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毅然选择了离开,却发现,她再也找不到回山的路了,师父在她下山后,就改了上山的阵法,那时候她根本没办法回到缥缈峰。

“娘,您和父皇之间,孩儿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世间礼法,男人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后宫妃嫔无数的皇帝?

他不苟同这样的礼法,是因为他看见了娘为情所困的苦,如果不是因为娘的教导?不是因为娘的情伤?

或许他也会如全天下的男人一样视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

宁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他郁色忧结的眉头,苦笑:“这天下礼法于女人是不公平的,自古以来皆如此,你娘心高气傲不甘心认命,可是命运这东西却让娘不得不信,娘三度想离开,都未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离开,这就是娘的命格。”

二十年寿元,周青色清眸中流露出痛苦:“我知道娘是为了我才会甘愿让自己画地为牢,将自己的心囚禁在这简陋的院子里,还…还用自身寿元为孩儿改命,娘,您不该这样做的。”

“傻儿子,你是我的儿子,为了你,别说二十年,就算是要我的命,娘也丝毫不惧。”

“娘…”周青色面色沉下来。

宁氏轻叹一声:“娘不说这些话行了吧?放心吧,你娘懂玄命之术,娘不是短寿之人,就算折损二十年,娘也依旧可以活到看你娶妻生子的那一天。”

“可刚才娘说孩儿的命乱了?”周青色皱眉道。

说起这个,宁氏面色严肃起来:“你将玲珑百心曲的心法传授给了谁?”

周青色眼色微闪,玲珑百心曲心法…

宁氏苦笑:“人算不如天算,我哪里会知道你竟然会将如此重要的心法传授于人?”

“孩儿不明白,这心法…”

“毕竟你是我所出,我们本身就血脉相连,这命格是已经定了型不容改变的,所以,娘只好将为你添的命格续在了我们的师徒之命格上,你是我亲传的缥缈虚无门的传承者,没有什么比将你的命格续添在这个牵绊上更有效了,所以我才自损二十年寿元在你孤寡之命格添上了你的子孙格,你正式拜师成为我虚无门下,娘传授于你的是什么?”

周青色面色微微一变:“玲珑百心曲心法。”

“正是玲珑百心曲心法,你将它传人了?”

周青色眸中晦暗难明:“所以孩儿离开时,娘才会说,若孩儿最终还是执意如此,娘会成全孩儿,就是因为娘自损了寿元为孩儿添了子孙格?”

宁氏眉间染上轻忧:“知儿莫若母,娘知道你心里有无法释怀的不服气和不甘心,才会赶你出去,就是希望你能走上娘为你添的那条路,也许你不会爱你的妻子,可因为你心里孝顺娘、爱娘,娘为你添的命格就会受娘所影响,你会爱上你的孩子,血脉之情也许比不上男女之间的感情,但娘相信它一定会牵绊住你。”

周青色眉头紧拧:“孩儿不知道这里面有内情,娘,您为什么不告诉孩儿?您的身体本就虚弱,又拼死生下孩儿,现在又为孩儿折损寿元,娘,您让孩儿如何承担得起?”

宁氏微愠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生的,你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我什么性子你会不知道?”

“不过…现在娘为你添上的命格与你本来的命格混乱成一系,以后究竟如何走向,娘也看不懂了。”

周青色低下头久久没有出声,宁氏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缓缓的抬起头:“娘,这件事还有没有转机?”

见他神色,宁氏语气缓和下来:“你也别自责了,事已至此,又何尝不是天意?好在娘为你添的命格目前看来并没有浪费掉,而是与你本命格融合乱在一起,我想,多多少少还是会缓冲掉你孤寡的命格。”

想了想,她很好奇的问道:“究竟是谁能让你将心法传授?”

