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冷笑回道:“那也比不上皇上的深藏不露,也不知你刻意隐藏是因畏首畏尾,还是阴险狡诈的本性作怪。”

说罢,凤兮在衣裙上蹭了蹭被捏红的手腕,心里的烦闷越升越高,脑中突然浮现出往昔的一幕。当时的奚云启少年英发,常常一身玄青色锦袍,身带若有似无的锦带花香,于宫闱中行走时不乏三五宫女翘首以盼,只等人人称道的二皇子无意的一笑,已足够心花怒放;那时候的凤兮懵懂无知,如那些宫女或名门闺秀一般,只要能听到自他口中的一句关爱之词,就犹如蜜糖渗入心田,每每总会稍有得意这备受瞩目的皇子独独垂青于她。

思及此,凤兮恍惚片刻后却更为清醒,有了以前的一番对比,如今再看奚云启无耻坦荡的模样,那烦躁也消失无踪,既然他本不是那个值得等待的人,又何必在乎此人的一举一动。

奚云启眼中闪入了一道精光,唇角挑起笑意道:“阴险狡诈,朕自问不如承奚王,若不是他刻意挑唆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充当掮(qian)客,游走于众大臣之间抛头露面?”

有些事在不同人眼里就会产生不同的看法,在谈辛之、凤兮眼中,有些苦难是必经的过程,偶尔的奸诈也是赖以生存的本能,凤兮肯甘愿为谈辛之铺路架桥,收买朝臣,并无掺杂半丝其他念想,这与奚云启当初对荥皇后的图谋,对凤兮的以情谋事大为不同,可看在奚云启眼中,却难免有了其他想法,只认为谈辛之不过是走他的老路——利用女人达到目的罢了。

所以,奚云启乍听此言便大笑出声:“别傻了凤兮,他不会真心对你的!”

不了凤兮却将其打断:“也许,当初我若真是入宫受封侥幸得了一妃之位,如今的境遇可能还不如荥皇后,你对她所做的一切等同过河拆桥,历历在我眼前,以此为戒,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若与迷恋权术者为谋,除非成为那个创造权力的人!”

奚云启欲再说些什么反驳之词,却听门外脚步细碎声,紧接着就听到费忠仁惊慌失措的通报声:“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兰妃正往正殿来了。”

“怎么回事!你没派人守着门口吗!”奚云启呵斥道。

“奴才的人不管事,他们人多,娘娘还带了禁军……”

费忠仁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哎呦”一声,随即殿门被猛力推开,数名拿着刀枪剑戟的侍卫冲杀而入,瞬间便将在场的奚云启、凤兮二人团团包围。

奚云启尚不明所以,怒吼“大胆”之际,荥皇后已大摇大摆的随后入殿,一反常态的未着华服,一身素净,面上脂粉未施。她身后跟着兰贵人,低眉顺目的正被两宫人扶着进来,看那脸色苍白的虚弱样应该是受人挟持。

奚云启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目光游移在荥皇后、兰贵人等人中间,怒道:“皇后,你疯了吗!”

荥皇后笑的不温不火,笑意却融不进眼底,那里凉飕飕的透着阴冷,所说出的话更是惊世骇俗:“在这宫里只有疯子才活得下去,这些都是皇上您教臣妾的!什么谋位,弑父,弑兄,夺妻,换子,应有尽有,比起你们我还不够疯!”

“换子”一词才出,奚云启的脸色已然阴晴不定,诧异中透着一丝明了,但见兰妃神色不安,忐忐忑忑不敢直视于他,分明是做贼心虚。

荥皇后一眼看穿兰妃的狼狈,遂向身边宫女使了眼色,那宫女领命跨出殿门,不消片刻就怀抱着一婴孩返回。荥皇后当着众人的面以手捏住熟睡婴孩的鼻子,不多会儿就听一阵高声啼哭,兰妃看着痛惜不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喊道:“求娘娘开恩,稚子无辜啊!”

荥皇后居高临下的瞥着兰妃俯首惶恐的摸样,竟开心地笑了,又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奚云启,这才道:“兰妃啊兰妃你瞅瞅,皇上对小皇子不闻不问的,你就是求破了声儿也是于事无补啊!”

兰妃一听此语,立刻跪趴到奚云启脚边,哀求道:“皇上开恩啊!臣妾知错了,只求不要伤害小皇子!”

奚云启怔怔的蹲下身,一把揪住兰妃的发髻拉直眼前,狠狠质问着:“朕问你,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朕的!”

兰妃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一时间进退维谷,纠结之色浮现于表面,更令奚云启笃定了内心的猜测,下一刻抬手猛的一甩,兰妃栽倒在地。奚云启仿若还不解气一般,上去就是一脚,力道之猛毫无收敛,踹的兰妃扑的突出一口鲜血,当下已气若游丝。

反观荥皇后,却好整以暇的观看这场好戏,只觉心中所受的兰妃的怨气全都消散了,而凤兮从始至终都蹙眉不语,心中暗自揣度这荥皇后到底知晓几分,是对全局了如指掌,还是只知兰妃换子其一,不知她姊妹二人换子其二。

“贱人!”奚云启一个箭步上前,再次揪住兰妃:“说,朕的皇儿去哪了!”

