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恕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想三几天就好起来,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芳菲,你这是借口!”

借口?你自己来试试?她觉得罗迦今天简直不可理喻,一来,劈头盖脸地就将自己训斥一顿。自己治好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凭什么这么牛气?

她真想马上撂了挑子闪人,可是,这病人不是别人,他是太子,是太子啊。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觉得罗迦真是越看越讨厌。就知道,这个人,从来不会真正变成好人。

太子定亲1

太子缓缓道:“父皇,儿臣已经好了许多了。其实——若非冯姑娘,儿臣也许已经死了!”

罗迦一震,愤怒便说不下去,但见旁边的小人儿,委屈着,脸色阴沉的如一团墨黑的乌云,马上就要下起雨来。

她还敢愤怒!不止愤怒,马上就要哭起来了,泪水都已经沾在睫毛上了,却倔强地转过脸去。

他苦笑一声,缓缓道:“皇儿,朕急切地希望你好起来,自然是有朕的理由。你岁数已经不小了,却又还不曾大婚,这病情一拖再拖,朕也为皇室继承人担忧啊……”

太子一震,忽然隐隐地,察觉父皇今天的来意了。

就连面似乌云的芳菲也瞬间瞪大了眼睛,忘了自己的委屈。罗迦,他是什么意思?

罗迦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脸色,果然,她比太子更加关切,更加恐慌。他心里忽然微微有种残酷的快意,仿佛对自己的一种极大的安慰。芳菲,不守本分的芳菲!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应有的身份和地位!

他看着儿子,声音如最最慈祥的父亲:“皇儿,你是北国的继承人,以后会是北国的皇帝。但是,你尚未大婚,因为身子病弱,你东宫侍妾也无所出,现在都还没有后。朕十分担忧,寻思着要给你定一门好亲事。你母妃早丧,无人过问,朕这几年也疏忽了,真是对不起你。不过,朕总算有了合适的人选,替你择下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像挨了重重的一锤,最现实的问题袭来,芳菲定定神,以前,自己怎么就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太子几名侍妾哪里够?他还没有太子妃呢。但是,她从不知道,这一天真会到来,以为他永远都在暖阁,都在东宫,永远都不和外人见面。这个世界,只有自己和他。

太子苦笑一声:“父皇,儿臣病躯入骨,早前有了几房侍妾都无暇顾及,再抱着病躯娶妻,只恐误了其他女孩子终生,还是算了。”

太子定亲2

“胡说。你是我北国的太子,继承人,今后的北皇。谁家女子能做太子妃都是她的天大的福分,怎会误了终生?再说,你身子已经大有好转了,当然该定亲了。朕已经给你相好一门亲事,你只需等着做新郎官就是了……”

太子一时无语,只是怔怔地看着父亲。他也不知道,这对自己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芳菲耳朵里嗡嗡的,太子要定亲了?她本该退下的,却站在门口不肯走,眼巴巴地看着太子,希望他能够推却——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谁敢拒绝父皇的指婚?

天子一言九鼎,他的话就是法令,谁敢拒绝岂不是公然挑战他的皇权?

但是,太子,他并非寻常的凡夫俗子,不是么?如果他都不能替自己的婚姻做主,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好的遮蔽?

果然,她听得太子委婉的拒绝:“父皇,儿臣这病,真的不适合娶妻,而且,北国这两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也不适宜大操大办……”

她略松下的一口气,却立即又被罗迦的话堵在了嗓子眼:“皇儿此言差矣。北国虽是多事之秋,但也许正是因为我们许久没有办过什么喜事了。最近,许多大臣上书,谏议太子早点娶亲,冲冲喜,说不定能彻底好起来。”

“父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冲喜,怕也是不能够的,还耽误了人家姑娘……”

芳菲想,是啊,冲喜,冲什么喜啊,有病得治病,冲喜有效的话还要医生干嘛?她愤愤地,冲喜有效的话,罗迦怎么不去娶个妃嫔回来治疗他的头疼风寒症?还请医生干什么?

“你就要痊愈了,就算是村野山夫也要娶妻生子,这有什么好耽误的?皇儿,你不必多说,父皇已经替你做主,定下了大将军李峻峰的女儿……”

“李大将军的女儿?”

