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奕:“…”

阿奕抽了抽嘴角,颇有几分冤屈:“阿娇,你这么比较可就不厚道了。我和蕙妹妹自小一起长大,早就认定了彼此。这份深厚的情意,怎么可能掺假?”

阿娇毫不客气地戳阿奕心窝:“人心隔着肚皮。你怎么知道蕙妹妹心里在想什么?或许她是冲着太子妃之位才这般喜欢你?”

阿奕:“…”

姐弟两人一起瞪着彼此。

瞪了很久。

眼睛都瞪酸了。

阿奕瞪得眼睛都快抽筋了,才不甘地哼了一声,将头转到一旁:“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你不爱听,我什么都不说了!”

阿娇迈步转弯,和阿奕面对面,神色有些无奈:“你说的这些,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便是周梁没出现之前,我也常想。虎头表弟和谦表弟对我的喜欢,到底有几分?到底有多少是因为我是公主的缘故?”

阿奕哑然,心头闷气怒火,骤然消散。

“我天生便是公主,出身尊贵,无可更改。便如你,如今是大秦储君,众人顺着你捧着你,也是理所当然。”

阿娇淡淡说了下去:“难道我们要追问身边每一个人,是否真心真意待我们?”

“你娶蕙妹妹,是出于喜欢。蕙妹妹愿嫁你,也是因为喜欢。两情相悦,是世上最值得庆幸欢喜之事。”

“我不知自己是否有这份运道,能遇到一个真心真意喜欢我的人。我撇不开我的公主身份。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我日后的驸马,除了我的公主身份之外,也喜欢我这个人。”

阿奕听的有些心酸,上前一步,抱住阿娇:“阿娇,你别担心。现在有父皇母后护着你,待日后,还有我这个弟弟护着你。周梁若待你虚情假意,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阿娇无情地推开:“我们两个都大了,便是姐弟,也得避嫌。”

冷酷无情的姐姐!

阿奕目中满是指控。

阿娇又低声道:“虎头表弟已退却,谦表弟依然不肯死心。只是,我自知自己心思。对他实在无男女之情。你日后多劝着他一些,让他早日忘了我。”

可怜的谦表弟!

阿奕叹口气,应了下来。

隔日,阿奕便偷偷劝了谦哥儿一回。

爽朗活泼的谦哥儿,此次却格外执拗:“阿奕表哥,你什么都别说了。阿娇表姐亲事一日未定,我绝不会放弃。”

真是头痛!

阿奕忍住扶额叹息的冲动,无奈地说道:“罢了,该劝的我都劝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实在不停,我也没办法。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谦哥儿倔强地应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不定哭的是周梁。”

阿奕:“…”

就在此时,周梁恰好迈步走了进来。

阿奕遥想周梁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实在想不出来。

算了,他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谦哥儿也抬头,和周梁遥遥对视一眼。

谦哥儿满心憋闷不甘,目光带着挑衅。

周梁神色平静从容,冲谦哥儿徐徐一笑:“昨日布置的课业,可完成了?”

谦哥儿:“…”

情敌竟还是自己的半个夫子,真是憋屈!

谦哥儿面无表情地应道:“早已完成,请周状元过目。”说着,将自己熬夜写的策论递了过去。

右手用力过度,一不小心,青筋毕露。

周梁目光一扫,不动声色地接了策论。仔细看了一遍,心下不由得暗暗赞叹。这一篇策论写得有理有据,十分精彩。

不愧是精心教养长大的高门子弟,在宫中读书多年,接受众翰林教导,见识远非普通少年可比。

第番外之讲学(五)

周梁不吝赞扬,笑着夸赞:“写得极好。”

谦哥儿并不领情,没什么表情地应道:“理所应该。”

周梁又说道:“不过,这篇策论中仍有疏漏之处。”然后一一点出。顾及到少年的自尊骄傲,语气还算温和。

周梁越是这样,谦哥儿越觉得心中憋闷。

恨不得撸起袖子,和他打上一场,将那张碍眼的俊脸揍成猪头,方能解心中闷气…

周梁目光一扫,冷不丁地说了几句:“身在宫中,凡事皆应小心。罗公子出身名门,称呼皇后娘娘一声姨母,平日深沐皇恩,更应言行谨慎。免得行步差错,令皇后娘娘颜面受损,也有损自己声名。”

谦哥儿:“…”

这个周梁,果然敏锐。窥破了他的心思不说,还特意出言提醒!

到底是心胸豁达,还是太过自信没将自己放在眼底?

谦哥儿神色复杂地看了周梁一眼,发自肺腑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在宫中向你寻衅,要动手也等你出宫再说。”

周梁:“…”

阿奕咳嗽一声,打起了圆场:“请周状元看一看我这篇策论写得如何?”

