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敞逢车从我们身边飞快地过去,一会儿,又飞快地倒退回来。阮重阳坐在车里上下打量我们两个,脸上很惊讶。他旁边坐着个漂亮的女孩子,则是一脸好奇,仿佛我们是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猴子。

“他是谁?谁打了他?你逃课,这是要去哪里?”阮重阳一连串的问题丢过来,倒豆子似的。

我不理他,搀着舒生继续走。阮重阳跳下车,一脸受伤的表情,“安之,你在这儿也不是很熟悉,对吧,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啊,你怎么老拒绝我?”

我站住了,如果他能帮我找个安全便宜的住宿地方,讨厌点也没关系吧?“他是我弟弟,从很远的地方来找我,被人打了。我想给他找个安全便宜的旅馆住下来。”

“这个问题找我找对人了嘛。”阮重阳笑起来,牙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白得惹眼,“上车,我带你们去。”见我们都没动,眼睛睁大了,“你不会是怕我把你们给卖了吧?”

我看着舒生一拐一拐的腿,终于妥协,我打开了车门,舒生坐在里面一脸新奇地看着阮重阳开车,又扭头看看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城市风景,眼睛里充满难以名状的快乐。

车子开到一个地方,阮重阳头也不回地说,“下去。”我一愣,立即牵着舒生的手准备下车。

“我是让她下车,你们两个别动。”

旁边的女孩子一愣,没想到这样,立即不满地嚷:“我不到这里啊,你把我带这里做什么?”

“这里打车方便。我现在有事,你打车回去吧。”

“重阳。。。。。”女孩皱着眉撇撇嘴,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快点,不要磨叽。”阮重阳声音听起来不耐烦了。

女孩只好拉开车门下去,向他挥手,灿烂地笑,“重阳,我们晚上见。”

“再说吧。”阮重阳拉上车门,脚一踩,一溜烟跑了,只留下那个身着红色短裙的女孩的身影在后视境里越来越小,最后不见。

阮重阳开进了一个叫明朗居的小区,又走进电梯,电梯在16字停了,我和舒生走进了一间房子里,只见里面一应俱全,装修豪华,装饰漂亮。我把舒生搀扶到沙发上躺着,然后问阮重阳:“这是哪儿?”

“我家。”阮重阳笑得和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我说的是要找个安全便宜的旅馆。”我一字一句地重复,加重旅馆二字。

“我听清了。这里又安全,又便宜,你当成旅馆就好了。”见我一脸怒火,阮重阳立即解释,“其实我也不知道哪儿又安全又便宜,我只知道大酒店应该安全,可不便宜。而且就说那小旅馆吧,你能上去问,你这儿安全吗?是黑店吗?只有傻瓜才会告诉你,我这儿不安全,是黑店。”

我沉默了。他说的有道理,价格能问到,安全能问到吗?

“这是我读怀英学校时住的地方,现在到了B大,就住在那边了,这房子一直空着,还时不时得请钟点工来打扫,如果你们住进来,我就不用担心房子长满灰尘了。”

我们才说一会儿话的功夫,舒生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脸色愉悦,充满希望。

“你跟我过来。”我走到厨房,关上了门,冷静地说,“说说你的条件。我不白受你的好处。”

“安之,我是真心想帮你。”阮重阳一脸苦相。

“不说我就立即带弟弟走。”夏婆婆的教训条例我从来不敢忘记。

“这样吧,我赛车时需要一个女伴,不对,不是女伴,就是付驾驶室里必须有个女生,一般女生很少有胆识大的,如果你愿意,就帮我这个忙。”

“天天赛?”

“大概是一个月一次,每个赛车手必须都有异性副手,这不是你电视里看到那种赛车,我们这种属于地下赛车,制度自己订。”

“好,我答应。”我没心情听他什么赛车制度。能以条件交换就好了,虽然这样的交换我是明显占了便宜。

“从这里到学校有条近路,到时我带你走一次。很快就能到。如果走大路,就得弯很长段路,没有车不行,你会骑自行车吗?我楼下的杂物间应该还有辆自行车,要不要我教你?”

