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守在一旁,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如焚却硬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时间慢慢的过去,裴太医和廖青云低语交流后,似乎达成了一致。

小李子看着裴太医收了针,眼睛一亮,却在看到两人面色时,心里咯噔一跳,面色更白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艰难的发出声音:“裴…裴太医,廖公子,怎…怎么还不见王爷醒?”

裴太医眉头拧成结,似乎是在斟酌,又似是在迟疑,廖青云则是没作声,而是走到床榻前,指间出现一枚银针,示意一旁伺候的少年取来一只碗,给怀王放了半碗黑血,隐隐的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异香。

小李子等人在看到放出来的那半碗血后,都面无人色,小李子两条腿都抖的不像话了:“这…这…”

“王爷不是发病,而是中毒了。”终于,裴太医还是说了出来。

小李子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惨白着脸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卧室里伺候着的两名幽影少年也都惊骇莫名,更别提守在暗中的幽影侍卫了,人人脸色大变。

裴太医看着廖青云放出来的半碗散发着异香的黑血,皱了皱眉,又接着道:“是毒,但对王爷身体来说,可能不算是毒,而是一剂猛药。”

小李子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就语无伦次的道:“裴太医,您会不会弄…弄错了,王爷的饮食,都是奴才等人严格把持,绝对不可能中毒。”

裴太医神情严肃而凝重:“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此猛药,就是卑职也不敢用,当务之急,是找出下药之人,能制出这剂药的人,一定还有一剂药让王爷醒过来,不过…”用药之人一定以为以毒攻毒,会暂时压制住了怀王体内的寒毒,说不定怀王能多活几年,不过,他不这样认为,怀王的寒毒和经年积累的药毒相生相克,怀王才吊着命,他就担心万一打破了这一种克制,反而会让怀王真的时日不多了。

“不过什么?”小李子急忙问道。

裴太在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了回去,给出了保守的说法:“王爷恐怕就算是服下了另一剂药,没个半年一载恐怕也难以恢复过来。”

小李子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匍匐于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支撑住了,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哀求道:“裴太医,您一定有法子救王爷的,奴才给您磕头。”

裴太医很是为难的上前扶起小李子,叹息道:“李总管快快请起,卑职回去后,定当翻典籍,尽全力找出救治王爷的法子。”

“廖公子,王爷这里,还劳烦你照料一二。”

廖青云微微点头:“裴老放心,王爷就交给青云照料。”

裴太医看了一眼不省人事面色如死人的怀王,摇摇头,叹息着走了出去。

小李子悲痛失声:“王爷…”

廖青云却沉声问道:“李公公,你将王爷昏迷前三天所有的饮食都列出来。”

小李子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

对于怀王不是发病,而是中毒后,顾凌脸色大变,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要想在这座怀王府里给怀王下毒,就算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

廖青云其实也想到了,两人相视一眼,都想到了怀王在昏迷前,进了宫。

难不成是皇上给怀王下的毒?顾凌暗忖。

而廖青云却摇头:“不是。”

“不是?”顾凌很是惊讶于他的肯定。

廖青云沉默之后,目光若有所思的在顾依依和项清尘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着:“虽是毒,但却是特意针对王爷秘制的毒,不是要他的命,而是以毒攻毒,想要压制王爷体内的寒毒和药毒,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指向两人,缓缓出声:“药是太妃娘娘下的,你们二人有关联。”

此话一出,死静一片。

顾安安不敢置信的顺着廖青云指的方向看去,看也不看项清尘,直接盯着顾依依,艰难出声:“姐…”

顾凌紧绷着下额,极力克制心里的惊涛骇浪,看着紧咬着下唇的顾依依,厉声道:“依依。”

顾依依心里紧绷到了极致的那根心弦终于啪嗒一声断了,她双手捂脸,泪水汹涌的从指缝间流出来。

“真的是你?”顾安安后退一步,连连摇头,用一种即痛又怒的眼光瞪着她。

“竟然是你们?”小李子冲出来,面色狰狞的看着她们。

“将她们抓起来…”

只是他话音未落完,小李子的近身小太监就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身着大麾,全身包裹的很严实的人进来,来人踏进大厅后,掀起了头上的笠帷。

小李子大惊失色:“兰嬷嬷?”

