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奶奶的确有可能这么安排。

“红莺,你呢?”我觉得她没说完整,“就脱离组织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组织允许的。”她说。

“逃出来的?”我紧着问。

犹豫会儿,红莺才说:“差不多。”

我不喜欢她扭扭捏捏,“莫红莺,说清楚,免得累及无辜。”指的是海粟。

“我背叛了组织,将情报给别人,让夜主夫人受了伤。”具体她不想说。

“我以为你是夜日那边的人。”她好像蝙蝠,混来混去。

“夜日和我有些交情,蓝蒙是我直属上级,但我受命于夜主夫人蓝蓝。”她对哪边都没有太多感情。

“你来我这儿避难?”我总算明白了。

“凤家在你身边层层防护,是我最理想的避难处。怎么,不愿意?”她一横眉。

“我的荣幸。”在生死关头被信任且交付性命,红莺其实原谅了我。

“可是,也不过如此。”她几乎大意。

“因为我们保护的人不是你。”大新走进来,寡言的他为了自己人出头。

“抓到人了?”不容易吧?

“当然。”大新点头,“二线杀手,所以疏忽。”

“二线?”红莺那个激动,“太小看人。”总输给凤孤鸿,连杀手待遇也是。

我发现身边奇葩太多,这朵就嫌自己命长。

“报警了?”海粟则关心处理方面。

“是。”大新说,“已经清场,先回大宅。”

没有惊动其他人。奶奶知道后,只关照我们平时小心,也没说让红莺离开,等于默许她可以继续担任私人助理。身边也没多人,还是踏歌负责我在外面的安全。把杀手交给警察后,也没问出什么来。这种职业的人早有觉悟,认了罪,至少不连累家人。

但是,我和海粟的公寓里现在有了第六个人——李健康。

“李健康,我用不着你。”我没好气。

他翘着二郎腿,占电视打游戏,“不服气,那就打架,谁赢听谁的。”

我打不过他。李家门,我只打得过他那两个儿子,而且还不能两个一起上。

“你赖在这儿有什么用?”我搞不懂,他既不喜欢我,也讨厌李家长辈们对凤家的守护,所以才早早成家,也有了自己的事业,现在却心不甘情不愿代替平安的位置,到底怎么想的?

“凤孤鸿,我有没有用也不由你判断。”我说一句,他顶一句。

“我跟你说,平安冒你的名给海粟装过电脑,你要留下,我只能叫你阿健或阿康。”对于他的坚持,我没办法。

“老是随便冒充我。”健康关掉游戏,转身上楼,“现在开始工作,没有我允许,谁也不准上楼,晚饭时候再叫我。”

“不喜欢你的人原来不止我。”红莺附耳轻笑。

“本来就不止你。”黎城凤凰的大楼里,几乎所有的单身女同事都曾经憎恶过我。

她从轻笑变成大笑,跑回自己房里去了。

“踏歌,我们这个组合是不是太怪异了?完全不合拍。真到有事时,不会窝里反吧?”极有可能。

“不会吧。”踏歌翻着菜谱,注意力集中在今晚的菜色上。

这算不算众叛亲离?我傻眼。其实我害怕,他们会不会像平安一样消失。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发现原来身边的朋友总是待不久,只有保持距离,至少还能偶尔联系。

海粟这几天不在家,他去了黎城处理公事。我们结婚后,他被奶奶委托担任凤凰集团的总裁顾问。看似是闲职,管的事情却很多。比如说,代替我去各分部巡查。三年来,我一次也没尽过的责任,他一上任就执行。

洗过澡,我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花香,淡淡如丝。

“玫瑰?”我拿下大毛巾。

“我不喜欢一成不变。”夜日站在房间中央。

“这么没安全感?”我知道他也是孤儿。

他耸耸肩,“事情办得怎么样?”

“可能不行。”我不想打击他,“竞争手法上有些恶劣,但只能算是走边缘,总体合法。夜家的强大经济实力作后盾,不会有经营困难,收购也无从谈起。”

“合法?”夜日没想到,他以为是蓝蒙瞒着上头的私帐,因此想弄垮对方的金库。

“嗯,至少警方查不出来。”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推测。夜日,非敌非友,对我只是互相得利的存在。

“那就算了。”他不会再浪费时间。

“算了?”我奇怪他放弃得容易。

“蓝蒙既然没有违背组织规矩,查下去也没办法利用。”他想得开,“最近家里有点乱,机会突然多了。”

“你养母受伤的事?”我问。

“红莺和你处得不错嘛!”他知道。

“她为什么出卖组织?”我不明白。

“女人做傻事,一般都是为了男人。”他说,“但我不知道那人是谁。”真话。

红莺有喜欢的人?“为什么出了事,她不找那个男人呢?”为他卖命,还被组织追杀,应该得到应有的保护。

“遇到了无情无义的男人吧。”虽然是一起长大的,他总是冷眼看人。世上有抛弃亲子的父母,什么人还值得相信。

“不是你吧?”我狐疑看着,他有动机。

“不是,我不吃窝边草。否则直接娶夜家大小姐,我就是继承人。”哪里还用步步为营?