我确实不会骑,我曾在木家的杂物间里看见过一辆长满锈色的自行车,当时以为是报废不要了的,有一次我把它推出来想看看它还能不能用,哪知刚推出来,正好碰上木兰从外面进来,见我推着车子,立即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手指着我骂,“你个小偷,又看中了我的车子?这是我爸给我十二岁的礼物,你连我的生日礼物也想偷?”我一言不发,随即将车子放回原处,自此再也不敢动那个家里的一点一滴。

现在见有现成的车子可以学,我还是很兴奋的。 阮重阳见我一脸心动的神色,立即说:“我们就去学,保证很快就学会了。”我和他走出来,看看客厅里睡得正香的舒生,不放心了,要是他醒来看不到我怎么办?我不敢想像出他一个人流落在陌生城市里怎样的恐惧和无助。

阮重阳兴冲冲地从另一个房间里拿出纸和笔,“你给他留个字。”

我在纸下写:舒生,我在楼下练单车,你要是醒了就不要跑出来,记得留在房间里,我会上来的。姐安之。

随阮重阳下楼,他果然从储藏室里找出一辆半新的自行车,利落地跨上车,在我面前麻溜干净地转了几个圈,下来,将车停我面前,“有感觉吗,你上来,我扶着车架子,绝对不会摔倒。”

我不让他扶,看他骑得这么轻松,应该不难,而且不可能会摔倒,脚做什么的?我跨上车,双脚点地,然后将脚收起来踩上踏脚板,车子在我双脚的踩动朝前开了出去,我双手稳住车头,不让它乱动,竟然顺着阮重阳的圈子骑起来,虽然还是有些歪歪扭扭,一点也不流畅。

阮重阳目瞪口呆,看着我骑着车子围着他打了几个圈,激动得跳起来,像小狗似的围着我打转转:“你真的以前没学过?这太不可思议了,拿着就会骑,天才啊!”

我没作声,这很难吗?只要手、脚和身子协调好了,完全没一点问题啊。

我问阮重阳,“这附近有买菜的地方吗?”我的钱不够天天上馆子,还是自己做便宜,能省就省。

“你还会做饭?”阮重阳很惊奇,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瞪了他一眼,农村出来的孩子有不会做饭的吗?原来我是这么认为的,有不会做饭的人吗?自从到了B城,我就不问了,这里的公子少爷公主宝贝太多了,大多是半残废。

“出小区门往左拐,有一家大超市,里面什么都有买。我们现在就去,厨房里应该可以做饭吧。”

我点点头,应该可以,刚才看见锅碗瓢盆都有,不知道煤气和米有没有,不如都买点,反正要用的。

阮重阳接过车,“坐上来。我带你去,你需要熟悉一下环境。”我坐到后车架子上,他把车子骑得悠悠的,一路晃到超市,我买了米和肉,鱼,还有一些小菜,还买了一小桶油,看着架子上琳琅满目的食品,我想,舒生应该从来没有吃过,又拿了几袋零食和一些日用品,牙膏牙刷毛巾什么的,阮重阳跟着我东逛逛西逛逛,倒是惹得很多人看他,回头率很高,这人,长相太妖气了。

我推着车子去付账,没想到阮重阳从皮包里摸出一张卡来,丢在收银台上,大爷似的,“刷卡,没这么多零钱。”

“我有钱。”我拿着他的卡丢给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叠钱,仔细地数了几张过去。阮重阳笑嘻嘻地,很显明我这小家子模样取悦了他。我提着米和菜,他一手骑车,一手提着油,前面的车篓里放着其它东西,很快就回来了。

屋里,舒生还没醒,我去厨房试了试煤气,能打开,打开水龙头,有水,又试了试热水器,能用,相当满意,不由笑了。

“你想不想你弟弟在这里读书?”阮重阳盯着愣了一下,突然问道。

我沉默,他能进学校读书吗?他愿意在这里读书吗?如果木家知道他在这里,会不会有激烈的反应?而且我明明是住校,以后若是长期住这里,木家知道了怎么想?我脑子有点乱。

“如果想让他在这里读书,这事就交给我,不过木家那边你要协调好。免得给你弟弟招来麻烦。”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说不喜欢你是真的。”我坦白说道。

“我就是觉得你很合我脾气对我眼,而且和你说话有种特别安全特别信任的感觉。怪吧。”阮重阳抓抓头,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得一脸真诚。

舒生醒过来,揉揉眼睛,嘴角含笑地望着我:“姐姐。”

“叫我重阳哥哥。”阮重阳坐到他身边。

“重阳哥哥。”舒生乖巧地喊。

“比你姐乖多了。”阮重阳得意地摸摸舒生的脸,“以后有人打你,你报我的名,阮重阳。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你以为你是免死金牌吗?我瞪他一眼。

“我姐在,就不会有人欺负我。”舒生温和地笑。“我小时候,有人欺负我,我姐来一个打倒一个,来两个打倒一双,后来没人再欺负我。虎子在我手上舔一口,我姐一扁担下去,虎子就死了,也没有狗再欺负我。“

阮重阳震撼地看我一眼,他大概没想到我手上还有狗命吧。

“你姐姐对你真好。”

“是啊,我有姐姐就不怕。”

“舒生,你现在读初几?想不想在这里读书?”阮重阳问舒生。

舒生看着我,有些忧伤,“姐,我想跟你在一起,你走后,我就是睡不好,老觉得你在我耳边念叨,说你很孤单,很想我。是不是这样的?”

