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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流殇抛开脑子里的杂念,暗暗运气,掌心凝聚着浑厚的内力,蓄势待发——就算不能立即击退或者杀死这些凶残的家伙,但最起码,不能坐以待毙。

此时不管往哪里跑,蟒蛇且不必说,光是这些能追着猎物跑上几天几夜不知疲惫的狼崽子们,也绝对会让他精疲力尽,而且,极有可能会给附近城池里的百姓们也带去祸患。

为今之计,只有拼尽全力,以铁血的杀招震慑住它们,让他们胆寒之下,自己退回密林里——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太过渺茫,但是月流殇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身子微微上前,周身真气弥漫,月流殇下意识地挡在了苍凤修面前,避免群狼直接朝苍凤修发出攻击的可能。

离天亮愈来愈近,时间一点点流逝,容不得继续耽搁。

然而,苍凤修这个时候却突然间有了动作。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飘飘地提着月流殇的后襟,像是扔货物一样朝后一扔。没有迟疑,没有犹豫,也没有怜惜与尊重,完全把月流殇当成了一件衣服,或者包袱,甚至一只已经死了的兔子一样,直接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月流殇懵了一下,随即怔怔地看着他家主上——一个显然正处于愤怒中的主上。

虽然心里已经接近爆发边缘,但是苍凤修面容依旧平静无波,从容淡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狼群,身体盘旋在树上的那条蟒蛇自动被他忽视了。

不疾不徐地扔掉了手里的火把,对面的狼群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头狼蓦然仰头,对着天空发生一声嚎叫,“嗷呜——”

比之前的狼嚎更慑人,几乎震耳欲聋。

“嗷呜——”身后的群狼齐齐回应了一声,待嚎声歇去,头狼眼神蓦然变得更加凶残,弓起身子瞬间扑向苍凤修所在的位置。

被苍凤修扔出去的月流殇见状,脸色霍然剧变,“主上!”

苍凤修面无表情地看着,眉眼微动,云丝广袖蓦然扬起,毁天灭地一般强大的气流自广袖疾射而出,带着浑厚的真气一扫,恍惚天地间突然响起一道惊雷,接连激起魅影漩涡,气流激荡,灌木丛中草根树枝被一股劲风卷起,漫天飞舞。

飞沙,碎石,激荡飞窜,犹如沙尘暴制造出的灾难现场,沙尘迷了双眼无法睁开,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只觉得一股比龙卷风还要可怖的力量正在席卷着天地,制造出毁尽一切的效果。

黑暗中,天地一片混沌。

影卫两人早已看呆了表情,突然听闻一声异响,却是那率先攻击的头狼一声凄厉的嚎叫之后,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朝密林里摔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影卫回过神来,心神剧震。

眼前的一幕一定会让他们终身难忘,因为此生,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奇异的画面。

飞沙,碎石,尘土,草根,断枝…在眼前被一道无形却强大的气流控制着,旋转,翻飞,落地,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地上形成一个凡人看不明白的,奇怪并且凌乱的阵势。

头狼被击毙,群狼仿佛一瞬间疯狂,沸腾了,他们愤怒地嚎叫,凶残的欲将敌人撕碎殆尽,他们挣扎着四肢,扑腾着身体,眼神阴森可怖,嘴里的獠牙尖锐森冷,迫不及待地想吞噬着敌人的身体——然而,面前明明是咫尺距离的一片平地,它们却始终无法扑过,仿佛面前横亘着无边无际的深海,又似一座无边无际的巨大山脉,隔开了一道永远无法跨越过的天堑。

影卫呆了,月流殇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无法言语。

他武功高强,所以从来自负,但是面对比自己强大凶残,甚至是比人类更不畏死的冷血动物,远远比面对一个深不可测的武功高手,更要难以对付。

一般人,没有几个脑残到会与动物纠缠,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除非像从动物身上得到什么,那自然另当别论。

人类有正常的情绪,知道进退,而动物却从来不会思考这些,所以,才更可怕。

但是因为这是自己招来的祸端,月流殇不可能由着这样的祸端蔓延至附近的城池,所以,他心里早已预料到了最基本的后果。

然而,哪怕是方才,他已经做好了被攻击至死,甚至是被群狼撕碎的心里准备,却也远远比不上眼前的这一慕更让他来得震动。

535.第535章 狠下辣手1

月流殇一直知道苍凤修的武功很高,深不可测,这些年他很少亲自出手,所以也就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功修为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但是现在,月流殇亲眼见识到了,而且不止是武功,还有那在所有人印象中,一直玄奥难测的上古阵法。

