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他的声音被芳菲打断,她上前一步,走到太子面前:“你说,你父皇是不是还是会烧死我?”

太子严厉道:“芳菲,他也是你的父皇!”

芳菲重重一跺脚:“不,他是魔鬼,你们都是魔鬼,忘恩负义的魔鬼……”她转身就跑,仿佛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如果安特烈不说,她还不知道,原来罗迦压根就没打算放过自己,欺骗自己治好了太子的病,却还是策划着要烧死自己。他要烧死自己!

因这变故,太子和安特烈也陷入了僵局,太子怒道:“安特烈,你还不回柔然?”

这时,门外忽然听到一个很大的声音:“三王子,太子在休息,请你不要进去……”

太子面色一变,安特烈面色更是难看,叫道:“糟糕,你三弟来了。”

太子看着开着的窗户,安特烈会意,跑到窗边,纵身跳了出去。门外,李奕等人拦住了三太子,只听得他悻悻的声音:“我只是想去看看太子哥哥。”

“对不起,属下也是奉命行事,任何人不得探视。”

门口又是一阵轻微的争执,然后,脚步声远去了。太子松一口气。又隐隐地担忧,明明是神殿净地,为什么各路神仙都到齐了?

林贤妃

神殿西厢。

这是专门提供给北国来祈祷祈福的王孙贵族专用的客房,布置得不算奢华,却非常清雅。每年的狂欢节和祭祀大典,王孙公主,从上到下都会到这里。这里虽然也属于神殿,却和神殿已经隔了两三里的距离,以保持神殿的绝对圣洁。要进入神殿,唯有祈雨的女眷,其他人概不放行。

在第一间主客室内,林贤妃再也坐不住了,从古朴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这些年,她完全是皇后的级别了,只是罗迦为纪念死去的太子生母,拖延着,一直没有立皇后。但她是公认的统领六宫。

她焦虑地看着门口,终于听到了脚步声,立刻迎上去,惊喜道:“陛下,臣妾终于见到您了……”

林贤妃已经三十出头了,但是她善于打扮保养,面色红润,充满了一种妩媚的风情,而且善解人意。尽管她自己也有儿子,但是,在美女层出不穷的后宫,她丝毫也不敢放松,每时每刻都担忧着其他美女的上位。罗迦精力旺盛,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的新宠是谁。但是,林贤妃由于年长,加上儿子护身,地位隐隐也算是统领六宫的。

今日,她那种毫不遮掩的想念和娇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罗迦心绪不好,看在眼里,丝毫也不能感到欣慰。

林贤妃亲热地挽着罗迦的手,嗔怪说:“陛下也不知保重身子,瞧,这些日子不见,憔悴成这个样子,真真是心疼死臣妾了……来人,把给陛下炖的参汤端上来……”

两名宫女急忙捧上冰盒,里面是炖好的参汤,保存得非常好,能闻到香味。

罗迦精神大振,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笑道:“还是爱妃贴心。你怎这么早就来了?”

“唉,臣妾见太子殿下生病,这是国之根本,所以想早早来看看。加上姐妹们都想早点出来,虔诚尽心祈雨,望神灵早早保佑我北国风调雨顺……”

威胁皇帝?

“也罢,朕必须先回宫处理一些事情,等正式祈雨的那一天再来。就辛苦爱妃先率领女眷们祈福,感动上苍。”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荣幸,臣妾不辛苦。”

林贤妃又说:“陛下,太子殿下生病,臣妾想去探视。”

罗迦犹豫了一下,太子离宫治病是情非得已,并不想闹得尽人皆知。而且,对外全部宣称是大祭司在诊治,可不敢把芳菲的事情说出来。但是,林贤妃身份不同,又是女眷。而且自己正要离开,由林贤妃去照看,自然就合适多了。

“陛下,太子虽非臣妾亲生,但是臣妾向来视他为己出……”林贤妃言辞恳切,罗迦立即欣然同意。

“多谢陛下。”

罗迦回宫之前,想起一些事情还需要吩咐,又来到芳菲的寝殿。

这一日天色阴沉,两名宫女见了他,正要行礼,他挥手令她们退到一边,只见不远处,白纱的少女坐在一截树桩上,不停地撕扯着手里的花瓣。

“芳菲。”

她头也不抬。

他微微愕然,再叫一声,她还是不抬头。

他只好走到她身边,这个小人儿,又在赌什么气?他语气温和:“芳菲,怎么啦?”