“对!正是你最崇拜的李大将军。李大将军是我北国第一悍将,也是第一忠臣,他的威望无可置疑。小时候宫廷设宴,你还亲自去向他敬酒,表示崇拜他,难道你忘了?。他也很欣赏你,也多次流露出意愿,想将女儿嫁给你。他的千金李玉屏,才貌双全,名满京城,正是太子妃的最好人选……”

芳菲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要炸裂了,却努力平息着心情,只听得一个声音在脑子里狂喊:“拒绝啊,太子,你拒绝啊……”

不不不!!!

不不不!

寂静无声,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甚至以为自己不惜一切说出了口,自己竟然代替太子做出了拒绝?

这一切不过是一时恍惚。一种错觉。

那个清脆的声音,在并不太大的屋子里袅袅扩散。似真似幻。但是,她看到太子那么奇怪的目光,罗迦那么奇怪的目光。他们都盯着她,无比惊讶。她忽然捂着嘴巴,后退一步。

尤其是太子,无比震撼。芳菲,她竟然说“不!”她竟然当着父皇的面说不!

更震撼的是罗迦。这个小东西疯了,她已经无法无天了,她说不!她想代替太子拒绝?她是太子的什么人?她凭什么?

再看儿子,竟然转过头,根本不敢开口,不敢说话。他竟然连阻止她都忘了。或者,他根本就不想阻止她,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意思?

难怪儿子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来个痛快的。难道自己的决定对他来说,还成了害他不成?这个不争气的孽子。

他咳嗽一声:“咳咳咳……”

三人都回过神,只是,那二人的目光却在他身上飘忽,躲闪着,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冯姑娘,你出去!”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迦的声音非常平淡:“冯姑娘,你先出去。朕要和儿子谈一些事情。现在,太子殿下,他不需要御医了!你可以先出去!”

她一震,太子不需要御医了,不需要了!自己真的是多余的了。

罗迦挥着手,神情威严。他是君王,他是北国的王,可以主宰一切,自然可以在东宫驱逐这一切。

她默默地走出去,连看一眼太子都不能够。

他也不敢看她,微微闭着眼睛,躲避着父皇如刀一般的目光。如此微妙的心思,彻底暴露在父皇面前,会是什么样的危险?

可不可以包括芳菲呢?

他等待着父皇的斥责,无论如何,都准备接受。

可是,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他听得父皇非常温和的声音:“皇儿,你不中意李将军的千金?”

不是不中意,甚至,他想,若是去年听得这个消息,他会开心得很。因为高太傅已经几次提及此事,说他最有力的帮手,应该是和李将军联姻。他的幕僚,他的智囊团,甚至李奕,也是这么跟他分析的。他甚至还知道,林贤妃曾要父皇做主将李将军的千金许配和三弟,父王都是拒绝了的。

父王的这个决定,看来并非一朝一夕的冲动。他早已深思熟虑。

“皇儿,如果你不中意,朕也可以换其他人选,让你在这些人中间挑选。”

他很想问一问:“这些人选里,可不可以包括芳菲呢?”

他当然没敢问出口,也问不出口。神殿的圣处女公主,如果明目张胆地做了太子妃——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些日子,他就算再怎么怦然心动,也从不敢有任何过激的表白。只想,趁着疗养的期间,能够跟她朝夕相处,能够和她谈笑风生,已经是逾越界限的快乐了。如果自己重病不治,还可以抱着孤注一掷的态度,可是,现在自己好了!

身为北国的太子,有什么权利不管不顾?

罗迦还是耐着性子:“皇儿,你什么都不必多说了。朕一定会替你安排得妥妥帖帖。至于冯姑娘……”他停顿了一下,微微思索,“这是她的命!她属于神殿,或者属于道观!她不属于任何人!也许,一时的欢愉,但带给她的,将是无休止的痛苦和危险。儿子,你就算当她是朋友,也不会忍心伤害她吧。”

太子垂下头,声音艰涩:“儿臣知道。”

“好!你果然不愧是朕最好的儿子。你好好休养,早日病愈,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胡思乱想。”

我可不可以拒绝?

罗迦出门,大步离去。就连他,也呆不下去了。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恶棍,一个棒打鸳鸯的恶棍。可是,这样的孽缘,自己不去阻止,谁还会阻止?在北国,决不允许发生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因为,那可能是替儿子以后的声誉摸黑,而且,从此将失去神殿的支持,更严重的,甚至是对抗。那样,儿子岂能坐稳天下?