兰妃一边的面颊肿的青紫,欲说话却痛的找不到声,一直冷冷旁观的荥皇后却适时开了口:“兰妃大逆不道,欺君犯上,以庶民换皇女,妄图混淆皇家血脉,颠覆我朝政权,如此恶性怎可轻易饶恕,皇上您说是吧?”

听到这,凤兮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荥皇后定是不知就是那皇女才是庶民,小皇子才是天潢贵胄,但却也非奚云启之出——至于皇女真正下落,莫非荥皇后有意不说?

奚云启闭了闭眼,点了点头,一回身便出其不意的夺过侍卫手中佩刀,在兰妃尚搞不清所以之时,已深深刺入她腹部。

随着兰妃高声惨叫,那血光四溅如多多红花绽放的瑰丽妖娆,那利刃刺肉之声清晰可闻,就连见惯厮杀的禁军侍卫们也不由得皱眉,小皇子应景的哭的更大声,好像预感到身边唯一的依靠即将离世。

凤兮惊讶的瞪大双眸,难以置信的死盯着奚云启的背影,喉咙好像被人生生掐住似地发不出响声,这才顿悟奚云启彻头彻尾的丧心病狂早非一日之寒;在兰妃投向她的哀求眼神中,凤兮读到了一个女人临死前最后的期盼,遂紧攥了拳头,向她轻轻颔首。

兰妃狰狞痛苦的脸,这才瞬间浮现一丝缓和从容的笑意,欣然闭上了眼倒在血泊之中。

奚云启毫不留情的将倒抽出,喷溅的鲜血沾染上他的衣摆精绣的五爪金龙,呈现出诡异的图案。奚云启缓缓抬起执刀的手,微眯着眸子冷冷瞅着嚎啕大哭的小皇子,笑道:“皇后,朕替你出了这口气,你可满意了……这孩子哭得太大声,吵着朕了。”

望着奚云启无情无义的样儿,荥皇后有丝忧郁,有丝惧怕,目光也投向了在奚云启身后的凤兮,心里着实惧怕奚云启会突然疯了似地扑杀过来——以他的功夫要夺去一个人的性命便是举手之劳,在场禁军绝非对手。

凤兮也正望着荥皇后,两个女人在此时萌生了默契,只见凤兮轻轻摇头,荥皇后就好像吃了定心丸般,强撑着笑颜对奚云启道:“皇上请息怒,杀了这孩子,那皇上真正血脉的下落岂不是石沉大海?届时皇族子孙流落在外,咱皇家遭逢皇子薨逝巨变,于内于外都无益处,反会再次坐实了民间早就流传有关‘皇子屡次受害’的传言,有损皇家威信啊。”

奚云启听了不怒反笑,杀气稍稍收敛:“那依照皇后的意思呢?”

第十七章

荥皇后稳稳心神,牵强着笑容答道:“依臣妾看,一动不如一静,如今局势混乱,朝内稍有风吹草动都难免再起萧墙,倒不如全当未有发生任何事一般,暂时安抚。今日的事皇上不说,臣妾不说,在场的各位都不会说,外人也只会当兰妃是因急病暴毙而亡,断不会想到皇上身上来。”

荥皇后言罢,奚云启面上已浮现笑意,却不知是胸有成竹的笑,还是笑里藏刀。只见奚云启爽快的扔掉佩刀,随意拍拍手掌,弹弹衣袖,侧首往凤兮那边瞄了一眼,含义颇深,然未等凤兮抓住端倪,他已收回目光面向荥皇后赞许道:“皇后思绪慎密,以往朕确实小瞧了。只是不知下一步,皇后预备如何?”

荥皇后颇为得意道:“不如何,人往哪来就该往哪去,德兮夫人出来已久,就在方才,宫外承奚王旗下的虎啸营早已与丞相大人率领的禁军对上了,如此剑拔弩张之时,德兮夫人及时出现很是必要。”

说到这,凤兮恍然一惊,直直望向荥皇后充满试探的眸子,适时而起的心头涌动耐不住激动,方才本已安抚的思绪再次混乱纷杂,种种猜测算计蹿升而起,致使她看似无害的面容上浮现诡异的笑容。

“真是想不到,皇上找臣妾叙旧情这短短光景,已让宫外掀起滔天巨浪,臣妾实在罪过。”凤兮笑意融融的上前几步,侧身对奚云启行了半礼,款款起身时遂坦坦荡荡的望进他疑惑的眼中,倒映出纤细窈窕的身影,仿若任何力量都可将其毁灭。