我笑着点头,我是很孤单,我是很想他,他竟然全听见了。

“姐,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现在病已经好了,不会给你带来太多麻烦,你天天把我锁屋子里也行,我不出去乱跑。你每天上什么课回来讲给我听,我也读初三的,住院的时候,我的课都没丢下,我怕你不高兴。你在信里说,我们要一起努力的。”

阮重阳竟然一下抱住了舒生的头,也不嫌他最少四天四夜没有洗头洗澡。“安之,你留下他吧,连我听得心酸,你怎么能忍心赶走他。”

“你有易大爷家的电话没有?”

“姐要做什么?”舒生有些惊慌,好像怕我通知家里来把他带走。

“你要留下也得跟爸爸妈妈说一声吧,不然,她们得多担心。”

舒生高兴了,从身边的包袱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有,有,我们隔壁的张婶婶家也有电话了,我都记下了。以后我们可以打电话给爸爸妈妈。”

阮重阳掏出手机,递给舒生,“你已经找到你姐了,找个电话报平安吧。”

舒生摇摇头,“我不会用,姐,你打吧。”

我点点头,接过手机,拨通了电话,然后给舒生,“你说。”舒生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直到那边没声音了,然后一脸满足的笑,望着我。我满足地笑,终于有弟弟在我身边了,我不再孤单了。我将他带到卫生间,教他用热水器,然后让他洗澡洗头,我去做饭。阮重阳打开墙上的电视机,他说要吃我亲手做的饭才走。

我做了一盘青椒肉片,一盘藕片,一碗玉米排骨汤,一个清蒸鲫鱼,一盘青菜,赚取了阮重阳十分的惊讶和赞美,他吃得比我和舒生都多,最后饭饱十足,打着饱嗝走了,终于送走了这尊大神,雪中送炭的大神。

第十二章

12

第二天,我带着舒生上学。我记得食堂里有多余的椅子,搬了一把到教室,让舒生坐到我的身边。突然冒出一个穿着土里土气的乡巴佬,教室里很多人很奇怪的像是研究动物园猴子的眼神望着舒生,昨天那个女生一下就认出了他正是那个挨打的男生,“啊”了一声,却没再说话。我不在意别人,舒生只在意我,他听我给他讲解课程,我又拿出我做过的试卷给他,让他试着做。

来给我们上课的老师看见教室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硬是愣了一下,不过虽然诧异,却没一人问起,下课铃一响,备科本往腋下一挟,走了,我和舒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抿着嘴偷乐。

中午出去吃饭时,我和舒生在操场却被一群孩子围住了,舒生告诉我,正是昨天打他的那帮人。很好,正要找他们呢,就送上门来了。我牵着舒生的手,对那群孩子指指学校后院,“那个小树林,我们速战速决,不会有老师和同学看见。”

为首的男生气势汹汹地手一挥,“走!”齐齐跑向小树林,穿过围墙下的小门,我让舒生站到外面别动,小跑几步,凭空跃了过去。

我数了一下,一个、二个、三个、,,,,,,八个男生,三分钟够了。

“我不说你们以多欺少,你们也别说我以大欺小,这点扯平。一起上吧,还要吃饭。”不把他们打趴下,打得心服口服,不杀鸡骇猴以此立威,以后舒生日子难过,我要趁此机会一劳永逸。“等等,还有一点没有说,如果我赢了,你们不准再为那那个男生,他是我弟弟。”

为首那个男生与其他几个对视了一眼,“好!”一个字既出,几个人立即向我扑过来,我缩身,一个扫腿,再就势手往地上一撑,另一条腿又扫去,欺近另外没倒的三个男生,以迅雷之势直踢他们小腿。

二分钟后,我又一跃,出了小树林,舒生果然还站在老地方等我。我拉住他的手,展颜一笑,轻快地说:“走,我们吃饭去。”半晌,后面那群不成气候的小混混垂头丧气地又从小门出来,跟在我们后面。

舒生骄傲地说:“姐,你真厉害。”

我笑,舒生,你不知道,是你给了我力量。

我觉得舒生来B城这事,还是主动告诉木家的好,反正木北迟早也会告诉他们,到时有可能被反咬上一口。下午放学后,我把舒生送回阮重阳的那套房子里安顿好,然后回了木家。

看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八点过了,可家里没看到木随云和木北,木兰和雪姨都在。见到我,木兰马上横眉竖眼:“不是住校吗?这个时间来做什么?哦,又是要钱的吧?我家不就是你的钱包吗?”