父皇一走,太子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密密匝匝的深秋的果实,脑子里乱成一团,甚至都是虚无缥缈的,甚至芳菲都是。

谁都说做天子快活,可是就算是天子,又岂能真正随心所欲?

下午,高太傅匆匆而来。

太子屏退所有人,就二人关在书房里。

高太傅听得竟然是这样一件大好事,顿时大喜过望:“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太子面上却殊无喜色。忽然问:“太傅,我可不可以拒绝?”

高太傅大吃一惊:“殿下,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拒绝?”

他回答不上来。

高太傅是南朝过来的名士,他和北国那些彪悍的有勇无谋的莽夫不一样。他以前是也是南朝的世家子弟,精通南朝的历史典故,是个权谋的高手,多有智计。他辅佐太子多年,忠心耿耿,在这个关键时刻,自认有义务站出来替太子拿个主意,就语重心长说:“殿下,您也知道,他们既然敢于在食物里下毒,就一定有恃无恐。现在朝中,林贤妃把持后宫,宰相乙浑把持朝政,内外权利都达到了顶峰。三皇子虽然不得陛下喜欢,可是,你难道没发现?在诸王子里,他是封地最多,官位最高的。而且他心机深沉,交游广阔,阴养死士,又心狠手辣。而且,前不久,他还娶了一位将军的女儿为侧妃,宠信不输正室。恕老臣直言,如果殿下再不加强自己的势力,简直就无法跟他抗衡了……”

高太傅答疑

“李大将军是北国第一战将,李氏家族功高盖世,可谓第一世家。陛下最信任的也是他。如果你能娶了李家千金,就算是陛下千秋之后,藩属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李大将军大军在手,又有何惧?”

太子听得这一句“藩属不轨”,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三王子势力强大,自己虽然为太子,却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既无兵权,也无势力,加上卧床多时,更是只能靠着几名忠心的幕僚筹划,万一出现个什么意外,自己这太子位还能不能坐位都是个问题。

高太傅这些日子在东宫出没,自然知晓芳菲这号人物的存在。他人老成精,见太子心事重重,岂不知道他的心事?那是少年人陷入初恋的一种迷茫。太子,那是迷恋上了这个请来的女御医。再怎么成熟,太子也不过是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谁不曾年轻过呢?年轻的时候,总会有许多愚蠢的举动。

“殿下,那位冯姑娘,性格虽好,可是,她出身微贱,给你带不来什么好处……”

他苦笑一声,高太傅,他虽然知道芳菲,可是,并不知道芳菲的真正身份。这可不是出身不出身的问题。这是挑战北国人民的宗教信仰的问题。谁敢担起这样的滔天大罪?

“殿下,普通男子三妻四妾都很寻常,何况你身为太子,是今后北国的帝王。你娶了李小姐,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可是,要宠信其他什么女子,这难道不是一件小事?帝王三宫六院,你想宠幸着谁,难道谁还能干涉?不醋妒是女子基本的美德。李小姐出身名门望族,声名贤惠,绝非河东狮子吼。她深明大义,老臣相信,她一定会一切站在太子的立场。男子汉大丈夫,政事第一,岂可因为一己之私的儿女私情,妨碍国家大事?”

他豁然开朗。帝王,自己以后会是北国的帝王!

他曾想过,自己若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废除神殿那可怕的陋习。既然陋习能废除,其他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做侧妃如何?!

就算能忍耐一时,难道还会忍耐一世?林贤妃也不是皇后,可是,最得陛下宠爱的却是她。她又比皇后差了什么?整个一派统领六宫的架势。自己若登基了,贵为皇帝,其他人还敢说什么?

高太傅见他面色稍稍缓和,才放下心:“殿下,既然皇上已经开口,想必就喜事近了。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尽管吩咐老臣就是了。”

“太傅,我只想解决那件困扰我多时的事情,其他,都可以先放一放。”

“殿下放心。这件事情比什么都重要。老臣心中有数。”

“有劳太傅了。”

这一日,太子留下高太傅用膳,二人尽欢,直到深夜,太子才亲自派了轿子送酒醉饭饱的高太傅回去。

芳菲一直站在暖阁的窗口,那是一个绝妙的位置。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到一切,看到高太傅离去的身影。

她想,高太傅又是来做什么呢?来商量太子的婚事?