“对啊,你为什么不娶?”多好的捷径。

“因为我只相信自己。”他生存至今学会的真理。

“夜日,我还能为你做什么?”我问。

“蓝蒙如果来找你的话,帮我解决他。”他半真半假。

“他会来找我吗?”一直都是我在找他。

“相信我,他非常非常想念你。”他邪恶得笑着。

“为什么我感觉你不怀好意?”我抖了抖。

“凤孤鸿。”他转着手上那枝白玫瑰。

“嗯?”我应着。

“见到他了吗?”夜日终于开始正题。

“谁?”我糊涂。

“莫内的画展。”他特意制造的可能性机会。

“我去看了,相当不错。”可夜日的意思应该不是这个。

“没看到吗?”他竟露出遗憾的表情,“可惜。”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才想问清楚,他却放下玫瑰,打开阳台门,准备离开的动作。

“夜日,这是三十楼。”我提醒。

“上面是天台。”他是从上而下来的,当然从下而上去。“如果我是蓝蒙,你已经死了无数次。”

“你错了。”我摇头,“你是你,他是他。对你轻而易举的事情,未必对他也是。”最起码,我不会坐以待毙。

夜日凤眼挑眉,笑得没有黑暗之气,居然爽朗。身形晃出去,一头野得个性的短发被月光映在窗帘上,“凤孤鸿,你可千万别死。”

他这是惺惺相惜?还是与众不同的关心?

将那枝白玫瑰随手插进花瓶,留意到,花苞间有一滴小小水珠,安静得吸收着月之光辉。

第156章 酌酒(上)

更新时间2010-7-30 19:11:42 字数:2577

孤清结婚那天,虽然只说是家里人自己摆一桌酒席,却不知消息怎么泄露出去,陆续来了很多客人。不仅四姓都到,黎城很多高级干部也参加,记者不少。数下来,竟然有两百来号人。这个突发状况让妈妈有点措手不及,还好家里办多这种宴会,慌乱了一阵,还是弄出相当不错的自助餐,精致大方,完全不会失礼。

海粟刚下飞机,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作为姐姐,想躲也说不过去,只得在人群中插花。聊了一圈下来,发现黎城来的几十个高层职员全是新面孔,对我不熟,省了很多应酬。完成社交任务后,才想去偷懒,却听有人叫我。

“凤孤鸿。”女人的声音,我听过。

回头,看到那身聚万千宠爱的女子,亭亭玉立,高贵无比。

“万小姐。”我下意识四周看过。

“寒不知道我来。”她抬手拨拨鬓边散落的卷发,雍容芳仪,绝美姿态,已引起一些男性的关注。

“找我吗?”应该是吧。

“如果可以,能否和我谈谈?”万千宠的笑容没人能拒绝。

“当然,请跟我来。”无论是谁,今夜,都会得到我完美的地主之谊。

我把她带到了妈妈的花房,正是ju花最绚烂时。她仿佛被盛开的花吸引了,良久不语。我没打算主动询问,只等她准备好。

“你今晚好漂亮。”万千宠的第一句话。

一个女人称赞另一个女人,真心或者虚伪,好友或者情敌,一般说来,很容易分辨。但我听不出来她赞美的意义。

“真心的。”她不只漂亮,而且聪明。

“谢谢。”以为是个被宠坏的,天真的千金小姐,其实不是。

“不过寒绝对不是肤浅的男人。”她的第二句话。

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

“所以,我想自己确认原因。”她转过无限美好的背影,面如芙蓉般美丽,“他爱你的原因。”没有挑衅,没有嫉妒,没有恶毒。

我望着眼前的女子,多勇敢啊,她。不像欧阳大小姐的高高在上,万千宠是满怀了真心前来求教的女子,放低着声线,尊敬着对手。单秋寒,这次我不会看错人,她应该是能成为全心呵护你的一生伴侣。

我笑了,心情不差,“那么,你打算如何确认呢?”

