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莞宁打起精神道:“孩子晚上是跟着乳母睡的,我在临睡前还是喂上一回吧!”

太孙拗不过顾莞宁,轻叹一声,将孩子从乳母怀中抱了过来。

照例是先喂阿娇。

阿娇个头大些,胃口也比阿奕大,吃了一边还不够,换了一边继续吃。

太孙看在眼里,不由得哑然失笑:“我们的阿娇怎么这么可爱。”

是啊!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

顾莞宁抿唇一笑,由着阿娇吃饱了,才换了阿奕。可怜的阿奕,吃到一半,就没了奶水,委委屈屈地砸吧着小嘴。

顾莞宁看在眼里,不由得一阵阵心疼。

太孙也无奈地笑了起来:“这样喂,少不得要委屈阿奕。要不然,以后两个孩子轮换着先吃吧!”

也不能总委屈儿子啊!

顾莞宁也笑着叹了口气:“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能总偏袒着阿娇。”

乳母抱着还没吃饱的阿奕下去喂奶,吃得饱饱的阿娇躺在亲爹的怀里,一副心满意足的小模样。

太孙爱煞了女儿的可爱,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让乳母抱了女儿下去。

夫妻两个也终于清静片刻,能相拥着说会儿悄悄话了。

“真没想到,益阳竟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太孙想到满身是伤的麒哥儿,心里也不是滋味:“对着这么一个孩子,她怎么能下得去手?”

顾莞宁目中闪过冷意,低声道:“益阳心中存着怨恨,是想对阿奕和阿娇动手,只是他们两个身边伺候的人寸步不离,又一直待在我身边,益阳找不到机会。一时迁怒,才会对麒哥儿下手。”

太孙眼中顿时闪过怒意:“这次绝不能饶过她。”

一个人生出歹意,就像心中种了一朵毒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害人。

绝不能将一双儿女置于险境中。

顾莞宁淡淡说道:“内宅之事,不必你烦心。我不会再让她有动手害人的机会。”

太孙知道顾莞宁的手段,嗯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又说起了郑环儿:“这次倒是阴错阳差,令郑环儿张了嘴。”

“明日我就领着她进宫,向皇祖父禀明此事。”

顾莞宁点点头,随口问道:“要不要提前告诉父王一声。”

“不用了。”太孙目光一冷:“父王本就被蒙在鼓里,告诉他此事,只会令他恼羞成怒。说不定当即就会要了郑环儿的命。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让父王知晓。”

隔日清晨。

熬到半夜才入眠的太子妃,面色暗淡,精神不佳。

同样没睡好的太子,也来了雪梅院。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太子妃率先问道:“殿下昨夜没睡好吗?”

他怎么能睡得好?

一想到益阳郡主疯狂叫嚣的模样,他的心中就窜起一阵阵寒意和怒意。

太子没有多说,只道:“益阳患了失心疯,从今日开始,让她一直待在院子里,不要再出来见人了。”

太子妃也不多问,点点头应了下来。

太子又道:“麒哥儿如何了?”

“臣妾昨天守了他半夜,等到他睡了,臣妾才回房。今日清晨,臣妾又去看了他一回。”太子妃并不表功,语气颇为平静:“他全身都是伤,头上的伤势最重。徐沧说了,外伤好治,脑中的伤难治。只怕日后会落下病根。”

太子的脸色愈发阴厉。

乳母很快抱着麟哥儿来了。

麟哥儿最喜撒娇,平日见到太子,总要叫一声父王。今日太子脸色太过冷厉,麟哥儿被吓到了,不敢靠近。抱着太子妃的腿,小声说道:“母妃,我想哥哥。”

兄弟两个每日同吃同睡,习惯了一睁眼就看到彼此。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分离。麟哥儿自是不习惯。

太子妃打起精神,抱起麟哥儿,轻声哄道:“麒哥儿生了病,麟哥儿忍几天再去看他。不然,麟哥儿也会一起生病。到时候母妃会很着急。”

麟哥儿乖巧听话,太子妃这么一说,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太子妃心中不是滋味,哄了麟哥儿一会儿,便让乳母抱孩子退下。

太子目光一扫,张口问道:“阿诩人呢?”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处置

太子妃轻描淡写地应道:“阿诩有些急事,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有什么急事,竟不等他一起就先行进宫?