周梁定定神,笑着应下。

阿奕又冲谦哥儿使了个眼色。

谦哥儿抿紧嘴角,将头扭到一旁。

一个时辰后。

周梁迈步进了少女们读书的书房。

蕙姐儿孙柔玥姐儿不知去了何处,书房里竟只有阿娇。

听到脚步声,阿娇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转身。清秀英气的脸庞在晨曦中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周梁面上看似平静,心跳却迅速加剧。

当阿娇双目凝望过来,竟有刹那的手足无措。

他自四岁启蒙读书,这十六年,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读书上,从未留意过任何少女。不知心动是何滋味。

会试高中,他欣喜不已,也清楚地知道,将会有一门不错的亲事等着自己。父母双亡和家世低微,不再是他的羁绊。身为新科状元,他可以挺直了腰杆求娶高门贵女。

然而,他千思万想也没想到,相中他为婿的,是大秦帝后。

更准确地说,是大秦最尊贵的未嫁少女阿娇公主相中了他!

身为男子,他理当骄傲。

他也绝不愿错过天赐良机!

他已下定决心,要彻底打动阿娇芳心,做她的驸马!

只是,四目相对的这一刻,他忽然对自己生出了些许怀疑,没了信心和底气…他真的配得上眼前这个骄傲自信美丽夺目的少女吗?

“周状元,”阿娇声音和普通少女不同,不娇不脆,舒朗利落:“你昨日布置阿奕他们写策论,为何只布置我们几个作诗?”

语气不善,竟是一副诘问的架势!

和昨日的谦逊好学判若两人。

周梁迅速回过神来,淡淡应道:“读书科考,需钻研策论。太子殿下是大秦储君,应多学策论,几位公子也应多下功夫。”

“至于公主殿下,日后无需临朝听政。不妨多写诗练字,抚琴作画。既陶冶情操,又有雅趣。在下以为,策论不写也罢。”

阿娇:“…”

阿娇显然未料到周梁会这般直言戳她的心窝!

是啊!

她再聪慧再出众,也是女子。储君之位是阿奕的,日后大秦天下也是阿奕的。她这个长公主,只要安分守己地享自己一世荣华富贵就好…

平日阿奕处处让着她这个长姐,父皇母后都更偏疼她几分。想来都是觉得对她有些亏欠之故。

阿娇沉默片刻,略一点头:“周状元言之有理!”

然后,不再看周梁,转身坐了下来。

顺手拿起书本,遮住了自己昨晚因不甘写就的策论。

周梁在原地站了片刻,俊脸一片静默。

他想讨她欢心,本该顺着她的心意说话。然后取过她写好的策论,先大肆赞美,哄得她心花怒放。再从中挑出一两点写得不够透彻之处稍加点拨,顺便展露自己的博学…

可不知为何,他没有那么做。而是顺着自己的本心直言无忌。

她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她是大秦公主,身边从不缺追捧之人。便如罗府的公子罗谦,生得俊俏,说话诙谐风趣,一定会哄得她笑颜如花。

僵硬的气氛只维持了片刻。

很快,蕙姐儿三人便说笑着走了进来,打破了沉默,也打破了尴尬。

三个少女一起喊了一声“周状元”。

周梁收敛心神,开始上课。

阿娇也如昨日一般,听得颇为认真。遇到不解之处,便会张口发问,或是质疑出声。只是,她不再用那双明亮得令人心慌的眼眸看他。

散学后,蕙姐儿孙柔收拾桌子,低声说笑。

坐在阿娇身侧的玥姐儿,悄然打量阿娇一眼,轻声说道:“阿娇堂妹,你今日心情似不太好。莫非是有人惹你不快了?”

阿娇掩饰地笑了一笑:“没有的事,你别胡乱猜疑。”

阿娇从来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高兴的时候,眼眸如明珠般熠熠闪亮。不高兴的时候,双眸含着气闷,没了光彩。

玥姐儿没有揭穿阿娇,顺着她的话音笑道:“没有便好。”

蕙姐儿也了过来,笑着问道:“阿娇姐姐,你昨晚写好的策论,为何不拿给周状元看上一看?”

往日太傅授课的时候,给阿娇布置的课业和阿奕相同。

周梁不知就里,昨日竟区别对待。阿娇心中焉能不气闷?特意写了一篇策论,便是为了让周梁低头赔礼。

所以,她们三人之前才会特意避开。也存了让他们独处片刻培养感情之意。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和她们意料中的完全不同。

周梁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令阿娇这般气闷?

阿娇略略低头,避开蕙姐儿好奇探询的目光:“没什么,就是不想给他看了。不说这些了,我们今日不是说好了要去会宁殿么?快些走吧!”

不等蕙姐儿答应,便迈步走了出去。

蕙姐儿和玥姐儿面面相觑。

机灵的孙柔也凑了过来,小声嘀咕道:“定是周梁口舌笨拙,惹恼了阿娇姐姐。我们还是别多问了。”

蕙姐儿玥姐儿一起点头。

第番外之探望(一)

众人约好了一起去会宁殿。

散学后,先在书房外碰头,照例彼此寒暄热闹一番。

谦哥儿像往常一般,凑到阿娇身边。亲昵地喊了一声阿娇表姐。

虎头下意识地也要跟过去,转而想到自己已放弃了竞争驸马之位,心中一阵绞痛,默默地停下脚步。

既已放弃,便该忍痛斩断情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虎头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逼着自己别抬头。

管得住眼睛,管不住耳朵。

谦哥儿和阿娇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中。

“阿娇表姐,昨日你可写了策论?”

