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希对去找安若晨套近乎很是不情愿,这日终下了决心找谭氏相谈,欲推拒此事。

“娘,女儿这些天日日苦思与姐姐见面后该如何说,但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来。娘想想,从前女儿与她并不算亲近。事实上,仔细一琢磨,她与家里任何人都算不得亲近,只与四妹好些。她走的时候是那般情景,为了退掉那婚事,竟与家里也决裂了。我去示个好又能如何?她将我骂一顿赶出来,她是解了气撒了怨,那下回呢?我总不能说上回姐姐将我骂了,我再来讨个骂。再下下回呢?难不成我说这回我还想听听姐姐骂我?这般卑贱,她定会疑心,要想从她那处套消息可是套不出什么来。娘,我想过了,如今能让大姐关心,能让她愿意一直见我,必须得有她关切的事,比如说四妹的行踪。不如这般,我们再等等,等有了四妹的消息,我就赶紧去与大姐报信,她定会见我,且还巴巴地求着我再找她。”

谭氏骂道:“你这脑子转了半天只想到这个?你四妹是生是死都不晓得,哪来的消息?官府那头都找不到,我们还能怎么找?要等到有芳儿的消息才去见,那这辈子怕是也不用见了。这事得速办。昨日钱老爷过来便是为了此事,他问你爹爹那贱人出来走动了,可有与咱家里联络,问你爹爹如何打算。这意思可是清楚明白,钱老爷希望咱家稳住安若晨,如今这事只能你去办。她要得意便让她得意去,她骂你你便听着,装个可怜哭上一哭,便说她走后家里大乱,你也无人可诉,只得找找她。毕竟姐妹一场,唯有她能懂你难处。也不必怕没由头说话,你便说咱家与钱府的婚事退得不光彩,钱老爷仍有意结亲,你爹正与他商量呢,你害怕这婚事真谈成,便得由你嫁,请她帮你想法子。”

安若希心一沉,事情总归还是绕到这里了吗?

“你大姐便是为了抗这婚事才跑的,你这般说,她定然不会无动于衷,帮不帮你,这事她也会惦记在心里头。幸灾乐祸也好,同情也罢,她必会好奇最后结果如何。这般你便能与她多见几次面……”

“爹爹真会与钱老爷商议婚事吗?”安若希打断母亲的话,问了。

谭氏摸着女儿的头,微笑道:“哪能还真结亲,之前闹得还不够吗?就算议了这事,也是做做样子,做给那贱人看的。正如你说的,不然拿什么由头与她说话。必得有事让她勾心,她一心报复咱家,这事该是正中她下怀,你且与她这般说,听听她是如何应的,然后随机应变,回来我们再商议对策。她越是没安好心肠想看你的笑话,这事就越好办了。要引她上勾,便容易得很。”

“可是……”安若希还待努力推辞,却听得屋外谭氏的大丫头喝道:“宋嬷嬷!你在此处做甚?!”

谭氏闻言紧皱眉头,起身往外去。安若希忙跟在其后。

待出了去,见着谭氏的大丫头领着个小丫头,将安若晨的老奶娘堵在屋外墙角。大丫头见着了谭氏,叫道:“夫人,正想差人去禀告,我给夫人拿果子来,正遇着这老奴躲在夫人窗下偷听呢,鬼鬼祟祟的,做贼的模样。”

老奶娘平素不做亏心事,如今被逮了个正着,很是慌张,但仍嘴硬辩道:“我哪儿有偷听,我是想来问问二夫人可有我家大姑娘的消息,正巧路过这儿,便见着你了。”

谭氏的大丫头跟着谭氏多年,早已学会主子的摆威,当下喝道:“你这老妇满嘴胡言,全府上下谁人不知,老爷几番吩咐在府里不准探问讨论猜测大姑娘之事,你们有胆子的,躲在院子里哭哭便罢了,还敢来找夫人打听消息?唬弄谁呢?你明明就是猫在窗下偷听,我瞧得清清楚楚的。做这般的龌龊事竟敢做到我们夫人的院里来了,你好大的胆子!”

