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就只有你一个人来定阳了?”

见她虽然不复以往的心高气傲,可却自有沉淀下来的沉静如水,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点风尘味,孙通心头冒起的苗头又灭了下去。

“我…你…那个…”有心想和她套近乎,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他如此,白牡丹抬眸看着他。

孙通头脑一热,脱口而出道:“我替你赎身。”

白牡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见她并没有欢喜,只有讶异,孙通反而坚信了自己的念头,重复道:“我替你赎身。”

“我是官妓发卖,未满五年,不能赎身的,公子。”

“我当然知…嗯,我是说我听说过。”孙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可是风月场上的熟客,自然熟知这些规则。

白牡丹垂眸,端起一杯酒:“牡丹敬公子。”

孙通端起酒杯怔怔的与她相碰,只觉得这一切都有如梦中一般不踏实。

“我求我爹,他一定有办法可以帮你赎身的。”

白牡丹轻轻一笑,没有言语。

见她似乎不信,孙通站起身一把抓过酒壶倒了一杯酒一仰而尽,斩钉截铁的道:“你等着我,我一定有办法给你赎身。”

说完也不等白牡丹反应,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牡…通少爷?”听闻消息后匆匆赶过来的红妈妈刚进门就差点撞上孙通。

孙通一把抓住她,从怀里掏出十数张银票塞到了红妈妈手里,威胁道:“本少将史…牡丹姑娘包了,不许再让她接客。”

红妈妈惊愕的看着他脚下生风般的离开,怔怔然的转身走进房间。

白牡丹正坐在桌前,径直细细品酒。

“牡丹,这…这怎么回事?”

白牡丹淡淡一笑:“没什么。”

红妈妈见她不想说,也不强求,忙道:“主子回来了,你快上去侍候着。”

白牡丹身子一颤,但很快就平复下来:“是,牡丹知道了。”

布置的甚是清雅的船舱二楼,宇文峥半趟在临窗的软榻上阖眼养神。

白牡丹轻步走了进去:“牡丹见过主子。”

宇文峥睁开眼睛,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是越来越出色了,倒也不枉费我一番调教。”

白牡丹低垂下头。

“听红妈妈说,你被新上任的知府公子孙通大手笔的将你包了?”

白牡丹小心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他长的很好看,精明而狡诈,甚至是不择手段,他不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却是最令她刻骨铭心的男人,当时遇见他,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苦尽甘来,可是事实上,是她太傻。

他并没有救她于水火,他说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理所当然。

当她求着他求她于水火中时,她才发觉,原来这个男人一直在等着她自投罗网,也许他之所以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是别有用心的。

“主子是有新任务让牡丹做?”

“用不多久,孙通一定会将你赎出去。”

白牡丹抬头看着他,宇文峥的目光与她四目相对。

在他的眼睛里她只看到冷薄,她很清楚,这个男人他并不在乎她,她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她收回目光,恭顺的低头:“一切任由主子吩咐。”

宇文峥扫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抬手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白牡丹顿了顿,却依旧是温顺的走了过去。

宇文峥一把拉过她,让她跌伏在他身上,一只手在她玲珑有致曼妙的身形有游走着,薄唇在她耳边温柔的笑语:“小湘儿,你越来越合我胃口了,将你送给那草包孙通,公子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白牡丹若无其事的道:“主子让牡丹做什么?”

宇文峥顿了顿,似乎无心再也她温情,推开了她。

白牡丹顺势站了起来,低眉顺眼的候立在一旁。

“让孙通带你回京城,想办法让他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尽你所能,助他入仕。”

白牡丹猛的抬头:“什么?”

宇文峥轻笑,笑意却并没有到达那些冷薄的眼睛里:“小湘儿,你没有听错。”

“主子是否太高看牡丹?”

宇文峥挑眉:“你不愿意?”

白牡丹沉默下来,许久才低声道:“牡丹不敢。”

“小湘儿,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京城于你而言,不但不是龙潭虎穴,相反,还是你得天独厚的契机,相信你,你总有一天会感激我今天给你这个机会的。”

白牡丹一阵恍惚,京城…

第五家,大宅。

小良子冲进后院,将正蹲在花丛间给花浇水的第五颢给拽了起来:“少爷,文少爷来了,正往这儿来呢,您赶紧去换身衣服。”

第五颢很意外:“文表弟?他来做什么?”