“安之啊,这个月的生活费好像已经给了。”雪姨好脾气地冲我笑。

“雪姨,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一件事要向家里人说。”

“哟,我们不是家里人么?你以为爸爸回来就可以给你撑腰了?”木兰冷笑。

“你爸爸出省考察,大概半个月后才能回来,你有什么事就说吧,不想说就等你爸爸来了你再来吧。”雪姨磕起了瓜子,摆出一付爱理不理的姿态。

“我弟弟来了B城。”我说。

“你弟弟?你弟弟不是木北吗?”雪姨瓜子不磕了。

“是我乡下的弟弟。他来这里找我,我想让他留下来。”

“易安之,你以为木家是收容所吗?收容你这个穷鬼就够了,又来一个穷鬼!你想怎么样?想他进我家的门?你这个贱货,做梦去吧!”木兰拍着桌子吼。

我不理木兰,只看着雪姨,雪姨将手里的瓜子丢进盘子,优雅地拍拍手,又弹了弹衣服,淡淡说道:“我说安之,当初你进木家,因为你是木家人,身上流着木家的血,你那弟弟算什么呢?他有什么理由进木家、让木家养?今天是你弟弟,明天是你养母,后天是你养父,就算再大的家底,也经不住你那些穷亲戚吧?今天别说你爸爸没在家,在家他也不会答应的!”

“难怪进来就问我爸去哪了,你真不要脸!自己赖进我家,还想弄个什么弟弟来,既然是你弟弟,你还赖我家做什么?为什么不滚!你滚啊,绝不会有人拉着你的!”

“雪姨,我弟弟是来了,我只是把这个事实告诉家人,并没想要进木家的意思。”我一点也不受她们语气的影响,很平静。

“既然这样,那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弟弟,你随便怎么安置吧。不过,木家不会再给你一分钱!我不能让木家的钱花到一个跟木家丝毫不相甘的人身上。希望你能理解。”雪姨浅笑地望着我。

我点头,转身就走,木兰的声音传来:“妈,当初为什么要让她进来啊,我看到她就恶心!亏你们还花这么多钱买回来!我要买辆莲花,爸老不同意!我都大学了,人家都开着跑车,我还是那辆丢人的小MINI!”

走到外面,竟然看见木北衣服破烂,一身伤痕地站在一盏路灯下徘徊。他看见我,立即将头羁骜不训以及不屑一顾地拐向另一边。

我经过他的身边没有放慢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话:“木随云不在家。”

他知道怎么做,不敢进去,不就是怕木随云发现他在外面又打架了,不止打架了,还受伤了,输了。

有一次在老宅,我听到木伯恩在教育他的孙子们,“打架不丢人,输了才丢人!要打,就要赢!打赢了不怕人找上来,打输了不要告诉家里!没那个本事,就要安份,老老实实地呆屋里不要生事!需知,生事得有生事的资本!”

回到明朗居,舒生已经做好了饭在等我回来,见我来了,立即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芹菜炒香干和一碗鸡蛋汤来,“姐姐,我们吃饭。”

“舒生会做饭了啊?”我很惊奇,从前在家里,从来不敢让他去厨房,生怕柴火烟熏到,引起咳嗽,又怕烫到他,引起激动。他是我呵护在手心的弟弟。

“我病好了后就学习做饭了,可总没有姐姐做的好吃,爸爸妈妈也说你做的要好吃多了。”舒生一点也不沮丧地笑。

舒生给我装了满满一碗饭,我几下就吃光了,在这里,不必记得那些礼仪,没有人会说我喝汤有声音,吃饭有声音,没有人会说我手伸那么长挟菜,满杯的水一口气牛饮喝光。

菜的味道很不错,我觉得一点也不比我做的差,舒生吃完了后,我将饭碗里的饭倒进剩下菜碗里,筷子搅动,将菜碗上的油渍清得干干净净地吃进了肚子。舒生立即收拾碗筷去洗碗,我乐呵呵地看着舒生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他一直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以前不能在体力上帮我,就在心思上帮我,现在能帮了,他一点也不闲着,如此生活,我和舒生都很快乐。

