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忧微微一笑,第二次自主起身,然后在庆帝深沉的目光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优雅的整理着衣摆,神情举止间尽是张扬的自信和气场。

“这…不是父皇希望的吗?无忧只不过是遵从父皇之命而以。”

庆帝突然笑了,虽然笑意未达眼底,但这抹笑容也算是有史以来庆帝给予她的最温和的笑容了。

“很好,朕很满意你有如此觉悟。”

元无忧起身,恭敬福身:“能让父皇满意,是无忧之幸,父皇悉心教导,无忧永生铭刻于心。”

庆帝面色淡了下来,却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欣慰。

两人谈话,似乎又陷入静谧。

庆帝搁下茶杯,淡声道:“既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趁天色还早,就回去吧,你父王虽是纳妾,但也别太寒碜了,他有疾在身,府里的事力不从心,你帮着打理也是应当。”

庆帝站起身,深看了她一眼,又道:“无忧,记住你的身份,别让父皇失望。”

元无忧垂敛着眼福下身:“是,无忧谨遵父皇教诲。”

庆帝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元无忧慢慢的直起身,慢慢的扬起眼,神情平静的如一汪千年深井,波澜不兴。

玉珠玉翠走了进来,有些隐隐的担忧,不知道刚才皇上一个人和公主说了些什么?会不会责怪公主?

“公主?”

“收拾下,回府。”元无忧转身走回内殿。

什么?玉珠玉翠惊愕的相视一眼,可皇上不是说罚公主禁闭半个月?怎么…今天才第四天啊?

元无忧没听到身后动作,淡淡扬眼:“嗯?”

惊愕中的两人都回过神来,不敢再迟钝,忙指挥着外面的宫人们进来。

被皇上罚禁闭半个月的无忧公主却只罚了四天不到就出了无忧宫回了怀王府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宫和整个朝野。

自打消息传开后,平国公就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进了书房,直到晚膳都没有出来用,令平国公府全府上下都忐忑不安了起来。

管家派了机灵的小厮前去请了三少爷回来。

平睿解开身上的麾衣,走进书房,毫不意外的看着地上的一片狼籍,一眼扫过书房,这里的缺损他瞬间了然。

一套茶具,一套文房四宝,一对白玉花瓶,还有一对玉镇石狮,均是价值不菲千金难求之物,平日里都是老爷子的心爱之物,今日全都舍了,想来着实气的不轻。

不过,此时再看老爷子已然平静下来的神色,平睿淡淡一笑,他回不回来灭火已经不重要了。

平国公看着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说不管这件事?”

“孩儿只是回来探望一下爹,免得爹气极伤身。”

“你…罢了。”平国公在椅子坐下来,盯着被自己毁损的心爱物品,重重的叹了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执意要让平国公府成为无忧公主的垫脚石,我再如何不服,也终是得要服。”

平睿淡笑:“爹能看开,孩儿就放心了。”

平国公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些人虽然全非我的心血,但至少也是看在我的情面上才给予孙家通融的,现在倒好,全都要给拨了,顾家的人一旦接手,这京城,就被顾家侵入了,还有…”平国公脸色明显难看起来:“孙家那群贪生怕死的白眼狼,你全都给我去收拾掉,哼,他们真当我是死人是不是?”

平睿微微一笑,态度不置可否。

平国公眯眼:“怎么?你不同意?”

“不是不同意,是孙家这次走了一步好棋。”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家人只是有些小精明,这些小精明如若引导的好,还是能生存下来的,孙家族长非平庸之人。

平国公神情阴沉下来。

“爹,你现在被皇上摆放的位置已成事实,何需再挣扎?你当知,我,就是平国公府的出路。”

平国公叹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表面上,皇上不会亏了他,可…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曾经,为了这爵位,他妥协了,他也成功的让平国公府在他手里登上高峰,在王公之族里,无人能及,可现在才短短几年时间,就受到重创,虽然是皇上默许为之,可无忧公主与他之间的仇怨,她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向他报仇?他就怕无忧公主以公报私。

睿儿靠着自己的能力让皇上看中,前途他自然不用操心,可这偌大的平国公府,也唯有睿儿一个人不用愁,其余的人,哪个不需要他操心?