小良子暗翻了个白眼:“小的怎么知道?”

庭院前,文无瑕负手而立,看着第五颢正边走边让小良子整理着衣服走来。

“少爷,您快点,表少爷…小的见过表少爷。”小良子连忙不敢再放肆,忙松开手,后退一步,恭敬且拘谨的朝站在庭院前看不出喜怒清绝出尘的身影行礼。

第五颢抬头一看,倒是露出一抹真心欣喜的笑容,大步走上前:“无瑕表弟,你怎么来了?”

文无瑕打量了他一眼,平静的道:“又在后院侍弄着花草了?”

第五颢正欲点头,又似是想起什么一样,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看着他解释道:“其实我只是今天凑巧在给它们浇水。”

文无瑕收回目光,走进大厅。

两人在大厅里坐下来,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第五颢,再看看诺大庄重的大宅主厅,空荡而沉寂,再也不复它往日的存在意义。

“无瑕表弟,你今天来是?”第五颢小心的问道。

文无瑕垂下眸端起一旁仆人送上来的茶,轻轻的沏着,淡声道:“没事,只是路过。”

“那…无瑕表弟既然来了,要不要在大宅里住两天?”

“不必了,我还要事在身。”文无瑕搁下手里的茶,站起身说了一句,人就转身离开了。

小良子从外面进来,好奇的问道:“少爷,文少爷今天来是做什么的?”来了还没坐到一盏功夫就又走了。

第五颢放下手里的茶杯,皱眉道:“文表弟说他只是路过。”

“路过?”小良子有些呆滞。

表少爷怎么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仿佛…心事重重?

定阳城,最大的酒楼,二楼一间雅房,文无瑕顿了顿,敲了敲门。

逃遥拉开门,看着眼前的人,淡淡的道:“文公子,请!”

“文无瑕见过公主。”

元无忧淡笑:“文公子,请坐。”

两人在桌前坐下,文无瑕这才抬头打量着眼前近一年未曾再见过面的人,作男人装扮,依旧风华绝代,但较之上次再见,她还是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也许是因为她作男装打扮刻意如此。

“闻公主出京,为怀王寻药,遇刺受伤返回京城,无瑕特地上京想探望,却不料被回拒,无瑕以为公主还在为一年前文某妄为之举而有成见。”文无瑕淡淡的语气却又似乎包含了一丝莫名。

元无忧微微一笑:“劳公子挂心了,说起来本公主约文公子在定阳一见,心中也甚感忧心,就怕文公子心有芥蒂而不来呢?”

“公主说笑了,公主相约,文某岂敢不来。”

元无忧明眸微动,切入主题:“那文公子心中可知本公主约你来定阳相见之原因?”

文无瑕勾了勾唇角,清眸看着她,亦开门见山直言道:“知道。”

元无忧唇畔绽放嫣然笑意,静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公主,既然约无瑕前来,想必心中是早有定案了,那么,在这定案里,敢问公主,文某可得什么?”

文无瑕深深地注视着她,淡声道:“毕竟刘氏的下场还历历在目,氏族世家要还敢牵扯进皇权之争里,要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要不是野心滔天,而不巧,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文某都不甚感兴趣,所以,公主打算用理由来说服在下?或者许诺将会给予在下什么?”

元无忧轻笑出声:“你将得到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会许诺你什么,甚至,我没有任何理由来说服你,所以你问的问题,本公主无法回答你。”

元无忧顿了顿,又笑言道:“如果你认为你需要一个理由,那么,我会说:文无瑕,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玩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如何?”

文无瑕看着她,久久,才缓缓一笑。

149桃花暗巷

就算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也会有阴暗不见光的地方,更何况这里是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定阳。

离定阳街最繁华主干道大街上只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有一条很出名的巷子,叫桃花巷。

桃花巷并不深,约莫四五户人家,谈不上气派,却也绝非普通人家的居民宅子。

桃花巷看起来不算窄但也只能勉强让一辆马车通过,且没有调头的地方,这就驶得马车几乎进不去,一般人都在在巷口下马车,或者干脆坐轿子。

逃遥驾着马车在巷口停了下来,现在是午后,桃花巷并没有人,户户都紧闭着大门。

马车内,元无忧掀起帘子打量了一眼,扬眼扫向坐在她对面隔着一张桌几的文无瑕:“就是这里?”