月流殇站直了身子,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觉得欣慰,不管待会儿会有什么等着自己,至少现在,能有幸目睹这样一个让人全身血液为能为之沸腾的情景,他竟然觉得…幸运。

或许,不知所谓的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吧。

缠在树上的巨蟒察觉到了异常的危险,眼神里透露出凶猛的光芒,在群狼数度在原地打转,甚至开始焦躁愤怒时,它终于从树上下来了,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一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苍凤修的方向横冲直撞而来,但是同样的,一股无形的阻止直接挡在它的面前,任它力气如何使出浑身力气,也依旧无法越过面前这咫尺之地。

巨蟒的脾气显然也不好,无计可施之下,微微旋转了身体,粗大的尾巴携着千斤之力横空一扫,旁边几个百年之久的老树齐齐被劲风扫断,咔嚓咔嚓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尘土飞扬,那样的力道,如果不是眼前的阵法阻挡,只怕几个人武功再高,被那千斤之力的劲风一扫之下,也是非死即伤。

苍凤修眼底寒芒乍现,一闪而逝,浑厚的真气凝聚在掌心,广袖轻扬,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挥出,却瞬间平地风起,飞叶狂舞。

当前惊石崩飞,溅起狂尘激扬,断石、残枝齐齐化作冰冷的剑刃,凌乱却毫无偏移方向地朝着阵法之后的群狼与巨蟒疾射而去,力道凶猛犀利,没有一丝手软,一阵阵凄厉的哀嚎之后,十几匹健硕的狼惨烈地倒下。那只巨蟒头部,被破风而起的乱石击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苍凤修眼前,平整光滑的泥土路面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四分五裂,一道深愈数寸的裂痕剖现眼前,直接在密林内外划开一道界限,设下不可越过的阵法鸿沟。

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掌之下可怕的力量,让从不知退却的群狼与巨蟒亦是胆寒。

剩余的狼群与负了伤的巨蟒发出不安的喘息,瞪着苍凤修的目光愤怒而狰狞——若是可以,它们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扑上来,把这个惹怒它们的人咬得粉碎,尸骨无存!

然而,它们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愤怒的同时,却又隐隐流露出恐惧,甚至,在影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竟然开始一步步畏缩地后退,然后,有志一同地转身狂奔,瞬间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影卫二人嘴角一抽,满脸黑线。

有点想笑,但是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画面,与主人周身冰冷的气息交融,他们却是在笑不出来,不但笑不出来,甚至开始感到心惊胆战,脊背上,缓缓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

天地间再度恢复了一片安宁,仿佛方才的那一幕根本不曾发生过。

然而,月流殇的视线定定地注视着眼前地面上那一道深深的鸿沟,他不知道这是阵法的效果,还是地面真的已经裂开,但是他知道,密林的出口处已经被布下了任何人无法破解的玄妙阵法,林子里的所有动物,将终生被困在这里,再也无法踏出林子一步——

除非天降灾祸,直接将这片凶险的密林破坏殆尽。

清冷雪衣被劲风荡起,苍凤修眸光微转,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身形狼狈的月流殇,眼底乌云涌动,一片冷怒波海。

月流殇被看得脊背发冷,脚下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

“影卫退下。”

平静的命令,从容溢出唇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冰冷。

影卫两人一愣,抬头看了看他们的主人,又转头看看月流殇,不敢耽搁分毫,瞬间在眼前消失了身影。

月流殇心里一颤,不安地咬着唇,脚下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苍凤修视线掠过他手里的鞭子,眼底冰芒一闪,绝世的姿容泛着刺骨的寒光,却是淡漠开口,“拿来。”

月流殇一震,垂眼看着自己的手里,须臾,举步上前,双手呈上那支细长黑亮的,刚刚击碎了一条毒蛇的鞭子。

“你真要找死,本王成全你。”

话音落下,一记毫不留情的鞭子蓦然划破空气,伴随着一声令人心惊的“咻”声,直接击上月流殇挺直的膝弯处。

腿上蓦然剧痛侵蚀,膝盖仿佛要碎裂了一般,剧痛难当,巨大的冲击力让月流殇身形一个踉跄,双腿一软,瞬间跪倒在地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月流殇微微挺直了脊背,尚未开口,却见衣袂飞扬,雪色的袍角刚刚映入眼帘,一记力道更重的鞭子再次破风扬起,同样击上冰蓝色后背,鞭子落下之际,月流殇脸色惨白如雪,白皙如玉的额头上,涔涔冒出冷汗,瞬间死死地咬住唇瓣。

浑厚的劲道,从肩背到侧腰,直接划开肌肤,仿佛凌迟一般,直接疼进了骨髓里!