安若希看着惊慌失措的老奶娘,计上心来,忙道:“娘,上回我也曾在你院外见着宋嬷嬷鬼鬼祟祟,当时未多想,如今看来,她该是不止一次偷听。方才我们所议之事肯定都被她听到了,那些打算,她也定是知晓了。她定会告诉姐姐的。这些由头不能再用,我去与姐姐说,她必是不能信的。爹爹与钱老爷也不必假装议亲了,不然到时弄得两边难看,将钱老爷又得罪了。这般吧,我们再从长计议,再想新办法。”

谭氏盯着老奶娘看,女儿的话让她越听越气。这老贱奴竟然敢!好你个安若晨,一边在外头摆威风让他们安家丢尽颜面,一边还敢在府里安排内应内贼。真是好!若是不教训回来,那贱人还道他们安家好欺负了!

“来人!”谭氏一声怒喝,指着老奶娘骂道:“将这贱奴押起来,打她个二十杖。日后谁还敢偷听主子说话,到处碎嘴,或是串通外人谋害主子家的,便是她这个下场!”

两个仆役冲上前去将老奶娘按倒在地,老奶娘挣扎着大骂:“你才是贱人。我可不是你们这肮脏安府的奴才,我只认我家小姐和姑娘是主子,你们安府没我的卖身契,我不是你们的奴才,我站在你们这儿都嫌地脏……”

“掌她的嘴!”谭氏怒喝。

仆役将老奶娘用力拉了起来,扬手啪啪啪狠狠连扇老奶娘几记耳光,老奶娘的脸立时显了红肿,嘴角流血,眼角也被刮出血痕。仆役下手极重,老奶娘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脑袋嗡嗡作响,想再骂,一张嘴另一记耳光又扇了过来。

“将她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谭氏怒火冲天。

安若希瞪着眼前场景,吓得脸色发白。自小她见过许多教训打骂下人的场面,自己也曾动手掌掴丫头,但她方才一脑子只想着如何摆脱与钱裴的婚事,如何不卷入与大姐的纠葛中,不料却使得老奶娘受这一番痛揍。安若希第一反应便是糟糕,事情若是传到了安若晨的耳里,教她以为事情是自己干的,转而来对付自己,那她岂不是又多一个麻烦?

安若希僵立在那儿,看着老奶娘被拖了下去,不见了踪影,只是怒骂与痛叫远远传来,安若希心虚得厉害。她忙与谭氏道:“娘,莫将宋嬷嬷打坏了,教训一番便好。她年纪大了,怕会受不住。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姐姐说?”

谭氏怒道:“不收拾她,有些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安若晨的耳里,招了她的防心,只怕你连与她说话的机会都没了。”想到这儿,她忙嘱咐一旁的大丫环:“你去,盯着这事,将那老妇押到柴房去,不许大房那儿的人靠近,没我的嘱咐,谁也不许与那老妇说话,打完了,把她的嘴堵上。谁敢碎嘴多一句话,被我知晓了,都与她一般下场。”

大丫环得了令赶紧去了。谭氏让安若希回房,好好想想怎么与安若晨说话,她自己要去找安之甫,将事情禀了,让安之甫拿主意发落。

安若希不敢多言,回到屋里,心神不定,越想越是害怕。从前是小看了大姐,没料到她能有如此手段,人人以为女儿家欲攀上高枝只能靠美色,做妻做妾讨欢心,大姐却是看穿了这些个都不管用,走了另一条路。如今她大摇大摆,狠狠打了他们安家的脸。她既是如此厉害,若知道今日老奶娘被她们这般打骂,会不会又恨上了一笔。而偏偏是她要被送去找教训,被大姐辱骂,回来还得被爹爹娘亲斥责办事不力,最后还要被送到钱裴那儿换好处。

安若希越想心越冷。不行,她不能这样,她不甘心。明明在安家女儿里,她是最得势最受宠的那个,她总以为日后她会是最风光的,能把其他姐妹都比下去,她们羡慕她,巴结她,讨好她。可为什么最后到头来最苦最惨的却是她?她不甘心,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晚饭时,安之甫让各房到堂厅一起用的饭,饭桌上的气氛很不好。冷冷吃完,冷冷撤桌。最后是安之甫的训话。训的内容无非就是那些,各房务必管好下人,管好嘴巴,从前说的规矩不是说着玩的,今日便有下人犯事,已经严惩,各房需引以为戒,若是哪房的下人犯了规矩,整个院子一起受罚。