文无瑕点头:“就是这里。”

“我想,你一早就想着送我这个人情。”

对她的话,文无瑕泰然一笑:“我并没有做什么,亦不打算向公主邀功。”

元无忧静看了他几秒后,轻轻一笑:“我明白。”

朝她淡拱手,文无瑕说道:“公主明白,在下就放心了,在下告辞。”顿了顿,他又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元无忧淡淡颌首。

文无瑕下了元无忧的马车,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离开了。

元无忧取出黑纱斗笠戴上,下了马车,带着逃遥步行走进了桃花巷,来到了巷子最尽头那一栋宅子前停下。

宅子飞檐连翘,青墙黛瓦,没有任何牌匾,亦没有任何色彩绘图,色泽单调而暗沉,这是一栋让人站在屋檐下就会感觉到压抑的宅子。

逃遥上前抓着铁环叩响了大门。

里面很快就传来回应:“谁呀?”

逃遥没有出声,只是继续再敲了两下。

大门旁边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探出个头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着逃遥,少年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你是?”

元无忧走了上前,淡声道:“在下想做一柱买卖,去禀报你们能作主的主子。”

逃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面无表情道:“这是我家主子的上门贴。”

那少年接过逃遥递过去的银票,看着上面的票额,一双眼睛都瞪的大大的。

“怎么,不够?”逃遥声音一沉。

这人沉静如水的声音明明没变化,可听在耳里就是有一股渗人的感觉,少年暗自打了个激灵,也不敢再发呆下去,忙道:“不,不,二位贵客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侧门又紧闭了起来,隔着一道门,依稀可以听见那有些激动和仓促脚步声。

等了约莫一柱香时间,门又重新打开了,刚才的少年领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探寻的打量着两人,拱手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桃花巷做买卖还要问客人名讳来历?”元无忧淡淡出声。

中年男子面色一紧,看着两人的目光有些迟疑,心里沉吟不决,眼前这两人他实在是看不准,这头戴黑纱围笠的人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只听见他的声音,凭心而论,这样一副似清洌的泉水在山涧缓流的声音实在让人凭添一股好感。

而这位似是总管打扮的老者面无表情的目光下,却有一股渗人的气势。

他实在是不好凭断这二人的来历,可想着刚才这二人递上的上门贴…中年男子咬了咬牙,伸手请道:“二位请里面请!”

走进里面,那扇门又重新紧闭起来,随着中年男子穿过前院,眼前一切豁然开朗,入目景只能用华丽奢艳来形容了。

元无忧并不意外这里面别有洞天的景观,淡定的随着中年男子往前走。

中年男子暗自打量着两人,戴着黑纱帷笠的人他看不清楚此人的面目表情,可这位管家却面不改色,眼都没有眨一下,显然是见过世面的,连这仆人都如此不凡,那这公子,他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态度中带上了一丝恭敬。

“贵客请稍等片刻,容小的去请我家主子出来。”

元无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透过轻纱打量了一眼这间屋子的装饰。

“贵客临门,不知是要做什么买卖?”

来人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袭桃粉色衣赏,长俗清丽脱俗,这样的人,竟然是一家男妓院的老板,这着实让元无忧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想买个人。”

小姑娘点点,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支着头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元无忧,眼里闪过一丝不确定,有些不经心的问道:“你既然来到了我这里,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进我这宅子里的人是从来不卖出去的。”

“规矩是人定的。”

小姑娘眼里的兴味越发的浓郁起来:“像你这样对我说过这句话的人不少,不过,也就只有你说出了和他们不一样的味道。”

元无忧轻笑:“既然如此,有兴趣做这笔买笔吗?”

“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是男还是女,我再来告诉你这笔买卖我有没有兴趣。”

逃遥冷眼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没有出声。

元无忧悠然出声:“和姑娘一样。”

小姑娘眼里浮现一副我猜也是这样答案的目光,面色淡了下来:“规矩是死的,也不是不可变通,就看姑娘你愿意拿出什么样的价位让我愿意做这笔买卖了。”

“姑娘不问问我想买何人?”

小姑娘嘴角勾了勾:“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我卖与不卖,我说了算。”

“这倒也是,今天心情不好,可以说不卖,明天心情好了,说不定也就卖了。”元无忧淡言。

小姑娘眼睛一亮,身影一闪,眨眼间,人已经在元无忧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你多大了。”

“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