周青色垂下眼,淡道:“一个与儿志向道合非常谈得来的人,孩儿擅自收他为徒,还请娘恕罪。”

“能与你志向道合谈得来的人?”宁氏惊讶且惊奇的挑高眉:“两百年来,玲珑百心曲的心法至今无人能领悟出奥妙,没想到你这一趟出去,竟然就这么巧遇上了。”

“是男是女?”宁氏问道。

“男子。”

听闻是男子,宁氏有些失望,但还是道:“有如此造化,有如此领悟,倒也绝非池中物。”

周青色清眸微动,有些柔和下来:“他聪明的有些特别,等有机会,孩儿领他来向您这个师祖磕头敬茶。”

宁氏有些期待的点了点头:“确实该如此,他既已拜入我门下,怎么说,他也是我缥缈虚无门下的传承人了。”

“公主,这里怎么会变的这么大了?而且奴婢怎么感觉我们走来走去又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啊?”小豆狐疑不解的挠着头。

周蓝儿累的额头沁汗,支手撑着手边的一棵树,四下张望着,心里疑惑顿生,怎么就找不到通往广宁宫那条路呢?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走过去的吗?”

小豆想了想,摇了摇头:“奴婢不记得了。”上次她随着公主不知不觉的走过去的。

周蓝儿紧皱着眉头,她上次是怎么走到广宁宫的?

“公主,会不会广宁宫已经拆了,广妃娘娘搬进了别的宫殿,要不奴婢去问问?”

“嗯,你去问问。”不过,周蓝儿心里有一种感觉,恐怕小豆打听不到什么。

“那您…”

“我在这里等。”

“是,奴婢很快就回来。”

看着小豆离开,周蓝儿重新站直身子,用手绢扇着风。

“昭平公主。”

周蓝儿吓一跳,慌乱转身,只见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立在她身后,面容普通的过眼即忘。

“你是?”周蓝儿警惕的打量他。

那人微微弯腰,请道:“三皇子有请。”

那侍卫说完也不等周蓝儿反应,就径直就往杂草丛中走过去。

周蓝儿盯着他背影,有些迟疑,这人神出鬼没的,万一…眼睛瞥到手里的手绢,她眼波一转,将手绢藏在一处不起眼但若是仔细找一定可以找得到的地方,这才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左右顾盼,还不忘扔些发钗金簪一些小手饰之类作记号。

七大弯八大拐的,好多地方是刚才她和小豆走过却明明没有路的,怎么又莫名奇妙的有了路?

正当周蓝儿疑惑闪了下神的时候,那人却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道:“公主,到了。”

周蓝儿顺着那人指的方向,在前面真的看见了一座院子,就像她上次来的时候看见的那样,她眼睛微睁,连忙回头看后面,再张望着四周,发现四周的景象也有上次她来时看到的一样。

她真想立即就顺着刚才作的记号返回去重新再走一遍,看看这广宁宫究竟是藏在了什么地方?刚才她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公主,请自行进去。”那人说完,又不等周蓝儿出声人影一闪就消失了。

周蓝儿张了张嘴,又合上,这里空无一人,人都走了,她说话也没人听见。

隐隐约约的琴声从前面院子里传出来,周蓝儿心里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走了过去。

离院子越近,琴声就越清晰,小院子的门依旧是半拢着。

周蓝儿轻轻的推开了门,院子里没人,琴声是从大殿里传出来的。

一步一步走近,直到上了台阶,站在了屋檐下,看清楚大殿里面的人时,周蓝儿的脚步停滞了下来。

正在拨弄琴弦的人,墨发白衣,出尘绝净,傲岸而遗世。

周蓝儿站在外面静静的听着,直到一曲终了,却余音绕绕不绝。

周青色抬头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面色甚至算得上是温和,周蓝儿却觉得自己的脚似是被突然钉在了地上一样挪动不了,只得嗫嚅的出声:“三皇兄。”

周青色静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蓝皇妹,请坐!”

他这一笑,周蓝儿失神,视线就在那儿凝住了,没听到他的声音,站立在那里没有动,脑子里却在一心一意的思索着她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刚才自己看见的那抹有些引人痴魂的笑容?