阿娇略略顿了片刻,才应道:“没写。周状元给我们布置的课业是以春日为题作诗一首。我绞尽脑汁,才写了一首满意的。”

谦哥儿笑道:“阿娇表姐诗才最是出众。春日为题,又最是普通。何须绞尽脑汁。待会儿阿娇表姐可得将写好的诗给我看上一看。让我偷师一回。”

谦哥儿性子活泼,说话讨喜。

阿娇便是心情欠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惯会哄我高兴。我哪里算得上诗才出众。”

至少不及周梁。

一想到周梁,阿娇又是一阵气闷,俏脸上的笑容很快淡去。

谦哥儿十分细心,观察力敏锐,立刻察觉出异样,轻声道:“是不是有人惹阿娇表姐不高兴了?”

阿娇自不肯承认:“没有。”

谦哥儿似看出了什么,却未追问,反而哀叹一声:“我今日写的策论,被周状元点出了几处不足。怕是要重写。”

阿娇被谦哥儿故作愁眉苦脸的模样逗乐了,轻声笑了起来。

虎头满心酸意,故意走得最慢,远远地落在后面。

闵达正要招呼虎头,被俊哥儿拦了下来:“虎头表弟这两日心情不佳,你别去闹他。”

闵达一愣,反射性地追问:“是为了周状元来讲学之事不高兴吗?”

闵达天生大嗓门,这一张口,众人都听见了。

阿娇脸上的笑意,很快消退。

俊哥儿恨不得将闵达的嘴缝上。

会宁殿离得不远,不到盏茶功夫便到了。

朗哥儿瑜姐儿被软禁在会宁殿里,这几年来,几乎没踏出过会宁殿。众少年们一个月来上一两回。

这也成了朗哥儿瑜姐儿最期盼最高兴的时候。

今日也不例外。

宫女禀报过后,朗哥儿瑜姐儿几乎同时快步走了出来。

朗哥儿个头窜高了一截,脸孔愈发俊俏好看,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瑜姐儿也出落得更加美丽,如一朵芙蓉,娉婷婀娜。

只是,两人的眉宇间多了一丝徘徊不去的沉寂和落寞,令人看着心怜心痛…

心怜心痛的那个人,当然非闵达莫属。

“一个月未见,瑜妹妹出落得更美丽更动人了。”

闵达不喜欢委婉含蓄那一套,哄人高兴也习惯了直来直去:“我前几日偶尔经过珍宝斋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一支珠钗,上面雕着兰花,颇为精巧。我一想,这珠钗你戴着一定好看,便顺手买了下来。”

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偶尔”“顺手”买下的珠钗。

瑜姐儿:“…”

众人:“…”

真是个傻小子!

就算要送礼物讨好姑娘家,也得私下送吧!哪有当着众人的面大喇喇就拿出来的?

闵达浑然不觉自己的言行举止有何不妥之处,眼巴巴地看着瑜姐儿。

瑜姐儿很快回过神来,委婉地推辞:“多谢你一番美意。只是,我平日住在会宁殿里,衣食用度一应不缺。这根珠钗,你还是留着送给别的姑娘吧!”

闵达执意道:“这是我特意买来送给你的,你若是不要,我便…”

便要怎么样?

立刻霸气地折了珠钗?还是大闹会宁殿,逼着瑜姐儿非收不可?

众人饶有兴味地看热闹。

就是瑜姐儿,也有些不自知的好奇。

闵达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今日我便不走了。”

切!闹了半天,感情也是个怂货!

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到了瑜姐儿面前,立刻就成了温顺的绵羊。

众少年鄙夷地看了闵达一眼。少女们感受又自不同,颇觉闵达有几分可怜。阿娇甚至主动张口为闵达说情。

“瑜堂姐,不过是根发钗罢了。我们都在一旁,算不得私相授受。你便是收下也不算什么。”

闵达感激地看了阿娇一眼,暗暗决定以后再不刁难周梁。

谦哥儿还不知闵达心里的念头,否则必会揪着闵达的衣襟怒吼一声,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兄弟情意!

瑜姐儿骑虎难下,只得让身边的宫女收了盒子。自己并未伸手碰触。

饶是如此,闵达也心满意足了,咧嘴笑个不停。

傻乎乎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

朗哥儿看着这一幕,心中似有触动,飞速看了孙柔一眼。

孙柔的亲娘是佳阳县主,和朗哥儿的亲爹韩王世子是隔了几代的堂兄妹,彼此之间称呼一声表哥表妹,也是正理。自小一起长大,彼此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