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睿温和一笑:“平某对姑娘看法倒不以为然。”

白牡丹目光微闪:“何以见得?”

“平某既然保姑娘脱离罪身,自然对姑娘的行踪需要有所了解。”

“三公子了解到了什么?”白牡丹眼神有些变化。

“了解一番之后,我才发觉无巧不成书这句话的真谛,这又何尝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奇妙缘分。”

“请三公子直言告知,牡丹感激不尽。”白牡丹起身屈膝恳请道。

平睿起身伸出手虚扶她平身:“姑娘不必急,平某自会慢慢道来,请坐。”

白牡丹重新坐了下来,才听闻平睿缓缓出声…

听完平睿道清来龙去脉,好半响,白牡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确实是很巧,巧的让她不得不开始信命了。

难怪宇文峥突然将她弄去了定阳,原来还有这样一出,她以为…白牡丹无声自嘲一笑,她还以为他无所不能。

“平某对姑娘说起这些,并非是揭姑娘伤痛,而是提醒姑娘有个清醒的认知。”

清醒的认知?白牡丹眼里掠过一丝讥笑,也许吧,至少此刻她无比清醒。

无忧宫。

大殿里的门窗都半敞着,外面的寒气与大殿里的地龙烧出的热气相融合,形成诡异难言的氛围。

玉珠玉翠相视一眼,目光都有些不安地看向倚靠在锦榻正看着窗外小花园的公主。

自从公主开启了圣元宫又命令封锁回来后就一直是这样陷入自己失绪里的沉思神态。

玉珠看了一眼窗外越发呼啸的寒风,想了想,还是上前作主关了几扇窗。

一旁的玉翠也重新换上热水。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昂的通禀声:

玉珠玉翠都一愣,再度相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不安,不知道皇上来是不是因为公主私自又下令封锁圣元宫一事问责而来?

庆帝大步走了进来,玉珠等人上前见礼之后,庆帝挥了挥手,淡声命令道:“都退下。”

玉珠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公主,这才退了下去。

元无忧早在庆帝进殿时就起了身,恭敬的迎候在一旁。

庆帝在锦榻上坐了下来,目光不明的看着她,问道:“无忧不开心?”

元无忧沉默了下来,庆帝眼色闪了闪,接过太监奉上的茶,轻沏着,突然道:“你在白兰县收的那个叶雪其实是刘家人。”

元无忧闻言,直皱眉,却依旧没有出声。

“不问问朕为什么要留下他?”

元无忧嘴角扯了扯:“世上早已经再无刘氏,更何况叶雪姓叶不姓刘,无忧想不出来父皇要杀他的理由,除非父皇真是个以杀人为主的大魔头。”

庆帝嘴角半勾,对元无忧的反问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忽视掉了,只是问道:“无忧一早就知道他是刘氏后嗣。”

“心里若有所感,不过未想过去证实。”元无忧如实回答道。

而太帝显然似乎还算满意她这样的回答,低头抿了一口茶,才道:“为什么又重新封锁圣元宫?”

“无忧想不出来让它开启的理由,除非父皇是想借机开启它,迎新后入主中宫。”

一旁施济听到这话,低垂着的头低的更低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庆帝淡淡一笑:“朕说过,将不再立后。”

元无忧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审视,突然问道:“为什么?…无忧是说父皇为什么不再立后?”

庆帝对她的质疑般的询问忽掉掉,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继续问道:“听闻这几天你父王和顾七小姐走的很近,而且怀王府也不请自来的来了个姓项的女大夫,她对怀王也颇有好感?无忧是如何认识她的?”

“我不认识她,倒是在去寻药的路途上曾经听过她的名字和特征。”

“她姓项?”

“姓项怎么啦?天底下姓项的多了去,还是说父皇其实是在怀疑她什么不轨之心?”

庆帝顿了顿,淡声道:“说的倒是,天底下姓项的多着呢,那无忧认为谁更适合当怀王妃?”