凤兮又转向荥皇后,毫不掩饰眸中的算计,说道:“那么,就请皇后娘娘引路,臣妾甘愿以己之力化干戈为玉帛,借此将功抵过。”

奚云启欲阻止道:“且慢!”但荥皇后已先一步回道:“丞相大人未得皇命便擅自领军出面,实乃形势所逼,臣妾也愿代父请罪。还请皇上安心坐镇此处,届时此事平息时,臣妾自会有个交代。”

话落,荥皇后随手一摆,在场禁军皆围成人墙,将她与凤兮隔在人墙外,又在这时听殿门外一人道:“禀娘娘,奴才救驾来迟。”

荥皇后笑笑道:“费刑,你且带人好好守住太妃殿,本宫要请太妃娘娘与德兮夫人别处小聚,皇上若是稍有差池为你是问。”

费刑高声领命,荥皇后与凤兮便在奚云启隐忍微怒的神情下步出殿外,一路往宫门而去。

路上,荥皇后告诉凤兮,太妃娘娘与小公主从安已被接到皇后殿派人保护,只要宫外两方人马可各自收兵,她亦会力保太妃母女均安。凤兮笑而反问,何以丞相突然起兵,又何以荥皇后会洞悉小皇子身份。

荥皇后答道,今儿个深夜丞相派人传来口信,说是承奚王点兵于教场,丞相隐隐感到不妥,立刻传尹太后、荥皇后此二宫之命统帅几千禁军死守皇宫,意在预防突发事件。果然,三更一到,承奚王所统领的虎啸营于城外集合,蓄势待发,城内驻军大开城门,与之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皇城团团围住。不仅城内众大臣被死困家中,受人摆布,更无人知晓城内驻军是合适与虎啸营暗中勾结的。承奚王扬言,奚云帝先垂涎于德兮夫人之美色,后囚禁于她借此要挟承奚王束手待毙,如此君王,既逼同宗皇兄、皇弟,又迫忠臣良将臣,大失民心,不得不讨。

而至于小皇子身份,全因当初那知情的两位奶娘中其中一人说漏了嘴,被荥皇后查出小皇子曾经被调换一事。说到此,荥皇后反问凤兮那兰妃所生之女究竟在何处,凤兮这时已肯定荥皇后只以为兰妃生了女婴,被她与太妃相助调换成男婴,却不知实则兰妃所生本是男婴,先后调换两次意在扰乱视听,造成就连兰妃自己都以为所生为女婴的假象。

不消说,此时荥皇后手中的小皇子才是真正兰妃所出,而那从安公主便是众人误以为的龙裔,但纵使荥皇后对小公主身份怀疑,也非坏事。

思及此,凤兮轻笑道:“真正的皇子在何处并不重要,丞相大人既然有意改换新君,又怎会容忍皇上亲生?到时候恐怕还会找个男婴替代充当龙裔,如此费事倒不如就此隐瞒真正龙裔所在,直接告诉丞相此皇子乃假皇子,岂不省事?”

荥皇后一怔,脸色微变,不料被凤兮道出担忧,一时也没了主意。就如同凤兮所说,荥皇后欲问出真龙裔所在是为了将其保护不受外人迫害——奚云帝虽对她狠心,可她依旧希望能为他留下血脉。因此,当荥皇后所知龙裔被凤兮调换时,又刚好从宫人口中得知近日有不少贵重物品运进太妃殿,再想到凤兮失踪一事已不难将所有事情串联,当下便起了先救出凤兮问出龙裔下落的念头。巧的是,荥皇后令费刑带人马部署时,获悉奚云帝刚进了太妃殿,太妃被宫女带往偏殿看守,而宫外两军对垒已不容片刻耽搁。

荥皇后当机立断,即刻派人送信于丞相,信中短短写到“人已找到,等”几个字,希望可暂时拖延形势,随后更是急急忙忙带人抓了兰妃作人质,后入太妃殿,即可救人又可借奚云帝之手除去兰妃,一箭双雕。

荥皇后蹙着眉,突然反问道:“方才本宫在救你时,做了一番大胆的猜测——那从安会不会就是皇上亲生呢?”

凤兮眨眨眼,问道何以见得。

荥皇后想了想道:“其一,太妃、兰妃同日产子太过巧合,而当日你正在太妃殿前后打点;其二,兰妃换子,由你暗中操纵,又这么巧孩子被送进了太妃殿;其三,龙裔在你手并不好妥善安置,除非安排在最显眼的地方,才不会招人怀疑,而最好的地方便该是太妃身边,你们姊妹二人同仇敌忾,断不会互相出卖。本宫猜的可对?”

凤兮轻轻拍掌,随即从身侧掏出一块黄色娟巾,答道:“小公主从安乃龙裔血脉,可兰妃早有了一索得男的念头,换走公主,找了庶民替代,我也只能顺水推舟帮她一把,好在从安在太妃娘娘的照料下白白胖胖,也算是对得起奚家。”

荥皇后观察着凤兮从容不迫的神态,心里有点乱,咬咬唇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慌张?”