吃过饭,洗过澡,我把衣服都干晾到阳台,然后和舒生做一起功课。晚上睡觉,我让舒生睡另一间房,舒生不干,硬要跟我睡到一起,他说,跟姐姐睡了十几年,姐姐走后,身边没个人,很不习惯,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开始失眠。我让舒生睡到我的身边,一会儿,听到了他轻微的呼吸。他的睫毛长长的,像一把扇子,轻轻扇动,小时候,他常常睡在我怀里,我闲着没事,就数他的眼睫毛,数呀数呀,数不清了,又重头开始,有一回不小心将他的眼睫毛扯下一根,他疼醒了,扁着嘴要哭,我怕爸爸妈妈听到他的哭声,求他别哭,我把自己的眼睫毛赔给他两根。说罢真的去扯自己的眼睛,舒生眼泪满到眼眶里又收回去,软软地喊,姐姐,我不哭,不要你赔,我不要你赔!我亲了舒生的脸一口,表扬他说,舒生最乖,姐姐以后都对你好。舒生甜甜地笑,姐姐乖,我以后都对你好。就像是承诺一样,他真的一直对我很好,最好,最好。

舒生睡觉还和以前一样乖,不乱动,轻轻地依着我,呼吸又平和又安稳,我曾多少次把手放在他的鼻子底下,探他的气息,我和爸爸妈妈的心思一样,就怕他一天突然再也醒不过来。刚来B城时,我半夜睡觉都会醒,伸手一探身边,空的,才想起舒生没和我一起,好久,我才慢慢习惯身边没有他。现在,他又回来了,我半夜醒了一次,一伸手,摸到一个温热的身子,心一松,又睡过去了。

在学校,我又找来了一张桌子,舒生和我并排坐一起。奇怪的是,我做这些并没有老师或者哪个领导来询问,甚至后来考试发试卷,都有了舒生的份。舒生在学校很安静,但这种安静不是那种没有存在感的安静,他不爱说话,眼睛清明澄亮,脸上有隐约的笑,眉目之前有股魏晋时期的文人风流之态,温润如玉,竟然很得人缘。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声音又温婉,别人找他问话时,他谦和有礼,不慌不忙。我刚来时,差不多半年都没改过我青山村式的普通话,别人找我说话,我大多沉默以对,难怪我和他同是乡下来的孩子,他却比我受的白眼少多了,有的女生还偷偷看他,我承认,我的舒生确实很好看,比阮重阳正气,比那个叫步轻风的和气,比楼顶上帮我的那个男生阳气。

有一回,校长把我叫到了他办公室。我舒了口气,到底是找我了。

“听说那个叫易舒生的,是你弟弟?”校长让我坐下,很和蔼,自从我那次公开考试后,学校很多老师都对我青眼相看,我想,这大概也是没赶走舒生的原因。

“你想让他在这里读书?”

“可以吗?”

“我看了他这两个月的成绩,不错。可以留下,但你付得起学费吗?我可以破例收下他,也可以免除他的书本费,但学校不能给他免除学杂费,不过,他可以拿学校的奖学金。奖金从从高一开始就有了。”

“谢谢校长,该交的钱我都会交上的。只要学校能收下他。”我站起来,向校长深深弯了一个腰。

“不用谢我。是你们自己帮了自己,你们很优秀。”校长笑眯眯地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私人问题。”

我点头。

“你跟B城木家是同一家人吗?”

我有点迟疑,我从来没有暴露过我的身份,是什么让他联想到一起了?

“有一次木惊涛找到学校来了,为了那次考试的事。”见我沉默,校长揭开谜底。

我恍然,小叔叔到底是没忍住,还是跑到学校来为我讨回公道了。我点头,“是的,我是木随云的女儿。”

校长长长“哦”了一声,眼神复杂,“同样是木家的孩子,你不一样。我为上次的事向你道歉,确实是学校决定仓促,处理不当。还好没有对你造成大的伤害,你的各方面的素质都比一般学生都好。”

“谢谢校长。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每一个考验对我来说都是动力。我不会因此而消沉的。”

第十三章

13

舒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怀英学校的教室里读书了。我知道这绝对是阮重阳帮的忙。所以当他问我星期六晚上有没有时间时,我立即说有时间,尽管我当天的学习任务还没有完成,去木家的任务也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