等到周蓝儿清醒过来时,只见茶已经沏好,浮腾着沁鼻的茶香。

见她不再出神,周青色这才又重复了一声:“蓝皇妹,请。”

“啊,哦,好,谢…谢三皇兄。”周蓝儿脸有些热,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恍惚走神,幸好三皇兄没有见怪,不过,话又说回来,恐怕他也知道自己一笑勾人,所以见多不怪了。

周青色没有出声,只是悠然的端着茶,慢慢地轻饮着。

他不说话,周蓝儿也不敢出声,眼神却忍不住的偷偷的打量着他,第一次见面,她还不知道他是她三皇兄时,她就知道此人深不可测。

现在知道他是三皇兄,她更觉得面对他有如面对无底深渊一样,不只是心里发虚,脚也有些发虚。

152有感而发

正当周蓝儿正襟危坐时,外面小豆回来没见到她,又到处找都看不见人影时急的慌了神,连忙跑去找了恢复原职统领禁军的秦恒,一听说她不见了,刚面见皇上出来的秦恒急了。

周蓝儿犹豫不决自己该不该出声的时候,就见着引领自己找到广宁宫又悄然消失的侍卫出现了。

“主子,秦恒领着人在外面大肆搜查寻找公主。”

周蓝儿想到自己和这三皇兄相坐俩无言的压抑气氛,忙起身道:“三皇兄,蓝儿未嘱咐一声行踪才会引起误会,还望三皇兄勿怪,蓝儿今日就先告辞。”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皇妹了,代我送公主。”周青色吩咐道。

“是。”那侍卫恭敬行礼,而后再朝周蓝儿请道:“公主,请!”

周蓝儿走了两步,才想起今天特地来广宁宫的目地,忙转身朝静坐在那里的周青色郑重的行了一礼,感激地说道:“三皇兄大恩大德,蓝儿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周青色淡淡出声:“蓝皇妹严重了,不必放在心上。”

周蓝儿笑了笑,没有出声,只是再福了一身:“蓝儿告辞。”

看了一眼周蓝儿离开的背影,周青色敛眼,这个妹妹倒是有几分讨喜。

“这蓝儿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宁氏站在屋檐下轻声道。

周青色搁下手里的茶杯,上前扶着她在大殿里坐下。

接过他递上的茶,宁氏轻抿了一小口,抬眸看着站立在一旁的儿子眼睛里那一缕淡淡的隐忧,会心一笑,伸出手拉过他在身旁坐下,拍着他的手,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娘早已经看开了,时间流逝,就算全然带不走,也冲散了冲淡了,娘已经不再执着了,不然当年娘又怎么会任由你带着太子进来?”

“对不起,娘,当年孩儿无知,无法明白您的心情就把太子领了进来,让您看着神伤。”娘和父皇之所以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就是因为父皇这些子嗣。

“傻儿子,娘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很高兴,多了一个太子出现,至少你也有个伴,不会太过孤单,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啊,娘就释怀了,能有你这个儿子,娘真的知足了,又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一些不必要再去想的事情?”

周青色眯起眼睛故作严肃的盯牢她,宁氏见他如此,笑了笑,也学着他那样很严肃正经的瞪大着眼睛,还不忘将自己的脸左转转右转转:“看清楚没?有没有伤心失落啊?”

周青色轻轻一笑,伸臂环抱着宁氏瘦弱的肩头,头噌过去枕在她肩膀上,懒洋洋的闭上眼睛假寐。

见他依然像个孩子一样依赖她这个娘亲,宁氏眼神柔和下来,儿子长大了,是该要放手让他去走他自己想走的路,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余下的路要靠他自己了。

“娘,父皇因为太爱你害怕失去你,才会不敢让你冒险生孩子的。”

宁氏眉头一皱,转过头看着枕在她肩上的脸,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在为你父皇说话好?”

周青色抬起手,很准确的抵在了她皱起的眉间,轻轻抚平,很坚定的道:“不是,孩儿绝不是在为父皇说好话,真的。”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宁氏皱紧的眉头被他抚平,却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周青色睁开眼睛,眼见着宁氏危险的眼神,忙退开,却被宁氏一把拧住了耳朵。

周青色嘶牙:“娘亲大人息怒啊。”

“说,你是什么意思?看来你出去一趟,不过一年的时候,你就真的将娘说的话都忘的一干二净是不是?”宁氏半眯着眼睛,一边说手上的力道也不忘一边加重。

周青色双手高举过头:“娘,冤枉啊,娘的教导,孩儿从来不敢忘,儿子刚才是真的有感而发啊。”

“有感而发?”宁氏挑高眉。

周青色连连点头:“真是的有感而发,娘亲大人。”

宁氏收回手,冷冷的斜视着他:“好吧,说说看,你有何感想?”

