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侍郎笑着打趣自己的爱徒:“往日你天天住在刑部,不肯回家。如今家有娇妻,总不至于还日日住在这儿吧!”

罗霆也没觉得害臊,笑着说道:“我正想和大人商议,以后每隔几日就回家一次。”

左侍郎笑道:“早该如此。往日我说过你数次,你总是不肯听。现在娶了亲,总算是开了窍。”

罗霆咧嘴笑了一笑。

罗霆肯时常回府,罗夫人心中自是高兴。在罗尚书面前念叨了两回:“阿霆娶妻之后,总算愿意常回家了。”

只冲着这一点,也该对新过门的儿媳好一些。

罗夫人又在罗尚书面前夸赞起了儿媳:“姚氏温柔端静,颇为贤惠。”

罗尚书对谦恭守礼的儿媳也颇为满意:“太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姑娘,知礼守礼,确实是极好的。”

新婚满月之后,姚若竹小心翼翼地对婆婆说起想去太子府拜访顾莞宁一事。

罗夫人巴不得姚若竹和顾莞宁走动得密切些,立刻点头应允。

姚若竹提前两日让人送了拜帖,得了回应,才登了太子府的门。

见了面之后,顾莞宁上下打量姚若竹一眼,少不得打趣几句:“成了亲果然和以前不同。如今看着,已经有了罗少奶奶的气派。”

姚若竹笑道:“你又来取笑我了。”

姚若竹的气色确实极好。

往日略显寡淡的清秀面容,如今多了几分艳色,今日又穿了胭脂色的罗裙,显得美丽娇艳起来。

顾莞宁让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下,两人对坐说话。

“罗家人待你还好吧!”顾莞宁笑问。

姚若竹舒展眉头,笑着应道:“公公平日不在府中,婆婆性子和善,罗大哥对我也十分体贴。在罗家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更好一些。”

顾莞宁笑道:“罗家人口简单,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自是事事顺遂。”

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动心思,想嫁到罗家。

闲话几句,顾莞宁便问起了罗芷萱的近况:“罗姐姐近来如何?身子也该养好了吧!”

姚若竹应道:“她住在娘家,没人磨搓,心情舒畅。每日好汤好水地,补品从未断过,身子早就恢复如初。今日我来看你,她本也想跟着一起来。可惜蕙姐儿还小,半天都离不得她。只能作罢。”

顿了顿,又低声道:“傅家那边,倒是不时打发人来,要么送些补品给她,要么送些吃用的给蕙姐儿。看来,是想哄着他们夫妻两个早些回去。”

除了皇家公主郡主之外,女子出嫁都是住在夫家,鲜少有回娘家长住的。

傅卓陪着罗芷萱回罗家,一住就是几个月。傅家颜面实在不好看。

尤其是徐氏,一出门做客少不得要被人问起此事,心中十分憋屈。可再憋屈,也不能就此不管。只得放低身段示好。

顾莞宁冷冷地扯了扯唇角:“当日少几分刻薄,现在也不必这般惺惺作态了。”

“我问过她一回,她说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姚若竹低声笑道:“就让她婆婆多难受一阵好了。也让她尝尝什么叫有苦难言。”

顾莞宁哑然失笑:“你嫁人之后,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

姚若竹抿唇一笑:“罗大哥说我性子太静了,让我时常说话。”

哟!这是来秀恩爱来了!

顾莞宁心中既为姚若竹高兴,也为罗霆高兴,口中故意打趣:“一口一个罗大哥,叫得真是亲热。”

身边的人都过的好,真好!

前世的遗憾今生一一弥补,真好!

两人说了半日闲话。

顾莞宁将两个淘气包都叫了过来:“叫表姑姑。”

阿娇阿奕并排站着叫表姑姑,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简直让人爱煞疼煞。姚若竹羡慕不已地说道:“阿娇阿奕都被你教得极好。”

她和顾莞宁同龄,如今顾莞宁的儿女都会走路说话了,她才刚成亲。

顾莞宁笑道:“你可别被他们两个现在的模样骗了。平日淘气得很。最近被我训了几回,才老实一些。”

见姚若竹还是一脸艳羡,顾莞宁眨眨眼笑道:“这般喜欢孩子,早些怀上身孕自己生一个。”

姚若竹略略红了脸:“我也盼着早点有孕呢!”

