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低眉顺目。

“因为昨天的事,一组组长跟我投诉,说你目无上级,越俎代庖。你怎么想?”老狐狸,想让我自动认错。

“昨天下午有点资历的人都去开会了,哪来的上级?要真说有的话,叶组长算是上级吧。他让我做事,我能不做吗?”我的嘴皮子也就叶秋寒能应付,听得钱柜脸色不好。

“话是不错,但部里规定,一组不干涉另一组。投资部的业务是一组的范畴,你这么做,不好。”呵,官腔出来了。

“部长,如果有人在一区落水,救生员不在,二区救生员说那不是他的区,难道应该任那人淹死?”我看他怎么说。

“这…”他眉头一皱,“这是两码事。公司有公司的规矩,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不遵守,那会乱了套。”

“我知道。为了守规矩,任公司损失客户和利益,也可以?”我保持态度上的恭顺,“当时叶组长说,十分钟之内不能拿出报表,公司损失两千万。部长,你是我,你会怎样?”

“叶组长这么说的?”他没听小赵或一组组长提起。

“您不相信,可以问他。”我就知道那些女人歪曲事实。“在那种情况下,没人站出来说会,我也是被叶组长硬拉上架。早知如此,我决不会帮叶组长,两千万就两千万吧。相信到了总经理那里,部长您也会以同样的道理说服他的,对吧?毕竟遵守了公司规定啊。”

钱柜不知怎么接下去,难道真该说两千万不算什么?姐夫非把他骂死不可。他看看这个很乖巧的女孩,长相普通,根本不像一组的女人说的。她能勾引叶秋寒?除非叶秋寒瞎了眼。这么想着,他决定不跟着那些女人瞎掺合。

“小顾啊,这次的事也不完全都是你的错,下次注意点就行了。”标准哪边也不得罪。至于我的心情嘛,小人物,不值得他关心。

我也无所谓。一走出部长办公室,就看见小赵和哭鼻子的小杨笑得得意。我不理她们,她们却非要来惹我。

“丑小鸭来了。”小赵呦一声,仗着她老爸是赵世杰。

“长得不怎么样,化妆也帮不了多少。”小杨是杨辉的妹妹,唐梅的侄女。

我觉得和这些人对话,有损我的智商,只管自己走。她们在后面咯咯笑,以为我懦弱可欺。一只脚伸出来,居心不良。我考虑该不该踩扁那只脚,看她还敢欺负人。最终,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跨了过去。

我看见我组里的三个人,个性迥然不同,却有志一同给我笑容,我想凤凰的希望仍在。

午饭还是到员工餐厅吃的。这里碰不到那些小人,很好。吃到一半,有人坐到我旁边。几乎立刻马上三位姐姐集体说吃饱,溜了。我知道是谁,也不理他,只顾吃饭。

“你——”叶秋寒才开口。

“我不想和你说话。”我吞下一口饭,说道。很孩子气,我明白。与其说他带给我的麻烦,不如说是丑陋的人心。但我只能发他的脾气,哪怕他是无辜的。

他没有半秒犹豫,离开我的桌子,到另一张去了。

突然,我很难过。心就像被全世界遗弃般,揪痛了。这个讨厌的家伙,一句安慰也没有。真是讨厌透顶。但我更讨厌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超出掌控,无法操纵,只能任那样的苦楚肆无忌惮的蔓延,完全无能为力。

夜深人静。

我在阳台上看冬季的夜空。寒风冷冽,星光晦暗。和夏季相比,那些漂亮的星座全移走了,只剩寥寥落寞的星子东一颗西一颗,少的可怜。

“好冷。”明明突然出现,“进来,有新消息。”

我关上门,踏歌也在。

“沧木木是沧海集团主席沧澜弟弟沧树的儿子。”明明说。

“直接说侄子就好了。”我替她累得慌。

“我是为了交待人名。”她缓口气,“踏歌,你说。”

“沧澜的儿子四个多月前出了车祸,沧木木从这个月开始代替他成为沧海投资事业的总经理。沧澜是白手起家的,其弟沧树并没有商业才能,在集团担任虚职。兄弟两人很和睦,但沧木木不同。他从小成绩优异,曾经作为沧家第二代唯一的男子,受到全部的关注。”踏歌报告。