哪知凤兮惊讶的笑了:“皇后娘娘聪慧的紧却偏偏问了一个蠢问题。我为何要慌张?那从安是死是活与我无关,那皇子既出自民间,是福是祸更不关我的事。再说,皇后如今知道真相,便只会扶植假皇子,保护小公主,他俩性命去留你该是最担心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代为忧愁?”

凤兮的话正戳中了荥皇后要害,荥皇后要听从丞相之言扶植新君,软禁奚云帝,那这人人以为是假皇子的就是不二人选,小公主从安也会在荥皇后顾念夫妻情分的缘由下,平平安安做个长公主,顺理成章。

想到这,荥皇后也笑了:“说的不错。在这件事上,你确实想的比任何人都远,本宫自叹不如。”

凤兮挑眉回道:“皇后不过是关心则乱,而我本在局外又怎会自乱阵脚?”

荥皇后又道:“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剩下你、太妃与本宫,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你们二人灭口?”

“你不会的。太妃若是身亡,小公主便会无依无靠,这绝非你所愿。而我若是在此时有个三长两短,王爷与丞相势必兵戎相见,以现下局面看,不出一日奚朝就会真的改朝换代了……”凤兮收敛了笑容:“别说你们打着以假皇子继位的如意算盘会落空,就是这‘奚’姓皇族也恐有灭顶之灾。不过比起这些,我却更好奇另一件事——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唯有你是不会弃奚云启于不顾的,没想到最不可能背叛的人恰恰背叛的最彻底。”

荥皇后似有恍惚,眼神中闪过一瞬悔意,虽极快但仍被凤兮捕捉到,就听荥皇后一开口已掩不住声音的颤抖:“我父丞相与皇上之间水火不容,迟早有一日会两败俱伤,此次父亲先发制人,站定先机,我若不及时表明立场,又如何能保全皇上的性命?只希望父亲会念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凤兮隐忍不语,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荥皇后不过是丞相手中的提线木偶,相信此二人之间必曾有好一番的争执:无论丞相是被逼无奈还是反谋已露,荥皇后女生外向都会在情况许可时偏帮奚云帝,以期保全他安然无恙。而丞相一面还需要荥皇后在宫内坐镇,只能加以安抚,纵然真有对奚云帝加害之心,也会缓上数日,待大局初定时再思后招。而今,最有可能的便是丞相有意借小皇子登基一事,对天下声称奚云帝因病退位让贤,而丞相自可以占有辅政之位,就算承奚王以武将之首共同辅政加以牵制,也还有荥皇后以母后身份垂帘听政,是以此父女二人便可挟天子以令天下,但恐怕南方三王将有不服——偏偏,谈辛之先一步出兵刁难,恐怕他早已洞悉先机,有意搅浑时局,遏止丞相谋朝的野心,可仔细一想,莫非谈辛之也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凤兮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笃定了谈辛之是有意提早起事的念头,遂加快了脚步,与荥皇后赶往东北宫门。

*

宫外内城,冲杀叫阵之声震天响地,旌旗摇曳,枪戟森戈,身着玄青色盔甲的几千禁军死守宫门,面对势如破竹、来势汹汹的虎啸营,不由得起了退却之心。两军对阵,实力悬殊,气势偏到一方,禁卫军不过是强弩之末,只待承奚王一声令下,便可瞬间化作虎啸营铁骑下的冤魂。

只见一人一骑率先出阵,那坐立于马背上挺拔的身躯身穿赤金战甲,一手握在斩杀无数敌人的佩剑之上,正是欲铲除暴君,肃清朝政的承奚王。

彼时德兮夫人无故失踪,承奚王暗中查探,不难发现蛛丝马迹,追踪之下获悉动手之人来于宫内势力,不消说当下已将目标锁定奚云帝。

几番追踪,承奚王逐一掌握几点可靠消息:丞相暗中控制三千禁军,此乃宫变前夕之兆;奚云绶虽被囚禁,但旗下余孽尚有喘息之际,更有甚者暗中伺机待动;荥皇后举动异常,甚为关心小皇子的日常起居,更一反往日深居简出,而于近日在后宫中走动频频,接连亦有不少宫人无故失踪,据悉乃是兰妃身边的亲信。

几点贯穿之下,承奚王已决定先发制人,赶在丞相之前抢占先机,亲帅虎啸营将皇城团团包围,同时派人送密信赶往南方,及时通知流春王统军阻止另两王北上救驾。与此同时,丞相才部署完毕,欲趁夜改立新皇,却不料承奚王先一步包围而至,实力悬殊之际,丞相只得先通知荥皇后,让其早作准备。