剧痛袭来,月流殇眼前一黑,只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彻心肺的火辣感,四肢百骸都轻颤了起来。

苍凤修脸色冰冷,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鞭子在他手里犹如灵活的蛇身舞动,毫不留情的一连三鞭连贯而下,从肩背、腰身、大腿,几乎呈平行画面的三道血痕清晰印上了匀称矫健的身躯,一阵闷哼的惨呼终于抑制不住脱口而出,“啊——”

余音未落,劲瘦的身躯一个不稳,直接扑倒在了碎石尘土遍布的地面之上。

冷汗涔涔,鲜血淋漓。

修长的身躯轻轻颤抖着,月流殇意识还在清醒,但是依旧完全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冷汗如雨迷蒙了双眼,俊美的脸上惨白一片,身体上唯一还剩下的感觉只有疼。

疼,无止无尽的疼,仿佛身体被生生撕碎,一点点痛彻心扉,疼得牙齿都在打颤。

536.第536章 狠下辣手2

浅浅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若不是深不可测的阵法封锁了密林的出口,此时此刻,只怕林子里闻着气味而来的,绝不可能仅仅是残冷的狼,与凶猛的巨蟒这两种肉食动物了。

凌晨时分,这里的空气清新而寂静,没有任何人打扰,偌大的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苍凤修和月流殇二人,见证着温雅清浅的面容被激起了罕见的震怒。

一向雍容淡然的人,何曾这般狠辣地亲自出手,发泄着雷霆怒火?

一声隐含痛苦与虚弱的轻咳,带起唇畔妖艳的血丝,月流殇死死地咬着唇,咬得唇瓣鲜血淋漓而不自知,俊美的脸上是如冰雪一般白得透彻的色泽。

苍凤修收鞭站定,左手缓缓负于身后,眸光平静地俯视着他,淡漠的容颜始终泛着清冷的气息,“你觉得,自己还能再挨上多少?”

月流殇试着撑起身子,瞬间引来一阵急促而痛苦地喘息,额头上汗水不停地滑落,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使得这张平素总是泛着桀骜不驯光芒的邪魅容颜,此时看起来硬生生多了一丝羸弱的美感。

清冷的嗓音如冰凌入耳,遥远得仿佛是来自化外的天籁之音,曾经听了无数遍,并且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任何声音比之来得亲切好听了,然而此时听来,月流殇却是浑身一个激灵,生生打了一个哆嗦。

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脑子里意识清醒,将剧痛入骨的身体一点点撑起来,即便这样的动作正在残忍地撕扯着他全身的伤处,钻心的痛楚一波波袭遍全身,痛得他牙齿眉头皆在打颤,他却极力想忽略。

对自己狠,是因为不怕死,然而这种身体上蚀心蚀骨的疼痛,却实在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

纵使月流殇忍力惊人,从来不把疼痛放在眼里,此时也差点忍受不住这样像是活生生将肌肤切开的凌迟之刑。

身子一点点挺直,地上已是一片汗水与血水交融的湿地,月流殇抬手,动作极为缓慢地擦去脸上过多的冷汗,低垂的双眼始终望着地上的一滩血水,放下手,垂落身体两侧,他低声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如果主子还没有解气,流殇还可以…还可以再多挨五鞭,或者…十鞭也可以…”

哪怕十鞭之后,他五脏六腑被寸寸震断,武功尽废,也…无所谓。

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不是吗?