“曾经?”这个字眼有意思。

“是的,沧澜有三个女儿,沧树有一子二女。但五年前,沧澜认回了亲生儿子。沧木木的地位就变了。”他继续。

“有钱人家多这种事。”我不以为意,“沧木木挺可怜的。本来全部都是他的,出来一个正牌,就得拱手相让。”

“可怜?心要不贪,也没什么可怜。”明明不同意。

“沧澜的儿子很能干?”我问。

“是的,近几年沧海集团的资产增长成倍,都是他的功劳。他虽然不上媒体,但有杂志说他是商界奇才,百年难见。”踏歌回答。

“不得了。”我乍舌,“了不得的人物。”

“车祸以后,他消声匿迹,地位也被沧木木取代。”他补充。

“会不会死了?”明明玩着手上五颜六色的链子。

“可能伤得很重。”我不怪她不动脑子。以她的性子,能好好坐上五分钟,已经很给面子了。

“我查不到。”踏歌语气中带着自我责备。

“我却查到这四个月内,沧海投资实业内部很乱,没时间对付我们。但沧木木坐镇后,又开始重新针对凤凰。诺,就有了之前的事。”明明挑挑眉,我才发现她把眉毛也染红了。

“再看吧。”我说,“既然换了对手,观察一段时间。那大美女查了吗?”

“她叫钟意心,沧澜儿子的得意助手,好像私下关系也很不错。本身能力很强,在城里也是出名的女强人。她现在为沧木木做事,但对其行事风格很不以为然。”踏歌说。

“她一定跟沧澜儿子有一腿,当然看另一个不顺眼。”明明说得够直白,我心里同意她。

“标书泄露是怎么回事?”我这次问明明,“到底哪些人可疑?”

“标书流程是这样的。首先由投资部提供信息,由财务部进行成本预算和估算利润,计算出投标价格,再由投资部,财务部和高层干部包括总经理在内进行商讨,决定最终价格。牵涉人数众多,很难说是谁。”明明说。

我一听,又难下手查,想想就头疼。“他们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泄露也不是一次两次,总要做点什么吧?”

“有。”明明很肯定,“他们每次开会的人都在变化,应该在排除不可能的人选。不过,用这种方式,虽然避免人心惶惶,但需要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多久?猴年马月吧。”我哈哈笑。欧阳伯伯太小心了。

“对了,刚才你们说沧澜儿子。他到底叫什么?”我很想知道。

“我不知道。”明明看踏歌一眼。

“沧海粟。”踏歌说。

沧海粟!

我盯着踏歌:“什么?”

“沧海粟。”踏歌神情有些疑惑,因为他肯定我听到了。

“怎么写?”我追问。

“沧海一粟中的三个字。”踏歌很尽心。

我只想,这么巧,又来一个海粟。看来不是沧海唯一的一粟,而是米仓中非常渺小的一粒米啊!那夜的荒谬,我尽量当成一场梦。但这梦在听到海粟这两个字时,恶劣得重复在当晚的梦里,让我辗转反复,无法成眠。

第七十四章 睦邻

更新时间2010-5-13 20:40:54 字数:2802

“我说,隔壁闹好久了,好像。”看看厅里的钟,快十点整。

“嗯。”踏歌正捧着笔记本上网。

我走过去,看到平安的头像。“和平安聊天?”

“嗯。”他忙着打字。

“说什么?”别是我的坏话就好。

“他问要不要帮忙?手上的案子刚完,可以休假一个月。”他,平安,我,三人之间没有秘密。

“不要。”我去厨房拿苹果。

“为什么?”他跟进来,一只手还在打字。

“因为这么小的案子,哪需要大神探出马。行了,你继续跟他聊,不用管我。”我穿过门走到后院,踏歌让人搭了个暖棚,种了些有机蔬菜。

乒——乓——,邻居家大大小小的声响闹腾好一会儿了。我好奇他们家的东西怎么摔不完?一阵吼声,我听到了什么?那是咆哮?就在那一瞬间,我很想看看我的新邻居。一般来说,我都是很理智很冷静的。可能跟白明明住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觉学会了随性。几个起落,手脚并用,我已经在对门二楼露台上。拎着装点心的小包,我在正义和要不要杀死猫之间,选择满足后者。很幸运,门轻轻一推就开。房里一片漆黑,我的双眼失去了视觉。