二房谭氏等安之甫说完,附合着说了些管教之言,俨然一副主母模样。三房薛氏忙应声说老爷二姐说的都是,她院里的下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她会更严厉的管教,绝不会出差错。倒是大房那头没了主子管着,还得二姐多操些心。

谭氏听得心里恼火却又发作不得。这般编排的意思是将大房那头犯的错也栽到她头上,搭着老爷方才说完的整个院子一起受罚的话,倒是暗指她这二房整院子要跟着今日那贱奴一起受罚才是了?但她先前摆出主母架式,大房又确是没了主子管教,她若不背了这责,方才摆的架式便是笑话了。

谭氏握了握拳,暗自咽下这口气。对安之甫道:“老爷,三妹说得有理,大房那头没人掌事确是不行,不如今后就交给我来处置吧。”强调了“今后”二字,特意将自己与之前老奶娘犯错的事摘了干净。

安之甫哪听得出这些妇人家话里暗藏的勾心斗角,一肚子火还没撒完,谭氏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薛氏忙又说辛苦二姐操劳云云,心中颇有些得意。大房院子本就是安府里最不讨好的一拨,正室的地方,妾室哪里好管。管得多了落人口舌,管得少了惹老爷不快。

从前但凡有点什么差错都是大姑娘安若晨的错,如今安若晨已走,大房那地方就更是尴尬。老爷对哪房妾室均未扶正,也没听说有另娶的打算,大房那院子颇有些守着名分的意思。当初正室范心娴也正是极在意名分的,老爷一日不发话,她们几房妾室一日便无出头之日。

谭氏平素强势,里里外外均要占着好处,时常摆出管教各房的架式,真当自己是主母似的,薛氏积怨已久,趁着今日将这烫手山芋塞进谭氏手里。谭氏料理掉大房院子,安若晨定会记恨。谁知道日后会怎样呢?反正如今她们几房谁也扳不倒谭氏,便帮她树树敌好了。

第33章

谭氏心里很不痛快,大房的事确是麻烦事,尤其今日教训了安若晨的老奶娘,虽暂时封住了消息,但老奶娘久久不归,那边院子里众仆怕是也会猜到事由,那院子里可都是安若晨的人。若是一言半句传了出去,到了安若晨那处不知是何反应。

若是不能帮着钱老爷稳住安若晨方便其日后行事,钱老爷定会怪罪,她娘家在福安县的日子怕是会受牵连。

而安之甫也正是气头上,稍有不如意便会斥责喝骂,若这段时日她处事有哪点没办好,被另几房抓到了把柄编排一番,在安之甫面前煽风点火,她离主母之位便又远了些。

以上无论哪一样,谭氏均不想发生。

她想了想,干脆当着各房的面对安之甫道:“老爷,说起大房那头,大姑娘离家除籍,那院子众仆无人管教无事可做,都成了吃闲饭的。前些日子忙碌,也未曾细想这事,如今正巧三妹说起了,不如这般吧,便于今日将大房众仆全遣走吧。咱们安家从此干干净净,再没大姑娘贴心亲近的人,也不会再闹出什么下人们没规矩探消息这等事来,眼不见心不烦,也免了日后的祸端。”

谭氏一边说着,一边给安之甫递了个眼色。

安之甫今日听闻了老奶娘偷听之事,怒不可遏地亲自动手又将其鞭打一番,原想绑在大房院前树上示众,警示众仆不得犯上,后被谭氏提醒了要与安若晨打交道一事,于是按捺下怒气,将老奶娘锁在了柴房之中,打算想好如何处置再发落。

如今见得谭氏的眼色,又听得她这般说,心里也明白了,于是道:“如此也好,那你速去办吧。将他们全遣了,省得麻烦。”他又转向各房妾室道:“你们也听清楚了,回去都好好管教管教,谁院子里再出这等事,全院处置。”