太子究竟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她越想越是混乱,那答案本是简单的,她却执意地不肯去相信,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这片茫茫的皇宫,被关在里面的女子,暧昧的身份,就算是御医,难道不可以辞官回归故里?可是,故里,哪里才是故里?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任何的容身之处。

有人敲门,是悦榕。

抱着厚厚的一摞书,气喘吁吁:“冯姑娘,这么多书你看得完么?唉,太子非要奴婢送来,怕你寂寞。太子对你可真是好极了……”小姑娘八卦的本性又发作了,甚至在想,太子如此,会不会将冯姑娘纳为侧妃之类的?难道不会么?不然太子为什么会如此殷勤备至呢?

“悦榕,以后不用送书来了。”

“我不想看,也看不了这么多。”

做侧妃如何2

“是啊,奴婢也这么认为。又不是书斋里的老头子,哪里天天埋头看书?那得多闷啊。冯姑娘,与其看书,不如多出去走走,现在花园里很多果子成熟了,再不去摘,就要坏掉了……”

要是往常,芳菲自然会接受这个提议。可是,此刻,却一点心思也没有,站在窗边只是发呆。好一会儿,悦榕摆好书籍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急忙问:“冯姑娘,你不舒服?”

她强笑着摇摇头,只说:“悦榕,我今天想早点休息,你出去吧。”

悦榕本来还有许多八卦的,此时也只好作罢了。

夜深了,要在往常,自己可以陪太子下棋,或者看书,或者聊天……哪怕什么都不做,二人呆在一起,也是一种莫大的愉快。

此后呢?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她?

她看着自己这间暖阁,觉得微微的嘲讽。御医,其实是不该住在这样的地方的。

这一夜,不止她,就算是太子,也是辗转反侧。习惯了有个人相伴,现在忽然变得空荡荡的,长夜漫漫,心事烦多,就算是高太傅的安慰,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他悄然披衣起床,走了出去。

伺候的宫人急忙要叫他,半夜三更,太子可是抱恙在身,岂能乱走?

他急忙阻止了他们的张扬,压低声音:“我就在这里走走,不要慌张。”

暖阁和太子寝殿是联通的,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道,拐一个弯就到了。上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密孔的窗户,刚一起风就生了壁炉,十分暖和。

他在暖阁门前停下,里面早已熄灯,悄无声息。

自己本是不该来这里的,更不该如此夜深人静站在一个少女的门前。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如此迫切。就是知晓了婚事成定局后,不但压抑不了,反而更加渴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发的?是给她一个苹果的时候?是神殿的初遇?还是重逢的心跳?

做侧妃如何3

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自己真的能纳她为侧妃么?

会不会真的有这么一天?

就连高太傅的谆谆告诫也失去了安慰的作用。不行,自己决不能做一个傀儡。

可是,不做傀儡又能如何?自己差点连命都保不住,如果不听高太傅等的忠言,难道自己真要束手毙命?

他站得腿都麻木了,才慢慢转身,往后走。

门里,单衣的少女贴着窗户,在黑夜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听着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踩在这皇家走廊厚厚的地毯上,一声声,一步步,悠远绵长,如一段天上人间的旅程——自己和他,不止隔着一个亡了的燕国!而且隔着一个大神!

甚至,隔着一个罗迦!

却说林贤妃自从得知立政殿有神秘女子后,简直如坐针毡,哪里能静得下心来啊?她左思右想,天天派出茹芸打听,可是,高淼似是发觉了什么,重重惩罚了小红一顿,便什么消息都问不出来了。再问时,只说那个神秘女子已经走了,但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走,也都一无所知。

罗迦弄得如此神秘,林贤妃更是没了主意,便加紧和左淑妃,张婕妤等宠妃的走动,也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就在这时,却等来确切的消息,罗迦已经亲自派人去李将军府邸提亲。李将军正在路上,她的夫人已经做主,欣然同意了这门亲事。

简直如一个晴天霹雳,这一切,都越来越不可掌控了。

这一日,她便亲自来立政殿,送来罗迦最喜欢的绿豆酥。

罗迦正在批阅奏折,见林贤妃上门,有几分高兴,说道:“朕正有事找爱妃帮忙。”

她故作欣喜:“陛下有何要事?”

