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站定。
……对于后天的比赛,她并不会紧张,只是有几分兴奋的情绪。而这样的情绪似乎藏在了她的血液里,在她躺下时便肆无忌惮地游走,令她无法入睡。
林教练很满意她的训练结果。
可是她自己不满意,总觉得还没有彻底领悟到岳斌所言的灵魂和真正的艺术表现力。
岳斌说席嘉树会令她知道答案。
这一点,她内心也是承认的,每一回见他,便总觉离真正的答案更近一步。只是眼下,却有了那么一丝的不一样,她在见着他的那一刻,血液里的兴奋与激动刹那间消失了,莫名有种安定感。
她露出一丝笑容,疾步走前。
他见着她,摘下墨镜,喊了句:“赵金鱼。”
赵凌玥坐下来,上下打量他一眼,故意板着脸,说:“来汇报一下。”
席嘉树愣了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唇角微扬,登时眉飞色舞地问:“什么都要汇报吗?”
满脸写着“你来管我我很开心”的模样。
赵凌玥说:“你自己掂量,吃的喝的就不用说了。”
“好的!”他应了声,开始事无巨细地汇报:“我不是说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吗?那一份礼物在上海,我想着来长春,从北京飞也是飞,从上海飞也是飞,就不如顺路飞了。特邀嘉宾的事情,不是我想瞒着你的。本来体育总觉邀请了其他人,但是临时出了岔子便问了我教练。这事我是前两天才知道的,具体确定还是今天早上。”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睛骤亮:“我和体育总局的人说了,金银铜牌都由我来颁。赵金鱼,你人生中的第一个金牌将会由我来颁。”
赵凌玥笑:“你怎么就知道我拿的是金牌?万一……”
席嘉树仿佛比赵凌玥本人还自信:“不管是不是,你在我心里都是最佳的金牌人选。”
赵凌玥问:“这是你给我的礼物?”
席嘉树却神秘兮兮地说:“不是,比赛那天你就知道了。”
赵凌玥瞧他这副故作高深的模样,忍不住逗他,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赛后的礼物。”
他问:“是什么?”
赵凌玥笑吟吟地道:“我不像某个小朋友那样喜欢卖关子,我直接告诉你是什么。”
席嘉树显然很开心,问:“那是什么?”
赵凌玥上下嘴皮轻轻一碰,发出一声“mua”。领悟过来后的席嘉树登时目瞪口呆,旋即耳根子冒了一丝红,眼神却是止不住地盯着她诱人的唇。
“赵……金鱼。”
“嗯?”
“打个商量,两个行不行?”
“不行。”
“那……”
赵凌玥说:“三个吧。”
少年喜出望外,整张脸容光焕发。
瞧着这样的席嘉树,赵凌玥搅拌着杯里的美式咖啡,轻轻地喝了口,没加任何糖任何奶的美式出奇地甜。席小朋友真像一块小奶糖,睡前嚼一嚼,只觉岁月安好。
☆、第53章第五十三章
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花样滑冰里除去女子单人滑,男子单人滑,双人滑之外,还有冰舞。而女子单人滑的比赛项目又包括了两项,一是短节目,二是自由滑。短节目一般都是在第一天进行,自由滑则是第二天。
比赛结束后,两个节目分数相加,得出总分数进行排名。
裁判统共有九个。
今早吃早餐的时候,林薇薇还跟她八卦了下国际比赛里裁判们的派系之争,宛如一出“甄嬛传”。至于国内的裁判,林薇薇知道得也很多,当中有两名还是拥有冬奥裁判资格的,获得了ISU国际滑联的承认。
赵凌玥只记得名字,分别叫戴兵和王京。
至于哪一张脸,赵凌玥瞄了眼,一如既往的脸盲发作。
女子单人花滑短节目比赛已经正式开始,字正腔圆的解说员正在激情讲解。林泉教练站在她的身边,此时此刻注视着冰场上正在热身的林薇薇。
比起赛前的紧张,林泉在比赛当天要镇定得多,不再叮嘱她们莫要慌。
不过女儿比赛,林泉大抵内心还是紧张的,虽然没表现出来,但赵凌玥大致能感受得到。她从冰场上挪开了目光,再度扫向观众席。席嘉树坐的位置很是显眼,从她这个角度望去,周遭观众席里已有不少人悄悄地拿着手机在偷拍。
想要发现席嘉树坐哪儿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看大部分手机镜头的方向。
兴许是心有灵犀。
她一抬眼,便迎上了席嘉树的视线。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朝她点头。
赵凌玥亦微微颔首,目光一转,却是有些怔楞。她见到了赵周羿和唐茜。两人出现在这儿并不出奇,她给两人都寄了门票。弟弟和好闺蜜来捧场,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
为什么会跟席嘉树坐在一块?
