过,她到底不是安分的主儿,不敢对着顾莞宁,便挑一个“软柿子”来捏。

“衡阳,你总算是露面了。”高阳郡主语带嘲讽:“想来你的病也该养好了吧!”

衡阳郡主眼皮跳了跳,故作镇定地应道:“多谢大堂姐关心,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日是阿奕和阿娇的满月礼,我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不能不露面。”

她装病躲过和亲一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不过,她病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暗中生出疑心揣测的也不在少数。

高阳郡主天生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儿,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你这一病,真是可惜了。竟错过了乐阳出嫁。”

益阳郡主忽地插嘴道:“是啊,乐阳堂姐出嫁的时候,实在是风光至极。吐蕃国的太子殿下,也生的十分英俊呢!可惜姐姐在病重,无缘一见。也好在姐姐没见到这位太子殿下,不然一定会心生遗憾。”

最后一句,分明是若有所指。

衡阳郡主微微变了脸色,想反驳回去,可惜既无底气又无急智口才,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顾莞宁淡淡地扫了阴阳怪气的益阳郡主一眼,语气同样淡然:“没出阁的姑娘家,说话还是含蓄矜持一些的好。一张口就是男子生的英俊心生遗憾之类的话,传出去,只怕于侧妃在九泉底下,也会被人耻笑教女无方。”

益阳郡主的脸瞬间通红,目中满是恼恨,恨不得立刻扑上前撕了顾莞宁的嘴…当然了,她有这份心,也没这个胆。最多就是心中想一番泄愤罢了。

衡阳郡主感激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好在顾莞宁为她解了围,不然,她实在是无颜再待下去了。

高阳郡主三番五次想张口说话,硬是又按捺住了。今日元佑帝就在梧桐居,万万不能再冲动行事。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宗人府了!

酒宴一直进行到午后。

元佑帝摆驾回宫后,官职不高的官员及家眷也一一离府,关系亲密的亲眷好友,自是要留下热闹一番,顺便等着吃了晚宴再走。

府里养着一大堆乐师和歌姬舞姬,此次也派上了用场。众人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随意闲聊,气氛颇为热闹。

顾莞宁并未陪着众人说话,因为两个孩子午睡醒了,都张着嘴哭闹要吃。

她只得匆匆回了梧桐居,伺候一双儿女吃饱喝足,换了干净的尿布,再换了干净的衣物抱被。忙活了半天,还没消停,就听噗嗤一声…

顾莞宁俯下头,女儿阿娇睁着一双纯净的小眼,津津有味地吮着大拇指。

“真是个淘气包。”顾莞宁用手指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好笑又无奈:“刚换过衣服,怎么又闹腾。”

一旁的乳母笑道:“孩子小的时候,大多是这样的。要么睡,醒着就是吃喝拉撒。一天不知要折腾多少回。”

另一个乳母也道:“太孙妃今日劳累了半天,奴婢们伺候就是了。太孙妃歇上一会儿。”

顾莞宁也确实有些疲惫,点了点头。

两个乳母将阿娇抱下去换洗。

阿奕对自家长姐的动静一无所知,歪着头睡得正香。

顾莞宁微微侧过头,静静地凝视着儿子。

每日两个孩子在一起,阿娇肯哭闹,她便顾着女儿多一点,对老实听话的阿奕倒是疏忽了一些。

说来,前世母子两个关系疏远,也不是一两日造成的。

阿奕还在蹒跚学步,就遭逢乱世。她领着儿子逃出京城,一路逃亡,心中惶惑难安,要忙于安抚身边的人,要殚精竭虑地应付追兵仇敌。哪里还有闲心细细地教导抚育儿子?

待到后来一切平定下来,阿奕已经有七八岁。母子两个已经有了隔阂。再后来,她忙于政事,对他要求愈发严苛,动辄训斥指责。阿奕对她的敬畏远胜过亲近。之后,母子更是渐行渐远…

纷乱的往事掠过脑海。

顾莞宁心中涌起阵阵唏嘘,忍不住俯下头,在阿奕的额上亲了一口。

母亲温柔的亲吻,对孩子来说,是世上最幸福的依赖。

阿奕动了动身子,吧嗒吧嗒小嘴,睡得更香甜了。

顾莞宁忍不住弯起唇角。

就在此刻,琳琅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小姐,麒小公子不见了!太子妃娘娘心中着急,却未声张,命人在府中四处寻找。”

顾莞宁笑容一敛,眉头皱了起来:“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身边有嬷嬷和宫女看着,怎么会忽然不见了?”

此事一定另有蹊跷!

琳琅也皱眉道:“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不过,今日府中来客众多,诸事都要问过太子妃娘娘。娘娘忙得分身乏术,约莫是疏忽了两位小公子。没曾想就出了差错。”

孩子这么小,绝不会跑得太远。

这府里,处心积虑要接近麒哥儿的人,会有谁?