风随我身体而转,带起一股漩涡。虽然看不清楚,我的感觉更敏锐,有人在左手边,隐约一张大床上。

“滚,全部给我滚。”声音嘶哑,却能判别和咆哮声出于同一人。

我还没来得及动作,一样东西朝我飞过来。完全凭直觉在闪,那东西擦过我眉梢,尖锐得刺痛着。用手一摸,粘稠感,居然出血了。

“住手。”我大叫。凡是女人,无论美丑,都很爱护自己的脸。我也是一样的。

“你不是这房子里的,你是谁?”他声音难听,听力却相当不错。

“邻居。”我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摸到一盏台灯,“我可以开灯吗?”

他胆子也大,不喊救命也不叫人。我当他同意,打开了灯。乳黄色的光晕,一圈圈涟漪开来。屋子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碎片,木片,布片,镜片,玻璃片。我能双脚不伤走进来,算得上奇迹。可惜了满屋名贵的欧洲家具,伤痕累累。

“作为你的邻居,我得劝你不要制造噪音,这会影响社区质量。”着装镜还有大半片残留,我看见左眉尖一道小小划痕,渗着血丝。手指微微压了下,还好只是擦伤。

我原地转一圈,房间里垂着很厚很重的布幕,挡住了外面的各种光源,所以刚进屋子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再往床上看去,那人坐着,白色羊绒毯包着双腿,床的四根柱子撑起深蓝色的天鹅绒,虽然半掀起,阴影却遮住了他的脸。

“邻居?”他没有友善,蕴含着暴怒,“谁允许你进我的房间?”

“远亲不如近邻,当然要互访一下。”我回答不了他的问题,而且是擅闯民居,绝对理亏,但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想就此离开。

“快滚,不然我叫人了。”他有点要咆哮的样子,气势汹汹。

“我叫顾鸿,你叫什么?”我向大床走去。

“见鬼!”他吼,“来——”

我没让他喊出来,一步蹿上chuang,捂住他的嘴。他愤怒了,在我手下挣扎,却被我控制着无法动弹。我很狼狈,感觉身体不受头脑控制,完全出于本能在行动。而理智告诉我应该安静离开。

“你真喊啊?”他的嘴在我掌心下乱动,酥酥痒痒,令我很不自在,“好了,我走就是,你别怕。”

他根本不理我,即使我坐在他身上,他的身体扭动成平躺,转了90度角。灯光照着他的脸,我看见他的眼睛,心脏猛地一击,耳膜感到血液在体内汩汩流动,带起剧烈跳动的心脉。我几乎无法呼吸。

“海粟。”在没有接到大脑指令时,唇间已吐出两个字,手从他嘴上挪开。

天然卷的短发已经长及双耳,凌乱颓唐得纠结在白色之间。眼窝深陷,显得鼻梁更高。苍白干裂的唇色,许久未修的下巴敷满青髭。那双满载星光和月光的眼睛里只剩下枯槁和灰败。同样白色的睡衣,在他身上松散宽大,这个天使好像失去了飞翔的双翼,神情间有着巨大的恨意和怨气。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却突然平静了,“我不叫人,你起来,别碰我。”

我立刻放开他,觉得浑身没了力气,跪坐在床边,定定望着他,“你是谁?”

他怎么会是海粟呢?他不可能是海粟。和现在他的样子相比,我宁可他是几个月前那个坏坏的,烂醉的,但意气分发的海粟。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他坐起来,目光投向我。“沧海粟。我叫沧海粟。”

没有,什么也没有。他的眼睛明明看着我,可为什么里面一无所有,没有光,没有我,只有沉寂。

“你眼睛怎么了?”我伸出手,轻轻晃过他面前。

他笑了一声,很干很涩很苦,“怎么?你难道也是瞎子?”

五雷轰顶,直劈得我头昏眼花。勉强用双手撑住身体,我问得好不艰难:“你眼睛看不见了?”