许是察觉到赵凌玥的目光,唐茜使劲地跟她挥手,嘴里比划着“加油”两个字。
没一会,她身边的赵周羿拽了她一下,她也不知在嘟囔什么,停止了挥手。
……这三个人坐在一块,组合莫名地奇怪。
但赵凌玥也未多想,而是瞄向了另一边的座位,那儿空荡荡的,并未坐着她期待的人影。
她今早看了眼微信,父亲还是没有回复她。
她微微抿唇。
“……接下来出场的是赵凌玥选手,这是一位备受瞩目的新人,今天将会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比赛。所有关注花滑的人都知道,这位新人打破了岳斌先生的规矩。岳斌先生只给世界冠军编舞的规矩,花滑圈内众所皆知,如今给默默无闻的新人编舞,是否表明赵凌玥已有世界冠军级别的实力?接下来让我们拭目以待她的短节目……”
赵凌玥准备上冰场。
林泉在一旁说:“凌玥,我相信你的实力,按照平时训练来发挥就可以了,不要紧张,没什么好紧张的。咱们拿不拿冠军都无所谓,比赛最重要的是尽力,只要你尽力了,不过结果如何也不用遗憾。”
瞧着里林泉紧张得薄汗尽出,嘴里却口是心非地说着与以往训练时截然不同的话,赵凌玥轻轻地喊了他一声:“林教练。”
林泉微怔。
赵凌玥露出一个笑容:“我会带回一面金牌。”
说着,她迈开步伐滑进了冰场。
林泉反应过来,紧张的心奇妙地平静下来。他无奈地笑了笑,他带的这位新人心理素质强大。他带过不少运动员,别的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紧张,头一回见着像她这么冷静自信的。
他目送着她踏上冰场。
上了冰的赵凌玥又与地面上的赵凌玥有了一丝不一样。
她仿佛为冰场而生。
此时此刻的赵凌玥正在热身。
她在冰面上滑行,熟悉着这陌生的冰面。
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已经不复存在,解说员的声音亦是自动地被隔绝开,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只剩下冰面与她的冰鞋。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她原以为自己上场后会有一丝忐忑,可是真正上场后并没有,甚至没有分毫紧张,仅有亢奋。
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从心脏到四肢百骸都在热烈地燃烧。
熊熊烈火仿佛在告诉她一个事实——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梦寐以求的舞台起点。
配乐放出——《dansemacabre》。
几乎是同时,她的表情有了变化。
她仿佛融入了配乐里,即将为大家带来一段冰上死亡之舞。
燕式滑行。
紧接着一个阿克赛尔两周跳。
……
“……她的跳跃力量感十足,轻而易举就完成了一个2A!力量柔美兼具,毫不费力!”
又是一段滑行。
勾手三周跳加后外点冰两周跳!
鲍步腰接阿克塞尔!
燕氏旋转!
弓身旋转!
