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刘氏与皇上的子嗣,既有着刘氏当初的野心勃勃也有着皇上的冷血无情,呵,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公子,无忧公主显然已经决定对平国公府出手了。”

“嗯,她想铲除平国公府。”

“那…这是皇上的意思?”

平睿抬眼,注视着阴霾的天空,唇角弯起的弧度越发的明显:“不,这是无忧公主自己的意思。”

“皇上要冷眼旁观?”男子出声。

“自然。”平睿笑了笑,语气随意的如同在说着别人家的事一样,事不关己。

“杀鸡儆猴,既能敲打这背后的人,还能借此契机将相涉及到的相关官员连根拔起,萝卜出坑,不可避免沾泥。”

“公子真坐视不理?”男子轻声问道。

平睿清和的眸子漫不经心的垂下,注视着手里的洞萧,笑而不语。

男子想了想,又道:“老爷恐怕不会甘心。”清出这些人,空出的位置可不是一个两个了,下至地方上至京城,可谓是一连毫无缺口的链子,就这样拱手相让给无忧公主?她也不怕吃撑着?

平睿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十指相拈的洞萧又重新凑到唇边,霎时萧声起,沁心沁脾,宛如天籁。

男子见自家主子不出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只是沉默的站在亭子里静静的听着萧声。

京郊一处僻静的深宅内厢房,房间里的气氛压抑而沉寂,令人走进来就感觉莫名的闷郁。

其实房间内的布置并不寒碜,反而还华美雅致,外面寒气袭人冷的令人牙关都颤抖,可内室却温暖如春极为舒适。

熏笼里袅袅香气,暖炉烧的极旺,墙上还挂了几幅山水画,显的书香气浓郁。

珠帘后的雕花大床上,史凝湘趴在床上,脑后黑发披散在背上,令人看不清楚她此时的神情,只听闻她偶尔几声的闷咳声。

八金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肿,都快要睁不开了。

看着这样的子的小姐,她心疼的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了,自从小姐在梅圃园被无忧公主下令责打之后,孙家就将她们主仆二人送到了这宅子里,美其名是让小姐静心养伤,可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大夫说小姐伤势严重从此就成了药罐子好不了了,孙少爷虽然对小姐是真心实意的好,可是在这京城大宅里,他根本改变不了老爷夫人的决定,只能是偷偷的来看小姐。

“小姐,奴婢让厨房煨了您最喜欢的清汤?您多少喝两口好不好?”

白牡丹没有出声,可却趴在床沿上,咳出一口血,她吃力的微抬头,呆滞的看着苍白无血色的手掌心那一滩刺眼的红,唇边还垂涎着血丝。

“小姐…”八金看着这一幕,惊骇的拿帕子上前捂住白牡丹的嘴。

白牡丹只觉得喉咙一股腥甜,很快,素帕就再度染上鲜红,身体里那翻天搅地般的疼痛让她无处可安然,额头上沁出密密的薄汗。

八金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小姐,奴婢让人去接大夫…”

白牡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木然着一张脸朝她摇头。

白牡丹吐出一口血,倦累的闭上眼睛,关住眼睛里的空洞和绝望:“不必。”她的身体她知道,这伤全是内伤。

房间内,只有八金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白牡丹吃力的扯开苍白无血色的唇,说不尽的嘲讽,道不尽的恸凄,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说一点儿不怨恨元无忧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更恨自己。

原来,人真的不能不信命的,命该如此,纵使不服输又如何?

早在两年前,不,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输了。

而她却总以为自己没有输,她还有翻身的余地。

“八金,扶我起来。”白牡丹突然说道。

八金震惊的连哭声都忘记了,连忙阻止道:“小姐,不行,您的身子不能动。”大夫说这小姐的伤势太过严重,这段时间一定要加倍小心,不然…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扶我起来。”

“小姐,您要做什么?奴婢帮您?”八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白牡丹沉默片刻后,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涩然:“也好,你帮我拿笔墨笔砚来。”

八金怔住了,反应过来后,直点头。

拿来笔墨纸砚放在床头,白牡丹看了好半响,才颤抖的伸出手执起了笔。

请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一共九个字,开头和结尾都没有署名,字里行间却透出一股凄凉。

“将信传出去。”白牡丹将信递给八金。

八金哀恸的泣不成声,虽然小姐没有说,但她知道小姐要将这封信传给谁。

顾凌站在庭前檐下,有些出神似的看着庭前院子里那几株盛开的梅花。

顾秋从回廊上小跑的过来,看着静立寒风中的公子,不由的止步站在那里挠了挠头,公子又在出神了,好像自从那日林家梅圃园回来后,公子就似乎心事重重的,眉宇间若有似无的弥漫着一丝无法言喻的复杂。

“马车备好了?”顾凌回神。

顾秋反应过来,边跑上前边回答道:“公子,全叔已经备好车在门外等您了。”

顾凌一言不发的越过顾秋走了出去。

看着公子的背影,顾秋长叹了一声,公子自己没发觉,可他们跟随在公子身边的人都发现,公子变了好多。

全叔驾着马车往刑部去,在岔路口时,马车里忽然传出顾凌的声音。

“全叔,去廖府。”