月流殇苦涩地牵起嘴角,低垂的眼睑,盖住了眼底所有挣扎的情绪。

苍凤修没有说话,盯着他唇边那一抹苦涩的眼神却冷漠至极,不含丝毫情绪,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样的目光,让月流殇感到窒息与绝望,恍惚间,似乎想到了曾经回荡在耳畔的一句话,“若以后再有轻贱自己的行为,本王便只当从来不曾救过你。”

那个时候,主子仿佛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大可以骄傲,大可以叛逆,在本王能能接受的底线范围之内,可以肆无忌惮地放纵,但是唯一不能容忍的却是——一个骄傲的人轻贱自己。

若以后再有类似的言行,本王便只当从未救过你。

月流殇有些晕眩,脑子里这句话时隐时现,然后慢慢转为清晰刻骨让人永恒难忘的教训。

主子身边,只有骄傲不屈的人有资格待着,一个轻贱自己的,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人…应该是有多远滚多远吧。

这样的人,主子从来连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就如舒问他们,虽然性子不一,脾气各异,然而一个个除了忠心耿耿,骨子里皆是骄傲自负的人,这世上除了主上,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们低头,在他们各自的封地上,他们就是王者,而苍凤修,也从来乐于看他们意气风发,从骨子里流露出傲然不羁。

哪怕是曾经的老皇帝,以及后来的少年天子,也从来没有能让四王意识到自己的卑微——即便他们只是苍宇皇朝的臣子,但是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他们依旧可以保留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少年执着的心性——只屈服于自己真心敬服的人。

心里一震,月流殇慢慢闭上眼,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一般,疼得无法呼吸,他越是挣扎,疼痛就越发强烈。

他很想说,他并不是轻贱自己,他只是…

雪色的袍角在微扬,月流殇心里蓦然闪过一阵不详的预感,方要抬起头,耳畔已听到苍凤修淡然的嗓音响起,“月流殇,从今天开始,霁月山庄的事情你不必再过问了,本王安排几个人留下来照顾你的伤势,身体痊愈之后,你喜欢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以你的武功身手,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轻而易举。”

说完了这番话,苍凤修没有再多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扔下手里的鞭子,转身离去。

月流殇表情僵住。

缓缓抬眼,看着前面脚步毫无犹豫的苍凤修,月流殇动作艰难而僵硬地摇头:“不,我不会走,我哪里也不去。”

嗓音虽嘶哑,语气却决绝笃定,同时敛尽了身上所有不该有的气息。

苍凤修脚步顿了一下,月流殇语气更决绝,“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就要跟着你!你忍心的话,就直接杀了我——不然,我死也不会走!”

言辞激烈的一番话说完,却无法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鲜红的血丝顺着已经干涸的嘴角,再度溢了出来。

苍凤修站定,转过身,容色平静,“你说什么?”

一阵剧咳憋红了惨白的容颜,却因牵动到伤口而疼得眉头一皱,月流殇眉心急促地抽搐,良久,才极力忍着痛楚,神色定定地看着苍凤修,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低低缓缓地喊了一声:“主子。”

苍凤修淡漠地道:“谁是你的主子?”

“我…”月流殇咬唇,尽可能地忽略身体上的剧痛,但真的是太难,“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苍凤修嘴角轻扯了一下,幽凉的笑意淡到几不可察,“连死都不怕了,你何错之有?”

537.第537章 狠下辣手3

月流殇脊背一抽,不由自主地垂了眼睑,冷汗顺着他的动作大颗大颗滑落脸颊,容颜苍白若纸,衬着嘴角的血丝越发妖艳慑骨。

不敢与苍凤修对视,但是月流殇知道,该说的话已不容他再有丝毫耽搁磨叽,舔了舔血迹斑斑的下唇,他低声道:“我错了…大错特错,主子打了一顿,难道还没有消气吗?”

苍凤修静了一瞬,眉峰轻挑,“你觉得本王应该消气了?”

自然没有。

月流殇明白,如果苍凤修此时消了气,他才真真要绝望,因为那通常代表他将成为主子生命力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清贵无双的摄政王苍凤修,从来不会与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置气。

不动声色地运气于周身,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虚弱,纵然那并不能减少分毫身体上的痛感。月流殇依旧力持平静地道:“主子的震怒…应该已经消了一大半了,还有一小半不悦,流殇自愿继续接受责罚。”

苍凤修方才那一大半雷霆震怒是因为什么,此时这一小半的不悦又是因为什么,月流殇心里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苍凤修冷冷勾起唇角,“你倒是了解本王。”

月流殇抬头,失了神采的眼神里,又隐隐流露出那种不可一世的桀骜,以及几丝难以察觉的委屈之色,“因为流殇不惜自己性命的举动而产生的震怒,主子已经狠狠地罚过了,气也应该消得差不多了,而那日在山崖上,流殇以威胁之言冒犯主子,主子罚了流殇以轻功赶回去,这也算是扯平了,主子如果再继续与我计较,是不是…就没什么意义了?”