……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令在场所有观众都叹为观止。这仿佛是一场无与伦比极具观赏性的艺术表演,解说员也为此慷慨激昂,不由再三感叹岳斌的眼光。
配乐止,赵凌玥轻轻地喘着气。
……结束了。
周遭爆发出喝彩声。
她终于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几乎是第一眼就望向了观众席。赵周羿和唐茜起身鼓掌,茜茜也不知从哪儿买来的小熊玩偶往冰场上投掷,接二连三的引来一小阵玩偶风潮。
她微微一愣,发现本该在他们俩身边坐着的席嘉树不见了。
视线很快又收了回来,她捡起地上的一两个娃娃,单手给予飞吻表示感谢。飞吻落下,更是引起全场的尖叫声。她扬起唇角一笑,抱着娃娃离开冰场。
很快的,短节目分数出来了。
毫无意外,赵凌玥的分数目前暂居第一位。她后面还有八位选手,其中林妍是压轴出场。
林泉的面部是止不住的笑容。
“规定动作全部完成,质量与完成度无可挑剔,前面上场没有人会是你的对手。只要明天的自由滑保证好质量,我看金牌是不在话下。你今天的短节目首秀,非常完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又有几分紧张,叮嘱道:“明天的自由滑咱们求稳,别心血来潮把2a改成3a了。你的3a不算特别稳定,尤其是3a-2t,不可以乱来,知不知道?只要2a的质量完成的好,高分数一样没有问题。”
赵凌玥颔首。
赵凌玥又望向观众席。
席嘉树的座位上仍旧没有人影。
她略微思考,披了衣服离开赛场。刚出赛场,却是见着了无比奇怪又诡异的一幕。这样的组合比席嘉树与赵周羿还有唐茜一块还要古怪。
比赛场馆外,有一条长长的廊道。
而此时此刻的廊道入口里,正有两道人影,其中一道是她所熟悉的席小朋友,另外一道则是她更加熟悉的人影——她的父亲。两个人站在一块已经算是奇怪了,更奇怪的是席嘉树马前鞍后地围着她的父亲转,脸上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灿烂,非常标准的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容。
也不知他和她父亲说了什么,父亲居然也露出了微笑?微……笑?
她有些瞠目结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而此时,席嘉树和赵父也见到了赵凌玥。
赵凌玥走了过去,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轻轻地喊了声:“爸。”
赵父见到她的瞬间,敛起笑容,沉下一张脸。
赵凌玥又喊了声:“爸。”
赵父的表情终于有一丝破绽,但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只听他说:“来长春出差,正好路过。”
赵凌玥一愣,旋即喜出望外,立马拉住了赵父的手臂,接了赵父的话茬:“爸,我明天还有自由滑比赛,你要不要来看?”
赵父:“没什么好看的,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接触花滑,你就是不听,性子倔得跟驴似的。我只是纯粹出差路过,不是专程来看你,”上下打量赵凌玥一眼,又眯起眼睛,说:“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怎么比上个月瘦了?”
这话一出,赵凌玥的鼻头登时一酸。
“爸,我……”
赵父伸手摸拍她的肩:“二十三的人还不懂好好照顾自己?周羿在里面是吧?臭小子丢下公司的事情跑来长春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进去骂他一顿。”
说着,倒是健步如飞,走得极快。
廊道里转眼间就剩下赵凌玥与席嘉树两人。
席嘉树说:“叔叔是口是心非,是要面子,再不走他可能也要哭了。”一顿,他又低声说:“赵金鱼,叔叔本来是来看你比赛的,今天上海雷暴天气,航班延迟了,所以才没赶上。他刚刚还一直在问我,比赛有没有回播。小张哥还跟我说,出了机场后,叔叔一直催他开快一点。”
听他一口叔叔一口小张哥,再联想起前不久他和周羿茜茜坐在一块的场景,赵凌玥动了动唇,问:“你老往上海跑,是为了我?”
席嘉树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他又低声说:“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想要你开心,一切的出发点都纯粹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和你无关。我只是在想,你的比赛首秀,如果你父亲缺席,你一定会遗憾。我不想你带着任何遗憾结束你的首秀,所以才想了点办法说服叔叔。我也没干什么,就是坦诚地和叔叔谈了谈,可能叔叔比较吃我这一套,所以答应过来了……但你不要有任何负担,我没出多少力,就是动了下嘴皮子,主要还是叔叔本来就很关心你,有外人给个台阶,他就顺势踩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赵金鱼,我这么自作主张你会生气吗?”
