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阿姨周伯伯的帮助下,丁铃料理了爸爸的后事,整个过程她人都显得很平静,周阿姨搂着她肩膀,安慰道,“铃子,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闷在心里,虽然你爸爸走了,以后我和你周伯伯都是你的亲人。”

丁铃抬眼看着天空,“谢谢你,周阿姨。我没事,爸爸去找妈妈团圆了,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不能陪在他身边,他去找妈妈了,就不会在孤独、寂寞。”

*

三天后,丁铃在家里一个人慢慢的整理爸爸的遗物,丁爸爸生前生活简单、朴素,家里也收拾的井井有条。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半杯未喝完的茶水和一份报纸,然而主人却再也不能回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全家福,妈妈依然笑的单纯,爸爸坐的笔直,丁铃站在他们身后开心的笑着。相框的边缘颜色已经变淡,可见爸爸以前经常拿在手里摩挲。

丁铃每个月寄给爸爸的钱,他也分文没动,和他自己攒的一些钱都存在一张卡里放在抽屉最里面的一个信封里。

夜色已深,却丝毫没有睡意。

阳台上放着一张古老的红木椅,旁边摆了一张小木凳,小时候她经常坐在小木凳上写作业,或者听爸爸讲故事,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依然保持着他们原来的样子。

奶奶刚去了的时候,爸爸半夜睡不着就坐在那张红木椅上一支接一支的吸烟,那时候丁铃还小,还不明白死亡的含义,只知道大概的意思就是奶奶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永远不回来了。她坐在小木凳上,头枕着爸爸的腿,天真的问道,“奶奶走了,爸爸很难过吗?”

丁爸爸掐灭了烟头,手轻轻的抚着丁铃的头发,“爸爸不难过,爸爸只是很想念奶奶。”

“奶奶说人死了以后会化作星星,天上那么多星星,哪一个是奶奶呢?”

“最亮的那一颗就是奶奶,她正在看着我们。”

丁铃努力的睁着大眼睛仔细的在天空寻找,然后有些失落的说,“星星太多了,我找不到,我们那么想念奶奶,为什么她还要走呢?”

“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有一天爸爸和妈妈也会离开铃铃。

铃铃没有兄弟姐妹,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也走了,就只剩下铃铃一个人,铃铃一定要很坚强。不要哭。”

“嗯,铃铃不哭。铃铃要像爸爸一样坚强。”

。。。。。。。

往事历历在目,幼稚的话言犹在耳,丁铃心底无限悲沧。重新坐上童年的小木凳,头枕着胳膊趴在红木椅上,路灯微弱的光芒照着她颤抖的肩膀。

“爸爸,你见到妈妈和奶奶了吗?

在那边,你们一定要幸福!”

*

重新回到s市已经是半月以后,半月的时间足够发生一切改变。

俊生过年没有回家,周阿姨让丁铃给他带了些他爱吃的家乡特产。

丁铃送过去的时候,周俊生正好要出门,看到丁铃愣了一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坐在沙发上表情哀伤,“我刚知道丁伯伯的事情,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也没什么事,有周阿姨他们帮着操办,我一个人足够了。”

周俊生走过来把丁铃揽在怀里,“还有我,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哥哥。”

回抱着他,闭上眼睛感受这片真诚的温暖,“嗯,我知道。”

周俊生想了想,说道,“许尧辞职了,你走的那天晚上他就回来了,找你找不到,打电话又是关机,以为你再一次骗了他。

他回去接管了许氏集团,现在已经是新上任的总裁。

估计这次是真的放弃了。”

“嗯”

惊讶于丁铃这样敷衍的回应,周俊生摇着她的肩膀,“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你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如果放弃了你就真的失去他了你明白吗?

我去打电话,我去跟他解释。”

“不要。”丁铃抓住他的手,“不用了,真的,即使没有爸爸的事我也是要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周俊生颓唐的放下手,“我真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罢了,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既然你做了选择,我也不逼你。”

回去那天晚上在飞机上关了手机,回去后就一直没有开机,两天后才想起来,看到他的来电,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打过去,既然选择了,就让她一条路走到黑吧,她向来是这样,不到南墙不回头。

但是都是一样的,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她等他回来,也是要离开,丁铃不能想象如果他们的孩子遗传了智障,她和许尧的后半生将在怎样的阴影和痛苦中度过,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折磨殆尽,她不能亲眼看着他们的感情一点点消失。与其那样,还不如她一个人承担,至少,至少内心深处还有一份温暖支持着她。

