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郇翔细细地理着安乐王的发:“你若不想出宫,便在宫中住着。乐儿的年纪早该纳妃了,哥给乐儿找个好女子,也能疼爱乐儿一生。”

安乐王的狭长的眸子渐渐地冷了下来:“哥是嫌我麻烦了吗?哥是嫌我拖累了吗?”

司寇郇翔嘴角轻勾,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哥怎会嫌弃乐儿呢?哥是怕……哥是怕,若一日哥不在了,乐儿会孤单……”

“哥怎会不在?哥怎会不在?!哥,小哑巴没死,小哑巴真的没死,有人看到她和訾吟风被人救走了,真的有人看到了。哥莫自责,哥莫这般,难道除了小哑巴,这世上哥就没有留恋了吗?况且小哑巴根本就没死,她会回来找哥的,她那么喜欢哥,她那么放不下哥。哥不要这样,哥不要这样,乐儿害怕。”安乐王紧紧地搂住司寇郇翔。

司寇郇翔愣愣地看着安乐王:“她……真的活着?”

安乐王点头连连:“真的真的,山下有个村民亲眼看到他们被人救上了一辆马车,想来二人该是没事。”

司寇郇翔慢慢地闭上双眸:“好……这便好……”声音微微哽咽。

“哥,你吃点东西好吗?你把手医了好吗?咱们等着小哑巴,寻着小哑巴,你不要这样了。只要她活着,咱们不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司寇郇翔慢慢地转过脸去,脸上露出一抹飘忽的笑容,银发随湖风飞扬起来:“如此,也好……乐儿退下吧,哥想自己坐会。”

司寇郇翔玉面迎风,发丝微动,白衣飘逸,笑容平静,仿佛忘了世间的沧海桑田,欲乘风而去。

安乐王心中惊到了极致,如今将她和訾吟风活着的消息说了出去,哥便没了牵挂和内疚,哥会不会以为她与訾吟风流落天涯便也算成全了他们的幸福,如若心中没了念想和牵挂,那哥……不行!不能这样……自己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怎就说了呢?不是想好不说的吗?

安乐王轻轻地握住司寇郇翔的伤手:“哥,让御医先给你看手吧,乐儿有很重要的事,还没告诉哥,若哥答应医手,乐儿便将知道的全部告诉哥。”

司寇郇翔转过脸来,脸上闪过惊愕:“她……出事了?”

“先医手。”的fe

“乐儿……”的cb

“先医手。”的a9

“乐儿……”的35

“休想再套我的话,若不医手,便什么也不别说。”安乐王脸上满是恼怒,拂袖欲走,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叫御医。”的67

方老先生垂头站在流然亭内:“虽是耽搁了些时日,但关节的那层骨头尚未被磨蚀,老夫开了药方,皇上只要吃上七日便可大好。”

司寇郇翔轻轻动了下手腕:“多谢老先生了。”

方老先生抬首看向安乐王:“如今皇上已是大好,若无异变,便再不会如当初那般,老夫年事已高,当初王爷曾答应老夫……”

“不行!”安乐王脸色一冷,沉声说道,“虽说皇兄近来无异相,但不保以后不会复发,老先生还是多呆些时日来的好。”

方老先生脸色一变:“以前为皇上诊脉时,便知皇上天生异相,比常人缺少一脉,可方才诊脉之时,老夫发现皇上的脉已经恢复如常人一般,想来皇上当初缺的东西已是回来,若无异变绝不会复发!王爷迟迟不放老夫,所为何如?!”

司寇郇翔如玉的脸庞比方才还要苍白几分:“恢复了……那她……”

安乐王瞬时脸色铁青,心中忐忑难平:“……既已如此……本王便准了老先生。”

方老先生无视脸色异样的两兄弟,半躬身离去,但眼中的喜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待方老先生走远,司寇郇翔手微微抖动着,他轻拉着安乐王的衣袖:“乐儿……”

安乐王猛然回眸:“你想问什么?”