顾莞宁思忖片刻,才吩咐道:“此事不要声张。你叫玲珑过来。”

琳琅应了一声,迅速叫了玲珑进来。

顾莞宁低声嘱咐玲珑几句。玲珑点点头,很快退了下去。

顾莞宁又吩咐乳母一声看着孩子,然后亲自去了雪梅院。

太子妃面上还算镇定,目中却满是隐忍的怒意。见了顾莞宁,太子妃再也按捺不住,低声怒道:“这些个奴婢,真是没用。竟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要是麒哥儿有个差池,我一定饶不了她们。”

顾莞宁轻声安慰道:“母妃不必着急。麒哥儿是个听话的孩子,或许是贪玩被人引到了僻静之处,不会有事的。”

顾莞宁的冷静镇定,感染了太子妃。

太子妃稍稍平静下来,苦笑着叹了口气:“麒哥儿和麟哥儿自出生之后,就一直在雪梅院里。若是麒哥儿出了事,就像戳我的心肺一般。”

第五百七十四章 意外(二)

养只小狗小猫在身边,都会生出感情来。何况是两个白胖可爱的孩子?

太子妃又是个心软的人,这一年多来,对麒哥儿麟哥儿都极好。时间久了,和亲生的也没太大差别。

麒哥儿只走丢了一个时辰,太子妃便心慌意乱至此。

真出了事,怕是更无法承受。

“我已经让人去郑环儿的院子里去找人了。”太子妃眼眸中闪过冷意,咬牙道:“如果是她捣鬼,我绝不会放过她。”

郑环儿生产时大伤元气,在床榻上养了大半年才勉强能下床榻走动。

两个孩子被养在雪梅院,是孩子的福气。郑环儿纵然满心不舍,也知道养在嫡母名下的好处,倒也没吭声。只每日都到雪梅院请安,希冀着能偶然见孩子一面。

每隔上几日,太子妃就会让人将孩子抱出来,让郑环儿见上一面。

平心而论,太子妃真的不算刻薄了。

换一个厉害的主母,大可以去母留子,永除后患。太子妃没要郑环儿的性命,还时不时地让郑环儿见见孩子,这般宽厚的主母,着实少见。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郑环儿如今失了太子欢心,想翻身,唯一的依仗就是孩子!

如果她生了异心,趁着今日人多,将孩子哄到身边,再到太子面前哭诉一番。以太子的好色和糊涂,说不定就会心软…

太子妃越想越恼火,断言道:“一定是那个贱人偷偷引走了孩子。”

“这倒未必。”顾莞宁目光一闪,淡淡说道:“郑美人是个聪明人,知道孩子养在雪梅院更好,为了麒麟两个哥儿的前程,不会有异动。我觉得,从中捣鬼的,一定另有其人。”

太子妃一愣。

就在此刻,前去郑美人院子的几个宫女回来了,果然是一无所获。

一同前来的,还有满脸仓惶的郑环儿。

郑环儿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了,一边哭一边磕头:“求求娘娘,一定要找回麒哥儿。求求娘娘…”

郑环儿的伤心焦虑绝不是装出来的。

这是一个母亲在惊闻儿子丢失后最直接的反应。

太子妃直直地盯着郑环儿:“真的不是你引走了麒哥儿?”

郑环儿抬起泪眼,声音里满是凄然:“当日我难产,是娘娘和太孙妃救了我的性命。娘娘又不辞劳苦,将两个孩子养在膝下。我郑环儿虽然身份卑微,却也是知恩感恩之人。心中对娘娘一直十分感激敬爱,怎么敢做出这等举动来。”

太子妃神色一缓。

顾莞宁却神色淡淡,并不为所动:“此事总得查个清楚明白。你既是来了,就这儿候着。等找到麒哥儿再说。”

郑环儿的身份虽未能确定,十之八九都和齐王有关。顾莞宁一直命人暗中盯着郑环儿的一举一动。

今日麒哥儿走丢,确实和郑环儿无关。

郑环儿一直待在院子里,根本没出来过。她身边的人,也无一人出过院子。

到底是谁带走了麒哥儿?

太子府占地数百亩,园子也极大,想藏一个一两岁的孩子,易如反掌。一个时辰,也足够一个孩子出任何“意外”了。

只是,看太子妃一脸焦灼急切,顾莞宁这番实话便不忍心说出口了。

又过了片刻。

玲珑快步走进了内堂,神色间有些沉凝。

顾莞宁心知有异,立刻问道:“可有麒哥儿的下落?”

太子妃立刻看了过来。

玲珑应道:“是,奴婢领着人去了益阳郡主的院子附近查找。在假山旁找到了麒小公子。”

太子妃既惊又喜,霍然站起身来:“麒哥儿人呢?”