“两人长相各有千秋,才华也各有所长,所以她们不能相提并论,至于谁能入父王的眼能当上无忧的母妃,那也要看她们的本事。”元无忧说着,突然起身跪了下去,恳请道:“父王并不打算成亲,无忧不想让父王为难,也不想到时父皇为难,所以,无忧想向父皇求个恩典,父皇都答应让无忧重启圣元宫了,那能不能答应无忧,不要勉强父王成亲,除非父王自己想要成婚,否则请父皇不要赐婚。”

庆帝眸子微暗,半眯起,深沉的看着跪地请求的无忧,半响没出声,一旁的施济小心的轻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再扫了一眼无忧公主,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这无忧公主主了。

她做的事情往往让人始料未及,摸不清楚她的想法。

“请父皇恩准。”元无忧抬头,总是清冷无波的眸子里流露出真情实意。

庆帝暗黑的眸子盯着她,语意不明的道:“无忧倒是有心。”

元无忧缓缓的垂下眼,只是重复着低声恳求道:“请父皇恩准。”

庆帝突然道:“如果朕不应允,你今天是不是打算长跪不起了?”

元无忧依旧只是重复着恳求道:“请父皇恩准。”

庆帝突然起身,甩袖而去,施济连忙跟上,庆帝却在跨出殿门时,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无忧,永远别忘了你的身份。”

施济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无忧公主,皱了皱眉,连忙跟上。

玉珠和玉翠待到庆帝走后,忙上前搀扶起跪在地上的元无忧。

元无忧抬头看着庆帝离开的方向,暗暗垂下了眼。

“准备下去,回府。”

“可是…”玉翠想说可是皇上龙颜不悦,公主这个时候还出宫会不会不太好?万一皇上一个震怒,又对公主不利怎么办?

元无忧淡淡一笑:“无妨,回府。”王府里恐怕也闹腾了几天了,她得去瞧瞧进展如何?

172赐婚圣旨

施济听了禀报说无忧公主出宫回了怀王府时,眉眼都纠结起来,但不管如何纠结,这件事他还是得向庆帝禀报。

在从外殿走进御书房这过程中,施济发现自己的叹息声如今是越来越多了。

就拿现在来说吧,主子半个时辰前才从无忧宫愠怒甩袖离开,可无忧公主似乎并不重视,反而这个时候出宫回怀王府,这…这不是公然给主子难看吗?

果然,当他将此事禀报给庆帝时,庆帝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施济弯下腰,低着头候在一旁,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他越来越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逐渐产生。

庆帝死死的盯着御桌上的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上面甚至已经盖好了玉玺印,一眼看过,正是怀王的赐婚圣旨。

好半响后,庆帝嘴角冷冷一勾,将桌上的圣旨卷了起来随手扔进了一旁的铜炉里。

奢侈明黄的的锦缎在接近到热气时,瞬间枯萎,生出轻烟,最后燃烧了起来。

施济眼角瞥了一眼后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传旨,吕家小姐貌婉心娴,可谓名媛美姝,赐婚配于平国公,钦天监为其择日完婚。”

施济垂敛着的头低的更低,恭敬的道:“是。”主子这是在警告还是试探?或者两者皆有?难道说无忧公主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元无忧前脚刚回到怀王府,后脚施济就领着人到了平国公府和吕府宣旨。

这道圣旨一下,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可是怀王府却并非是等到消息传开时才知道的,而是在施公公宣完圣旨后,吕大人就派了其长子来到了怀王府欲接吕淑媛回府出嫁。

而这时候元无忧还只是刚刚听小花子说完王府里的情况,连身上的宫装都还没有换下,就听到小高子说吕家大少爷就领着管家上门来接人了。

“公主?”久未等到主子示下,小高子提醒出声。

元无忧美眸轻扬,完美的唇瓣微动,吐出三个字:“打出去。”

小高子愣住,在房里侍候着的玉珠玉翠等人也都呆住了。

“公…公主,这…这…”玉翠紧张的结巴出声,有皇上赐婚圣旨在前,这吕府才敢来接人,要是公主将人打出去,岂…岂不是无视皇上,公然抗旨?皇上本身就因为公主为王爷求恩典而动怒,再又加上这个,指不定得如何责怪下来呢?