周青色揉着被拧红的耳朵,很委屈的道:“您都不听儿子把话说完就动手。”

宁氏再底伸手,周青色忙跳开一步,忙出声道:“我的意思,父皇爱您这一点,其实是不需要质疑的,可他犯下了一个对于您来说不可饶恕的错,他害怕失去您,又想要子嗣继承,他太贪心了,想两者兼得,当年要是他没这么贪心,也许您和父皇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覆水难收破境难圆的地步了。”

宁氏眼底有一刹那的伤痛,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意味深长的打量探寻着他:“有感而发,这确实是有感而发,只是,青儿,你只是单纯的为娘和你父皇而有感而发,还是你自己有感而发?”

周青色神色顿了顿,微微一笑:“也许都有吧,孩儿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有一天孩儿也遇见不可兼得的难题时,孩子会不会做到取舍,不会犯错也不会留下遗憾。”

宁氏眉越挑越高:“只是突然有些好奇?”

“娘,真的只是有感而发,所以,求求您别用这样盯着贼一样的眼睛盯着孩儿。”

而这厢,周蓝儿回到了她未进广宁宫之前的地方。

急的在那儿掉眼泪的小豆看见她,飞奔上前:“公主,您没事吧?”

“没事。”周蓝儿低头看了她一眼,抬头看向站在那里不动,却眼神灼热的望着她的秦恒。

小豆抹去泪豆子,见公主没动静,抬头一瞧,会心一笑,忙悄然退后一步,指挥着众人都撤。

“你…”

两人一愣。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秦恒窘迫的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周蓝儿见状,抿嘴一笑。

见她笑颜,秦恒心里一动,平日里笨拙的嘴突然像开了窍一样灵溜了起来:“我二叔已经向皇上上了请婚的奏折,刚才皇上下朝的时候也特地召见了我。”

“真的?我父皇怎么说?”周蓝儿心急的上前问道,又想起什么似的语气缓了缓,低声道:“你家人都同意?”虽然她还是清白之身,可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嫁过,就算还是清白之身,可这名声也毁了,以秦家满门忠将的地位,只要秦恒愿意,他完全可以另娶别的公主。

见她黯然伤神,秦恒也急了,忙说道:“他们没有意见的,蓝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的好的。”

周蓝儿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因为情急而不知如何是好的男子,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投入他的怀里。

秦恒身子一僵,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搁。

“秦恒,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对我好。”

秦恒局促的不知道往哪儿搁的手慢慢的落在怀里人身上,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严肃刚正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傻笑:“我会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只对你一个人好。”

周蓝儿泪盈满眶,面上却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这可是你说的,会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

秦恒重重点头:“嗯,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永远不会有别人。”

正值炎暑夏季,边关固有荒凉秃透也因为覆盖着一层碧绿而显的有些生机,除去气候炎热不提,今天其实是个好天气,天空高远而湛蓝。

碧绿的草地上,驻扎着营帐,远处既有战马成群,也有不少伤兵在休养。

一处较大的营帐帐帘掀开,野狼走了出来,他的目光直接看向左方位,远远的望去,一抹人影像一颗树更像一樽雕像那样杵在山坡上。

“别想多了,这不是你的错。”白狼也走了出来,顺着他的目光淡声道。

野狼闷声:“我知道,可是…”

“既然你知道,就别可是了,王爷不是说了,你不但没有错,反而是大功臣。”要是等到楚国征战大元国,这周国来个背后偷袭,腹背受敌,那才真的是严重了呢。

野狼瞪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说,王爷还要继续站在那里站多久?”

“别小看了王爷,他只在思考。”白狼说道。

野狼鄙视了他一眼:“你小看了我。”他从来没有小看王爷。

白狼看着大步走开去视察伤兵的野狼,微微一笑,再抬头看向站在山坡上宛若石雕一样的主子,轻叹了一声,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过去探探王爷的心思,王爷再这样站下去,会影响军中士气。

站在这山坡上再看下面,别有异样风景,而且,站在这里和风习习,驱散了不少酷热之气。

白狼看着凝望着前方不知道想什么的王爷,若有其事的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楚绝没有出声,就连眼神都没给他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