太子有些不快,皱了皱眉。

太子妃也懒得应付他:“臣妾还要去照顾麒哥儿,就不多陪殿下说话了。”说完,行了一礼,便先走了。

太子本想去看看麒哥儿,被太子妃这么一晾,颇觉得糟心。索性不去了,直接进了宫。

今日没有朝会。平日这个时候,太孙会在上书房里读书。太子则会在福宁殿里批阅奏折处理政事。

太子到了福宁殿外,就被李公公拦了下来。

“皇上正和太孙殿下说话,”李公公一脸为难:“还请太子殿下稍候片刻。”

太子:“…”

一个是他老子,一个是他儿子。

他们说话,为何不让他进去?

太子殿下一大早就窝了满肚子火气,冷哼一声,到偏殿里喝茶候着去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李公公很快来宣召他进殿:“皇上请殿下进去。”

太子喝了一肚子茶水,憋了一肚子闷气,进了福宁殿的正殿。

然后,太子惊愕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窈窕女子背影。女子跪在地上,听到脚步声,仓惶地转过头来,美艳的脸孔顿时映入眼帘。

郑环儿!

她怎么会在这儿?

太子心里掠过浓浓的不妙的预感,来不及打量郑环儿,先拱手请安:“儿臣见过父皇。”

坐在龙椅上的元佑帝,神色颇为冷凝不善,龙目扫过太子,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

太子心里愈发觉得不妙,迅速看了站在一旁的太孙一眼。可惜太孙毫无反应,丝毫没有给他这个父亲使个眼色的意思。

元佑帝冷冷道:“太子,你可知道跪在地上的女子是谁?”

太子被问得一懵,下意识地应道:“她就是郑环儿,父皇当日也曾见过她。”

元佑帝又哼一声:“果然是个为色所迷的糊涂虫!”

太子:“…”

太子就是再糊涂,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父皇此话是何用意?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言。”

“你确实愚钝。”元佑帝怒道:“竟不知道枕边人是别人派来的内应。”

内应?!

太子头脑空白了片刻,不敢置信地看向郑环儿。

她不过是个舞姬,怎么可能是内应?她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郑环儿此时反倒冷静下来,张口道:“太子殿下,其实婢妾是齐王殿下的人。”

“当日进宫,是齐王殿下暗中命人安排的。之后在宫宴上引~诱殿下,也是齐王殿下授意。怀孕一事,确实是意外。原本,齐王殿下只想令殿下担上秽乱宫廷的名声。后来得知婢妾有了身孕,便让婢妾伺机行事。”

“婢妾贪恋荣华,想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动了心想进太子府…”

郑环儿的嘴一张一合,将自己进府的原委一一道来。

太子僵直着一张脸,脑海中不停嗡嗡作响。

就如脸上被重重地扇了两耳光,热辣辣地,无比难堪。

他享受了美色之余,也曾暗暗自得,一次欢愉,便有了一双儿子。万万没想到,他早已落入别人的算计中。

在他尽情地享受美人的伺候时,这个美人心里不知怎生地嘲笑他。齐王在背地里不知怎样嘲弄他是个糊涂虫!

他要杀了这个贱人!

太子狠狠地盯着郑环儿,目光中满是愤怒和杀意。

郑环儿凄然一笑:“婢妾今日进了宫,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婢妾该死,麒哥儿麟哥儿却是无辜的。他们都是殿下的骨肉,求殿下不要迁怒于孩子身上。”

说完,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儿子。

太子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元佑帝:“父皇,儿臣想亲自处置郑环儿。”

元佑帝淡淡地瞥了太子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必你出手处置。朕会让人将她领到郑婕妤的寝宫。让她们姐妹两个好好聚上片刻。”

郑环儿是齐王的人,郑婕妤为郑环儿遮掩,显然也和齐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龙有逆鳞!