赵凌玥看着他,没有说话。
席嘉树登时有些慌,说:“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赵凌玥摇摇头,问:“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吗?”
席嘉树点头。
赵凌玥往周遭看了眼,没有发现任何人。忽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踮起脚尖,在少年的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又重新站定,她低声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第54章第五十四章
唐茜平日里就喜欢花滑运动,虽然不会滑,但是比赛看得不少,也算是一个较为资深的花滑粉。她平时看比赛,要么拉着糖糖一块看,要么拉着凌玥一块,她们俩都懂得多,也聊得到一块。
这还是唐茜头一回和小老板一起看比赛。
只不过小老板对花滑不太感兴趣,她和他聊不到一块,而且小老板看比赛时十分认真,她压根儿不好意思开口。眼下大老板赵总又过来了,两尊大神坐在自己的身边,唐茜倍感压力。
她分外想念席嘉树。
先前席嘉树在的时候,坐在一块的三人都有交流,而且席嘉树十分专业,看比赛的角度让她受益匪浅。只可惜现在席嘉树不知所踪,留下两尊大神坐在她的身边。
冷不防的,赵周羿问了句:“在想什么?”
经过多日的“工作折磨”,唐茜已经被锻炼出下意识的回应,立马回答:“感谢小老板特地批假让我来看比赛,回去后我一定加倍努力工作,当好小老板的助理!”
赵周羿低笑一声,不再多问。
唐茜默默地叹了声,在内心里呵呵了两句。同是姐弟,差距真大。别人当助理,朝九晚五下班,她当助理,几乎等于二十四小时为小老板贴身服务。
想想她多少次相亲都因为小老板毁于一旦!
唐茜在内心义愤填膺,可惜拿着高工资,只好屈服于金钱之下,发出感慨——十八岁的小孩儿真可怕。不过转眼一想,又觉得太过绝对,瞧瞧席小天使,一样十八岁,和赵周羿完全不一样,小天使阳光善良热情,仿佛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脑门上,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天使一个恶魔!
也是此时,席嘉树回来了。
本来之前的座位是席嘉树、唐茜、赵周羿、空位。现在的座位则是赵父、唐茜,赵周羿,空位。唐茜坐在两位老板中间,压力特别大,见着席嘉树,简直是喜出望外,正琢磨着要如何跟小老板提出换座位的要求时,席嘉树却开了口:“我跟你换个座位,可以吗?”
唐茜为微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席嘉树是在和她说话。
“呃……可以。”
她起身,把座位让给了席嘉树,坐到了赵周羿的左边。等她坐下后,她正纳闷为什么席嘉树要跟她换位置时,便见到席嘉树露出相当灿烂的笑容,接下来,他的嘴巴就没有停止过。
“……她这个勾手跳没有发挥好,该要扣分了。”
“……这是阿克赛尔两周跳,高度一般,但是跳跃的完成度不错,当然没有叔叔您的女儿跳得好。”
“……如果是赵凌玥跳的话,她现在会加一段燕式滑行。叔叔您看回播的时候,一定不能错过凌玥的燕式滑行,那是一场视觉盛宴。”
“……这是蹲式旋转,也没玥玥做得好。”
“……玥玥的运动天赋一定是继承了叔叔您的,都说虎父无犬女,这话果然不假。”
……
赵周羿:“……”
唐茜一脸蒙圈,她再次望向席嘉树。
少年仍在热烈地与赵父交谈,还时不时拿手碰着自己的唇,也不知在回味什么,时而露出腼腆的笑容,时而又在那儿傻笑。待赵父回话时,他又立即切换殷勤模式,可谓舌灿莲花。
唐茜:她错了!十八岁的少年果然不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