司寇郇翔思索了一会,慢慢地收回手,闭上了眼眸:“没什么。”

安乐王心中满是恐惧,眼中满是恼怒:“你想问便问,别一副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当初若不是你对她百依百顺,怎会走到今日的这种地步!当初若不是你对她的一再谦让,她何止死在訾吟风的剑下,当初若不是你放权给她!她岂敢纳那訾吟风为君?!今日你摆出这副模样又是给谁看?你是再怪我吗?!你怪我又何用?若不是你一步步地走下来!何至今日!何至今日!”

司寇郇翔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紧紧地抿着苍白的唇:“乐儿……哥从未怪你。”

“你不怪我?可是我怪你!我怪你!你知道不知道!若不是你!这天下怎会一分为三?若不是你的纵容……也许她便不敢纳君不会死!她不会死,便没有今日的种种是非……我也不会……你心中对訾吟风有多恨,我便对你又多怨!……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恨谁怨谁……怎会走到了今日……怎能走到了今日这般绝地。”安乐王眼中满是怨毒,心中满是恨意。

司寇郇翔止住了身上的颤抖,缓缓地睁开眼眸,轻然一笑:“哥赔她一条命,可好?”

安乐王脸色大变,心中懊恼无比。他缓缓地转过脸来看向司寇郇翔,脸上已无任何情绪:“你想用死来逃脱,恐怕也太便宜了。我方才说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你不想听了吗?”

“不听了……如今怎么……又能如何呢?”

安乐王冷然一笑:“哥不听……怕也不行,还记得你的南儿吗?她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哥想不负责吗?”

“怎会?我从未与她……”

“哥清醒的时候是没有,但是一个月前,哥宠幸了尚为处子的南姑娘,敬事房记载得一清二楚。四名御医了联合诊脉,怀孕日期恰好是那几日,哥想抵赖不成?”安乐王坐到司寇郇翔身边,轻声说道。

“不会……怎会这般……我……”司寇郇翔眸中一片慌乱。

“哥是不想负责吗?哥还想让另一个女人为了哥重蹈悲剧吗?或者这个悲剧连带上哥的亲生骨肉?哥小的时候曾一度教导乐儿,大丈夫便该有所担当,哥是想逃了吗?哥想让那孩子一生下来便没了父亲,还是想让孩子一生下来便和乐儿一般没了母亲呢?还是哥想亲手杀了那个孩子呢?”安乐王握住司寇郇翔的手,轻声问道。

司寇郇翔满眸的慌乱,被安乐王握住的手颤抖得厉害:“我并非不想负责,那时我不知……”

“哥,不是要惩罚自己吗?哥,不是想让自己痛不欲生吗?死,并非最好的选择,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生子碌碌地活着……生,不如死,才是哥最好的选择。”

司寇郇翔脑中一片混乱,他缓缓地闭上双眸,手死死地扣着石栏。

“乐儿马上就要做叔叔了,想想都开心,哥不喜欢吗?”安乐王玩着鬓角的发髻,明媚地一笑。

司寇郇翔蓦然睁眼,眸中含威冷厉慑人,直直地盯住安乐王:“乐儿的意思,朕……明白了,乐儿想让朕娶,朕便娶。乐儿如果觉得相互折磨来得舒服些,那朕便遂了乐儿的意思。”

安乐王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此,哥想通了最好。”

司寇郇翔猛然起身,一步步地走出亭子:“德全。”

德全公公躬身道:“奴才在。”

司寇郇翔捏着衣袖,沉声说道:“今夜……将梅兰荷竹四大宫女送去霞央宫侍寝。”

满面皱纹的德公公一脸难色地看着安乐王一会,回到:“奴才遵旨。”

安乐王愤然起身:“你想如何?!我的事还不需哥操心!”