全叔微讶,公子不是要去衙门上工?不过,纵使心中有疑惑,全叔也不会说什么,在他心里,公子做的决定和想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粗人可以想得到的。

“是,公子。”

手中长鞭轻挥,马车转向了廖府方向。

只是来到廖府时,顾凌却听闻廖青云一早就出去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略一思索,青云的去向就不难猜测。

“走吧。”顾凌返回到马车上淡声道。

全叔点点头,马车掉头又离开廖府。

事实上,顾凌猜对了,此时,怀王府,元无忧居住的小花厅里,廖青云正临窗而坐,面前茶几上摆着棋,手里甚至还执着一枚棋子,可他整个人都无心在棋上,而是目光凝视着正在练琴的元无忧身上,静静聆听着她的琴声。

琴声回旋在耳边,空灵飘渺,也许就如弹琴者此时的心情。

廖青云心里有些隐隐的痛,他多想自己是能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拂解心中结的人,可是他知道,他无能为力,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无论他如何努力,他都够及不到她站的高度。

廖青云回神时,不知道琴音何时终了,元无忧已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见他终于回神,她唇角浅浅上扬:“我的琴声有形无神?竟然让青云你恍惚出神?”

廖青云垂了垂眼,摇了摇头:“不,是我无能为力赏鉴公主的琴声。”空灵飘渺琴声里什么都没有,透过她的琴声,他感觉不到她的情绪,捕捉不到她的神韵。

元无忧扑哧一笑,耀如春华,美不胜收。

廖青云痴然的望着她,如果可以,他真想让时间停止在这一刻,生生世世,愿醉不醒。

元无忧没有理会他的失态和出神,捧起手边的热水杯,轻轻的啜饮着,脸上的笑容慢慢的笑然下来,轻叹道:“刚才你说错了。”

廖青云垂下眼沉淀了一下心情方抬头望着她:“何错之有?”

“刚才的琴声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什么都没有,没有愧疚,没有包袱。

廖青云为之一怔。

元无忧侧过头盯着茶几上的棋子:“棋如人生。”人生来就是棋子,优胜劣汏是人与人之间最残酷却也是最为不避免的竞争结果。

廖青云沉默,而后轻轻点头,完全赞同她的观点:“青云虽非局棋高手,却也知,棋局掌握在棋者的手里,棋如人生最为恰当,人的一生里总充满了未测之知,虽说以万事天定来概论有些许不妥当,却从大体方向看来,青云认为却也相差不远。”就如她和他,已经天定,纵然他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改变一些,但是,他改变的同时,她亦会随之改变,到头来,他和她依旧是原来的定界上。

元无忧眸中是不吝啬的对廖青云的欣赏,语气也如面对好友般那样随意:“我以为青云不信天地。”

“我信。”以前不信,是因为无欲而正,无望而空。

元无忧笑了笑,话题一转,直接问道:“青云心中有何感想?”她的语气顿了顿,才又淡然随意的补上主句:“在我开始有心杀人时。”

182落子无悔

廖青云十分讶异的抬眸望着元无忧,心中思绪不复平静。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不是,我只是很…惊讶。”惊讶于她竟然会对他问出如此…问题?不可否认,他的心猛地跳动了起来。

元无忧抬眼认真的看着他,微笑着说道:“我非良善,可你不同。”

廖青云感觉到有犹一盆冷水淋头而下,心跳都似乎为之一停,心中的期盼和欣喜落空,他明白她的意思。

默然了很久,廖青云才抬起了头,声音低缓,却郑重如承诺,“我不会,永远不会。”我只会自责自己没能是那个能为你一手撑起一片清空的人,所以,如何会背叛你?早在很久之前,为了你,我就遗忘了我自己。这句话他说在心里。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半响,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声:“这是你的选择?”他对她的心意为她所付出的,她心知肚明,她也了解他,也正因为了解他,她才需要正视他。

“是。”廖青云郑重回答,而后又缓缓笑了:“其实,青云很高兴。”

元无忧扬眼看他。

“能让公主正视青云的存在,这已经让青云此生无憾了。”

元无忧淡淡一笑:“你的心意,你的付出,我很感谢,但是也仅仅是感激。”

“青云明白。”

“正因为我无法动心,所以,我才有负担,不是因为愧疚于你,而是…感情这件事,伤人无形,也惑人无形。”

廖青云完全明白言下之意:“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感情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公主无关,此生此世,它不会成为青云向公主要求的任何借口。”

元无忧看着他,该说的话她都说了,以后不会再说,就如同她废史凝湘一样,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她都不会有愧疚,就如同他自己所言,路是他自己选择的,感情也是他自己的。

“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他的这份选择与她无关,她还是她,他于她并无任何不同。

廖青云起身,对元无忧深深的弯腰:“谢公主成全。”

元无忧淡道:“坐吧。”

廖青云重新坐下来,两人一度静默,虽如此,厅中的气氛却并没有太过压抑和不自在。

元无忧执起一枚白子,轻轻的搁在了棋盘上:“可有兴趣陪我下一局?”