她忽然抬起头,眼神要冒出火来,那是被欺骗的痛苦,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利用工具而已。

“你骗我,你一直骗我……”

罗迦皱起眉头:“朕怎么骗你了?”

“你还在装模作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广场上的祭祀火台都已经在搭建了,我亲自去看了的……”

“这又如何?”

“你根本不可能说服大祭司放了我,你却先骗我治好太子,你骗我……若不是骗我,好,陛下,你敢不敢马上答应我,放了我?”

这个小东西,向来不肯吃半点亏。君王无戏言,自己这次回宫,本来就是要想想办法,但是,她这样威逼算什么?哪有人敢如此威胁皇帝的?这小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罗迦微微有了怒意:“芳菲,你是北国的圣处女公主,治疗太子本就是你的义务,你根本不应该提什么条件……”

要太子的命

“什么狗屁义务?他是命,我就不是命?”她已经被亲眼目睹的火台刺激红了眼睛,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放在上面,活活烧死。那种滋味,那种可怕的滋味……她被折磨得魂不附体,身子里除了怒火还是怒火,从小到大的怨恨,眼前这个伪善狡诈毫无信用的魔鬼,自己注定无法改变的可怕命运。自己早就该想到的,这祭祀是大祭司一手主管,养了十七八年的祭品,哪有那么轻易就被放了的?不会!就算他是罗迦,就算他是北皇,他也根本没有权利放过自己。

可是,他却一直欺骗自己,就如一个诱饵,引诱自己上钩,治疗太子,然后,鸟尽弓藏,毫不怜惜地烧死自己。

她将手里揉碎的花瓣狠狠扔在地上:“你骗我,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太子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这是她唯一能威胁他的,哆嗦着,还存着一线希望,逼他放过自己!就算是为了太子的命,也该放过自己啊。

罗迦不料这小东西情绪如此反复,怒道:“你必须治好太子,这是我北国的继承人大事,凡是北国的臣民都有义务……”

“不,我不是北国人,你要我治疗太子,你必须给我个保证,放过我……”

“你休得讨价还价,朕从不受人威胁!”

小小的少女,未经世事,哪里是罗迦的对手?她呆呆地看着他那张义正词严的面孔,好半晌才咬牙切齿:“你凭什么?就算我要死,他也得给我殉葬!”

“啪”的一耳光落在她的脸上。

芳菲捂着脸,双眼冒火,怒道:“罗迦,你敢再碰我一下,我就要了太子的命。我能治好他,也能杀了他,反正左右都是一死……你们都是魔鬼,我要杀了你们这些魔鬼……”

罗迦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走。

桌上放着一堆新来的医书,太子坐在桌边不经意地翻阅。想起自从那天争执之后,芳菲就再也没有来看过自己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大病慢慢得到控制,身子略略轻松,却更觉得无限的寂寞。

她为什么再也不露面了?

之前,他长期被潜伏的病毒困扰,一旦发作,窜入四肢,疼得钻心彻骨,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一寸寸的碎掉。以往的医生,都在“病”上打转,所开的药物,都无济于事。直到芳菲出现,一碗接一碗的汤药,对症下药,自己的病才得以好转。先不说能不能痊愈,单单就是那痛楚的消失,已经足以让自己对她感激万分。没有经历这样的痛苦,便不会明白这种由衷的感激,真真是恩同再造,如把自己从地狱里拉回来。

因此,就分外想见到那个白纱的少女,她的笑容,她的那种轻快的语调,她的身上淡淡的药香……只是,她为什么再也不露面了?

门外,传来李奕的声音,略高:“贤妃娘娘驾到……”

太子一惊,立即回到床上躺好,这时,林贤妃已经袅娜地进来。她慢慢走近床头,态度十分和蔼可亲:“太子殿下,你可觉得好些了?”

太子气息微弱,勉强睁开眼睛:“多谢贤妃娘娘……皇儿,皇儿生病日久,只怕日后不能孝敬父皇和您……”

林贤妃仔细查看他的神色,但见他双目无神,头发凌乱,嘴唇惨白不堪,完全看不出什么好转的迹象。她心里一喜,却用充满了长辈式的关切的口吻说:“皇儿何出此言?陛下说,有神殿的大祭司妙手回春,你一定能好起来。你且放宽心,静养就是了。”

“多谢贤妃娘娘吉言。”

二人客气了一阵,林贤妃说:“皇儿好好休养,本宫要去准备祈福事宜了。”

“贤妃娘娘好走,恕臣儿病体残躯无法远送。”

林贤妃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一眼,只见他依旧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身子羸弱得仿佛随时会死去0。

等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李奕悄然进来,才发现太子额头一层薄薄的汗水。他坐起来,低声问:“宫里都有哪些人来了?”