此时此刻,两军对垒迫在眉睫,大战一触即发,东北宫门却由内开启,叫阵声立时在承奚王抬手示意下消弭,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出,直至两军中间空场处,那驾车的小太监便轻巧跳下,扬高细嫩的声道:“车内乃是德兮夫人,皇上欲夺之心败露,幸得皇后倾力相救,奴才特领命护送夫人,以期化解双方纠葛。”

说罢,小太监像承奚王、丞相二人行了礼,又对着承奚王道:“皇后还令奴才给王爷带句话,请王爷定夺。”

承奚王蹙眉盯着那人良久,又望了望那紧闭的车门,遂抬手示意那人过来。

小太监上前三步躬身有情德兮夫人,哪知,德兮夫人才下车,从城墙上至高点立刻“咚咚咚”落下数支暗箭,准确无误的正中德兮夫人背部,只听她惨声高叫,鲜血已四溅喷出。

第十八章

只听“德兮夫人”身后禁军一片哗然,顷刻间,虎啸营先锋部队已蜂拥上前,手执枪戟高声怒喝。禁军侍卫队欲举刀迎敌,然却听身着软甲的丞相一声令下:“切莫妄动!”

这厢儿,高坐于坐骑之上的承奚王高抬头观望,正见城墙偏角三俩人影闪过,遂眼一眯,唇一抿,抬手一挥,那军队侧面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立刻锁定目标,只听“嗖嗖”几声,离弦之箭犹如闪电呼啸而过,精准的刺穿几名杀手。

三名杀手中,一人当场毙命,另两人随后被城墙上的禁军压制,带到两军对阵当中场地跪下认罪,且看两人气若游丝,只怕说不上三句话就要断气了。

而“德兮夫人”就软倒在不远处,为其疗伤的军医束手无措的摇摇头,沉叹一声回身向承奚王复命道,伤重不治,下官无能,请王爷降罪。

承奚王呵呵笑道:“你何罪之有,死的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有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本王自然乐得配合。”

此言一出,全场惊叹声起。

那两名杀手更是蒙了,其中一人反应过来,立刻跪爬上前几步,探视“德兮夫人”的面容,然乌发被抚开之际,赫然却是十四娘的脸。

那杀手悲痛大叫“夫人”,另一名亦不可置信般高声道:“主上,奴才对不住您!”

不过眨眼间,二人前后咬舌自尽。

四条人命,一番变故,不过仅仅发生在一刻间。但见承奚王胸有成竹,面不改色,虎啸营将士整列有素,阵脚稳如泰山,哪有半丝寻不到真正德兮夫人的焦急感,且与之对阵的丞相正因此蹙眉疑惑,那驾车的小太监竟突兀大笑道:“丞相大人,有礼了。”

小太监抬手摘帽,乌黑青丝倾泻而下,倾国之姿妖娆灼目,回首望向肃穆以待的虎啸营,又看向那立于骏马之上的承奚王,唇边漾开一抹意味非常的笑容,再度回身时笑容已消弭无踪,说道:“西平王之人有意趁乱袭杀本王妃,意在挑起战火,待丞相所帅的禁军与虎啸营拼个你死我活之时,皇城危殆,丞相性命堪忧,王爷也会因谋朝篡位之罪名不容于世,届时西平王自会在左右亲信协助之下,以平乱之名伺机而起,堂而皇之登上帝位,如此妙计可谓一石三鸟。”

不消说,这化妆成小太监的女子便是德兮夫人。

听到此言,众将士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丞相眉宇间深深皱出了川字,沉声问道:“敢问王妃,如何得知此事,又如何得以从皇城安然脱离。”

一阵疾风而过,吹散了一头乌发,飘散间适时掩盖了德兮夫人眼中的杀意,只听她不温不火的声儿道:“当朝皇帝为君不仁,为人不义,意图染指权臣之妻,幸得皇后娘娘体恤,甘冒欺君犯上的风险将我救出,为报答娘娘怜恤之情,我便设计先将躲于暗处的逆臣贼子引出,以绝后患,适才既保住皇家声名,又为新君铲平道路。

话落,青丝散,露出一张平和的面容,无波无澜的眼中冷冷清清,好似她方才陈述不过是旁人故事。

德兮夫人此言乍听之下是对丞相有利,然丞相隐觉不妥,却一时寻不着端倪反驳。承奚王已先一步开口:“一切辛苦王妃。”

德兮夫人浅笑回道:“太后、皇后懿旨,有请承奚王、丞相大人入宫觐见,共商大事。”

*

民家有句俗话,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凡民间夫妻之间争吵已无好言,更何况天家之人,一言一语已倾辄千军,撼动山河。谁人不希望妻贤气顺,子孝满堂,可奚家却似遭了诅咒一般,从无此景。

这才消弭几年的储位之争因奚云帝的贪恋女色,枉顾兄弟情谊,滥杀无辜,苛捐杂税等一连串罪行而再度拉开帷幕,不过短短三日已将剑拔弩张的情势拖向最高峰。

奚云帝不仁不义,已被软禁于太妃殿几日,据传重病卧床,全班太医医治无方。

朝堂之上,尹太后、荥皇后各坐于上首东西坐,临危任命二位辅政大臣承奚王、丞相,然两派瞬间形成对立,以丞相为首的文臣一派欲力挽狂澜,操纵大局——可当此之际边关再度传来战报,南方三方内斗激烈,情势刻不容缓。此番变故另丞相打着划分军权以权衡朝局的算盘落空,承奚王即刻点兵与教场,定在三日后出兵声讨。

翌日,便有朝臣连番上奏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不可一日无主,然皇上顽疾在身,朝堂之臣如同一盘散沙,还请太后、皇后尽早定夺!”