琳琅悄步走了过来,低声禀报:“衡阳郡主听闻罗少奶奶来做客,特意过来见上一见。”

顾莞宁眉头微微一动。

衡阳郡主这是特意来见姚若竹…

姚若竹却不知衡阳郡主曾恋慕罗霆的事,略略有些诧异:“我和郡主只有一面之缘,为何郡主要来见我?”

衡阳郡主代兄长迎亲,姚若竹当然是见过她的。不过,衡阳郡主却未留意过姚若竹。

顾莞宁不想多提,免得姚若竹忧心,随口笑道:“约莫是待在府里气闷,所以特意过来说话解闷,你不必担心。”

转头又吩咐道:“请她进来。”

过了片刻,衡阳郡主来了。

姚若竹含笑起身,敛衽行礼:“姚氏见过郡主。”

衡阳郡主迅速打量姚若竹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恢复如常,微微笑道:“罗少奶奶不必多礼。我闲着无事,听闻罗少奶奶来做客,所以过来一见,并无他意。”

这话显然是说给顾莞宁听的。

顾莞宁不动声色地瞄了衡阳郡主一眼:“既是来了,就坐下说话吧!”

衡阳郡主来要做什么?

其实,她并没有挑衅的意思。

只是心中犹有一丝不甘,想亲眼见一见罗霆的妻子是何模样。

一见之下,衡阳郡主心里那一丝不甘倒是被抹平了。

论容貌,自己比姚若竹更出色。论家世,自己也远胜过姚若竹。没能娶自己,是罗霆没福分。

她的未来夫婿李一鸣,也是俊俏出色的少年郎,又一心想娶自己。说起来,不比罗霆逊色。

多了一个衡阳郡主,姚若竹说话不便太过随意,颇有几分拘谨。

顾莞宁正想找个借口打发衡阳郡主,就见玲珑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启禀太孙妃,太子妃娘娘有急事相请。”

第六百六十一章 遇刺(一)

有急事?

府中如今风平浪静,一切顺遂,并无大事。

朝堂之事,太子妃素来不过问。难道是太子那边出了什么事?

顾莞宁略略皱了皱眉,沉声道:“我这就过去。”

衡阳郡主站起身来:“大嫂,我先回去了。”太子妃特意召顾莞宁前去,她若是跟着去,就太不识趣了。

顾莞宁略一点头。

姚若竹也笑着起身告辞:“我来叨扰半日,也该回府了。”

顾莞宁张口挽留:“你难得来一回,吃了午饭再回去吧!我去雪梅院一趟,很快就回来。”

“娘娘急着召你前去,必是有要事商议。”姚若竹微笑道:“我改日再来看你,到时候不必你张口,我也得赖着吃了午饭再走。”

顾莞宁莞尔一笑:“也好,那就改日再聚。”

衡阳郡主忍不住看了神色安宁面容恬静的姚若竹一眼。

她倒是知情识趣。

罗霆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子么?

姚若竹最是细心敏锐,早已察觉到了衡阳郡主的频频留意,心里不由得暗暗嘀咕起来。

她和衡阳郡主从无瓜葛。为何衡阳郡主今日特意过来看她?

衡阳郡主不偏不巧也在此时看了过来,和姚若竹目光相对。姚若竹敏感地捕捉到衡阳郡主眼中复杂的唏嘘之意,心中愈发疑惑不已。

今日无暇多问,只有等日后,悄悄问一问顾莞宁了。

顾莞宁命琳琅送姚若竹出府,自己则快步去了雪梅院。

太子妃坐在椅子上,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风韵犹存的脸孔上满是隐忍的怒气。

顾莞宁进了内堂,目光一扫,一旁伺候的宫女立刻都退了出去。

“母妃急着叫我来,不知是为了何事?”顾莞宁直截了当地问道:“莫非是为了父王在生气?”

太子妃手中攥着的信,显然是太子的家信。

太子妃一直隐忍未发的怒气和委屈,尽数涌上心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老不羞!在冀州待了几个月,正经事还没做完,美人纳了一个又一个,现在倒好,竟又动了纳侧妃的心思。还特意送了信回来,让我先收拾院子做好准备,等他回京了就抬侧妃。真是气死我了!”

纳美人也就罢了,抬侧妃却实在令人恼火。

更可气的,是太子理所当然的态度。

果然又是太子!