兰嬷嬷环视了一眼四周,目光在厅中的三名妙龄女子身上扫过,眼里也有着焦急和忧色。

“小顾氏,项氏。”

顾依依和项清尘这时候才起身,上前福身一礼。

“顾氏依依见过兰嬷嬷。”

“项氏清尘。”

暗暗打量了两人一眼,兰嬷嬷暗自点头,这两人都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配小王爷也不算太委屈王爷。

“太妃娘娘让老奴前来主持二位小夫人与小王爷的圆房礼。”

“什么?”小李子倒抽一口冷气,顾凌等人也惊诧异常。

顾依依整张脸不但没见喜色,反而惨白的渗人,心里的羞耻让她根本不敢抬头,可是走到这一步,她不能功亏一篑,不管如何,她只能走到底,哪怕痛苦艰难。

兰嬷嬷看向项清尘:“项氏,你可以去为王爷解毒了。”

项清尘微微颌首,拎起从不离身的药箱,走进内室。

两条暗影倏地出现,拦住了房门口,拦住了项清尘的去路。

兰嬷嬷看向发呆的小李子,沉声道:“小李子,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

惊呆的小李子回过神来后,眼神有些惘然的看过众人,他终于明白了,能给王爷下毒的人只有太妃娘娘能做到。

心里的凉意冲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王爷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太妃娘娘和两位妾夫人连手造成的,目的就是要让王爷和两位妾夫人圆房,让两位妾夫人借此怀上子嗣。

在这一刻,他不知怎的,突然一下子想通了为什么王爷会对无忧公主有着那样独特而刻骨的情感了?

这个世上,只有无忧公主会理解王爷,会无条件的包容王爷的全部。

小李子觉得自己原本堵塞的那一根筋一下子通了,他抬起头,沉声道:“不行,没有王爷的允许,就算是太妃娘娘,咱家也不会听从命令。”

兰嬷嬷微微眯眼,倒不见怒色,只是亮出手里的令牌转了一圈,再亮到守门的幽影面前,命令道:“让开。”

小李子看着兰嬷嬷手里的幽影令牌,神色巨变,尖声道:“不行,不准让开,保护王爷是你们的职责。”

空气中有暗动,守门的幽影少年也都面有为难之色。

“的确,保护王爷是他们的职责,可老奴并非是谋害小王爷而是要救小王爷,太妃娘娘是王爷的母亲,更不可能会谋害王爷,如今,只有项氏能救王爷,你们还不让开?若是王爷有失,你们谁承担的起?小李子,你再不让开,延误了王爷的救治,你万死也难辞其疚,王爷醒后,若责怪下来,老奴一力承担。”

小李子面色一滞,太妃娘娘根本是算计好了一切了。

“…救王爷可以,但要让两位妾夫人与王爷圆房,必须要王爷清醒后同意才可以。”他只能这样要求了。

兰嬷嬷暗暗欣慰的看了小李子一眼,点点头。

小李子还是有些迟疑,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可是眼前的状况他又没办法掌控在手里,他也希望王爷醒过来。

项清尘进入了内室,廖青云想了想,跟了进去,兰嬷嬷也跟了进去。

小李子拳头紧紧握了握,也放心不下的跟了进去。

大厅里,除了暗中守护的幽影和两名心腹太监,就只剩下顾家三兄妹,空气中很是压抑。

顾安安痛心的看着顾依依,一字一句从牙关中挤出来:“这样的结果就是你的一往情深?依依姐,是我从来没看懂你,还是情这一字,真的令人堕落魔怔?”