齐王暗中收买宫妃,已经深深地触怒了元佑帝。

元佑帝真正动怒的时候,并不形于外,反而显得格外镇定。越是这样,越是令人心寒。

太子应了声是,心中竟隐隐冒出一丝快意。

被齐王算计,确实狼狈又难堪。

不过,为了皇家颜面,元佑帝绝不会宣扬此事。而且,此事被揭露出来,齐王必然大失圣心。

郑环儿很快被带走。

经此一事,元佑帝也颇觉疲累:“朕要去休息片刻,你们父子两个在此,将这些奏折都批阅完。”

太子和太孙一起应了下来。

恭送走元佑帝之后,太子立刻看向太孙,语气中满是责备:“这么要紧的事,你为何之前不和孤通个气,直接领着郑环儿来了宫中?”

太孙神色不变,淡淡说道:“只有这样,才能让皇祖父确信无疑。否则,只怕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万一皇祖父疑心是我们有意指使郑美人这么说,反而不美。”

面对理由充足的儿子,太子心中愈发不是滋味。轻哼了一声:“你如今是愈发不将孤放在眼里了。”

“儿臣不敢。”太孙拱手请罪:“请父王息怒。”

不息怒还能怎么样?

难道还能让事情重来一遍不成?

太子没好气地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太孙应道:“儿臣谨遵父王之命。以后有事,一定先和父王商议。”

上次这么说,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结果每次都是这样。

太子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他一共四个儿子,最小的两个就不用说了,十几年以后才能成人。两个已经成人的,萧启不为元佑帝所喜,生母死的不光彩,又有益阳郡主这样不省心的妹妹。将他心里仅剩的一点怜惜疼爱折腾光了。

当然还是太孙最沉稳可靠。

可惜,这个长子主见太强。他这个做父亲的,隐隐有些驾驭不住。

将来他若是做了天子,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储君,心里岂能痛快?

第五百八十章 香消

太子看着太孙,眼底的阴沉一闪而逝。

太孙似未留意到太子的异样,依旧温和恭敬地说道:“皇祖父命父王和儿臣将奏折批阅完,时间匆忙,儿臣现在便去看奏折。”

太子将心里纷乱的思绪按捺下来,淡淡说道:“孤也一起批阅奏折。”

奏折早已被分为两堆。其中一堆事涉朝政大事,由太子批阅。另一部分,没那么要紧,是特意留给太孙的。

其实,以太孙的年龄,批阅奏折委实早了些。太子也不过是在三年前才开始批阅奏折。奈何元佑帝对长孙十分器重偏爱,想着早日让太孙接触政事,平日常将太孙带在身边,亲自指导。

别说齐王世子等人眼热,就连太子也时常觉得不是滋味。

太孙坐下后,安静地看起了奏折。

太子今日心情纷乱,翻开奏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海中不时地闪过郑环儿的脸孔,一会儿又换成齐王嘲弄的脸…

越想心情越恶劣,哪里还看得进去。

勉强看了两份奏折后,太子心浮气躁,霍然站了起来。

太孙也随之站起身来,体贴地说道:“父王心情不佳,不如先回寝室休息片刻。这里的奏折,就由儿臣代我批阅一回。若有不妥之处,父王再重新批复。”

太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也好。”