三房薛氏和五房廖氏忙答应子,只四房段氏抬了抬眼皮,又垂下头去继续喝她的茶,仿似这屋子里的事与她无关。安之甫瞧着她那脸色就来气,但段氏没了女儿,安若芳的踪迹至今仍未找到,只要段氏不吵不闹不生事,安之甫也就随她去。

谭氏回到院里后召来了管事嬷嬷,让她带着仆役丫头去大房院子,将那院的下人全看制住,谁都不许离开院子,收拾好东西等着发落。又召了管事安平和账房先生,将大房那边的卖身契约一个个看了,算好了银子。数年契的给点钱银打发出门,终身契的交予人牙婆子再卖掉。总之今日里所有人都要赶出府去,一个不留。

事情很快商议妥当。安之甫也过了来问了问,谭氏邀功似的将情况说了,说自己都会打点好的。大房院子的仆役一散,谁又知道那老妇如何了。今日老爷在席上当众说了大房仆役一个不留全遣走,全府很快便会知晓。遣人时必会混乱,人牙婆子也会过来带人,到时出出进进,不会有人留意他们将重伤老妇送走。

“她年纪大了,哪挨得了那些打,必是不行了。找大夫来治,治得好不好都会留下话柄,浪费了钱银,惹了祸端。不如卷一卷直接送到山里乱葬岗去,省得麻烦。我们对外便说大院仆役全遣走了,这老奶娘也回乡去了。”

安之甫听罢连连点头,夸谭氏聪明,处置得好。谭氏心里得意,揽着安之甫柔声道:“老爷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不为老爷操心打点着些,谁还会呢。”

安若希捧着果盘在门外站了一会,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听到老奶娘的结果咬了咬唇,缓了这一会终于冷静下来,端着果盘进去了。

稍晚时候,待安之甫走了,安若希与谭氏道:“娘,我想了个主意,不如这般,在外头找个地方将老奶娘安置了,我找大夫给她疗伤,再去通知大姐将她接走。这般我也好与大姐说,老奶娘犯了家规被爹爹罚了,我好心救了她。大姐定会感激我,便与我好说话了。”

谭氏一瞪眼:“你这脑子,成日瞎琢磨些什么。你大姐那般毒心肠,还会感激你?你真是不如她半分狡猾,能成什么事?!你想想,那老妇可是听到了我们的话,今次是如此,从前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几回呢。你大姐逃出去是不是也有她的撺掇?或许就是她在生事。若没人相助,你大姐是如何逃出去的?当初真是没好好打一顿严审那些个贱奴,如今倒也不必了。你道装个好人卖个好如此简单,你把那老妇送到安若晨那儿,还不定她跟安若晨加油添醋说些什么。有这老妇在身边出些恶主意,那安若晨指不定做出什么对不起我们安家的事来。这老妇留不得。你就莫要再多想了。待这事处理干净了,过两天风声过去,你就去见见安若晨,探探她口风,将她稳住,之后待如何,且听听钱老爷的嘱咐。”

安若希被骂了一顿,再不敢多言。回到房里,坐立不安,总觉得心虚得厉害。

此时安若晨正端着银耳汤往龙大的居院去。一路走一路琢磨着事。

她今日一天忙碌,上午跟着方管事学习处置了些后院杂事,又见了趟陆大娘。自她能给紫云楼日常杂务做主后,便与方管事商量用些陆大娘送的菜货。她是有私心回报陆大娘从前对她的相助,而方管事答应了。安若晨约了陆大娘来,一是与她说这事,二是想请陆大娘帮忙再给老奶娘捎话,说安府那头欲让安若希来与她见面,她可以从妹妹身上探听安府消息,不必老奶娘在安府打探。让她多顾及自身安危,不要卷到这事里来,速离开,回老家养老去。

陆大娘一口答应,表示到安府送菜时找机会与老奶娘说说,再劝劝她。

安若晨接着于下午时出门了一趟,去了姜家的制衣铺子,以时近新年,要为将军及各位大人裁衣的名目,去观察试探李秀儿。

这几日她去了名单上的五家,均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前太守姚昆以重查徐媒婆自尽一案为由,派了衙差将徐媒婆保过媒送卖过丫头的人家都询问了一遍,没查出什么不妥来。龙大派出的探子暗中观察,也未有可用的情报。