玉珠则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止住了,只是低头沉默不语,反倒是一旁的小花子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心里虽也有惊疑,但转念一想,他觉得主子这样做一定有主子的理由,于是暗暗伸手推了一把还在呆滞中的小高子。

小高子醒了过来,瞪了一眼小花子,又恭敬的望向元无忧,有些不确定的吞着口水期期艾艾的道:“公主让奴才将吕管家等人打出去?”

“嗯。”元无忧漫不经心的轻应了一声,朝着玉珠等人张开手:“更衣,本公主要去探望父王。”

玉珠沉默地上前,玉翠眼底还有着惊惶,但总算也冷静了下来也上前侍候着。

得到确定答案的小高子眼珠子也收起了惊愕,恭敬的领命而去。

元无忧换上家居便装来到了怀王居住的宸院。

一走进怀王居住的寝卧,元无忧就看到安静坐在床榻旁的椅子守候着的顾依依。

顾依依在元无忧进来后就早早的起身行礼,而后不等怀王和元无忧出声,就得宜的告退了下去。

寝卧内,只剩下父女二人,元无忧慵懒地在房中摇椅上坐了下来。

怀王面色因为顾依依的离开而彻底的松了下来,但下一刻他又想起刚才小李子禀报说宫中下了圣旨吕家来接人的事,不由的皱眉:“无忧准备如何做?”

元无忧的视张落在旁边桌几上多出来的那几本书,随意的拿起一本翻了翻,轻轻一笑,揶揄出声:“顾七小姐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更别提这层纱都被表姑娘自行捅破了,父王大人,要不,您就别再抗争了,乖乖的投降于她?”

怀王满头黑线的用锦帕捂着嘴重咳了几声。

“或者这项姑娘也不错,一个蕙质兰心,一个明艳妖丽,虽然两个人气质截然不同,但抛开两人的身份而言,单单从男人的角度来讲,这两人无论收了那个,都不吃亏啊。”

怀王清朗的眉峰宛自抽动着,移开捂唇的帕子,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上现出几丝无奈:“还有闲心打趣,想必外面的事情于你而言是游刃有余了,那么…”

元无忧双手交叉环抱,朝他咧嘴一笑:“打住,这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请自行处理。”

无奈不只是染上了怀王脸庞,更爬满了怀王双眼,挑眉看着她。

元无忧轻笑“父王还是趁着项姑娘暂时离开时好好的清静一下吧,十之八九那位项姑娘还会杀回来的,到她杀回来时,你的日子恐怕就真的不好过了。”

怀王皱眉:“她是个骄傲的女子。”既然无忧说不需要他斡旋,那么他当然得用自认为最好最快的法子解决这些麻烦事,断了她们的企图。

元无忧暗自摇头的瞥向他:“越是骄傲的女子越是输不起,父王大人,你不了解女人。”

怀王没出声,只是怀疑地眯起了眼盯着她,随后又恍然大悟般的瞪大了眼,若有所思的问道:“无忧不会一早就想到我会用这样的方法,所以才会说不需要我斡旋?”

元无忧笑而不语。

“无忧。”怀王微愠。

元无忧起身,潇洒的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边往外走边说道:“父王大人,你就好自为之吧。”

怀王瞪着她的背影,暗自摇头,这丫头,何止是百颗心?连他都利用。

元无忧离开后,顾依依又进来了,见着怀王盯着的神情,脚步一顿,静静的看着怀王。

最近几天来,她放下女儿家的矜持不顾一切的纠缠在他身边,他心里的不喜和不悦她不是没看见,可是纵使她令他不自在不喜欢,可他对着她,却连不喜欢也只是淡漠的,从未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可此刻,她却看见他眼神里那显而易见的情绪:似懊恼似无奈,可不管是懊恼还是无奈,他的眼神里都有着柔和的宠溺之情。

怀王却一见到她,眼神瞬间淡漠了下来。

顾依依眼神微惘,无忧公主果然不凡,明明不是父女却胜似是父女,她走近了表哥的心里。

怀王淡看了一眼顾依依,声音比他的眼神更淡:“表妹,本王想一个人清静。”

顾依依抬眸望向他,柔顺的福身:“是,依依就在外室候着。”