就这样吧,人生总有许许多多的不得已,为了深爱的人,为了顾全大局。

听者也许不以为然,局里的人却逃不出自己内心的束缚。

真相

转眼间距离年前的那一次相见又已经两个月过去。

渐渐的适应了新的工作,新的环境;也开始从失去爸爸的痛苦中走出来,她愿意相信他们化做了星星在遥远的天空看着她,她要坚强的生活,不让他们担心。

只是对那个人的思念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刚离开的时候还好,没想到时间愈久,想念反而愈加浓烈,无处不在。像是在心底种了一棵种子,发芽,开枝散叶,时间没有让它枯萎,而是像水和阳光一样滋润了它,让它更加茁壮的成长。

相思是什么,是想起一个人的时候,不自觉的会笑,笑到一半又忍不住想要哭泣,相思会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天气也开始渐渐回暖,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丁铃由衷的感激自己当初没有放弃她/他,至少以后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了亲人,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意义非比寻常。

是在一个忙碌的午后,接到了周俊生的电话,淡淡笑了笑,接起电话,“俊生?”

“丁铃,许尧要订婚了。”

笑容僵在脸上,“哦”

“可是他现在躺在医院里不肯出来。”

“医院?”

“嗯,刚接手公司,有太多事需要他做,每天几乎只睡三、四个小时,再加上频繁的应酬,他简直不要命了。前些日子胃出血住院了,现在已经没事,只是他不肯出院。”

“为什么?”

“他要见你,一定要你去见他,他才肯出院。”

“他不是这样任性的人。”

“是,可是面对爱情谁都可能变得不可理喻。”

片刻的沉默后

“好,我过去。”

“嗯,我现在在医院等着你。”

听到那边明显的松了口气,丁铃却丝毫轻松不起来。他要订婚了?丁铃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苦涩一笑。

告了假,穿上宽大的外套,又化了点淡妆,让自己脸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

到了医院的时候,俊生正依着门外的石柱吸烟,看到她过来,把烟掐灭,“进去吧,他在8楼806VIP病房。”

点点头刚要走

“丁铃。”

转头疑惑的看着他

周俊生低头想了一下才迟疑的说道,“许尧的未婚妻是,乔羽。”

丁铃怔在那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乔羽?”

“嗯。”

猛然间想起,曾经江慧雅和她说过,许尧因为乔羽打了她。

不可能,那个时候他告诉过她他根本不认识乔羽,她相信他不会骗她,但是为什么会是乔羽。

丁铃缓慢的转过身,向病房走去。

开门的那一刻,心思杂乱无章,因为要见到他,也因为刚才俊生的话,她可以接受他试图忘记她,可以接受他为了转移痛苦去接受另一个人,但为什么是乔羽?

缓缓吐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房间里有些昏暗,许尧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听到关门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嗯”,丁铃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站定。

然后就是沉默,两人都不开口,时间慢慢流逝,窗外已经华灯初上,屋内一片黑暗和死寂。

终于他开口,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小心翼翼,“要不要,回到我身边。”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丁铃闭上眼睛,“我。。。”

刚开口就被打断,决绝的话带着一丝怒气,“不要急着回答,想清楚再告诉我,因为,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倔强而固执,但是今天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这样的性格,丁铃转过头去,打开门,轻轻的回道,“我心意已决。”

在丁铃看不到的地方,窗前的背影微微一颤,却依然挺拔的站在那里,冰冷和绝望的气息将他包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穿过这层包围向他靠近。

关上门出来,再也支撑不住,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紧紧抱住双膝。

“丁铃?”

听到熟悉的声音,丁铃霍然抬头

“真的是你,好久不见。我们谈谈好吗?”

*

医院的天台上,两个人静静的坐着,短短几个月不见,乔羽再也不见以前的开朗活泼,神情憔悴,眉宇间藏着忧愁,几次欲言又止。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丁铃裹紧衣服,问道,“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我。。。。”乔羽再次低下头。

看着她艰难的样子,丁铃起身平静的说道,“如果没什么可说的,我先走了。”

“丁铃。”乔羽紧紧抓住丁铃的衣服,“你过的好吗?”