司寇郇翔缓缓地转过头来,满眸的威冷:“朕想,乐儿还不明白……无论怎样,那人已与我司寇家的人,没了缘分。朕……虽没有资格再说保护,但从此后朕会好好地看着乐儿。乐儿执念太深,是时候拔除了。”

“可是……你明明知道……如此……是想让我难堪吗?”安乐王满眸的羞怒。

司寇郇翔缓步走到安乐王身边,牵起安乐王的手轻声说道:“锦御告诉朕,安乐王隐疾大愈,月国回来的路上,乐儿洗了多少冷水澡?”

安乐王呆滞地转过脸来:“你监视我?!可那是我并非是……只是心思乱……锦御居然敢……待寝之事,我决不答应!”

司寇郇翔轻轻地捏了捏安乐王的手,缓缓撒开,满眸的威仪:“由不得你!”拂袖而去。

安乐王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司寇郇翔的背影,突然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袖:“哥自小便不曾勉强乐儿做任何事,哥……不疼乐儿了吗?哥……不要乐儿了吗?”

司寇郇翔僵硬地站在原地:“你自小好胜,一直与那独孤郗徽攀比。那独孤郗徽乃明媒正配,为她守身,自当应该,你却不然……司寇家子嗣单薄,乐儿莫再妄想下去。朕……也是为了你好,她和你一直只是陌路人,如今也已走到了末路。”

“你骗我!我和她怎会是陌路,怎会走到了末路,她一直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哥你妒嫉我才这么说是不是?你妒嫉我与她相伴四年才那么说对不对?”

司寇郇翔慢慢地拽回安乐王手中的衣袖:“是否末路,乐儿该是比朕明白。”

柳絮轻扬,湖波璀璨,安乐王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司寇郇翔的背影……

风槿如画 七情不解 魔障难除 因果相报 何是归期 十年恩怨两茫茫(四)

章节字数:5798 更新时间:08-09-19 19:49

年过半载,月光下的“不日谷”,宁静之中带有萧瑟。远处山峰之上堆积着千年不化的白雪,层层雪梅在柔和的月光之下,更显玲珑剔透。

“不日谷”梅洛园内最角落有间露天的茅草屋,茅屋呈圆形,房顶四周都有遮盖,唯独中间位置是空的,与屋内的温泉眼相对称。屋内一卧榻,一茶几,一古琴。

訾槿躺在药泉里,手持一盅清酒仰望星空。匆匆半载,如今外面的世界也该是冬日了吧,谷内的日子安逸而平静,似乎以前一直想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如若没有玉老太婆一直唠叨着如何复仇,那生活简直太美好。

身下的这温泉不光是个天然的温泉,喜宝每日会撒入大量的药材,给自己调节被抑生散败坏了四年多的身子。这抑生散极其霸道,以前自己长不高不发育,它的功劳少不了。如今它这一解,短短的半年时光自己不但长高了不少,皮肤也变得细腻白皙了。本来过于干扁的身子如今也有了少女该有的丰盈,以前圆溜溜的肉眼泡居然变得细长了。

但最让人伤神的,由于长期泡药的副作用,原本漆黑的头发也变成了棕红色。自己为此没少心疼,可是如何的心疼,原先漆黑如墨的长发也已恢复不了。如今这头棕红色的发虽然不难看,但怎么也和黑发比不了。比起棕红色来说,还不如小白那头银发来得好看。

訾槿苦笑了一下,仰头饮尽了杯中的已冷的酒。漫天的繁星,一眨一眨,成了一个回眸的笑脸。

人说,天上的星星是亡灵所化,訾家小风又该是哪一颗呢?还是已耐不住寂寞已经转世了呢?或是一直在天上看着呢?訾家小风……你走得太匆忙了,却没告诉我,你是否真的甘心?我也忘记告诉你,若有来世,我不希望再遇见了,今生前世债缘已清,何必奢求来世。若有来世我希望,不遇见任何人,重新开始。的28

细微的推门声,打乱了訾槿的思绪:“说了,不准进来。”

喜宝躬身站在温泉外围:“主子已泡了一个多时辰了,药泉虽好,不适宜多泡。”

訾槿脸色冷了下来,望着星空自斟自饮:“我不止一次地告诉你,不准进来。”

喜宝躬身退了两步:“喜宝自十二岁……净身进宫,主子大可不必如此恼怒。”

訾槿抬眸冷冷地看着喜宝:“净身又如何?净了身也是男人,出去!”