“因为祈福和狂欢节,各位妃嫔和王子公主们都来了。”

太子没有再做声,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说:“芳菲,她是不会再来了吧?”

“殿下,她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许再来了。”

他微微失望,又微微恐惧,压低了声音:“李奕,父皇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属下也不知道。但狂欢节上,陛下肯定会来。”

太子微微叹一口气,这一切,还来得及么?父皇,他是否真的会放过芳菲?

你们都是骗子

药房。瓦罐里飘荡出一股浓郁的药香。

瓦罐旁边,是重新摆放的整齐的书架。所有被搬走的东西,又全部搬了回来,甚至包括哪些冰冷的大神像。芳菲久久地出神地看着他们,尤其是那尊怒目金刚似的纵目神。他眉目高耸,脖子很长,头上结着小辫子,跟她印象里的燕国、北国、柔然人都不同,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罗迦说,这是他们的神仙。他们北国的祖先就是多亏了这个纵目神的帮助,才取得王位的。

可是,纵目神,为什么要如此邪恶?竟然要活的处女祭祀?这是神的意思还是罗迦的祖先曲解了?

她想得出神,就连汤药溢出来也不知道。

一名宫女走近,恭敬提醒:“公主,药好了。”

她怒道:“退下。走得越远越好。”

宫女悻悻地走远。

芳菲看着咕噜咕噜溢出的药汁,拿了勺子舀起来便泼在那纵目神的青铜衣服上,满眼是泪:“你既然是神,你为什么不保佑我?你还杀我,你还杀生,你算什么神?”

“芳菲……”

“滚开,滚滚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任何人,你们都滚开,滚啊……”她哭得歇斯底里,整个人躺在外面满是露珠的草地上,白纱衣上沾满了青草汁,尘土,她浑然不觉,只是哭泣。

“芳菲!”一双温柔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声音里充满了怜悯,“你不要这样,我会想办法,会给你想办法的……”

她泪眼迷蒙地看着那个一脸病弱的美男子。是太子!是他!他竟然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自己就更加没有利用价值了,自己要死了。

“滚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都在骗我……你就是想我救你,骗我救你,又怕惹怒你的父皇,所以对我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早就知道,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你知道……你来做什么?你怕我不救你么?你又要说什么来骗我?骗子……滚开,你们都是骗子……”

她如一个撒泼的小孩子,他放开手,只是怜惜地站在一边看着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这里,其实并非是怕她不救自己。救不救都没关系。但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才惆怅地转身往回走。

察觉那脚步声的远去,芳菲才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个削瘦的身子慢慢消失在前方。心里又难过,是同病相怜的难过,太子,他脚步无力,声音无力,碰触她的手也是无力,甚至他的眉头间那股子常人看不到的银黑之色,他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好起来的。就算是自己,也并不能令他很快就康复。

她看一眼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药罐,正要起身,却见旁边放着一只蓝色的苹果,晶莹剔透,正是当初自己扔掉的那只。太子殿下,他什么时候去找回来的?

她心里涌起一种极其奇特的感觉,是那种淡淡的,小小的心碎。太子,这是世界上唯一给过自己温情的人,就算是一只苹果,也是真心真意的。而非罗迦这样的处处算计,虚情假意。就算是死,再救他一次又何妨?

她默默地将蓝苹果收起来,将糟践得不像样的药罐重新清理,才发现还差一味药。这药要后山的药林里才有。

后山的药林依山而建,许多野生的,精心培植的,交织在一起,混杂在草丛间,吸收着雨露万物的光华,形成神殿一片奇异的景象。

太阳越升越高,芳菲拿着篮子寻了一会儿,这不是什么太稀罕的药引,很快就找到了,她看看时间还早,便放下篮子在草地上坐下,如昔日一样,闭着眼睛,随便靠着一棵大树。

远远的,一个人影躲在一棵大树背后,偷偷地窥视她。一眼、两眼……他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情不自禁从大树后面走出来,悄然地走近一步,再走一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阳光下,那个大大的脑门,那张脸孔——就算是过了七八年,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竟然是那个卑贱的小丫头!