“诚实,毫无保留,回答我所有的问题,可以吗?”她神情坚毅,没有愁眉苦脸。

思索了一会儿,“我只能尽量。”这是我能回应的诚实。

她目光闪烁,却是欣赏,“你本可以骗我说是。”

“真心对我的人,我也会真心对她。”我不讨厌她,无论个性,还是智慧,都是值得单秋寒的女子。

“你们怎么认识的?”没有人能给她这个答案。

“为什么不问他?”不是很难的问题。

“他不肯说。”只要有关凤孤鸿的事,他根本不允许别人碰触。

“万小姐,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么做对你们的关系有帮助吗?你该努力让他亲口告诉你,那才是正确的做法。我以为我的插入,只会让单秋寒反感。”那么自负的男人。

“你真了解他。”万千宠叹了口气。

“与其说我了解他,不如说我们都是好强的人。”他和我在某种程度上很像,尖锐,自我保护,不信任人。他表露于外,我藏于内心。因为相像,所以吸引,所以不排斥对方。“他的童年不完整,不喜欢母亲在感情上懦弱,不喜欢没有爱的父亲。他不相信爱情,但又渴望爱情。”

她大概从没听人这么说那个优秀到完美的男人,不由瞪大眼睛,忘了要问问题的是她。

“他尽力把事情做到最好,要的只是父母的关爱。他寄情于工作,因为能让头脑忙碌,可以不用想别的事。其实,他是个寂寞的人。”我甚至没见过他有朋友。

“你——”万千宠有些结巴,“你也喜欢他?”

“我曾经喜欢过他。”没敢在内心正视过这个问题,直到她来问我。是的,我喜欢过单秋寒,没什么好遮掩的。心跳剧烈过,情绪紧张过。总是在他面前失态和出错,总是在讨厌和关心之间反反复复。除了喜欢,我想不出别的答案。

“曾经?”她问。

“对,曾经。”如果平安还在,我会接受单秋寒炽烈的情感,并且快乐得回应他。但,如今我跨不过那道鸿沟,承受不了只要想起,就会深入骨髓的痛苦。

“但他还爱着你。”而且从没有一天停止过。

“也恨着我。”极端着的感情,我不能去想。

“他,呃——在约会时,等过你吗?”她好不容易想起一个问题。

我突然想起某日下午,他等在公司楼下将近三个小时,他说他想等等看,等最在意的女子,多久会失去耐性。心间好暖,就快漾出温暖的泉水,我一咬牙,“他向来守时,也不喜欢别人迟到。”

“是吗?连你也没等过。”万千宠松口气,没听出我话中的语病,自言自语,“那代表我还可以努力,对吧?”

我接不上话。

“谢谢你。”她说,很自信,“我知道了寒为什么爱你,因为你能走进他的心。对我,你都能直率,我可以猜到你们之间是如何的默契和互动。我嫉妒你,却是因为你比我认识他在前。不过,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人,会是我。”

“万小姐,有没有缠他到死皮赖脸的经历,或者有没有和他顶嘴到面红耳赤的时候?”我在她快走出去时问。

她笑声成铃,“我会试试。”

“你以为这么做是在帮她?”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这个却是熟门熟路的家伙。

“依雷。”我面色不悦,“你在偷听?”

“又不是隔音的。”他这些年样子变老成,但腔调还是滑。

“你来干嘛?”我不以为他是自愿的。

“送单家未来的主母过来。”他带万千宠进的凤家。

“你什么时候当司机了?”我冷冷哼着。

“身兼多职,能者多劳。”明知是讽刺,他也受着。

“是吗?我还以为你爱上老板儿子的未婚妻了呢。”为了一个女人出面,我没见他为谁做过。

“凤孤鸿,说话小心点。”他愤怒,已不是能开玩笑的同伴。

“依雷乔纳,你的行为也检点些。”以为我能让他随便吼吗?

“我的行为不劳你操心。”为什么,隐藏那么深的心事,被对方一眼看穿?

“实在看不下去才说的。单家就要变天了,你是不是该换个老板?跟着单凉,好像没怎么出息。”因为单凉,我连依雷都看不惯,“混到如今,秘书兼司机先生,你光耀门楣了?”

他握紧拳头,气得发抖。本来,他只想打个招呼就走,可是怎么弄得这么僵?

当年依雷走得干脆,我无力阻止,希望不要成为他前途的障碍。看这几年他无所作为,我却有些心寒。离开了凤家的他,没能得到单家的重用,我担心是单凉根本不信任他。如此下去,他会被毁在单凉手里。谁知开个玩笑,他居然连名带姓喊我,弄得我也火大。

依雷怒气冲冲就走,突然像想到什么,回头,“喜欢偷听的不止我一个,你老公好像也有这个爱好。是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就不让耳朵闲着?还有,你有空管我的工作问题,不如先管管你公司的事。”

“什么意思?”我喊他。

依雷根本不理会,转眼走出我的视线。

好不容易见次面,居然谈崩了,我懊恼。不远处,华美的舞会正在开场。闪烁不停的灯光,让我焦躁不安。一阵凉风,吹得身上直寒。梨林漆黑,看不见金黄色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