姜家衣铺是安若晨探访的第六家。一进门,李秀儿便热情地迎了过来招呼。安若晨看得出来,李秀儿不认得她。在她说明身份来意后,李秀儿的脸色顿时一僵。之后她借口退进了内院,而由她的相公姜老板亲自来招呼安若晨。

安若晨似正经来置办衣物一般,认真挑着料子,问着样式,说了制衣的要求和给了衣服大小尺码。姜老板小心翼翼应对,末了忍不住道:“安姑娘,除了制衣,姑娘可还有旁的事吗?”

安若晨眨眨眼:“姜老板这儿除了制衣,难道还做旁的事?”

姜老板忙摆手:“不不。姑娘可千万别误会。只是我听得些传言,衙门之前也来问过些话,徐婆子可是发生了什么,难道不是自尽吗?她是给我家说的媒,但我们与她并无深交,她做了什么,可与我们无关啊。”

“徐婆子干的事,也与我无关啊。她是给我保过媒,可最后婚事没成。”安若晨一脸无辜:“莫不是因为这个,姜老板嫌弃,不愿接我的生意了?”

“不不。”姜老板慌得直摆手。“我可没有编排姑娘的闲话,姑娘替将军来我这儿制衣,小店蓬荜生辉,哪敢嫌弃。”

安若晨还待说什么,却听得身边“扑哧”有人一笑。安若晨转头一看,顿时警觉。

赵佳华。招福酒楼的老板娘。

赵佳华抱着个女娃娃,看着两岁左右,正犯困地偎在赵佳华的怀里揉眼睛。安若晨在卷宗里看过,赵佳华与招福酒楼老板刘则有个两岁多的女儿刘茵,想来就是这孩子了。

赵佳华此时正对着姜老板笑:“姜老板,你这么巴巴地解释一通,倒显得心虚似的。”

姜老板慌得再摆手:“不,不,我们可不是……”

赵佳华又笑了:“我开个玩笑,姜老板莫介意。我是来拿衣裳的。”她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丫环忙递出单子,姜老板接过一看,道衣裳已经裁好,问赵佳华是否需要到后头雅室试衣。

安若晨静静看着赵佳华的反应。

赵佳华从容笑着,说自己抱着孩子,就不用试了。让丫环取了衣裳便走。于是姜老板差人领丫环去取衣裳。适逢又有客人来,姜老板看了看安若晨,安若晨笑道:“姜老板招呼客人去吧,我再随便瞧瞧。”

姜老板忙施了个礼,转身招呼别人去了。

李秀儿再没有出来,姜老板也似未关注赵佳华动静。安若晨与赵佳华搭话道:“这孩子好生可爱,叫什么名字?”

赵佳华答:“刘茵。”

安若晨微笑问:“因果的因吗?”

赵佳华怔了怔,很快也微笑,答道:“碧草如茵的茵,亦是飘茵堕溷的那个茵字。”

这回轮到安若晨一怔。

赵佳华原是丰安县品香楼的歌妓,名叫田因。安若晨问是不是因果的“因”字,是想刺探于她,却没料到她竟然会回了一个“飘茵堕溷”过来。

由于偶然的机缘而有富贵贫贱的不同命运,亦指女子堕落风尘。

这是赵佳华知道自己的过去身份已暴露,故而索性承认了?

不待安若晨回话,赵佳华紧接着又道:“听说姑娘的妹妹失踪了?如今可有了消息?”

这下子安若晨全身都绷紧了,她反问:“这位夫人认得我?”

赵佳华笑道:“安姑娘在中兰城大名鼎鼎,谁人不知?我虽未曾见过姑娘容貌,但方才姜老板一口一个安姑娘,又道将军如何如何,我便猜到了。”

这说辞听起来天衣无疑,毫无疑点。

赵佳华再次问:“姑娘的妹妹找着了吗?”

安若晨摇摇头,再反问:“夫人的酒楼每日客来客往,消息灵通,可曾有我妹妹的消息?”

赵佳华摇头,也反问:“安姑娘认得我?”