喜宝精致的眉,紧紧地锁着:“主子已泡了两个时辰了,酒也饮了不少了,天也快亮了,一会还要赶路,若舍不得将军,为何不去梅花林看看,在此伤神……”

“呵……你倒还真如从前那般明白,既然如此玲珑剔透,难道看不出我对你的防备吗?还是你真不明白?你已经没有任何资格猜测我的心事了。”訾槿躺在温泉中,仰头望天。

喜宝不再说话,细细地打理着訾槿明日要用的衣袍:“主子莫怕,出谷以后喜宝也会如当初那般护住主子的。”

訾槿侧过脸来,看着油灯下打理衣袍的喜宝:“你叫什么名字?”

喜宝愣愣地转过头来:“宝羡。”

“宝羡……为何要净身进宫?”

宝羡垂下头去,一点点地打理着衣袍,不再说话。

訾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恶毒地说道:“你这翡翠色的眼珠还真是难看极了,看着你真真是食不下咽,连这上好的竹叶青都没了味道。”

宝羡的头垂得更低:“消息已在一个月前放出去了,如今年关将至,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来。主子有时间看宝羡的眼睛,还不如想想计划是否可行来的好。”

訾槿握住酒盏,闭目靠在石枕上:“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们,比较担心的是我身边养的那只绿色瞳仁的眼镜蛇。说不定啊……什么时候它便会反咬我一口,若说杀它吧,它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若说让它继续在我身边吧,我又心有不甘,生怕那日它再反咬我一口。农夫与蛇的故事……历历在目,不能不防。”的7f

宝羡将衣袍整理后,又站在温泉三步远的地方,良久后再次开口:“主子有时间担心那蛇,为何不担心担心司寇国主?”

訾槿似是不经心地看了宝羡一眼:“噢?担心他什么?说来听听?”

“半年前,主子坠崖不久,司寇国主封鱼落为落淑妃,如今落娘娘已有了半年多的身孕,司寇国主金口开下,若落娘娘一举得男,辰国后位非她莫属。安乐王爷为庆祝主子坠崖,连纳下四大宫女,虽四人时至今日都是侍人身份,但一连宠幸了四大宫女,可见那时安乐王爷也是欣喜万分啊。可……不知为何,司寇国主自身体大好后便对一直大权在握的安乐王一味地排挤,两人现在虽是同住宫中依然形同陌路了,主子不担心吗?不担心并无实权的司寇国主吗?”宝羡的声音,异常的柔。

訾槿细心聆听着,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呵呵……别的国呢?别的国有消息吗?咱们光有辰国的情报,可是远远不够的。”

宝羡抬眸,嘴角勾起不明的笑容:“原来主子对司寇国主和鱼落并不上心,主子还真是薄情寡意。”

訾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对我来说鱼落、司寇郇翔、安乐王、喜宝,都已是过去式了,我的未来里再没有你们抽手的余地。拿到解药后,你们对我来说便什么也不是,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宝羡缓缓地垂下眼眸,翡翠色的眼眸中,在灯光下对比下,显得异常的黯淡:“主子不想知道,月国的现状吗?”的e9

“说吧,知己知彼也好,独孤郗徽的同时报上吧。”