这些日子,他冷眼旁观无忧公主的动静,不由不得不暗自心惊,小小年纪,却有着刘氏一族的野心,也有着皇上的心狠手辣,不愧是刘氏与皇上的子嗣。

她该要庆幸自己是公主,而非皇子,否则皇上容不了她,可也正因为她是女子,反而成为了皇上手里最有利的利刃。

退一万步来说,无忧公主若单单是心狠手辣也就罢了,可她还精于算计,徐徐图之,看似不相联,如作散沙,可都在她掌握之中啊。

平睿见老爷子神色复杂,也知道他心里所想。

“爹是放心不下大哥?”

平国公张了张嘴,欲驳,却在这三子洞悉的目光轻叹了一声:“睿儿,你我当然放心,可你大哥他们若无这平国公府爵位相护,日后,他们必定没落,爹相信你会照料,但你大哥心胸狭隘,自小对你就有心结,恐怕到时候宁死也不愿意受你恩惠。”

平睿眼色一闪,余光瞥了一眼书房外,淡淡一笑:“爹老当益壮,有您老在,旁人一时半会还欺不到他们头上,再说,我也会照顾他们,不说富贵,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门外,平家嫡长子平立两手紧紧握成拳,眼底流露的尽是屈辱的目光,这些年来,心里纵使有心结有不满不甘,可他一直认为这爵位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他拿的理所当然,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在爹和三弟的心里,他平立若没有这平国公府的爵位相护,他连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不是为了所谓的家规,不是为了嫡庶之别,而是因为怜悯和同情,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看轻他的?

188秉烛夜酌

布置雅致的闺楼内,传出阵阵琴声,琴声虽悠扬悦耳,可仔细听,却不难听出弹琴者心神恍惚。

外面林夫人脚步停下来站在外面静听了片刻。

“夫人,外面天寒,别着凉了。”林夫人最亲近的侍女轻声道。

林夫人回过神来,接过身后婢女手里提着的食盒走了进去。

“夫人。”见林夫人进来,林盈盈身边的侍女们恭敬上前行礼,在林夫人的示意下,又都相继退了下去,房间内只剩下母女二人。

“娘。”林盈盈起身相迎。

林夫人亲自盛出参汤,柔和的出声:“娘让陈妈炖了参汤,趁热喝点。”

“谢谢娘。”林盈盈接过参汤喝了一口,笑道:“陈妈炖的汤就是好喝。”

“你喜欢,让陈妈天天给你炖。”

林盈盈起身福身:“谢谢娘。”

“傻丫头。”林夫人上前扶起她在一旁坐下,轻拍着她的手:“你是我女儿。”

“女儿知道娘疼爱女儿,只是…”林盈盈眼神黯然下来:“女儿无能。”

林夫人看着她,轻叹一声:“别想太多,你已经尽力了。”自小的生长环境束缚住了女儿,现在经过史凝湘一事也让她明白过来,也是好事。

不过,她今天来不是为了史凝湘、陶霏雨的事情而来,而是——

“盈盈,明天,是怀王纳妾的日子。”

林盈盈眼色微动,微笑道:“娘,我知道。”

林夫人暗叹,盈盈要真知道,她刚才弹琴也不会走神了,好在,盈盈还算冷静,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子时刚过,早已经是夜深人静,可此时某宅子大厅里却酒香四溢,桌上吊炉里煨着酒,几碟下酒菜,均不曾动过,唯有四周摆放了不少的空酒坛子显示着正在秉烛夜酌的二人好酒量。

项清尘执起酒坛子朝元络示意:“干。”

“差不多了,我不行了,再喝下去,明天没精力。”

清尘的酒量号称千杯不醉,元络的目光扫过她喝掉的酒,嘴角一抽,再次甘拜下方,这哪里是千杯不醉,这分明是百坛不醉,反正她就一次也没见过清尘喝醉过。

项清尘将酒坛里的酒喝掉,爽快的抹去嘴角的酒渍,有些鄙视的睨向她:“扫兴,是谁说要不醉不休的?”

元络挑眉:“明天是你出嫁的日子,你忘了?”