怀王喟叹一声,眉眼神情凉薄的毫无温度:“表妹,本王希望你回你的房间,而不是成日里陪伴在本王寝房。”

顾依依微笑着正欲出声,怀王又淡淡道:“或者,表妹回顾凌府邸也行。”

顾依依一怔。

“本王说过的话并非是敷衍你的空话,希望表妹能真正明白。”

怀王长长的眼睫垂敛下,苍白无血色的唇瓣继续吐出凉漠的字眼:“表妹的决定只对表妹自己有意义,于本王而言,毫无意义,无论表妹是什么样的出发点,本王都不需要。”

顾依依盯着他,秋水翦瞳里浮现一丝莹光,却依旧婉约柔顺的朝怀王福身道:“表哥需要清静,依依去外室守候即是。”说完后她很从容的离开,还顺手带上了门。

怀王一阵哑然,有些挫败的揉着泛疼的眉心。

原本是抬着轿子去怀王府接人的,吕府上下却没想到轿子接回来的不是吕淑媛而是吕大少爷。

当四名轿夫抬着脸色惨白不省人事的吕家大少爷回来时,吕二夫人顿时就如同寡妇死了独子一样鬼哭狼嚎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

“怎…怎么回事?大少爷这是怎么啦?”吕大人震惊的出声。

管家嗫嚅的出声:“回…回老爷,大少爷和奴才被无忧公主的人从怀王府里打出来的,大…大少爷是被吓昏厥过了。”

吕家上下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岂有此理,这无忧公主竟然…她…她这是抗旨?她好大的胆子。”吕大人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见吕老爷生气,一旁的三夫人忙上前扶着吕大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老爷,您消消气。”

哭嚎的二夫人一听闻是自己儿子是被无忧公主的人打吓昏厥了,又是一番哭天抢地…

“闭嘴。”吕大人被嚎的一个头两个头,铁青着脸训斥出声,看着昏厥过去的长子,脸上皱纹全都挤在了一起,怒吼出声:“没用的东西。”

吕二夫人见吕大人一脸不耐烦,知道他心里烦着,也不敢再闹,只得一抽一抽的用帕子拭着泪。

管家默默的低下头,大少爷是贪生怕死了一些,可…可那是怀王府,是无忧公主下的命令,打死了都没得地方去说理的,把命看的比天重的大少爷自然吓坏了。

三夫人暗爽在心,面上却忧主忡忡的出声:“老爷,无忧公主不放人,可皇上又下了赐婚圣旨,这…我们怎么办啊,老爷。”

吕大人半天没有出声,背着手走来走去,这桩看起来天大的喜事总让他有一种乌云罩顶的感觉。

思虑半天,吕大人还是决定进宫将此事禀明。

在吕大人进宫将此事奏明庆帝时,平国公府也得到了消息。

书房内里的气氛很严肃。

平立暗暗的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身旁的三弟,默默的垂下眼,心里很有快感,只暗暗希望无忧公主能多坚持一些日子,不将吕家小姐奉还,让他也看看自己父亲和三弟为难的神情。

虽然这样会有损平国公府的威严,但他…不在乎!这平国公府看似是他的,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个傀儡,你亲身朗体健,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并不是大问题,更何况还有个三弟,他占嫡占长,却一辈子在他们的压制下喘不过气来。

平国公面色凝重的出声:“老三,你可有看出些什么?”

平睿没出声,宛自沉默着。

平国公见他沉默,目光这才投向他身旁的平大公子:“老大,你说呢?”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只要三弟在,他都先问三弟再问他,平立心里冷笑,脸上却惭愧的道:“儿子愚钝,实在是想不出这其中深意。”

皇上初开始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是充耳不闻,现在又突然赐婚,他也确实是想不出来皇上究竟意欲如何?

不过,这无忧公主倒是大胆到了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甚至希望无忧公主将这平国公府闹它个鸡飞狗跳。

听闻此言,平国公眼里闪过一丝不满,但很快也就压了下去:“既然这样,你先下去吧。”这个儿子平庸无能又无容人之量,实在是和睿儿相差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