第34章

安若晨道:“招福酒楼在中兰城里可是名声响亮,生意兴隆,我爹爹的三家酒楼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可是眼红得不得了。我自然是知道夫人的。”

赵佳华笑了笑,也不计较这话的真假,却再次提到了安若芳。“我是不知道安四姑娘的下落,也未曾听得她的消息,但我能理解姑娘失去妹妹的心情。若是我家茵儿丢了,我怕是也会痛不欲生的。换了我,也会与姑娘一般,什么事都敢做。”

这话里听着有深意啊。安若晨看着赵佳华,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赵佳华很镇定,她回视着安若晨,未露出半点心虚的样子。

这时候赵佳华的丫环拿好衣裳出来了,与赵佳华道仔细瞧过了,衣裳没什么问题。赵佳华便对安若晨笑了笑,又与姜老板招呼了一声,这就告辞走了。

安若晨回到紫云楼后仍一直琢磨赵佳华的用意。她主动来招惹她,与她说这些话,明显是想引她上勾。

安若晨有些兴奋,又满怀希望。说不定四妹真的就在他们手里呢,四妹没有死。

安若晨焦急地等待着龙大的归来。将军今日去郡府衙门与太守大人议事去了。安若晨想把今日这事报予将军,想请龙大同意自己去招福酒楼与赵佳华正面交手。她不怕赵佳华,不怕那些细作,她要救出妹妹。她需要将军的支持。

龙大在姚昆那儿用过了晚饭才回来。安若晨听得将军回居院的消息,赶紧让厨房做些银耳甜汤。不能显出着急来,将军不喜沉不住气的。她若是没表现出对这事的把握,凭她这段日子训练的成绩,想来将军会有顾虑,不愿答应让她这么快就行动。她必须一次就说服将军,得速去。若四妹真活着,必在受苦,她要救她出来,她答应过四妹她们会再相见。

安若晨等甜汤做好,亲自端着往龙大的居院去。一路走一路思虑,赵佳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她都细细认真又想了一遍。

到了龙大的院子,龙大正在院中打拳。拳拳生风、英姿勃发,很是威武潇洒。安若晨扫了一眼便低头继续琢磨她的事,捧着托盘等将军打完。

院墙的那一边,是宗泽清、谢刚他们的居院。蒋松奔了进来,端着锅甜汤。“快,快。”

“吃太饱,没兴趣。”宗泽清懒洋洋横在院中石椅上,只差没抚肚子显出慵懒状。

“安管事给将军送汤去了。”蒋松放下锅就往院墙奔。甜汤是留着看完八卦吃的。

谢刚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你怎么知道?”

“卢正和田庆说的,告诉我厨房有甜汤,安管事给将军盛完还剩许多。”蒋松已经伏在墙边,仔细听着隔壁动静。卢正与田庆是他从卫兵营中挑出来的两员得力干将,负责护卫安若晨的安全。

“你挑的人这般碎嘴可妥当?”宗泽清的耳朵也已贴在墙上,慵懒之状消失无踪,整个人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你整锅端来会不会夸张了点?”谢刚道,“这般容易被察觉你猴急想看热闹。”

“整锅端为何容易被察觉……”宗泽清还未问完,被那两人“嘘”的一声,遂赶紧闭嘴认真听。

“将军在练拳。”谢刚道。

“吃饱了撑的?”宗泽清话音刚落又被瞪了。

“安管事呢?”蒋松关心这个。

“脚程没你快。”谢刚道。

“有道理。”宗泽清附和,然后再问:“所以我们要关注何事?”

“安管事不是与你说了将军用你耍了个诱敌之计试探于她,她明白事理,不会给你造成困扰,教你放心。”蒋松道。

“是啊。”宗泽清点头,“她以为将军也嘱咐我了,要是她不说我都没想到将军居然用这招对付个姑娘家,忒是奸滑。但她说完了我反而放心不下啊。原本没曾多想,听完竟觉得自己颇可怜。”

