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看了好半响,顾凌才抬头看着廖青云:“为什么?”

“顾兄不是已经心里有数吗?”以他的棋艺,想要赢顾凌,几乎是不可能,可是他却做到了,为什么?因为他用全部的心神都在注视着她,从她身上他领悟到的是以往他从不曾用过的谋算。

有时候,不是赢不了,而是因为没有那个信心,她有信心赢,所以她那样做,而他有信心,所以他这样做。

这是他在她身上,学到了第一招。

也许,从他决定伴随在她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知道未来的路要如何走,心动仰慕,不一定要得到,她之于他,太过美好,只要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帮助她,于他而言,已经是幸福。

顾凌震憾的看着他,突然间,他觉得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只能说,这是一种魔怔,而廖青云,已经魔怔了。

他完全陷入了魔怔,明明知道,却甘之如饴。

“廖青云,你真傻,傻的无可救药。”

廖青云深深的看着顾凌:“不,我是聪明。”比起那些试图反抗却让自己身心交瘁的人来说,他实在是聪明不是吗?因为面对比自己更聪明的人,需要的是坦诚和毫无保留,他不需要说,她都会明白。

大雨直到午后才惭惭小了起来,白兰林里发生的奇遇让叶雪被当堂释放,丁大人对昌郡王更是下了谴责告示,今天一天成为了白兰县百姓们最值得记住的日子,人人都在传颂着丁大人的大公无畏,但传的更多的是一切发生的主导,那位神秘的贵公子。

经过那几名书生的宣扬和颂赞,人们对那位神秘的贵公子充满了好奇心以及浓浓的感恩情怀,都在打听着神秘贵公子的落脚地。

县城并不大,很快,所有人就都知道神秘贵公子住在街西客栈。

街西客栈在白兰县城里来说,实在是算不上最好的,但却是最清静的。

可今天,街西客栈一天爆红。

待到雨停时,不少文人书生百姓都不由自主的把街西客栈围的水泄不通,可没有一个人喧闹。

领头的四人正是白兰林最初遇上的那四人,身穿白衣的书生恭敬的朝走出来的掌柜行礼:“掌柜的,请您代为通传,我们想当面好好叩谢贵人的大恩。”

掌柜的朝众人拱手,最后看着领头的书生:“还是请您回去吧,贵人吩咐过了,不喜打扰。”

书生满心的期待都化为黯然。

其余几位书生也都纷纷出言:“掌柜的,还请您帮帮忙。”

“是啊,我们只是想当面感激一下贵人。”

掌柜的苦笑:“各位,实在是抱歉,我们东家来了,贵人都未曾见东家一面。”

“可是…”几位书生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是丁大人…”

围观的人听闻最受他们欢迎爱戴的丁大人来了,不等捕快上前,都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出来,行礼请安。

掌柜的忙小跑的迎出去,恭敬的跪地拜见:“草民拜见丁大人。”

丁大人从轿中出来,忙伸手摆手道:“众位请起,众位请起!”

众人起身,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丁大人以及眼前的街西客栈。

掌柜的看着丁大人,虽然面色有些迟疑,但还是惴惴不安的上前,贵人说不喜打扰,谢绝一切访客,不知道包不包含知县大人?

他是该拦呢还是不该拦?

“烦请掌柜的代本官通传一声,本官前来拜见公子。”

掌柜面色泛出为难之色,正想出声时,客栈里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出来的是木羽。

看见他出来,掌柜的喜出望外,暗舒终于不用自己出口。

丁大人看见木羽出来,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木将军。”

众人哗然,连这个驾车的都是将军,那那戴笠帷的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皇子王爷?

木羽并不意外丁槐安知道他的身份,漠然道:“丁大人,公子不喜打扰,谢绝一切访客,你还是带人都离开这里吧。”

丁槐安默了默,恭敬的行礼:“是,下官明白了。”

贵人连知县大人都不见,更何况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围观的人群在丁大人的劝言下不得不黯然的离开。

顾凌站在二楼,看着围观的人群惭惭散去,怔怔出神。

他以为她插手此案,是为了得到白兰县的民心,可是她却始终没有以真面相示人,又拒绝一切访客,她,究竟是何用意?

他以为自己看懂了她,又下一刻他又发现自己其实没看不懂,因为他永远猜不出来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叶家,书房。

叶老爷子正坐在书桌前似是在沉思,直到推门进来一名约十三四岁俊俏可爱的少年,他脸色才柔和下来。

“雪儿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叶雪明亮天真的眸瞳中因为这一次牢狱之灾而染上了几缕顿悟世事的透彻,可看着叶老爷子,却毫不吝啬自己的纯真笑容,快步走到叶老爷子身边,扶着他往一旁的软椅上坐下,自己蹲在了叶老爷子脚边:“爷爷,我睡不着。”

叶老爷子枯瘦的手怜爱的抚上了少年的头,慈爱的问道:“为什么睡不着?”

叶雪低眼黯然道:“孙儿这次真的闯祸了是不是?”