顾凌闭了闭眼,很是失望的转过身,以背对着她。

顾依依神情空洞的坐在那里,苍白的面容滑下的清泪无法停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上半夜过去了。

夜,越来越深,外面下起了雪,雪花飘洒在黑沉的天地间,雪很大,下了半夜,就囤积了不少积雪。

顾安安缩着身子坐在一旁怔怔发呆,顾凌背影僵硬的背对着两人,看着夜色下的积雪一点点堆积泛白。

紧闭的房门打开,顾凌回头,顾安安抬头,兄妹二人都看过去。

廖青云走了出来,里面已经没有他的事了,怀王虽有意识,但完全不算是清醒,项氏配制的另一剂药中,有着怀王必须圆房的条件。

顾凌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廖青云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事到如今,他只能心有戚然。

世上的父母都一样,都以为自己是对的,对儿女的强加心意是用心良苦,可是他们都忘了,儿女是其血脉的延续不假,孝顺也应当,可却并不代表着他们就有权力干涉他们的生命和人生。

顾安安咬了咬唇,一言不发的冲了出去。

顾凌担忧的轻叹了一声,也什么话都没说,抬步走了出去。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又是另一番场景。

不管如何,路是自己强行选择的,有什么样的后果也都由自己承担!

230偿还母恩

又是一年中辞旧迎新的年关时节,京城大街小巷却鲜少见人影,繁华的十里长街更是清冷的令人心慌,内城里的权贵大户人家也都无一例外的紧闭门户,不复往年的排场热闹。

皇帝亲征,战乱四起,谁还有心思热闹过年!

这个年,所有人都过的战战兢兢,生怕战火会烧到脚底来了,过完一个令人惶恐和不安的年,转眼前,就到了一年一度大元国京城百姓最热闹的上元节。

虽然当日京城十里长街上也不乏卖花灯的人,可是,却再也不复见往年人头攒动的盛世繁华,就连出游赏花灯的人都少的可怜。

没有元无忧在的怀王府向来都清冷无人气,更何况在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种冷凝压抑的气氛里,怀王府毫无过完新年的感觉。

怀王自醒来后,不悲不怒,甚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没有追究顾依依和项清尘,似乎是完全没发生那些事一样,无动于衷。

而他的身体也如裴太医所料的那样,虚弱的厉害,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身体,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昏睡中,偶尔醒了,也是不言不语,毫无生机。

要不是他很配合的喝药进食,小李子会更害怕,但纵使如此,小李子还是胆战心惊,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要是怀王睡着了,他还会时不时的伸手探怀王的呼吸,生怕自家主子就这样睡去了。

而听闻怀王这般看似正常实际却非常不正常的情况后,顾太妃心急担忧,却又没办法亲眼去看一眼,只能是日夜跪在佛前念经,求佛祖保佑怀王平安,也求佛祖保佑…顾依依和项清尘两人能怀上怀王子嗣,也不枉她一片苦心。

兰嬷嬷端着一碗参汤进来,看着跪在佛像下念经祈求佛祖保佑小王爷平安的主子,眼底闪过一丝忧色,却还是上前劝道:“小姐,奴婢特意炖的兹补汤,您喝一些吧?”

顾太妃停下念经的动作,苦涩的摇头:“我没胃口,端下去吧。”

兰嬷嬷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叹息了一声,端着参汤就出去了。

顾太妃虔诚的拜下:“求我佛慈悲,保佑我儿能平安,保佑我儿能留下血脉,就算是让愚妇减寿十年,愚妇也心甘情愿。”

慈眉善目的佛像俯瞰着她,不言不语,一如既往的悲天悯人。

正月过,按理而言,进入二月的气候该要开始转暖迎春,可从进入二月开始,就一直下着大雨,这场大雨足足下了半个月还未见停。

战乱又加天灾,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怀王府,小李子顾不得暴雨临头而下,撑着手里的油纸伞脚步匆匆的往宸院赶,也不知道是因为淋湿了身上受寒气影响还是因为刚刚太医说过的话让他寒冷,他只觉得全身都像是浸在了冰水里一样,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小李子回到宸院换了身衣服进入怀王寝卧后,突然一下子不敢上前了。

他就算再笨也知道这个消息对王爷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而且,最近王爷虽然昏睡的时间减少了一些,但身体还是虚弱的令他担心,万一王爷…可是不禀报给王爷也不行啊!