发现秘密

那一次赛马,自己本来就要冲到前面了,只因为她从林间蹿出来,自己分神落后,随后还因她被父王责骂。也就是那一次之后,罗迦对他的印象一直不佳,在一众王子里,很不受青睐。他也因之被公认的不勇敢也不宽厚,若不是他的生母是林贤妃,他的地位更是不可想象。同样是罗迦的儿子,每次看到太子备受宠爱,所有人都必须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低眉顺眼,凭什么他就是天之骄子,自己就是草芥微尘?这种失衡的心态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他的性子也越来越孤僻,既不和兄弟们接触,甚至也从不主动和父皇接触。尽管林贤妃一再教导他如何搏出位,可是,他根本就害怕罗迦,一切策划好的表现,只要见到罗迦,便功亏一篑,仿佛他不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罢了。

也因此,罗迦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仿佛这个儿子是可有可无的。三王子在这样的阴影里长大,便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归为了芳菲,对芳菲恨之入骨。

因此,当他看到眼前之人,竟然是当年那个丑八怪时,其心理的惊讶可想而知。他仔细打量着她,她那个招牌式的大脑门一点也没变。

芳菲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蓦然睁开眼睛,看着对面那个阴鸷的年轻人。他身高体壮,五官也还算俊美,但因为神情太过阴鸷,眉宇间,便总是露出一种不该属于少年人的狠毒,仿佛眉毛抖动着,总是在生气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这里怎么会来了男子?

她心慌意乱,马上就要坐起来,他却大步走过来,拦在她的面前,企图阻止她的逃跑:“丑八怪,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不同于安特烈,更不同于病弱太子,他眼神中的怨毒和厌恶,仿佛自己是他多年的老冤家。芳菲又惊又怕,“你是谁?你怎么敢闯到这里?”

“连本王子你也记不得了?丑八怪……”

芳菲这才认出他来,企图镇定自己的情绪:“三王子,你想干什么?”

三王子咬牙切齿骂道:“丑八怪,本王子倒是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芳菲从他眼睛里看出深深的恨意,想起那次小小的过节,心里一凛,这个阴鸷男,莫非一直对自己怀恨在心?

她身子不由得后退一步,脚步一歪,不经意踩在篮子上,篮子立刻翻倒在地。三王子的视线落在篮子上,忽然蹲身抓起一把草药一看,面色遽变:“丑八怪,你这些药,是不是治疗太子的?”

发现秘密2

“与你何干?”

“果真是你?”

芳菲见他目露凶光,惊道:“你敢动我?我是圣处女公主,我会告诉陛下……”

她不说还好,一说,三王子的眼里更是露出凶残的火焰,是她!果然是这个小贱人!原来,正是她偷偷摸摸在治疗太子。

他趋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圣处女公主不是不许接近任何男子的么?你这个贱人,竟敢如此厚颜无耻……”

她差点闭过气去,挣扎着大呼:“是陛下要我医治的……救命,救命啊……”

毕竟这里是神殿,三皇子心慌意乱,手一松,警惕地看看四周,转身就跑。

芳菲身子一软,跌倒在草地上,一看,篮子里的草药已经被他跺得稀烂。她这时想起太子的那些奇怪的言行举止,心里隐隐明白过来几分,却更是惧怕,这个三皇子想干什么?

西厢的第一正殿。

林贤妃刚进去,一个人影就悄悄闪进来。

她面色一变,低声埋怨:“皇儿,神殿不可随意走动。”

来人正是三皇子,他不以为然:“母妃,儿臣有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

“太子的病竟然得到了控制……”

“不可能!”

因那场瘟疫,北皇的儿子夭折不少。除了太子之外,最年长的幸存者便是三王子。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已经病入膏肓,太子死后,谁又能补上这个空缺?林贤妃对此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她早已研究过多次北国“杀母立子”的案例,但是,北国自立国到现在还有两个规矩:第一是不会同一时段杀两个太子的母亲;第二,不会杀年长的太子的母亲。换言之,是怕皇子年幼,太后垂帘听政,皇家大权旁落。但是,对于已经成年,足以亲政的太子来说,自然就不存在这个风险了。

每一个妃嫔,自然都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自己成为皇太后。林贤妃也不例外。太子病危,本来按照顺位,按照自己的地位,怎么也该是已经成年的三皇子。但就因为当年骑马比赛的惨败给罗迦留下深刻印象,一直认为这个儿子不足以当大任,所以,无论她怎么明里暗里试探罗迦的口风,罗迦都从不为之动容。

但是,若是罗迦只有这一个儿子了,难道他还能有别的选择?

也因此,林贤妃比任何人都渴望太子快点死,马上死。现在听得他竟然可能被治愈,大惊失色之余,不禁又面露疑色:“本宫今日去探望,发现他不像痊愈的样子啊?什么人能治好他?大祭司难道真的这么厉害?”