宝羡看着了一眼訾槿,低声说道:“今年春季,月国太子突然病重,且又在重病期间,在朝阳宫内遭遇刺客,险些命丧。而后没多久,君家三殿下被圈禁,琳妃被打入冷宫。本已快大权在握的君家二殿下,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梨贵妃暴毙宫中。訾吟风那时也被软禁在月国宫内……因一直未找到虎符,所以才保住了性命。三个月前二殿下君安病死狱中,梨贵妃家族势力连根拔除。一个月前,失踪近半年的三皇子君赤回到月国,再次被圈禁。宣隆帝正值壮年,月国大权已被他一人独揽,并早早下了传昭文书,立太子君凛为下任国君,如今的月国可谓三国之中,皇权最无隐患的一国。”

訾槿闭目锁眉,手指自然地敲击着身旁的酒壶。

“相较其他两国,独孤君主相对弱了些,如今耀国大部的权势仍掌控在独孤太后——独孤司寇氏之手。独孤太后乃司寇国君的亲姑姑,是司寇上任族长嫡亲的小妹,所以说这耀国说起来是独孤家,其实大半的权力早已落入了辰国之手。这两年,长大成人的独孤君主虽也夺权,但却不是很用心,独孤君主若不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烬阳楼,也不至于让独孤司寇氏做大。”

訾槿睁开双眸:“如今局势来看,司寇家统一三国的几率比较大些了?”

宝羡嘴角轻勾:“虽是看似如此,但司寇家自来子嗣单薄,若除了司寇两兄弟,旁支不足为患。独孤司寇氏如何能耐,如何地偏袒侄儿,也不过是个妇人罢了。独孤君主本就无心国主之位,想来应该不会争抢,若主子出手……这天,怕是要变了。”

訾槿玩弄着中的酒盏:“这天本就是要乱的,宣隆帝君赢一直野心勃勃,就算我不动,他也会伺机而动,咱们的计划也只是让这天,乱得彻底点。”

宝羡起身拿起温泉旁的布巾:“主子,就一点也不怕吗?”

訾槿回头笑道:“怕什么?”

“主子不怕,到时他们的选择吗?”宝羡拿好东西,继续问道。

“怕啊,比起选择来,我倒是怕老太婆算得不对。他们要是都不来的话,这计划岂不白搭。”

宝羡垂眸:“主子大可放心,只要他们收到消息,定然不会不来。宝羡只怕到时他们的选择,会让主子失望了。”的2a

訾槿仰面冷笑:“没有希望,哪来的失望?他们对我来说已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我如今只想拿到解药,就怕你与老太婆主仆二人,再耍诡计!”

宝羡抬眸怔然地看着訾槿良久,展开手中如披风一般大小的棉布:“主子,还是快些上来吧,药浴也有三分毒。”的71

訾槿仰着脸,看了宝羡一会,轻然一笑,缓缓地踏上台阶,一步步地走了上来。宝羡目不斜视地擦拭着訾槿身上的水珠,而后将厚重的披风,裹在了訾槿身上,将四面的火盆端到訾槿的身边,拿起另一块干棉布细细地擦拭着訾槿有点泛红的长发。

訾槿趴在铜镜前细细打量面色如常的宝羡:“宝羡你说我如今这般模样,他们还能认出来是我吗?”

宝羡并未抬眸,一点点地打理着长发:“主子虽是比半年前高出了许多,有了少女该有的模样,容貌并无多大的变化。”

訾槿悠然一笑:“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怪不得老太婆那么疼你。不过我对如今的自己倒是挺喜欢,人都说一白遮百丑,如今与当初看似没有多大的改变,却比以前好看多了。这眼睛也不似那般肉了,可惜的是为何还是个单眼皮。”

“主子说哪里的话,主子自小便是一对丹凤眼,以前过于瘦弱才显得眼比较大罢了。如今精气神都回来了,主子再不必为那抑生散担心了。”

訾槿冷笑一声:“既然你早就知道鱼落给我下药,为何从来不阻止?”

