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了,必定就会有选择,而只有要选择,就会有伤害。

微凉的苦进入口腔惊醒了元无忧,她低下头,看着端在手里的茶,想到她喝这道茶时的感知,苦尽甘来…

周青色将制好的道茶收纳好,换了一身简单的布衣提出竹篮准备去菜地,看着她捧着茶杯在那儿发呆,眼神一闪,出声唤她:“无忧。”

无忧回头,看着虽着布衣却挺拔有力别有风采的人,突然间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个可恨可憎的人。

她之所以情伤入骨,不是因为她爱的男人不爱她,而是因为那个男人明明不爱她却还以为自己可以爱她,以为自己能假装爱她。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是没办法以为的,也是不可能假装的。

她不能犯下这样的错。

见她面色异样的注视着自己,眼神一点一滴的决绝起来,周青色心里浮现一丝惶乱,心不自觉的收紧,镇定的指了指她手里的茶杯,笑道:“茶都凉了,你要还想喝,我再重新沏泡一壶?”

元无忧静静的注视着他,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最恨什么样的人吗?”

周青色对她突然的话语感到愕然和不知所措。

元无忧低头注视着手里的茶杯半响方才又抬头,一字一句,语气里的坚定和深意让他心惊。

“我平生最恨的是那种明明不爱却还要假装去爱的人,而我,正在犯这样的错误。”

周青色为她话里的决然而有些面色发白,他想让她不要说,更想说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在乎的,只要她留在他的身边他一切都可以不计较,可是发紧的喉咙如同梗住了一个鸡蛋,他没办法出声,只能这样怔怔的望着她。

“尽管我喜欢这里,可是我却不敢确定自己是个可以为一言而行之终身不悔的那个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需要再等到约定之日,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答案,我,没办法回报你的感情,亦没办法选择你为伴侣。”

周青色手里的竹篮掉在了地上。

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只剩下面对面四目相对的两个人在面对着那本不愿意去面对的答案和事实。

周青色没有说话,绝艳的眸瞳泛着令人心惊的红和深的看不出半点情绪的黑。

元无忧也没说话,她知道自己的话来说是伤人的,可长痛不如短痛。

比起不爱,或许他会痛会伤,可如果她明明不爱却还保留希望给他,那不是对他怜悯更不是对他的尊重。

或许她没有将他当成真正的知己好友,但师徒之义的情份却存在。

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有情。

如果他需要的是她对他尊师之情和知己好友之情,她可以有信心承诺且用一生来遵守。

可他要的不是这些,是她没办法做到的。

“…无忧…你知道的,我心悦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青色暗哑的声音轻轻的划动了被凝固而静止的空气。

元无忧面对周青色凝视的目光,点头正面承认:“我能察觉。”

“你明明知道,这里只有我能找得到,只有我进得来,如果…”周青色说到这里声音竟然有些艰难了起来:“如果我不愿意放开你,没有我,你不可能下得了山。”

元无忧毫不迟疑的点头:“我能想到。”

“你能想到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无忧,是我看起来太温和无害了,还是在你心里,真的就这样信任我?”周青色微眯起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盯着她,缓步朝她走近。

元无忧看着他一步步逼近,脚步未有任何的挪动,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缓缓出声:“都不是。”

周青色脚步停了下来,盯着她的目光复杂起来。

见他如此神情,元无忧反倒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郑重而诚恳:“因为,这是我对你的敬重。”

“敬重?”周青色微敛着眸子重复着她的用词后,面无表情的脸庞浮出苦涩的黯然,他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也许是因为坦诚布公了,元无忧干脆直言到底:“我敬重你,潜在的对手。”

对她出人意料的话周青色并不意外,却还是让他难以承受之痛的闭上了眼睛。

“对手?在你心里,原来我一直是如此的存在意义,无忧,你对我不公!”周青色猛地睁开,是控诉亦是不甘不服的指责道。

元无忧对他的指责沉默了下来。

而她的沉默却让周青色眼底的痛楚加剧:“连辩解都不?无忧,你让我如何甘心认输?”

元无忧抿紧了唇,在这些日子里,她不是没有深思熟虑过,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将就,她相信,不管是在这处世外桃源还是在世俗红尘里,短时间内,周青色都会是最适合她的人。

可每当这个念头浮起时,她却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服和相信,心里只有满满的忌惮和警惕。

周青色是个聪明绝顶且出身不凡自信傲然的男人,在他的认知里,这天下只有他不要的而没有他得不到的!和她在一起后,他会不会有一天后悔尚且是其次。

她无法说服自己和他在一起的主要原因还是不想有一天他对自己也因爱生恨而与她不死不休,那样的情感太过毁灭,苦楚她已经刻进了灵魂里,这一世无论如何不想再重复走上这条路。

所以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他,既然她没有自信能回报他全心全意的爱恋,又怎么可以去自掘坟墓,最后伤人伤己。

她沉默许久,抬头看向他叹息地出声:“师父。”

似是被她这声师父给逼的后退了一步,周青色面色惨然。

040是根木头

缥缈山山脚下。

尽管逃遥很想感受一下眼前那座隐在云雾中的蒙上神奇色彩的山峰究竟有多神奇,但这念头一起,他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元无忧的命令。

于是,他只能放弃念头,在山脚下以天为被地为席的安心等候他家主子的归来。

只是,一天天过去了,眼见着大半个月时间过去了,元无忧还是没下山,这让他有些难以安心。

眺望前面被层层云雾笼罩的山头,逃遥决定再按捺两天,要是到时主子还未下山,怎么着他都得闯一闯这玄妙神奇的缥缈虚无山。

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一名暗卫疾速而来,恭敬地站立在他身后低声禀报道:“启禀逃公公,楚战王楚绝在暗中查探我们的行踪。”

逃遥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楚绝?