郑环儿也停了哭泣,满脸希冀地看了过来。

玲珑轻叹一声:“找是找到了。可小公子从假山上摔下来,满身是伤,身下都是鲜血,呼吸十分微弱。奴婢不敢乱动小公子,已经请了徐大夫前去诊治。”

太子妃全身一颤,怒火混合着心疼,面色难看至极。

郑环儿更是泪流满面,哭得声嘶力竭:“麒哥儿怎么会从假山上摔下来。他不过是个孩子,怎么可能爬得上假山?一定是有人在害他!”

太子妃咬牙道:“先别声张。今日是阿奕阿娇满月的好日子,这等事情宣扬开来,总是不光彩。”

太子妃虽然喜欢这一对双生子,不过,孙子孙女更重要。

郑环儿再着急,也无可奈何。

顾莞宁神色冷冽。

果然是益阳郡主!

这般粗糙急切的手段,显然不是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所以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太子妃也不是蠢人,很快便反应过来:“玲珑,你怎么想到去益阳郡主院子外去找人?”

“是我让她去的。”顾莞宁接过话茬:“今日午宴的时候,益阳出言不逊,被我教训了几句。只怕是怀恨于心,找不到机会对阿奕阿娇动手,就迁怒到了麒哥儿身上。”

太子妃眼中闪着怒火,胸膛起伏不定:“来人,去将益阳叫过来,还有她身边所有的宫女嬷嬷,也一并都带过来。一个个给我仔细审问。”

事情很快被查的一清二楚。

一切正如顾莞宁所料。

益阳郡主自觉受了羞辱,怀恨于心。没机会对阿奕阿娇动手,正好见到麒哥儿在园子里玩耍,一时冲动,便悄然引走了麒哥儿。

麒哥儿和益阳郡主常有见面的机会,对这个二姐也不陌生,笑嘻嘻地便跟着走了。

却未想到,笑眯眯的二姐,到了四下无人之际,就变了脸色。神色阴冷地命人将他抱到假山上,然后推他摔落下来。

动手的,是益阳郡主身边的两个嬷嬷。

“奴婢也是奉郡主之命行事,求娘娘开恩,饶过奴婢一条贱命。”

“是郡主吩咐奴婢做的,娘娘饶命啊!”

两个嬷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益阳郡主面色惨白,因为惧怕全身发抖,却不肯承认做过的错事,张口辩解:“我只是和三弟开个玩笑。谁知道两个嬷嬷竟失手将他摔了下来…”

啪地一声!

满脸铁青的太子妃,一巴掌挥了过来。

第五百七十五章 狠毒

“你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歹毒!”

太子妃满脸怒色,目光如刀锋:“麒哥儿才一岁多,连话还说不完整。你怎能对一个无辜稚儿下如此狠手!”

益阳脸上火辣辣地,泪珠在眼中打转。

透过迷蒙的泪眼,她看到满脸愤怒的太子妃,看到一脸冷然的顾莞宁,心中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如火山一般汹涌而起。

麒哥儿无辜,难道她就不无辜吗?

于侧妃被毒酒赐死后,兄长萧启也没了往日的风光,父王对她们兄妹不闻不问。往日的宠爱风光,转眼成了过眼云烟。

一夕之间,她从人人追捧的尊贵郡主,变成了丧母之庶女,无人问津。妹妹丹阳还小,感受远不如她深刻。这其中的巨大落差,足以将一个少女逼疯。

在她的心里,顾莞宁是害死生母于侧妃的仇敌,太子妃则是同谋。

可恨她人小力微,又失了父王这座靠山,别说报仇雪恨,在府中的生活都是憋憋屈屈颇为难熬。她不得不低下头,试着卑微讨好太子妃和顾莞宁。

太子妃没有过分为难她,顾莞宁也从未将她放在眼底。

她不但没释然,那把仇恨之火反而燃烧得更旺盛。

今天的举动,既是一时冲动鬼迷心窍,也是被压抑得太过的缘故。

“我只是和三弟嬉闹,绝无害他之意。”益阳郡主忍着脸上的刺痛和羞辱,一口咬定了是姐弟之间的玩闹。

太子妃冷冷说道:“人证摆在眼前,任凭你再抵赖也无用。现在府中宾客众多,我暂且不发落你。一切交由你父王做决定。”

说完,便命人将益阳郡主和两个嬷嬷及宫女都关押起来。

益阳郡主费力挣扎,口中胡乱叫嚷:“快些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这样对我…呜呜呜呜!”

一块帕子塞进了她的口中,她再挣扎也无用,被两个身高力壮面无表情的嬷嬷拖了下去。

太子妃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用力地深呼吸,双手用力握成拳,然后又缓缓松开。

“母妃,今日之事,事出突然,怪不得任何人。”顾莞宁轻声安抚道:“谁也没想到益阳会突然生出歹意,伤了麒哥儿。”

正因为益阳是临时起意,所以她也毫无防备。

太子妃脸上满是自责:“到底是我没照顾好麒哥儿。”

“哥哥,哥哥在哪儿?”麟哥儿跌跌撞撞地迈步,口齿倒是颇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