叶老爷子没有出声,心里虽然有些想责怪于他,可却又舍不得,从小到大,他都不舍得对这个孙儿说一句重话,因为他从小就懂事孝顺。

“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雪儿还会不会出手抱打不平?”

叶雪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很肯定的道:“爷爷,我会。”只不过他会下手轻一些,不会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

叶老爷子轻叹一声,雪儿这样的性子以后恐怕还要吃大亏啊,他老了不中用了,又能陪他到几时?

“爷爷,您为什么不带我去感谢救我的那个恩人?”叶雪抬头不解的看着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没有出声,只是慈祥地抚摸着叶雪的头。

“爷爷?”叶雪狐疑的看着沉默不语似乎心事重重的爷爷。

“雪儿感激救你的恩人吗?”

叶雪略显干燥的唇抿了抿,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迷惘,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挣扎。

“我不知道。”在他心里,元明远他该死,如果杀了他,他得偿命,虽然有些不值得,可他也不后悔,他唯一放心不下愧疚难过的是担心爷爷会因为他的死而受伤。

现在他突然又不用死了,他是很感激爷爷不用因为他的死而伤心,可是也仅此而以。

叶老爷子并不意外他这个答案,雪儿的性子太过天真、太过执拗、太过自我,他不懂圆滑不谙世事,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人给他做依靠,他依然会遇上像元明远这样的人,而他依然会出手,也许依然会杀了他,然后再陷于危险里…、一切,似乎都是天意!

既然雪儿的命运终究无法避免,他能做的只能放手,送他入他自己的命运里。

“老忠。”

“是,老爷。”

“备轿,我们去街西客栈拜见一下救小少爷的贵人。”

叶雪眨了眨眼:“爷爷?”

叶老爷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雪儿相不相信爷爷?”

“雪儿当然相信啊。”

“那等一下无论爷爷做了什么决定,雪儿是不是都愿意听从?”

叶雪毫不犹豫的点头:“雪儿一定听从。”

“好,那我们走吧。”

街西客栈,掌柜的看着从轿上下来的叶老爷子了,心里有些为难,贵人都说了谢绝一切访客,连丁大人都不见,又怎么会见叶老大人?

“叶老大人,叶小少爷。”为难归为难,掌柜的还是恭恭敬敬的上前见礼。

“掌柜的不必多礼,老夫是想…”

掌柜的面上露出一抹为难:“叶老大人,贵人谢绝一切访客,恐怕叶老大人是要白跑一趟了。”

正当掌柜的以为叶老大人会知难而退的时候,却没想到叶老爷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的同时连带着也把叶雪给拉地上跪下了。

叶雪下意识的皱眉,但脑子里想着刚才在家里他爷爷对他说过的话后,也只好乖乖的跪着、掌柜的吓了一大跳,忙避开了好几步,才惊呼道:“叶老大人,您…您这是做什么?”

街西客栈虽然地形清静,可今天却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叶老爷子这一跪,片刻间就吸引了不少百姓上前。

“请掌柜的代为通传一声,老夫要当面答谢公子的大恩大德,如若公子不见,老夫愿长跪不起。”

“爷爷…”叶雪睁大着眼睛喃喃的出声。

听闻叶老大人的话,围观的人虽然有些惊讶于叶老大人的执着,但细想一下又觉得叶老大人的行为能理解。

叶雪小少爷可是叶家的独苗,能无罪释放出来,还真亏今天偶然去到白兰林的这位贵人呢。

掌柜的听闻叶老大人的话,心里很是敬佩老大人的执着的同时也有些担心老爷子年事已高身子骨吃不消,想了想后,他只得道:“那小的去通传一声。”

“谢掌柜的。”叶老爷子感激的道。

转观的百姓听闻掌柜的去通传,都兴奋激动起来。

木羽听闻掌柜的禀报后,冷眼看了一眼跪在外面的叶氏祖孙俩,一场大雨前不久才停,地上泞泥一片,虽已入春,但叶老大人年事已高,这样跪着着实不妥。

“等着。”说完他转身敲着房间。

掌柜的暗拭了拭额头上的虚汗,恭敬的低着头,不敢抬头偷窥。

自从知道住进来的是真正的贵人之后,东家就来了,可是贵人并没有召见东家,东家命他把其他几名住客都劝到了另外一家客栈里头去了,整间客栈都只住了贵人一行人。

伙计们也都在后堂或厨房里忙着,大堂里都只留了他一个人,可半天下来,一点儿都不清静,他都不知道迎来了几波要见贵人的人了,就连昌郡王都派了管家前来。

他一天之内,几乎把白兰县县城里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全都瞧了个遍,也得罪了个遍。

听闻木羽的禀报后,元无忧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为难,又似乎有些微愠,久久都没有出声。

玉珠想了想,轻声劝道:“主子,您还是见见吧。”

“青云也以为公主该见。”因为听到动静而走进来的廖青云也出言道,与他一道进来的顾凌则没有出声。

元无忧轻叹一声:“玉珠。”

玉珠忙拿起一旁的笠帷给她戴上。

众人随着她一同下楼。看着眼前戴着笠帷看不清楚面容的贵公子真的出来了,所有人都激动不已,都跪了下去行礼。

叶雪好奇的抬头盯着元无忧同时,黑溜的眼睛也好奇的在其他人身上转动着。

明明是很无礼的事情,可在他做来,却并不会让人生厌,反而对眼前俊俏可爱的少年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有些好感。

但同时,也都暗暗讶意,眼前这个俊俏可爱的如同小弟弟一样的少年竟然就是杀了元明远的叶家小少爷?