三皇子冷笑一声:“只怕不是大祭司。”

“还有谁比大祭司更高明?”

“父皇竟然如此偏心……”他声音更低了,有些愤愤不平的,“父皇竟然找来圣处女公主替太子治病……”

“啊?”她捂着嘴巴,不敢置信。

杀机1

关于圣处女公主的传闻,历来是宫廷的禁忌,除了历代的太子,其他人唯有到每一次十八年的火祭时才能得知一二。就算是林贤妃,也从未目睹,加之负责训导芳菲的女官,早已被罗迦遣散,事隔多年,更没有任何消息在宫里流传了。林贤妃忽然想起,今年就是火祭之年了。

但是,圣处女公主从不许和任何男子接触,居然叫她诊治太子!这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皇儿,这消息可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

“这一位圣处女公主是谁?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母妃,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燕国来的丑八怪么?她叫芳菲……”

“就是那个燕国孽种?那个赛马大会上从林间蹿出吓唬你的丑八怪?”

“正是这个丑八怪从中捣鬼……”

林贤妃自然也因为当年之事对芳菲恨之入骨,却不料,那个丑丫头竟然会真的在神殿里做了圣处女公主。

“皇儿,她医术很高明?”

三皇子压低声音:“儿臣收买了她身边的一名侍女,侍女透露,这个丑八怪的确医术高明,早前,她还和安特烈王子私通,治好了安特烈的蛇毒,也正是如此,安特烈举荐她医治太子……”

“天啦,圣处女公主跟外面的男子私通?也难怪,燕国孽种本来就没一个好东西……”芳菲的姐姐新雅和洁雅两位公主为了在北国皇宫立足,曾卯足了劲头讨罗迦欢心,凭借出众姿色多次侍寝,也都生下了儿女。但她们是亡国之女,地位卑贱,形如妾奴,按照北国的法律,是绝无可能有资格问鼎王位的,甚至她们生的儿子都没有较高级的爵位,几岁后,便母随子,全被打发去了封地,远离皇宫。

三王子说:“当年这个丑八怪令我被父皇厌恶,现在又坏我大计,不除掉她,简直难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林贤妃比较理智,从震惊中立刻清醒过来:“皇儿,万万不可。那个小贱人如果真是圣处女公主,自然会被烧死,用不着你动手,你可切莫冲动……”

口干舌燥

他很是不耐烦:“儿臣自有分寸,依父皇的偏心,不治好太子之前是不会杀她的。”

“怎会?这是北国几百年的传统……皇儿,太子的病,也不可能三两天就治好……”

“怎么不会?儿臣早已详细打探了,父皇肯定是答应了那个丑八怪一些条件。母妃放心,儿臣马上去查个水落石出。”

林贤妃不无担忧:“儿臣小心行事,万万不许越过了神殿半步。如果那个贱人真是圣处女公主,本宫自会对付她。用不着你不冒险。”

三皇子大喜,他自然知道,母妃这么多年在深宫屹立不倒,手段自然是非比寻常。对付女人,由母妃出马,当然最合适不过了。

暮色。

门口早已遣散了所有的侍卫,只剩下太子和李奕。病床旁边,摊开一张棋盘,李奕走了几下,搔搔眉头:“殿下,属下棋力不行,自甘认输……”

“唉,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太子很是沮丧。鼻子却是尖的,一阵药香,一个白色的身影,飘然而来。

李奕立刻退了出去,站在门边,恭敬的:“公主请。”

太子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笑意,无限的喜悦。她端着一个盘子,两个不同的玉碗,盛了不同份量的药汁。她额头上微微有些汗珠,因为是亲手熬制的,沾了一点淡淡的灰渍在鼻尖上,被她雪白的面庞映衬,更显娇俏。

圣处女公主,她带了一丝烟火的味道,再也不是初初所见那个惊为天人的恬淡和飘逸。她呀,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女。

他心里怦怦直跳,就连一向的沉稳也忘了,只呆呆地看着那张如花的容颜。安特烈是个瞎子,到处去找什么最美丽的公主,难道没发现她其实早在身边?他的心跳得更加厉害,竟觉得这少女美如天仙。

芳菲察觉他的异样,也红了脸。却很快发现,他是站着的,他跟在其他人前不一样,他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展露了生机。也因为这生机,他更是显得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竟如一棵树,忽然开出花来。

男人,竟然可以好看到这个地步?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好看,而是他的眼睛,那种温存的眼神,温和的笑意。他呀,他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好。少女的心里突突地跳,她移开目光,微微喜悦:“殿下,你好些了么?”