话音落下,苍凤修瞬间沉默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月流殇,表情幽深难测。

须臾,淡淡道:“你在与本王讨价还价?”

“流殇不敢。”抿了抿唇,月流殇低声道:“我并没有轻贱自己,主子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仿佛一个无措的孩子,纵然受了无情的责打,可一直以来早已刻入骨子里融入血液里的那种仰慕与情感,却是月流殇所剩不多的骄傲之下,最为纯粹执着的东西,哪怕发生任何事,也只想过被打死,而从来没想过会被驱逐。

苍凤修负手,面上的表情有些喜怒难辨,但是,月流殇心下却是一松,明白事情仍有转圜余地。

面前空地上碎石遍布,月流殇视线掠过上古玄阵肆虐之后满地的凌乱,竟是做出了生平从未做过的一个举动——

忍着皮开肉绽的钻心痛楚,他一步步挪着膝盖,艰难而痛苦地行到苍凤修面前,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脸上的冷汗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膝弯处的剧痛让他眉毛都在颤抖,但是,他浑然不理会。

苍凤修皱眉,盯着他自残式的动作,感觉心里刚刚消下去的怒气蹭蹭地又开始往上冒。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咬牙。

月流殇直接拿沾了血迹的袖子擦拭脸上的汗渍,待眼睛不那么酸涩刺痛了,才微微抬头,近距离之下,他的唇色更加白得透彻,“我不会离开,主子若是真的对我厌烦了,直接一掌击毙我吧。”

苍凤修面色骤冷。

宽大的云丝广袖却被轻轻拽了一下,苍凤修低头,看到染了血迹的手正扯着自己的袍袖,不由微默。

“我当时只是…只是冲动,以言语威胁主子之后,心里…后怕,而且…那时、那时刚好在悬崖上…”一字一句,低声且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月流殇在人前从来骄狂不可一世,何曾这么狼狈卑微过,“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后脑子里懵了,才会做出那般愚蠢的举动…我不是…不是故意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主子…”

“愚蠢?”苍凤修冷笑,“你也知道愚蠢?”

“…”月流殇眼神一缩,“然后,一路上我心里一直不安…想去主子面前请罪,但是主子却不想理会我…”

“所以说,这是本王的错?”

“不、不是…”月流殇忙辩驳,冷汗一滴滴落到地面,“我不是这个意思…”

苍凤修面无表情,“所以,今晚来这里找死,也是脑子发懵?”

“嗯…是。”月流殇低低点头,感觉到头顶上气息又变得冰冷,他忙抬起头,“但是,我已经后悔了…”

苍凤修几不可察地哼了一声。

“我本来也没以为,进去就一定会死…”月流殇拽着他的袖子,似乎是怕自己还没解释完,苍凤修就转身走开,“我用鞭子击毙了一条毒蛇,然后狼群出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我就是脑子懵了,若是不懵,我也不会…不会接二连三地自己往死地跑…”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苍凤修沉静的面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哼。”苍凤修冷笑,似乎完全不相信他的保证,“你确定,你以后不会再有脑子发懵的时候?本王怎么觉得这句保证那么不可靠呢?”

月流殇闻言一僵,动了动唇,却是良久无法反驳,“反正…我不会走…”

完全是耍赖的语气。

“天快亮了…”月流殇眉头轻皱,带着祈求意味的眸光瞬也不瞬地盯着苍凤修的眼睛,“我不想让青鸾看到我这个模样,而且,受了伤难免耽误行程…若主子还没有消气,剩下的,主子留待回到帝都再罚吧,怎样罚流殇都认…”

“你也知道耽误行程?”苍凤修冷冷一笑,“本王以为,你一点儿也不介意在这里逗留上十天半个月。”

月流殇一怔,随即似是醒悟一般,眨了眨眼,“主子之前在客栈里不罚我…是这个原因?”

“不然呢?”苍凤修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凭你那番愚蠢放肆的举动,本王还会轻饶你不成?”

月流殇脸色一苦,“主子若是早些说,我…我也不用遭这番罪了…”

苍凤修气得冷笑,“合着,又是本王的错?”

538.第538章 祸不单行

月流殇垂着眼,缓缓摇头,低声道:“不,千错万错,都是流殇一人之错,主子不要再生气了,流殇本意…并不是想惹怒主子。”

他的本意?