“草民见过公子。”叶老爷恭敬的嗑着头,还不忘拉着跪在他身边的叶雪,示意他也磕头。

叶雪很是乖巧的磕了一记响头。

这次元无忧任由他们磕完了头,才淡淡出声:“都起来了吧。”

叶老爷子却摇头:“不,草民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求公子应允。”

听闻叶老爷子有事相求,围观的群众都好奇的注视着叶老爷子,不只是四周的人对叶老爷子的话好奇,就连叶雪也好奇不解的看着叶老爷子。

元无忧沉默了好一会,才出声:“什么事?”

“如若不是公子偶然经过白兰县,不肖孙叶雪活不过几个月就得问斩,蒙公子出现,才使得他当堂释放无罪开免,这份大恩,草民无以为报,思来想去,草民决定求公子收下不肖孙叶雪,作牛作马,为奴为仆,任凭公子作主。”

叶老大人的话,让所有百姓都呆怔住了,叶雪惊呼:“爷爷…”

顾凌一行人心里也都有着些许的惊讶,因为实在是想不出来叶老大人这样做的理由。

元无忧皱眉看了一眼叶老大人,目光移到了叶雪身上,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之后,才缓缓的开口道:“叶老大严重了,此事本公子心领了,叶大人请回。”

说完后,她漠然转身上楼。

叶老大人重重磕头:“草民心意已决,求公子收下叶雪,如若公子不答应,草民将长跪不起,至死方休。”

元无忧脚步从容的上楼,并没有因为叶老大人的话而有丝毫的停顿。

069喜欢杀人

暮色初降,下过大雨之后的天气沁凉如水,街西客栈围满了不少人,掌柜的很是为难焦急地在大堂里来回的踱步,因为叶老大人祖孙俩还跪在外面。

距离现在,叶老大人都跪了两个多时辰了,再这样跪下去,叶老大人的身体绝对受不住的,可是叶老大人又似乎是铁了心似的要求贵人收下叶雪小少爷。

老实说,他想外面的人里和他一样不明白叶老大人为什么要这样的人有很多?

这一下午他想来想去,也只想出叶老大人是在担心贵人走后昌郡王会报复叶小少爷这个理由了,可是丁大人都出谴责告示了,昌郡王再如何目无王法,也不可能胆大包天吧?

想是这样想,可叶老大人不是他,他执意要这样长跪不起,他也没办法啊。

暮色在祖孙两人身上倾泻,客栈也挂上了灯笼,昏暗的光透过一层暗黄的油纸透出来,光显的更暗黄了。

跪了这么久,叶雪很是担心他爷爷身子受不住。

“爷爷,您起来好不好?”这句话这一下午说了多少次他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每一次都被爷爷严厉的拒绝并且命令他跪好。

他长这么大,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严厉的爷爷,以前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爷爷都不舍得骂他,可今天爷爷竟然要把他送给别人,他心里很不好受。

可是他也知道爷爷这样做一定有爷爷的理由,就算他不以为意不赞同,当爷爷真的决定了一件事的时候,他不忍心忤逆爷爷让他难过,他已经做了很多让爷爷牵挂担心的事了。

“老大人,您还是起来吧。”

“对啊,老大人,天都快黑了。”

“您放心吧,就算贵人明天一早就离开白兰县,昌郡王也不敢再继续仗势欺人的。”

“听说丁大人上了奏折送去了京城,要参昌郡王呢!”

围观的百姓们都纷纷出言劝慰。

叶老大人朝众人拱手:“各位乡亲都回去吧,老夫心意已决,众位不必相劝。”

众人静默了片刻后,那名书生突然问道:“老大人是在担心皇上会怪责下来吗?”除了这个理由,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听书生这样一说,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有些忐忑起来。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所谓虎毒不食子,可当今皇上对自己的儿女都是冷酷暴戾,也难怪叶老大人担心,而苦苦哀求想要依靠上这位贵公子了。

虽然不知道这贵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相信叶老大人既然寻求他的庇护,他就一定能保护得了叶雪小少爷。

一些人想通过后,曾经受过叶老大人恩惠的不少百姓都跪了下来,异口同声的请命道:“草民等求公子答应收下叶雪。”

掌柜的见着这一幕,只觉得的头更痛了,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让让…”

捕快开路,丁大人匆匆落轿,直奔叶老大人这儿而来。

“老大人,这…您这又是何苦呢?您还是起来吧,本官答应您,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都绝不会让昌郡王再以权压人的。”丁槐安苦口婆心的劝慰加保证。

“丁大人,您不必相劝,老夫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这…您这不是为难公子吗?”丁大人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