“他带了多少人?查探到了哪里?”

“从表面看来,楚绝似乎是单枪匹马只身前来,至于详细实情,属下等人担心妄动而暴露,所以前来请示是否…”

逃遥挥手否绝了暗卫的提议,暗卫恭敬的低下头。

逃遥眯眼思忖后,命令出声:“传令下去,暗兵不动。”

“是。”暗卫恭敬领命却没有退下去,反而抬了一眼前面若隐若现的山峰,欲言又止的看向逃公公。

逃遥面色淡了下来,道:“主子命令咱们候着自有主子的打算。”

“是。”暗卫恭敬的退了下去。

逃遥回转身继续盯着缥缈山,想着楚绝出现,眉头不由的收紧。

他倒是不担心楚绝会寻到山脚下来,缥缈山有天然的障界,很难有人闯得进来,再说,从地界口到山口,他都有人在暗中守着,就是以防万一。

暗卫也只是说楚绝还在寻觅他们的行踪,这也就意味着楚绝发现不了缥缈山,他这个意外倒是不用去处理,只是,他比较担心的是独自随同周青色上山的主子为什么还没有归来?

正当逃遥在暗中纠结的时候,外面山林里某一处,楚绝正徘徊着寻找着出路。

如暗卫所言,楚色的确是单枪匹马独自一人出现,所以当他发现自己似乎被这片山林困住了时,他不但没有焦急,反而心喜起来。

这样看似一片小山林,却能阻碍他的前行,说明这里就有可能是入山口。

他现在是要静下心来破解这些阻碍才能继续前行。

正当楚绝凝神寻找破解之法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白狼的声音。

楚绝寻声望去,皱眉看带着几名护卫出现的白狼。

看见楚绝安然无恙,白狼紧绷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一些,但紧接着,他也顾不得许久,连忙挥手示意,他带来的几名护卫飞速的在楚绝四周形成一个保护圈,眼睛警惕的环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属下违背王爷命令,罪该万死,请王爷降罪。”白狼翻身下马,跪地请罪。

“请王爷降罪。”那些保护楚绝的护卫也都异口同声地匍地请罪。

楚绝紧皱着眉头,心中虽有不悦,但也知道白狼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才会不惜违抗他的命令追来。

“都起来,其它的待回去后再行处置。”

虽有意料,但白狼还是暗舒了一口气,谢安之后,连忙上前禀道:“王爷,这里有古怪。”他一路追着王爷的踪迹前来,追到两国交界这个不知名的地界时,就察觉到了诡异。

在远处望,这里明明是荒芜野地,可是走着走着,却莫名的出现这片山林。

这山林看似寻常,可进来后,这片山林却给他一种广阔无边的错觉,要不是他清楚王爷有记录踪记的暗号,他还真担心追不到王爷。

“藏而不现…”楚绝轻轻地出声:“遁术也,大元国开国国师最为出神入化的奇门遁甲术。”

白狼眼睛倏地一睁:“难道传闻中的缥缈虚无山真的就在这里?”

楚绝眼帘半阖,两百余年来,开国国师与缥缈虚无山一直都只存在于传闻中,就连大元国历任君王竭尽全能也未找寻到,现在,她却与周青色一同出现在了这里。

“王爷?”白狼试探出声。

“找破解的方法。”楚绝简洁的吐出几个字。

白狼哑然之后暗暗叹息,元无忧究竟给他家主子吃了什么药,让王爷这般走火入魔?

对于周青色平静后云淡风轻地提出要她遵从一个月的约期后,元无忧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话既然已经出口成形,就意味着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一点她明白,他也明白。

所以,她并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提出继续期满的要求,还能若无其事当作没发生般的那样一切照旧。

他这样自欺欺人,不过是给他自己的伤口上执意要撒上一层盐,让她愧疚。

“无忧,你小心一点,别掉进湖里。”身着布衣俯身弯腰在地里忙活的周青色还不忘抬头提醒蹲在湖边洗菜的无忧。

无忧身体一僵,暗暗叹息了一声,纤长白净的手指清柔地清洗着竹篮里的菜。

既然他执意要如此,她也无话可说。

离一个月期,还有十三天,如果这样能让他在这十三天里想通,放下执念,也不枉她们师徒一场。

将洗净的菜放进膳房,无忧又提着空篮子走了出来朝山林里走去。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周青色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嘴角泛起苦涩的弧度。只是和饮用道茶不同的是,道茶入腹,虽苦不堪言,却能让人体会得到苦尽甘人的滋味。

“三界欲乐如盐水,渴求转增无餍足。”也许在他自己都还没有看清自己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看的比他还明白,所以,她才自始至终都没办法对他敞开心扉,以他为镜,透过他潜藏在骨子里深处的贪执而警惕排斥。

潜在的对手…不正是如此吗?