项清尘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将手里酒坛里最后一滴酒都喝掉了,才淡声道:“没忘。”

元络敛眼,她和清尘禀性相投,绝对算得上知己,以她的性子她选这条路,她虽意外,却并没有任何意见,就如同她当初嫁人一样…脑中闪过一张脸,但很快就被她压制下去,瞬间消散无踪。

“来,这最后一坛酒我们分饮。”顿了顿,她淡笑道:“祝你如愿以偿,心想事成。”说完,她将酒分倒在桌上被两人遗弃的海碗上。

项清尘听闻,笑了笑,没出声,只是伸长手端起了那碗酒。

两只碗轻碰在一起。

“一口干了?”

两人相视一笑,爽快利落的解决了最后一坛子酒。

优雅的拭着嘴角,元络还是忍不住有些惋惜:“虽然我很尊重你的决定和选择,但是,我也还是不得不多嘴一句,我大哥对你的心无人可及,可惜啊…可惜,你对他无心。”

项清尘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海碗,笑了笑:“但是我并不觉得可惜。”

元络静静的看着她半响,呵呵一笑:“也对,我们之所以无话不谈,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你这样的决定和选择,我也有过。”

“阿络。”

“嗯?”

“你…后悔吗?”人人都以为阿络是为了那一座金山才会这样牺牲,但是只有她知道不是,也只有她知道阿络与那杨峰之间的渊源。

元络被问的一怔,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离,但也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就恢复正常,她神色自若的摇头:“我做的事从来不悔。”

“离开他也不后悔吗?”项清尘眯眼,她知道阿络是真心动过心,动过心,纵使有一天不再爱了,那心里也依旧会有痕迹吧?只是,阿络真的不再爱了吗?

元络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不悔。”

“怎么,你迟疑了?所以向我索取经验?”元络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人。

项清尘摇头:“不,我只是觉得感觉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元络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但下一秒又重新绽放在脸上,轻声道:“是啊,感觉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没有值与不值,没有对与不对,更没有该与不该,当它产生了,就不容抹掉,也不容逃避。

项清尘站起身,走到敞开的窗边,看着外面浓郁寒冷的夜色,身上单薄的衣裙被寒风吹动。

她回头看向元络,有些自嘲:“会觉得我不再是我吗?”

元络目光平和的看着她摇头:“不,这才是你。”世俗规范于清尘,于她自己都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她们都不是那些方方正正的大家闺秀,她们眼睛看到的也不是那些闺中女子所能体会得到的。

项清尘沉默片刻后,缓缓一笑:“你说的对,这才是我。”

元络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一起看着窗外的夜色:“自私也好,偏狂也罢,这世间只有我们不要的,没有要不到的,手段不重要,结果亦不重要,过程才最重要,只有得到过,才不会耿耿于怀忘不了,这些话是你当初告诉我的,我从不曾忘记过,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后悔,你也是如此。”

项清尘回头看着她,笑言:“你还记得。”

元络挑眉:“难道你自己忘记了?”

项清尘亦挑眉:“明天都要为妾了,你觉得我忘记了?”

元络嘴角勾起:“也是,你没能喜欢上我的大哥,却喜欢上了与我还是有着关联的怀王,我真是迫不及待盼着天亮了,我倒要好好看看,我那不曾谋过面的怀王叔究竟是何种姿态竟然能将你这颗心撩拨动,他魅惑不小。”

项清尘笑了笑:“恐怕短时间内,你见不着他,因为我估计我就算是入了怀王府,也很难见到他。”

元络眯眼,怀王府有顶尖高手?

项清尘很明白她在想什么,倒也并不在意,只是淡淡道:“你对最近京城里的事如何看待?”

元络微微皱眉:“元浩天拿平国公府来让元无忧立威扶植顾家入京,等到纷争起的时候,不管其他氏族参不参合,动不动手,顾家这枚棋子都有用,他的算盘倒是打的很精,元无忧借台搭势,时势正好时,不过…”

项清尘了然:“你担心是计中计,庆帝在请敌入阵?所以你让阿暮带着人撤离,美其名是来送我出嫁,实际上却要扮成我的婢女随我入怀王府探个究竟?”