言下之意,改立新君,皇子煜泯当之无愧。

未料,此事尚悬而未决,虎啸营其中十万军队已将皇城内外团团围住,守住各个要道、关卡,但凡文官重臣外出受制、受限,外阜官员入内接受盘查、审问。此事哗然朝堂,众臣间有敢怒不敢言的,也有三缄其口的,更有上报东、西宫请求作主的。

东、西宫令承奚王给了说法,承奚王却笑道:“本王既然受命于皇家,自该在此关键时刻维持京中秩序。其因有三:第一,京中不轨余孽尚犹存,为保万全理应严守以待;第二,清君侧,以正视听,这乃每个臣子应尽的本分;第三,如今民心大动,若非非常手段安能安抚非常之人?”

众臣无言,尹太后、荥皇后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后,尹太后道:“承奚王所言极是,诸位大臣不必惊慌,肃清朝政也是为新君奠定基础,本宫历经三代君王,如今才感欣慰。”

此言一出,文臣纵有不甘也只得暂时压制,不乏有人在下朝时恳请丞相做主,以辅政大臣、三朝元老兼皇后亲夫的身份站出来主持公道,不想,丞相只是笑笑,未置一词。

是夜,承奚王府内,管家、巧月等人早早就被凤兮挥退。趁着两日后谈辛之出兵之前,凤兮将心中一番忧虑顾及缓缓道出,其中隐含两种意思,一是虎啸营挥军南下,丞相一党定会趁机窜起,极有可能煽动东、西宫立煜泯为储君,包揽朝政;二是,西平王一事已足够定下杀头大罪,且奚云帝身患重病只是说辞,实则软禁于太妃殿,荥皇后性情因情误国,左右摇摆已非一日,万一奚云帝动之以情,凤兮唯恐在承奚王南下之际情势有变。

谈辛之深深望着凤兮良久,好似看不够似地,直到凤兮脸儿微醺娇嗔了一眼过去,骂道:“我在同你说正经事,你别胡思乱想有的没的。”

“呵呵……”谈辛之低沉沙哑的笑声透着调戏,透着玩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细细瞅着凤兮的神态:“我的兮兮长大了。”

凤兮怔住一瞬,遂移开相视的眸子,似腼腆的抬手轻抚鬓角,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不妨又听他淡淡道:“怕么?”

凤兮一顿,坚定而执着的望来:“不,从今以后,在这世上我怕的东西将会越来越少,真正该怕的将是与你、我为敌的旁人,血雨腥风欲来势,各人自扫门前雪。”

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当下局面,凤兮虽心有顾虑,仍难耐骨子里兴奋鼓噪的激荡着,早已无畏无惧,只盼最后一站冲杀而来,适才了断一切恩怨。

一时间,凤兮望进谈辛之幽深幽深的眸子里,仿若颠覆在一望无际的浩瀚深海中,却并不彷徨,凭着几分了解,几分默契,几分笃定,她只觉甘心如荠,隐感到他将会在此时刻道出一番惊世骇俗的秘辛,

很快,谈辛之的话就验证了凤兮读到的暗示。

随着他俯首倾压过来,以面贴面,轻呼过耳际的呼吸炙热躁动,那低的不能再低的声也悄悄灌入耳廓。

只见凤兮倾听时,双目豁然大张,口中轻呼而出,难以置信这多年风急雨骤的背后竟藏了皇家最丑陋的秘密。

奚昭帝在位时宠幸过一位名唤淼儿的叛臣之女,恩宠以极,不仅曾因此女与自己最喜爱的皇子怒目相向,更因送走淼儿后派人各地寻求与之容貌、神态相似者,这才有了稍后的秀卿。且说,那饱含一腔怒火与绝望的淼儿,自朝臣几次三番上书请奚昭帝将其赶出宫后,奚昭帝终于碍于明君之名,为安抚朝堂异动,将淼儿逐出安置。淼儿出宫后没多久就几次三番的险遭不测,腹怀着胎儿在历经这些变故后萌生了报仇的念头。据奚昭帝安排的亲信多方查探,淼儿慢慢滤清了来龙去脉,更确定欲谋害她之人正是当年诬陷她一家谋反罪名的奉素单。