他双手摸索着,找到床头,拉过被子,躺了下来。那张俊美的脸,仿佛没了生气。

“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

“你走吧,我要睡觉。”他躺在那里,灵魂很脆弱,就要消散了。

我爬下床,不再多说一句话,才要穿过露台门,又想到那包点心。我走回去,把点心放在床头柜。

“我家自己做的曲奇小饼,送给你尝尝。”我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侧过了身,“哪怕吃一块再扔。”

我纵下阳台,回头看,整幢屋子没有灯,很黑很远。也不怕被发现,我踏着草坪。虽然是严冬,但草皮是刚植上的,还很绿。翻过矮矮的木篱,进入暖棚,心却好冷,冷得我直发抖。我无法从那一幕清醒,无法真正相信,海粟失明了。在黑暗中,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在绝望中,那双带给我希望的眼睛,到哪里去了?

魂不守舍得穿过客厅,明明蹦过来。

“阿鸿,听说你私闯民宅去了?”她咂嘴,“新邻居是男是女?长得如何?”

“他死了。”我说。

吓了明明一跳:“死人?”

踏歌放下手中笔记本,关切得看着我。

“踏歌,帮我查一查沧海粟什么时候出的车祸,什么原因,什么地点,同行还有什么人,伤得如何,有没有希望痊愈?”我很累,往楼上走,脚步千斤重,“其他的事暂时搁一搁,这件事很急,拜托你。对了,隔壁住的就是他,你可以从他家的人套套消息。”

“什么?沧海粟就是新搬来的邻居?”明明吃惊得喊,伸手想抓我问仔细。

踏歌手一拦,对她摇摇头。她这时才发现我不同寻常的疲累,虽然疑惑,但不再说话,看我吃力得爬上楼。

“怎么了?”她问踏歌。

“可能跟沧海粟有关。”踏歌转身,马上开始办事。平安还在线,应该能提供些线索。

白明明的超短分割线

明明见没她什么事,也上了楼。二楼阿鸿的门没关严实,漏着一条缝,却没有灯光。她走过去,想帮忙掩上门。可她听见呜呜的声音,压抑在被子下面。那是哭声。她惊呆了,想了想,走进房间,看见阿鸿侧卧着,那被子蒙着头。她掀开被子一角,躺进去,朝天,一手轻轻拍着被子。

“明明,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她说得很辛苦,一抽一抽。

“沧海粟吗?”她猜。

“嗯。”她还在哭,“他的眼睛原来很亮,像天上的星星。”

原来他们认识?“会好的。”她继续拍着她。

“真的?”她仿佛抓住一根稻草。

“当然。”她说得理所当然。

她的呼吸渐渐宁静,哭声也没有了。

就算是撒谎,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能看她流泪,而不安慰她呢?手拍得力量再减,感觉她的沉睡,明明心里安稳下来。

沧海粟吗?一定要见见那个人。他——居然拥有了她的眼泪。

第七十五章 意气

更新时间2010-5-14 20:42:29 字数:2795

我环顾着这间餐厅。墙上挂着画,有着意大利的风格,明媚的西西里岛风光。午间特价套餐写在小黑板上,用粉笔画了披萨和通心粉,很有趣味。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肥仔食记,那个不让人点菜的平安。

“还不错吧。”对面坐的是依雷。今天他约我吃午饭。

“还好。”我想比起平安的手艺,这评语已经很不错了。

“你小时候就很挑食。”他喝红酒简直是牛喝水,浪费。

“我不挑食,基本上什么都吃。”我吃得很慢,盘子里还有一大半。

“你只是不会浪费而已。”但是嘴巴很刁,能判断料理的细微差别。

“你不会真的只找我吃饭吧?”我承认,但这是舌头的本能,无法改变,只能妥协。

“瞒不过你。”他又倒一杯酒,瓶子见底了。一招手,唤来侍者,又要点一瓶。

“可以了,下午还要上班。”我对侍者说抱歉,不让他胡来。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是睡觉。”他不满,可到底没跟我对着干,“帮我调离那个地方,我想进——”

“回投资部,好不好?”我截住他的话。

他眼神变换好几次,从狐疑到审度到欣喜到了然,我全读到。

“我需要帮你做什么?”我周围的人,实在没什么笨的。

“是你要我帮你的。”我微笑。披萨太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