廖青云抬头注视着她,微微一笑:“当然。”

元无忧看着他的棋路,似是随意般的又执了一枚放置上去:“不惊讶吗?”她记得她对他们郑重其事的说过,她不会下棋的。

廖青云轻轻搁下一枚棋子:“公主说不会的时候,青云不惊讶,公主会的时候,青云同样不惊讶。”因为在他心里,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毫不犹豫的相信。

元无忧笑了笑,不再言语,被他用心对待的女人会很幸福,可惜…他遇上的人是她,她的心已经再也感觉不到了幸福。

她随意般的落子,几乎是想也不想,可对廖青云来说,却压力很大,很快,就兵败如山倒。

“我终于明白公主为何说自己不会下棋了。”下棋于她而言,太过简单了。

元无忧收回手:“其实下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就端看你的对手是谁。”看他一眼,元无忧又道:“就例如你和顾凌对弈。”

廖青云注视着她,只见她优雅的捡起棋盘上的子,等到棋为空的时候,元无忧才抬头看他一眼,红唇微勾,意味深长的道:“顾凌下棋,思虑过重,无论是咄咄逼人还是不动声色,都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廖青云还没有来得及深思,就被她的动作给吸引住了。

只见她左右两手均执子,悠然自得的在他眼前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撕杀。

“走到这里,顾凌一定会只攻不守,咄咄逼人般的长驱直入,迫你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你只要稳住,不要只守不攻,不敢越雷池一步,而是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取其后方空虚…”

看着棋盘上情势逆转,对方难以招架,大有溃不成军的败相,廖青云突然道:“如果这个时候对方不是顾凌而是公主,公主如何做?”

元无忧抬头看他一眼,笑笑的低下头,在廖青云的目光下,取其一子落于一处,情势虽不至于立马逆转,却也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这局棋成败如何,谁也说不准。

廖青云怔怔的看着。

“青云明白了。”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突然间与他下棋。

元无忧起身,走到桌边,亲自为他添上茶水,然后捧着水杯轻饮着,淡声道:“青云,棋如人生。”

廖青云抬头看着她,郑重的道:“落子无悔。”

元无忧静静的看着他,唇角弯起,笑而不语,她终究是个自私的人。

小高子走进来,恭敬的道:“公主,项姑娘求见。”

元无忧眯了眯眼没出声。

小高子又道:“项姑娘这次来,指名要见您?”

元无忧笑了笑:“不见。”

小高子有些一愣,不过反应也快:“是,奴才明白了。”

廖青云站起身拱手道:“青云先行告辞。”

元无忧也不留客,直接吩咐小高子:“代我送廖公子。”

“是,公主。”小高子又恭敬的朝廖青云道:“廖公子,请!”

廖青云朝她轻轻颌首后,随小高子出去。

怀王看着元无忧走进来,冷凉的眼神微不可察的有些柔和:“廖公子离开了?”

“嗯。”元无忧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怀王想了想,中肯的说道:“虽无深交,但也看得出来他是个不错的人,无忧,你觉得呢?”

元无忧叹了一声:“是不错。”

怀王眼睛微亮:“那…”

“您还是管好自己的桃花吧,至于我的桃花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不许乱点鸳鸯谱。”元无忧警告道。

怀王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元无忧朝他耸耸肩,摊手一笑。

怀王拿她没办法的一笑,眼神里有着淡淡的宠溺,但很快就消失,神色淡冷下来:“你在烦恼顾家?”

元无忧并不意外他会洞悉她的心思,整个人都偎进软椅中,懒洋洋的毫无形象:“表小姐看来是真心喜欢你了,父王大人。”

怀王微微皱眉,他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七表妹在想什么,她为什么执意要嫁给他?他不能理解。

见他费解,元无忧轻叹:“顾依依执意要嫁给你,不惜用顾家为后盾,元浩天又在积极的招安顾家,顾家显然一副无后顾之忧的姿态。”她是真没想到在项清尘之后,顾依依竟然还会如此执迷不悟,只能说,这古代的女人都是一根筋,喜欢上了,就算是形式上得到了也安慰。

怀王唇微微抿紧,静默片刻后,抬眼看她:“你打算如何做?”

元无忧摊手表示了她的无奈,她们确实需要顾家的支持,现在顾家拿乔着实令她有些心烦,刚才她点拨了几句廖青云,相信顾凌会明白她的态度,但是这毕竟是大事,顾凌只是新一代的继承人,上面不仅压着父伯叔,再上面还压着一个老谋深算的顾老侯爷,他纵使有心,恐怕也一时半会还拿不下顾家的主。

而目前时机于她,她可以借史凝湘一事拔出一连窜萝卜出来,都些坑都是需要顾家人去填的,偏偏顾家现在装聋作哑,就连最初的回应都缓了下来。

怀王神色微沉:“无忧怎么看?”

元无忧缓缓说出自己的态度,也是刚才她对待廖青云的态度:“路,是自己选择的,感情是自己的,得失成败皆由当事人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