“那时……宝羡也认同……主子还是不要长大的好,却不知主子会被下了惜魄寐魂,想来安乐王爷也是好狠的心……”

訾槿脸色一沉:“呵,有你狠吗?……他给我下药,我虽是没了味觉,但至少还能喝出酒香来。宝羡的药可是那惜魄寐魂比不了的。那钻入骨髓的疼让人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若说狠,谁能狠过宝总管?”

宝羡将头低得死死的:“那日的解药明明在主子的手里,主子却要自讨苦吃,宝羡也心疼。主子不那么倔,便不用吃苦了。”

訾槿猛然转过来,死死地盯住宝羡良久:“更衣束发,直接上车吧,这谷内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宝羡并未把訾槿的怒气放在眼中,一件件地给訾槿穿上衣袍,最后裹上最厚重的披风,将四周的火盆挪开,给訾槿绾了简单的发髻,上了淡淡的妆容。慢慢地宝羡嘴角挂上了笑容:“主子只要肯打扮,一点也不比鱼落难看。”

訾槿猛然睁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笑:“以前在月国曾听说,二皇子君安好娈童,凡是在他宫中当过差的小太监,只要稍有姿色,便不曾逃开。我若没记错,当年在我来之前,宝羡曾在二皇子手下,宝羡啊……二皇子以前疼爱过你几次啊?”

宝羡正在打理衣摆的手,一点点地收紧,脸上再无半分笑容:“主子……何必……”

訾槿一把拽回了宝羡手中的衣角,转身朝门外走去:“谁是你的主子?你要认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你这样的奴才我可要不起!”

宝羡快速起身,一步步地跟上訾槿,声音异样的急促:“主子曾说过,宝羡不是任何人的奴才,主子曾说过,决不会再让宝羡受半分委曲,会对宝羡好,会补偿宝羡……”

訾槿猛然停住,冷笑一声:“那是我对喜宝说的,你不是他!喜宝一年前便死在月国的皇宫了。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连陌生人都不如的陌路人。”

宝羡怔然地站在原处,翡翠色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泽。

訾槿头也未回,快步朝梅花林走去,直到快到梅花林时,才放慢了脚步,静静地站到亭子内,默默地看着远处那座不算新的坟。訾槿想要靠近,似乎又是怕什么,终是站在了亭子的边缘。

不知何时,那坟边长出了一株梅树,细细的枝头,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异样的扎眼。

我走了,以后不能来陪你了。这一去……也许不会回来。

訾槿一步步地走近那从未走近过的坟墓,伸手掐断了坟头上新生的梅花枝,小心地放在怀中:既然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便同我一起去吧,这样……我也不用害怕,不会懦弱,不必想了念。

“主子车马已等在门外,老夫人已上了车了。”宝羡站在亭内,轻声说道。

訾槿摘去了腰间的已佩戴一年的锦囊,蹲下身去,将锦囊埋在了坟前:訾家小风,这个送给你,是我亲手做的。虽是不那么好看,但凑合着还能佩戴,你若不怕下面的人笑话,就戴上吧。

訾槿慢慢地起身,侧脸看了一眼,转眼大踏步离去,期间未再回头。

“不日谷”庄外停着两辆马车,前一辆比较朴素,后一辆明显来得比较奢华一些。

宝羡在比较奢华的车外蹲下身来:“夫人已上车了,主子也上来吧。”

訾槿眯着眼看着宝羡一眼,心怎么恨,脚却怎么也踩不下去:“起来,我自己会上。”

宝羡抬首微笑,拍了拍自己:“主子莫怕,很牢靠。”

訾槿眼中闪过一丝焦躁,绕过宝羡,跳上马车,掀开车帘,愣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

宝羡紧随其后,目不斜视地坐在訾槿的另一侧,快速地摆正车内的茶几、点心,将温度适中暖手的炭炉放在了訾槿的手旁。

訾槿仔细打量着身旁这粉嫩粉嫩的小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看来,你们不把我的闺誉破败坏干净,怎么也不肯罢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