简短的两个字过后,太子便拂袖而去。

太孙看着太子的背影,眼里的恭敬之色渐去,嘴角边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

太子还是和前世一样,既器重依赖他这个长子,又对他忌惮提防。

前世太子死得早,一天龙椅都没坐过。否则,必然会想着另立储君。

一个时辰后。

郑环儿和郑婕妤一同死在宫中。

郑婕妤年轻貌美,妖娆擅舞,颇得元佑帝宠爱。之前犯错被禁足,也未被彻底打入冷宫。过年时,元佑帝还颇有雅兴地命郑婕妤献舞一曲。

谁也没想到,郑婕妤竟忽然被赐死。

其中的缘由,连王皇后也不清楚。只知是元佑帝身边的李公公亲自端去的毒酒。

宫妃们俱都消息灵通,郑婕妤的死讯一传开,众嫔妃既惊又惧,暗中猜测纷纷,却无人敢私下议论。唯恐言行不慎,触怒元佑帝。

伴君如伴虎,此话半点不假。

得宠的时候将你捧上天去,失了圣心触怒天子,下场就像郑婕妤一般香消玉殒。

和郑婕妤一同奔赴黄泉的郑环儿,死得无声无息,并未惹来多少注目。

王皇后本不想过问,奈何后宫之事都归她这个皇后管。郑婕妤的身后事,总得有个章程才行。

王皇后斟酌片刻,便打发席公公去福宁殿。

过了片刻,席公公便回来了,苦着脸禀报:“皇上心情不佳,不见任何人。奴才只得斗胆询问李公公。李公公只说,这点小事,皇后娘娘做主就行了。”

这点小事…

王皇后心中顿时有数了,立刻吩咐下去,让人当日就将郑婕妤简单下葬。皇陵是想都别想了,就在京城郊外挑一个合适的地点安葬。

郑环儿更简单,葬在郑婕妤的坟墓边,连墓碑都不必立了。

元佑帝知道此事后,未置一词。

王皇后便知自己做对了,暗暗松了口气。

如今元佑帝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她这个中宫皇后,也没了往日的安稳风光,时时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揣摩圣意。

“母妃,麒儿头痛。”

躺在床榻上满身是伤的麒哥儿,丝毫不知自己的亲娘已经香消玉殒。昏睡了大半日之后,醒来便捧着头喊疼。

太子妃心疼地哄了几句,又命人叫了徐沧进来。

徐沧仔细地为麒哥儿看诊,然后又为麒哥儿施针止痛。

麒哥儿一看到又细又长闪着寒光的金针,顿时变吓得哭了起来。太子妃温言哄了一番,才让麒哥儿安静了下来。

顾莞宁来的时候,麒哥儿已经再次睡着了。

太子妃坐在床榻边,默默地凝视着麒哥儿俊秀的小脸,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太子妃转过头来,目中露出些许唏嘘之意,轻声道:“麒哥儿闹了半天,刚入睡,我们出去说话。”

顾莞宁点点头,随着太子妃一起出了屋子。

“郑环儿已经死了。”顾莞宁低声道:“殿下命人传了口信回来,宫中的郑婕妤也一并被赐死。”

这个结果,不出所料。

太子妃默然不语。

顾莞宁轻声问道:“母妃是不是觉得郑环儿死得可怜?”

太子妃叹了口气:“说来,她走到这一步,也是被逼无奈。如果不是为了一双孩子,她绝不会主动张口招认齐王。”

可怜天下慈母心!

顾莞宁倒是没什么唏嘘感慨,淡淡说道:“从成为齐王内应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现在死了,到底能保住她的一双儿子。”

郑环儿是个聪明女子,也窥准了太子妃的性情脾气。

她痛快求死,两个孩子没了生母,以后就是太子妃的儿子。太子妃没了后顾之忧,也会对麒哥儿麟哥儿更好些。

太子妃又沉默了下来。

“母妃是不是在忧心,等麒哥儿麟哥儿长大了,知道了生母被赐死,会对母妃生出怨恨?”顾莞宁目光如炬,对太子妃的心思也了然于心。

太子妃也不隐瞒:“是。他们现在还小,懵懂无知。日后总有长大的一天。这等事,总是瞒不过他们的。”

顾莞宁笑着安抚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做人若是这般瞻前顾后,哪里还能痛快度日。而且,我相信母妃,一定会用心教导他们兄弟两个。生恩怎能及得上养育之恩。”

这也有道理。

太子妃舒展眉头,心情也好了不少:“你说的对。我这是杞人忧天了。”顿了顿又道:“麒哥儿这般模样,离不得我。这几日,我得在雪梅院里多待着。你一个人照顾阿奕阿娇,得多辛苦了。”

顾莞宁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我能照顾得来。母妃只管放心。”话锋一转,又说起了益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