项夫人怀上子嗣的事情,可不是件小事,必须要让王爷定夺才是。

从中午拖到天黑,拖到怀王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漱洗,喝药,又吃了小半碗清粥,最后取了一本书搁在手里时,小李子经过天人交战,咬咬牙,硬着头皮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王爷,项夫人有孕。”

虽然他不想窃喜,但怀上子嗣的人不是表小姐,他心里还是有些松口气,当然项夫人同样可恨可恶,但她有孕总比表小姐有孕要来的好一些,也许这样王爷处理起来也不用顾虑太多。

经过这一事,他脑子也通了,不管王爷怎么决定,只要是王爷决定的,他都要去做。

怀王惘若置闻,还翻了一页书。

小李子小心翼翼的抬头,心里有些诧异,王爷的反应实在是有些超乎他的意料!

怀王翻了两页书后,合上,闭上眼,淡淡出声:“将消息传给太妃,就说…本王偿还了太妃的十月怀胎生养之恩。”

小李子心颤了一下,太妃真的寒了王爷的心了,王爷醒来后,今天还是第一次说起太妃,而且是直呼太妃为太妃。

还有,这话…若王爷偿还了太妃生养恩情,那王爷和太妃之间那还剩下什么?

太妃娘娘若是听到这话,指不定得如何伤心呢?不过,王爷既然这样命令,他自然一定照做。

得到消息的顾太妃正在礼佛,还没有来得及欣喜项清尘的有孕,就被小祥子接下来的话给惊呆了,手里的木鱼槌一下子断裂开来,就如同她的心也在那一刻被生生撕裂了一样。

好半晌,她才缓慢僵硬的转过身,眼神茫然又呆滞的看向小祥子,轻轻的问道:“王爷说什么?”是她听错了吗?

“小姐…”一旁的兰嬷嬷很是心急,却无能为力,她没想到小王爷竟然会说出这样伤小姐心的话来,什么叫偿还了十月怀胎生养之恩?小王爷这不是诛小姐的心吗?

小祥子看着太妃娘娘的样子,很是惶恐,不知道该不该再说,太妃娘娘看起来很不对劲。

“王爷说什么了,你再说一遍。”顾太妃突然冲上前,厉声道。

小祥子身子一抖,闭上眼,一股脑儿的将话再说了一遍:“王爷说他偿还了太妃的十月怀胎生养之恩。”

顾太妃身子一软,整个人都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一样往后倒。

“小姐…”兰嬷嬷急呼一声,急忙上前扶住她。

顾太妃面色惨白的抓紧着胸口:“晗儿怨我,不,他恨我,他恨我…”

“小姐,小王爷只是说气话,您别放在心上,您和小王爷母子之情是怎么也抹杀不掉的,小王爷心里不会怪您的?”

顾太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听不进去兰嬷嬷安慰的话,只是失魂落魄的不停重复道:“他恨我…”

“小姐,小姐,你别吓奴婢,别这样…”

而此时,失魂落魄…不,伤心欲绝的人还有顾依依。

虽然痛心于她的行为,但顾安安却也没办法真的不管她,这些日子她一直都住在怀王府里。

当顾依依的月信来临时,顾依依就失魂落魄了,而现在项清尘有孕,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怀上了…”

顾安安眼神一黯,虽然痛心于依依姐的入魔怔般的做法,可事情发生后,不只是她,她相信就是哥哥,也都希望依依姐如愿以偿。

毕竟,如果有一个孩子,对顾家的确是有着很大的影响。

可命运无常,怀上的人,不是依依姐,而是项清尘。

“不,是她故意的,一定是她耍了手段,让我怀不上,我要去找她…”顾依依说完就要冲出去,好在顾安安眼明手快,拦住了她。

看着方寸大乱、情绪大变的依依姐,顾安安很痛心,眼前的依依姐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她亲近敬佩的依依姐了,眼前的女子,为情所困,为情颠狂,陌生的令她感到难受。

“姐,你别这样,你冷静点。”

顾依依对顾安安的劝慰充耳不闻,只一心想要去找项清尘问个明白,为了这个计划,她刻意调整了月信,刻意筛选出最适合同房怀上的日子,这是她顾家传下来的不传秘法,从来不曾出过错,要不是项清尘使了手段,怎么可能她怀不上,而她却怀上了?

是谁在她耳边说冷静?

冷静?她如何冷静?此时她的心,撕心裂肺的痛着,她根本没办法冷静,她要问个清楚,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