苍凤修眼神清冷地看着他,心下明白,但凡自己脾气再略微暴躁些,此时只怕眼前这人已经没了呼吸了。

“月流殇,这是本王最后一次容忍你。”他语气平静,却让人一点儿也不敢忽视其话中的威仪分量,“以后只要再有这么一次,本王会直接废了你的武功,把你丢到乞丐窝里,让你真正明白什么是卑微,什么是绝望。”

话音落下,月流殇脸色一变,惨白的脸色,以及因被汗水打湿而显得迷茫的桃花眼,流露出无限让人心疼的脆弱风情。

这样面貌的月流殇,天下不管男女,只怕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忍不住为之心疼。

除了苍凤修这个铁石心肠的主子。

但是,月流殇偏偏对别人的心疼不屑一顾,他咬着唇,摇头道:“流殇不会给主子这样的机会,我洁癖严重,与那些肮脏的乞丐一起,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最后一句话,俨然已带上了赌气的成分。

洁癖严重?

苍凤修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自然明白他洁癖严重的原因是什么。

不置可否地轻扯嘴角,苍凤修面去表情道:“起来。”

“…主子原谅我了?”月流殇抬眼,眼底隐隐流露出希望,与丝丝喜悦,只是这样的喜悦还没有维持多长时间,直起的身子猛然一晃,瞬间墨色修眉蹙得死紧,眉眼间闪过一丝隐忍的痛色,身体瞬间跌回了地上。

“唔。”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黄豆一般的冷汗如雨后春笋,涔涔而下,月流殇双手不由自主地撑着地面,感觉腿上剧痛入骨,竟是根本无法站起身。

苍凤修蹙眉。

思及自己下手时确是丝毫没有留情,第一鞭又是直接落在了腿弯处,此时月流殇想要自己站起来,似乎确实困难了些。

不过,苍凤修抬头看了看天,漫不经心地道:“已经接近寅时了,如果你需要本王把你抱回去,或者扛回去,大可开口。”

“不…不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月流殇一手撑着地,一手抬起,脸色惨白道,“主子扶我一把…即可…”

骄傲的月流殇,狂妄不可一世的月流殇,在苍凤修面前可以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却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呈现在其他人眼前。

苍凤修静了一瞬。

低头俯视着月流殇以手指支撑着地面的动作,以及他额头脸颊发丝间的淋漓大汗,慢慢蹲下身子,右手准确地找上被鞭伤的腿弯,哪怕他手上力道放到了最轻,仍不可避免地让月流殇痛得一阵抽搐。

膝弯处肿得厉害,而且,显然伤到了肌肉下面的筋骨了。

掌心微微发热,纯阳的真气向来只是疗愈内伤,而没有治愈外伤的作用,不过,真气输进腿弯,却能清晰感受到疼痛缓解了一些,月流殇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却依旧有些感动,低声道:“流殇谢主子体恤。”

“自己站起来。”苍凤修道,“如果不想被人看见,疼也自己忍着。”

说罢,便站起身,负手离开。

剧痛得到了缓解,即便效果有限,也足够月流殇强迫自己正常走路了。

应该是照顾到月流殇的伤势,所以苍凤修走得并不快,月流殇跟在后面也并不吃力,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四五十里的路程,若是以这样的速度走下去,大概得走到晌午。

而且,此时若是再逞强地使用轻功,月流殇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会死在半路上。

骄傲的月流殇,终于明白,不是仅有骄傲和逞强就能让自己少吃些苦头的,该示弱的时候还得示弱,否则,只怕天一亮,自己里子面子都没了。

想到这里,月流殇苦恼地皱起眉,低声喊住前面三步远的苍凤修;“主子。”

“…”苍凤修转过身,眉梢轻挑,“还有什么事?”

“…主子还是扛着我走吧。”俊脸微红,眼睑垂下,月流殇显然觉得有些难堪,“主子的轻功快些,天亮之前就能赶到城里的客栈,流殇不想…不想这样子示人…”

苍凤修沉默了须臾,慢慢走了过来,就着微弱的月光,不难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四道鞭痕,道道破皮出血,冰蓝色云丝长袍被长鞭打破,已经盖不住伤痕累累的身体…苍凤修心里一软,出手如电,迅速点了他周身几处穴道,将他一把打横抱起。

月流殇瞬间脸色爆红,“主子!”

“闭嘴。”苍凤修神色平静地瞪了他一眼,“本王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你磨叽,丢人也忍着,自己做下的事情,后果就得自己承受。既然左右都是一样的结果,你只能选择在本王的面前丢脸,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月流殇当然不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