顾莞宁倒是分外冷静:“母妃先别急。父王或许只是贪恋新鲜一时冲动,随口许了承诺。未必是真的要抬成侧妃。当日郑环儿如何,母妃也该看见了。”

太子妃热血上涌的头脑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是啊!太子喜好美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得了新鲜美人,必是要宠上一阵子。宠过之后,还不是很快扔到脑后。

“冀州民乱,尚未完全平息。”顾莞宁对冀州情形了如指掌,侃侃而谈:“父王领兵归京,至少还要两个月左右。说不定,过了两个月之后,父王早已另有了新欢。”

被顾莞宁这么一分析,太子妃总算镇定下来:“你说的对。既是这样,这封信我先暂且搁下。”

这样就对了嘛!

顾莞宁投来赞许的目光:“不管父王身边有多少美人,都无损母妃的身份地位。母妃只管安稳地待在雪梅院里,不必计较这些。”

这道理说来简单,想做到,又谈何容易?

太子妃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世道,对女子委实不公平。若你父王坚持要纳侧妃,我也无可奈何。”

以太子风流好色的性子,日后做了天子,必要充实后宫。她若是整日生闷气,气死都有的。

顾莞宁放缓了声音,轻声安慰道:“母妃改变不了父王,但是可以让自己活得更有尊严更坦然。”

太子妃深呼吸一口气:“刚才我骤然看了信,心中十分气恼,这才叫了你过来。现在气头过了,也想通了。这封信暂且搁置,我什么也不回。等你父王回京再说。”

顾莞宁笑着应了一声,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数日后,太孙回府。

顾莞宁随口将此事当做笑谈说了出来:“…我记得,前世父王去冀州之后,不但带了无为道长回京,还带了几个美人。其中有一个姓周的美人,格外得父王宠爱。”

提起周美人,太孙的印象也很深刻。

因为,太子后来就死在周美人的床榻上。

看来,太子此次送信给太子妃,就是想将这个周美人抬成侧妃了。

“父王喜好美人,谁也管不了。”太孙语气中多了几分冷意:“色是刮骨钢刀,父王若不是常年沉于酒色,被掏空了身子,也不会英年早逝。”

无为道长能得太子青睐,当然有几分真本事。练出的丹药,短期内也确实颇见成效。诸如神清气爽精神倍增一夜能御数女之类。

太子得了无为道长,心中十分快意,在女色上越发没了节制。后来直接在极乐时候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也算是死得香艳风流了。

顾莞宁和太孙议论了一回,便没再提起此事。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冀州连连传来捷报。

丁骁领了两万精兵深入山中,用了数日功夫,找到了民匪安营寨扎之处。攻下营寨后,杀了领头的数人。

没了领头的,其余民匪顿时成了一盘散沙。反抗的一律被杀,放了手中兵器求饶的,被丁骁全部活捉。

丁骁立此大功,太子特意为丁骁上了请功的奏折,又列出了数条安抚百姓的举措。

平心而论,太子此次行事,颇有储君风范。

元佑帝看了奏折之后,心情颇为舒畅,在朝堂上夸了太子一回。一时间,对太子歌功颂德的官员也多了起来。御史言官们,也都竭尽奉承之能事。

太孙听着这些肉麻夸张的阿谀之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过,太子此行表现得可圈可点,也令太子府圣眷更浓,确实是好事一桩。

又隔了半个月,太子欲启程归京。

没想到,就在启程的前一天晚上,太子遇刺。

这个消息传到京中,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第六百六十二章 遇刺(二)

“冀州民乱已平,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刺客?”

元佑帝面色铁青,语气中满是森冷入骨的寒意:“太子身边有这么多侍卫,他们又是如何靠近太子身边?”

送信进宫的太子侍卫被天子之威怒压得喘不过气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刺客共有二十几个,俱是身手超卓的死士,并不是冀州人。”

“当日晚上,太子殿下召了美人饮酒歌舞作乐,守在外面的侍卫有两百人,足以守护殿下暗卫。这十几个死士趁着夜色潜入殿下住处,其中有一个带了迷烟。侍卫们被迷倒了大半,好在有侍卫警觉,一察觉不对劲,就放了信号。其余侍卫便纷纷赶来。”

“这些死士都被围杀,只有一个漏网之鱼,潜进了屋子里。好在这个死士也受了重伤,只射了两箭。第一箭射中了殿下的胳膊,第二箭欲射殿下的胸膛。”

“幸好当时殿下身边的美人挡在殿下身前,为殿下受了这一箭。”

元佑帝面色依旧难看:“太子如今伤势如何?”