元络冷冷一笑:“我倒要闯一闯这京城的龙潭虎穴。”

项清尘轻蹙眉:“阿络…”

见她神色,元络轻笑:“放心吧,我从不曾暴露过。”

“元无忧十分清楚你的底细。”项清尘提醒她,就算阿络易容也瞒不过她,而且她一直很好奇,元无忧究竟是如何发现破绽的?不是她自负,她的易容术至今也就只有元无忧看出了破绽。

“我就是奔她而来。”不管元无忧究竟是为元浩天卖力还是为怀王筹谋,她于她们这一方,都是最重要的棋子,可进可退,只要用的好,于父王大业可不只是添砖加瓦了。

“对了?你如何看待她?”元络神色一正,严肃的问道。

项清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矛盾。”

元络惊讶的看着她。

项清尘眯眼,缓缓道:“非正非邪却又亦正亦邪,深不可测。”

“你对她很忌惮?”元络很意外。

项清尘在她面前,也并不掩饰什么:“怀王府,受她掌控,我若要拿下怀王,首先得过她那一关。”所以接下来她要弄清楚怀王与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存在?

元络面色慎重起来:“你说,元无忧已经完全掌控了怀王府?”

项清尘点头:“至少我看到的是如此。”其实看元无忧与怀王之间的举止,倒真的不像是怀王受制于人,反倒真像是父女情深?

“难道…”怀王已经对元浩天投诚?毕竟元浩天控制住了他的母亲?如果是这样,元无忧和怀王就真的是元浩天推出来用来引她上勾的晃子,而她被元无忧骗了?以元浩天的手段,他精心布下大局倒也不奇怪?只是…她不相信!

她看见的元无忧并不是在骗她,这点眼光她还是有的。既然如此,怀王府里的秘密,她唯有随清尘入了府一探究竟才能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元络看向项清尘,见她正注视着自己:“怎么啦?”

项清尘目光有些复杂,却郑重的道:“我不管怀王究竟是受庆帝所控,还是他在报仇怨,她的不治之症是真实的,这一点,你们不要忽视掉,所以,他,你们任何人不许动。”

元络与之对视片刻,淡淡一笑,作出承诺:“我们会正视这个问题。”

项清尘点点头:“很晚了,我先回房了。”

元络点头,看着项清尘的身影离开,她回过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双手环抱,食指在臂上轻敲,她对入怀王府是真的越来越迫不及待了,心里的好奇和疑惑实在是太深了,而且,她很是怀疑,只是探究真能得到答案?或者?她得要找机会和怀王、元无忧正式面对面的谈谈了?

189平睿送礼

怀王纳妾之日,吸引了全京城权贵的目光,没办法,自从怀王寿宴之后,想不关注怀王府都难。

一大早,各路人马就都派出人打探消息,所以,通向怀王府的必经之道上不少眼睛高度警觉盯着,看看有哪家送了贺礼,再第一时间回报给自家主子。

只是,令人傻眼的是,从天亮时分直到日上三竿,通往怀王府的必经之路上却都不见任何一个人影,就连平时偶尔会上门拜访的廖公子都没有出现。

而怀王府更是平常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怀疑是不是记错了日子?怀王不是今天纳妾?

得到消息的各路人马也都懵了,可消息是宫里传出来的,昨天内务府还奉皇上之命送了贺礼上门呢,怎么会错呢?

一些人还生怕自己弄错了日子,特地还跑去内务府求证了一番。

内务府也的确证实了今天是怀王府纳妾的日子。

好吧,仔细一想,没见顾大人和廖公子的出现,倒也不奇怪。

虽然不只他们,恐怕全京城人都想不明白,怀王为何不是娶顾家七小姐为王妃而是要纳顾家七小姐为妾?这实在是不符合情理不是!

但退一步说,连皇上都不过问不管不顾,他们只能是心里好奇的似是有猫爪子在挠一样也不能冲上门询问不是?

反正也不见顾家不同意,也不见顾大人不满,这样一来,这事就是怀王与顾家的私事了,外人不宜插手更过问不了。

顾家在千里之外的远西,可顾大人在京城已经受皇上赐了府邸,也算是在京城驻了家,顾七小姐由堂兄顾凌安排出嫁也无可厚非。

这样一想,顾大人今天自然是不可能会出现在怀王府,他要在家里等着怀王府的小轿去他的府邸接顾七小姐过门呢?

可顾大人没出现不奇怪,奇怪的是廖公子怎么着也差个下人送份贺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