蒋松挥挥手,他可不可怜不重要。

“将军还亲自教导她武艺,指点她对策。”谢刚道。说好听是武艺,但依谢刚看,安姑娘那资质练下去能强身健体就不错了。

“教导得太严厉了。”宗泽清又觉得自己可怜了。那日将军训练安姑娘如何从街道搜查中脱身,他不过是看个热闹,站在一边磕瓜子,结果安姑娘眼看着就要被搜到了,忽然跑向他,挽着他胳膊道:“这位壮士,小女子遇贼匪追劫,求壮士救命。”

宗泽清措手不及,瓜子还未咳出来就被冒出来的龙大一顿训。

宗泽清觉得委屈,他又不是故意要装扮路人壮士的,没打算要捣乱啊。明明是安姑娘狡猾。话说此状况下她如此求救颇是机智,可惜将军大人不满意。

蒋松没理会宗泽清,谢刚说的才是重点。将军军务繁忙,麾下这许多兵将,从南城门一溜排到北城门都排不完,怎么都轮不到将军大人亲自教导啊。按理说只是个小小的女探子罢了,谢刚来教那都是大材小用。

“安管事脚程这么慢?”蒋松有些着急。将军练完拳不会就回房没戏看了吧?

三人互视一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足尖一点,攀上墙头。

刚上去,就见安若晨端着托盘来了。

看了一会,宗泽清悄声问:“将军是不是练得更卖力了?”

蒋松瞪他一眼,多什么话,怕将军不知道他们偷看削他们吗?

又过一会,宗泽清又忍不住了:“安姑娘正眼都没看将军一眼啊。”好想为安姑娘鼓掌是怎么回事?心里觉得宽慰许多是正常反应吧?

蒋松这次不止想瞪他了,还想踹他下墙。

院子里龙大忽地停下了动作,蒋松和宗泽清默契缩头,这时候才发现谢刚没在左右。

龙大朝安若晨走过去。站到她跟前时安若晨才回过神来,她忙挺直背脊站好。

“有何事?”龙大问。

蒋松和宗泽清继续冒头看,听得这么问直挠心,送甜汤啊将军,多明显啊!

“将军,我有要事禀报。”安若晨答,看看手里的甜汤,赶紧补上:“也是给将军送甜汤来。”

“送过来特意等它凉吗?”龙大问。

蒋松额头抵住墙头,当真是没眼看。宗泽清觉得将军拿他试探安姑娘弄得大家尴尬肯定不是故意的,他脑子里除了打仗肯定少了点什么。

“将军在忙,故而等了等。”安若晨正经严肃很是无辜。“要不将军先尝尝,要是觉得不顺口我再去盛一碗。厨房那儿还温着一锅。”

这回换宗泽清瞪蒋松了,让你连锅端,果然容易暴露。

龙大单手接过托盘,领着安若晨往屋里去。这十一月的天气,他是觉得没什么,但夜里头冷,姑娘家坐风里恐不好受。他知道安若晨来了,等她唤他,结果这姑娘可以杵那儿站半晌,还闷头走神。

“去校场跑二十圈,我便不责罚你们了。”龙大一边走一边说。

安若晨愣愣,她吗?甜汤凉了要罚跑二十圈?怎么有个“们”字,要带着厨子们一起跑?

墙上那两个嗖地一下全缩了回去。龙大瞥一眼墙头,待回头等安若晨进屋,这才发现她一脸吃惊呆愣。龙大笑了起来,先前的懊恼一扫而空。她傻呆呆有些受惊吓的模样,当真是有趣。

将军居然笑了。安若晨更呆愣。

龙大收了笑,清了清嗓子,道:“不是说你,是说墙头那两个。”

蒋松和宗泽清靠着墙根对视一眼,谢刚那家伙死哪里去了?将军只罚他们两个!

安若晨看了眼墙头,什么人都没看到。不过那个没关系,谁受罚不是重点。“将军,我有要事禀报。”

“嗯。”龙大应声,领着她进屋去了。

谢刚忽地又冒了出来,蒋松和宗泽清一起瞪他:“你方才何处?”

“树上。”谢刚指指墙边枝繁叶茂的大树。墙头多显眼啊,而且这两人吸引了将军的注意,他躲在另一边就更踏实了。“你们快去校场吧,不然将军回头知道你俩没跑真该罚你们了。甜汤我就先喝了,会给你们剩下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