侍卫战战兢兢地答道:“殿下伤在胳膊上,没中要害,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箭上有毒,随行的太医正为殿下开药方清除体内的毒素。”

元佑帝并未问那个为太子挡箭的美人生死,冷冷说道:“太子安然无恙则罢,若是有个闪失,朕摘了你们所有侍卫的脑袋。”

太子身边一共有一千亲兵侍卫。这么多侍卫随行守护,竟然还让一个死士靠近太子身侧,也怪不得元佑帝龙颜大怒。

太子遇刺受伤一事,火速传遍京城。

太子妃惊闻噩耗,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太子纵有再多缺点,也是她的丈夫,是她儿子的亲生父亲,更是太子府的顶梁柱。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怎么办?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要怎么办?

“母妃!”太孙眼疾手快地稳住了太子妃的身形。

顾莞宁快步上前,扶住太子妃的另一只胳膊:“母妃,你不用担心。父王并无性命之虞。”

没有性命之虞…也就是说,太子不会死。

短短几个字,便令太子妃重新有了力气。

太子妃一手抓住太孙的手,另一手抓紧了儿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仔细说一遍。”

太孙和顾莞宁迅速对视一眼。

他们两个听闻此事后,也很震惊。

前世,太子在冀州并未遇过刺客。

这些刺客,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阿诩,”太子妃心神慌乱无主:“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莞宁说你父王没事,该不是骗我的吧!”

太孙迅速回过神来,温和低语道:“阿宁没有骗母妃。父王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箭上虽然有毒,不过,父王此次带了两位太医。有太医在,一定能为父王解清体内的毒素。”

顾莞宁也快速接过话茬:“是啊,母妃不必忧虑。”

太子妃怔忪了片刻,忽地落了泪:“阿诩,你父王这么多年一直养尊处优,别说受伤,就连指甲都没断过。此次被射中了胳膊受了伤,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泪水从眼角不停滑落。

太孙已经很久没见过太子妃哭泣了,不由得沉默下来。

一夜夫妻百夜恩!太子妃对太子总是存着几分夫妻之情。前世太子死了之后,太子妃大病一场,半年之后便病逝了。

这一世,他若任由太子走上同样的不归路,太子妃又会如何?

顾莞宁和太孙心意相通,见太孙沉默不语,便猜出了几分。只是,当着太子妃的面,不便说什么。

顾莞宁好言哄了一番,太子妃总算慢慢停了哭泣,精神却远不及往日,恹恹地回了屋子休息。

顾莞宁放心不下,和太孙一起在床榻边守了半个时辰。

待太子妃沉沉入睡,夫妻两人才一起退出屋子,回了梧桐居。

“这些死士,背后的主使者不知是谁。”太孙皱眉说道:“事前竟毫无动静,就这么凭空冒了出来。”

冀州毕竟相隔遥远。太孙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也在侍卫中,平日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倒是无妨。却也没本事查出这些死士的来历身份。

顾莞宁也皱了皱眉,低声说道:“除了齐王,还有何人?”

“我也怀疑是齐王。”太孙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魏王谨慎,韩王胆小,有刺杀储君胆量的人,非齐王莫属。”

只是,没有证据,只凭猜测根本奈何不了齐王。

顾莞宁沉吟片刻,才道:“皇祖父勃然大怒,必会追查到底。你倒是不宜有什么举动,免得被皇祖父察觉。”

太孙点点头。

元佑帝正在气头上,少不得要迁怒。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夫妻两个无言对坐片刻。

过了许久,太孙才打破沉默:“阿宁,刚才看着母妃落泪,我心里很不好受。”

“我忽然觉得,我实在忤逆不孝。父王虽对我提防戒备,到底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死路,身为儿子,实在太过凉薄。”

“还有,父王若是早早亡故,母妃一定会很伤心。如果像前世那般早早病逝,我如何对得起母妃。”

素来坚强的太孙,眼中依稀闪过水光。

顾莞宁心中也是沉甸甸的,站起身,将难得露出脆弱一面的太孙搂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