奉素单因勾结朝廷重臣,弹劾淼儿一家谋反犯上罪名有功,先后三次被几位大臣举荐,官位节节上升,日后更是业绩彪炳,深受奚昭帝重用,管路亨通。奉素单因淼儿一家性命换取了政途的平坦稳固,却亦在淼儿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

在宫中为奴时,淼儿凭借姿色,巧造机运结实了奚昭帝,一举成功赢得奚昭帝怜爱,后多次借便利向奚昭帝身边宫人查探,又与当时最为受宠的皇子勾结,终查出家族惨案全因奉素单有意陷害。

奉素单唯恐淼儿常居奚昭帝身边是个祸患,更在奚昭帝有意册封淼儿之际,与众大臣连番上书,遂成功将淼儿驱逐宫外,后多次派杀手袭之,均落败,没多久淼儿也下落不明。有人传,她是在逃逸时失足坠崖,有人传,她早就逃往塞外,不幸死于途中,更有人传,淼儿早断了存活的心思,自缢而亡。

却不想多年后,已营造出“奉半朝”之势的奉素单却遭逢一少年武将的威胁,此人正是谈辛之。谈辛之多次与之暗中抗衡,奉素单视其为烫手山芋,欲处之后快却不得法,更不慎被其暗算,捏造出他与蛮奴勾结的证据。当时在位的奚昭帝之子奚献帝甚为恼怒,早就有意对付权势如天的奉素单,便当下坐实了这真假待定的罪名。

奉素单逃逸塞外,被藏身于此处的蛮奴探子接应回国,蛮奴王表示只要奉素单肯透露奚朝之秘,这丞相之位依旧非他莫属。奉素单别无选择,只得投靠于此。消息传至京城内,谈辛之领命声讨,东宫承大义灭亲,从此奠定了此二人成为百官之首的基础。

奉素单身首异处时,谈辛之心中亦默默哀悼亡母淼儿,凭借她临终嘱咐“你要记住,你注定是王者,日后的坎坷绝不能退缩”,从此起了斩杀昔日一切祸首的念头,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头一次有了为自己谋权某位,夺回一切的野心。

先是向淼儿曾提过对她有情的奚献帝展露身份,以此为要挟换得许多特权便利,后派人追查出当年同样被逐出宫的秀卿下落,寻到费刑兄妹踪迹,成为他们最值得信任的盟友之一。

谈辛之闭眸低语,声声直落凤兮心头:“生来不详,注定一声颠覆于腥风血雨。生不能将身世公之于众,死亦要带着荣耀功勋受后人景仰,此生封爵封王都不过时我为母复仇,为己谋利的掩盖……荣华背后,我却身负世间最丑陋不堪的过往。这样的我……你怕么?”他虽是淡淡陈述着一切,却难掩声音中殷殷期盼与颤抖,仿佛正乞求着她的谅解与宽慰。

只听凤兮似有哽咽的回道:“注定了,当真是命中注定了……我是最了解你的女人,也是这世上唯一懂你的。”

奚昭帝、奚献帝、奚浩帝,再来就是奚云帝,他们的帝王路注定成为谈辛之铁骑之下的牺牲品,注定要成为奚家于世间泯灭的见证,而他,这个一生下来就被视为负累,被视为不该苟活于世的祸害,却要取而代之。在凤兮心里,这番纠葛过往已不是对错可论断,功过可平反的孽债,它们盘旋而过塑造了一个男人峥嵘的岁月,奠定了历史演变的基础,造就了奚朝迈向灭亡的道路,将这个披荆斩棘,以鲜血杀戮为战衣的男人推向了无可避免的巅峰。

而凤兮,仅仅是一个女人,仅仅是一名孤儿,却同样承载了最不堪启口,不容于世的身世,以早已灭族的蛮奴之血脉为继承,以父亲、兮奴、昊尤三人赋予的爱恨不屈为灵魂,以屡次旁人暗算谋害为坚强不屈的塑造,因孤独悲愤而戚唳时浴火重生,何其有幸,竟能遇到这世间仅存的值得寄托的男人。

——两个世人难以容纳的孤苦灵魂找到了彼此,从此以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是唯一的同类,是政友,更是夫妻,注定携手并进,殊途同归。

第十九章

早先,因燎城一事而接连掀起的南溪王密谋联合西平王颠覆皇权一案,已然搁置许久,南溪王、西平王相继被软禁已有数月,但悬而未决并非是说永不做出决断,等待天时、地利、人和到齐之时,此二人或许再难逃出生天。

是以,南溪王的门人于两军对垒时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嫁祸,企图挑起两方难以化解的干戈,此等恶性不容于天下。幸得德兮夫人睿智前瞻,以牙还牙用十四娘做替身,于在顷刻间化解一场危机。此消息不用刻意传说已立时传遍京城内外,相信不出两日南郡诸城便可得知。有人称道“巾帼不让须眉”,有人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南溪王大势已去”,然而更多的人还是庆幸未能扬起战火,避免了生灵涂炭。