遇见她,似乎并不比楚绝来的迟,可是,他却动心的迟,因为一开始他将自己放在了一个高高的山坡上,然后俯视着她,打量着她,审视着她,等到他确定她足以值得他动心时,他才后知后觉的让自己走下高坡向她走去。

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以早到晚来而衡量定论输赢是误知,可是,却恰恰是因为那个人是她,所以迟了一步就迟了一生。

她能看清他,是因为她看清了自己。

她坚信他和她是一类人,太过通透亦太过苍凉。

采摘了一篮子喂鸡鸭的野菜,元无忧并没有急着返回去,而是来到了观云崖边。

看着似乎近在咫尺的云海,她忍不住席地而坐,将两只脚伸放了下去,如同荡秋千一样的晃动着。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句诗让多少人激奋上进誓要登顶泰山去体会诗中描绘的景致。

就是她,曾经也遗憾和羡慕过自己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够体会到这样的心情。

可此时她明明置身于比这更高更阔的地方,却依旧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因为,这里高过头了,也阔过头了,反而没有了那样的深意。

坐在这里,她所能看到的只能是这广阔无边的云海。

它隔开的不仅仅是天和地,还有凡尘世俗。

天高、地远、云近、山静,一切都美不胜收,但又似是缺了什么一样。

想了想,元无忧微笑地从身旁篮子里取出一片树叶凑近唇缝,简单的音调都仿佛沾染上了这里的灵动,格外的悦耳。

与此同时,山脚下的逃遥决定明日要试闯一下这看起来玄之又玄的神山,而山林里楚绝主仆几人在转了又转却始终在原地打转。

“王爷,这阵式实在是玄妙神奇,难怪当年天乐国师以一己之力竟能匡扶大元国开国太祖皇帝立下百年大元国,幸好天乐国师不贪恋红尘,在大元国国成之后飘然离开,不然,有他相助,元国开国太祖皇帝怕不是得统一天下了。”白狼镇定的语气里还是不难听出后怕和忌惮。

楚绝虽沉默,却面部表情紧绷,显然赞同白狼的话。

白狼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又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王爷,缥缈虚无山自大元国开国之后,这两百余年来,都只是一直存在于传闻里,并不足以让后人能够切身实地的感觉得它具大的能力带来的忌憧和敬惧。

可如今,元无忧却与周青色出现在了这里。

无论发现找到它的人是元无忧还是周青色,对楚国百姓对王爷来说,都是最坏的消息。

他不敢肯定王爷心里究竟做下了什么样的打算和决定?可以王爷对元无忧的痴,他真的很担心王爷入了魔障,看不清楚当下的局面。

“王爷…”正当白狼忍不住想点破的时候,一道极为空灵出尘的声音在山林上空响起。

“你想进山?”

山林里的人几乎是瞬间都警惕了起来,白狼警惕的后退至楚绝身旁,低声提醒护卫们:“提高警惕,保护王爷。”

楚绝抬头环视着上空,微眯起眼缓缓出声:“在下楚绝,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呵…阁下堂堂楚国掌三军的战神王,却为一个女人而至青丝成雪,真不知道该赞你一声痴还是骂你一声傻?”

“什么人在此大放厥词,自己却藏头缩尾的,有本事出来。”听闻如此奚落的话,白狼气不过的提高声量喊道。

楚绝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仿佛他不是遭人奚落般神色自若。

“你不喊我也会出来。”余音犹在,一道艳红的身影宛若飞仙透掠过,飘落在了楚绝正前方。

空无魂回转身来,以一种几近苛刻的目光由下而上打量着楚绝。

楚绝打量着他,抱拳道:“百闻不如一见,无魂公子。”

空无魂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简直是用鼻子哼哼道:“看似是块冰,实际就是根木头,难怪她对你漠视。”

041拜我为师

一根木头?

竟然有人说自家王爷是根木头?白狼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看看空无魂又看看自家王爷,王爷都未动怒,他自然也不能沉不住气。

还不明白空无魂的意图,面对他的讽刺,楚绝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疑惑,只能沉默以对。

“说你是根木头,你还真发挥了木头的木性了。”空无魂见他不动怒,反而又加了一把火上去。

白狼收起因为惊异而微张开的嘴巴,眼神疑惑地打量着不仅出现的莫名其妙还表现的莫名其妙的人。

空无魂,人称无魂公子,武强盖世,以一曲断魂曲曾经横挑大元国京城俊才。

行踪诡秘,传闻他是冀东项氏一脉,为报私仇而投靠元无忧为她所用,最终在元无忧平定冀东后,入主冀东镇守,为元无忧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