“哦……”他只顾着看那排垂下去的浓密的睫毛,看那一弯秀眉如远山翠黛。

“殿下……”

他听不清她什么,慌忙地答应一声,口干舌燥,忽然问出一句,“芳菲,你会下棋么?”

PS:1、下周起,每天更10节以上,大家记得收看哈

2、下周一,一次性更新100节:))以后,每天10节:)

情窦初开

“啊?下棋么?”她头一歪,看着病榻前的棋局。这一面是李奕的,已经走到死角,他半途认输了。她仔细地看了几眼,忽然拿起一个棋子,移动。

太子一看,这一下,竟然改天换地,李奕原本的一败涂地,立刻杀出了一条生路。他欣喜若狂,仿佛一种知己般的感觉:“芳菲,你棋艺真厉害……”

她摇摇头:“我看了很多下棋的书,因为藏书阁里有。但是,我从未跟人对弈。走这一手,不过是碰巧而已。”

他兴致勃勃,彻底失去了一切的伪装,一把抓住她的手:“芳菲,来来来,不管有没经验,先陪我下一盘……”

“殿下,先喝药。”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松开手,面上一红,竟然不敢看她晶亮的目光。那眸子晶莹剔透,变化多快啊。早上还在恸哭,晚上竟然就带了无穷无尽的希望和生气。

他忽然也觉得充满了希望。少女的生机,自己的死气,仿佛在渐渐中和,传递到自己的身上,激发着那些潜伏已久的活力。

他端起碗,将两碗药全部喝完。

芳菲微笑起来,收了碗,低低的声音:“这是我新换的药,一定会有效的。而且……也是我亲自煎熬的……”

他的心跳再次加快。以前,都是芳菲开单,神殿的侍女煎煮。她是圣处女公主,她根本不需做这些的。现在,她竟然亲自给自己煎药,并且亲自送来。

“芳菲,谢谢你。”

她微微红了脸,端了盘子转身要走。就在她抬头的刹那,他忽然看到她脖子上的那丝红色的痕迹,但是,他并不知道那是三皇子留下的。还以为是自己的父皇当时误会她下药毒死自己,情急之下失手差点箍死了她。 他叹息一声,低声说:“芳菲,真是苦了你。你替我治病,还要遭受这些痛苦……”

她没有回答,头低低的。

走出门口,还感觉到他的目光跟随自己的背影,灼热的。她稍稍停留,但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了。这一路上,心怦怦的,像在擂鼓。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在长久的寂寞、绝望、恐惧之后,还会有这样一种陌生的情绪?她拼命在脑子里回忆,想打开那些阅读过的书本的钥匙,找出答案。可是,无数的医药知识、人文地理、神仙方术……千万本书,没有哪一本能够告诉她这样的答案。

只是觉得喜悦,小小的喜悦,甚至压制了被焚烧的惧怕。

发现私情1

这是一个罕见的阴天,乌云压顶,月光城的人们奔走相告,期待着雨神的光临。可是,直到黄昏,还是没有丝毫的雨意。

一众素服的女眷陆续来到神殿的祭祀内殿,各种丰盛的祭品一字摆开。这是神庙的第二重,也叫内殿,是专门供女眷祈祷的。之外,还有第一重,叫外殿,则是狂欢节期间,专门供男子祈祷的。

神殿一共5重,无论男女,到了第二重便到了尽头,之后,就再也不许踏入了。

因为这个阴天,嫔妃们都汇聚在第二重神殿的门口,欢呼鼓噪,期待下雨。可是,雨还是没下来,到傍晚,大家渐渐失去了耐心,就开始各自回到客房准备休息。

林贤妃等几人还滞留原地。在她身边是新晋的左淑妃。

左淑妃是去年北国的一个盟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地位较高,加上姿容艳丽,深得北皇宠爱,怀孕已经三个月了。她万一生了儿子,地位就更加显赫,林贤妃所忌讳便是左淑妃生子便会成为儿子的最大对手。

左淑妃不过才十八九岁,入宫尚浅,从最开始对林贤妃伏低做小,但一怀孕后,仗着罗迦的宠幸,脸色便不再那么恭敬了。林贤妃虽然对此恨之入骨,但她城府很深,平素不但不因此表露出嫉恨,反而更待左淑妃亲切,也因此,左淑妃便也礼让她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