于是,就在承奚王亲帅虎啸营声讨南郡各城的当日清晨,东、西宫与各王公大臣在朝堂商议此事。

朝堂之上,一派人极力赞成以清君侧为名处决南溪王,日子不能耽搁,且特别提到一定要在懿旨上白纸红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南溪王,罪不容赦”几个大字,以表皇室大义灭亲的决心;另一派人持相反意见,声称此时此刻南郡军事吃紧,国库匮乏,朝野动荡,民生不安,正是该休养生息,安抚民心的时候,怎可诛杀皇亲贵胄,如若一意孤行岂不闹的满城风雨,更加动摇国本么。

僵持不下的结果便是南溪王、西平王依旧逍遥法外,直至承奚王帅军出征的第三日,两王奉懿旨上朝申诉。东、西宫既然能念在本是同根生的份上,也念在两王一向功在社稷,给予他二人一个申诉的机会,却不想间接造成了一桩惨案。

那日风和日丽,纵使枝头吟唱的小鸟也比往日更加起劲儿,南溪王一身蟒袍在数名宫人的监视下步上通往朝堂的廊道,迎着应在面上的晨光心情额外舒畅,那倒背如流早已揣摩的无半丝破绽的说辞已牢牢记在心里,只要他将这番话往台面上一摆,纵使是西平王有三头六臂也难以辩驳。

因为就在前日,南溪王在宫中早就安排的眼线已将当下局势一五一十的汇报,包括南溪王早就下令门人秘密销毁证据、朝中都有哪几位大臣收了好处准备帮腔造势,还有奚云帝此时此刻任人宰割的处境等等。这些都令南溪王有了趁机取而代之的念头,只要他一口咬定事情前因后果皆是西平王栽赃嫁祸,就是东、西宫有意刁难,也会碍于证据被销毁无从下手,再加之朝中有人为他说话帮托,届时自可洗清嫌疑,以皇弟的身份重归于朝堂,就算不能继承大统也可博得辅政大臣一位。

而西平王,在经南溪王如此部署陷害以后,又有以往谋权的确凿证据,被推上法场已然不远。只要西平王一倒,再无人可证明南溪王的罪证,就是那被声讨的南郡三王的说辞,也无人相信。

可就在这紧要关头,南溪王一行人顺着通向朝堂的必经之路,刚刚穿过廊道走至一空场处后,就听身后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声惨叫,正见一匹疯马仰蹄狂奔而来,顷刻间就冲散了随行两队宫人,直直往南溪王而去。

但见南溪王一个翻身便轻巧躲开,落地时也不过是衣袍微皱罢了。那疯马则冲撞到旁边一棵大树,抖落不少枯枝尘土,随着一阵微风吹向南溪王方向。

南溪王不在意的弹弹衣袖,望向人仰马翻的众宫人,嘴角划开嘲讽的弧度,然也不过是顷刻之间,却见他豁然暴突双目,脸色惨白,冷汗涔涔,一手紧紧揪住胸口衣襟,仿若受了难以承受的苦痛一般弯下腰,一臂、一膝撑地,半跪着粗喘不已。

几名宫人反应过来,立刻上前要扶,却被南溪王猛喷出的一口鲜血沾上了皮肤,当下红肿痛痒不止。

而南溪王则眼一翻,腿一伸,当下侧倒在地,四肢抽搐痉挛数下,已进气少出气多了。

——当太医赶到时,南溪王早已七窍流血,毙命于晨曦之下。

可想而知,当日朝堂的对峙澄清一事因南溪王的丧命而暂时搁置了——朝堂上的西平王阵阵喘咳,面色铁青,看来是病入膏肓了,尤其是在听到宫人来报南溪王暴毙于御花园中,立时因心惊昏厥过去。

朝臣一片混乱,议论纷纷,各个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束手无测,就是坐于上首的东、西两宫也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了主意。

稍后,西宫荥皇后宣了德兮夫人觐见。太医院原判亲断南溪王死因,将检验结果告知东、西宫与德兮夫人。一切全因树梢沾有去年冬至落下的尘灰,却不想尘灰之中带有少量山埃此等致命剧毒,毒发之快至今尚无及时救治的可能。本来,今日早春南风徐徐,力道并不猛烈,那树梢上的灰尘积的深厚是不会轻易被吹下的,但经那疯马一撞,灰尘散落四散,或于半空漂浮的,或已有落地的借微风之力亦可扬至数米之外。

又这么巧,南溪王为躲避疯马,下意识跳开之后正立于此树正背面数米之内,当下回身正好正面迎上吹拂而来的剧毒,不仅沾染一身更吸入了鼻腔内。

太医还说,近几日南溪王的伙食都偏向补药补汤一类,本就干燥易引起气血翻腾,此时又遭遇剧毒,当下必会七窍流血,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