“你这样吞吞吐吐就是为了问我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现在全告诉你。”

“我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时候,有一天看到财经杂志封面上的许尧,就对他一见钟情。我查了他所有的资料,作为许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他没有依附于他父亲,而是自力更生,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从零做起。杂志编辑对他大加赞美,我更是对他由衷的钦佩。

后来爸爸知道了这件事,爸爸的公司和许氏一直有生意上的来往,他便想撮合我们两人,可是我不想那样,我想亲自到他身边了解他,让他爱上我。所以我进了公司,成了他的下属。

可是他从来没有注意过我,从来没有把视线在我身上停留过,我并不气馁,因为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漠。

直到你出现,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你第一面起,我就有预感你会成为我最大的威胁。我主动接近你,和你成为朋友,了解你的一举一动。”顿了顿,放开丁铃重新坐下,“我的动机很可恶是不是?

可是我慢慢的忘了初衷,真的喜欢上了你这个朋友,我看得出许尧也是。

那次他过生日,我就已经知道,但我不死心,我不想就这样放弃。

可是看到你们越来越亲近,他看你的眼神越来越专注,我知道我已经输了。

你腿伤的那次,我去你家照顾你,看到了你和你妈妈的照片,听了你的故事,我很感动,决定放弃,当做什么事也没有过,我愿意看到你们在一起,我愿意看到你幸福。”

“可是。”乔羽的声音变得哽咽

“可是许伯母找到了我,她向我了解你的情况,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她。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会这样,会为你带来那么大的伤害。”

“你辞职以后,我就知道可能和我告诉许伯母的事有关,我没办法再呆下去,也辞职回了家。”

“爸爸看到我不去上班,每天精神恍惚,以为我是因为许尧,就主动找了许伯伯说了我们的事。

这段时间许尧拼命的工作,应酬,虽然他看上去很正常,但是我知道他很痛苦。

订婚的事是我爸爸和许伯伯的意思,许尧虽然没有反对,可我知道他是因为不在乎,没有了你他已经不在乎和谁在一起。

我对不起你们,如果你能回到他身边,我保证立刻退出。”

丁铃回头看着她,暗淡的光照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平静的说道,“我们已经结束了,跟你无关。你要给他幸福,我祝福你们。”

说完转身离去,夜里的空气真的是太冷了,让她不能忍受。

乔羽起身哭喊道,“丁铃,你恨我吗?”

“不恨。”

声音远远的传来,在春夜的薄雾里,缓缓回荡。

关于我们的悲欢已落幕,结果从来不是因为任何人,我真的,祝福你们。

相逢

三年后。

夜已过半,方明哲开车行驶在路上。已经连续一周这麽晚回去,在继续这样加班熬下去,自己非要进医院休养不可了。无奈的摇摇头,幸好,方案已经快要完成,这个项目花费了自己那么大的精力,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重新振作精神,不再多想,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路况上。

已经是深夜,路上车辆相比白天稀少很多。忽然注意到,前面似乎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在路边拼命的拦车,路过的车辆却没有一个肯停下。

回国将近一年,方明哲听惯也见惯这样的事,国人的善心完全已经被那些讹诈的事吓没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经陷入危机。真的不确定古文里所描述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年代是否真的存在过?

女人好像已经放弃,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

“吱!”方明哲把车停在她面前,降下车窗,问道,“小姐,需要帮忙吗?”

女人霍然抬起头,一怔之后惊喜的看着他,“我家宝宝病了,急需去医院,麻烦你送我们过去好吗?”

路灯黯淡,女人抬头时眼睛里闪烁的祈求的光芒让方明哲忍不住内心一颤,赶忙下车,打开后面车门帮她把孩子抱上去。等他们做好,车子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这里离医院有一段路程,方明哲不动声色的在观后镜里打量后面的女人。

看上去26、7岁的样子,肤如凝脂,五官精致,已经不见初时的惊慌,坐在那里整个人透着一股娴静的气质,在如今物欲横流的社会,这样的女子已经非常少见。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男孩,大概2、3岁,这样大的动静都没有把他惊醒,依然睡着。

忍不住开口,“孩子怎么了?”

女人温柔的抚摸着孩子的头凝声道,“昨天有些感冒,我只给他吃了些感冒药就去上班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没事,半夜突然发起高烧,都怪我,应该早点带他去医院。”

“孩子的爸爸呢?”

女人似乎愣了一下,半垂的长睫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缓缓道,“他,早就不在了。”

方明哲这才感觉自己问的有些唐突,歉声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