罗迦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太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是李大将军的千金?”

“正是。”

“臣妾能出什么力气?”

亲自派人去提亲

“爱妃也知道,太子的生母死得早。唉……”他叹息一声,毕竟是最初的结发夫妻,不可能毫无惦念。“现在太子即将大婚,他身子虚弱,本来就耽误了,也没个主心骨给他张罗,还得劳烦爱妃多多费心……”

“陛下说哪里话?这是臣妾的本份。太子虽然不是臣妾亲生,但臣妾自来视他为亲生。陛下如果不嫌弃,臣妾一定尽心尽力,让太子殿下的婚礼,变成我北国的第一盛典。”

“太子生性俭朴,但用不着那么奢侈,只要过得去,让天下人知道朕没有薄待这个儿子也就是了。”

“臣妾一定竭尽所能,让皇家的婚礼体面。”

“还是爱妃能替朕分忧啊!”他有些感慨,忽然说,“爱妃跟着朕这么多年了,今天,大家都老了……”

她眼圈一红:“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何言老字?臣妾才是老了,容貌老去,真是在陛下面前自惭形秽呢。”

“爱妃一点也不显老!你陪了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后宫,你也操心这么多年了。等太子的婚事一了,朕也该给你一个交代了。”

林贤妃心里一跳,皇帝此话何意?可是要立自己为皇后了?她又惊又喜,立即跪谢:“臣妾谢过陛下,臣妾无论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决无丝毫怨言。”

“你先去忙吧。朕再看完这些折子。”

“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

林贤妃回到椒云宫,只见儿子早已等候。

她屏退众人,母子进了密室。太子赶紧问:“母妃,情况如何?太子真要大婚了?”

“对。你父皇说,已经定下了李大小姐,还是他亲自派人去提亲的。”

果然如此。三王子怒不可遏,一掌就拍在桌子上:“父皇竟然偏心至此。想当初,我就是想娶乙浑的那个丑女儿,他也漠不关心,还是母妃你多方设法……他根本没把我当成一个儿子!”

无毒不丈夫

林贤妃见儿子目露凶光,微微有些惊讶。她在宫里苦熬多年,博尽贤惠的名声,如今,方等到罗迦的暗示可能立自己为皇后了,想法自然就和儿子稍稍不同了。

她试探性地说:“你父皇暗示,有可能立我为皇后。”

儿子的不以为然让她微微不悦,哪个女人不想做皇后?

三王子冷笑一声:“母妃,你就算做了皇后,太子登基会立你为皇太后么?别忘了,他的病情若能痊愈,就能找出症结。如果找出了症结,你想想,他不追究么?现在有父皇,他还顾忌三分。如果父皇不在了,我们母子的命运会如何?”

林贤妃慌了手脚:“儿子,你说该怎么办?”

三皇子眼里闪过一丝阴毒之色:“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她一惊:“儿子,你可不能乱来。”

“我不会乱来。可是,我总得明白,到底是哪个家伙老是坏我们的好事。母妃,难道你一点消息也没有?”

“没有。你父皇严禁任何人靠近东宫。”

“所以,里面更有猫腻。母妃,我一定要找出其中的猫腻。”

“皇儿,你可千万要小心。”

林贤妃看着儿子气冲冲地离去,心里隐隐不安,却更是愤恨。同样是罗迦的儿子,同样是儿子的婚事。现在太子大操大办,自己明明气得要死,却还不得不尽心尽力地替他张罗,真是没天理。

这一夜,下起了秋雨。

一层秋雨一层凉。虽然是深秋,但是北国的气候,已经如冬天了,寒风刺骨。罗迦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最怕的就是这种阴雨天气。

床头上还有两根灸条,芳菲没考完就赌气走了。他苦笑一声,要这个小东西帮忙,今后只怕难如登天了。

他折腾半晌,沉沉睡去。不管如何,接下来的头等大事,就是得把儿子的婚事给办了。

这是你母亲的陪嫁

第二日一早,太子府就迎来了它的热闹和繁华。

都是送礼的府库礼官。带来许多绫罗绸缎,绢花布匹,崭新的宫灯……装修太子府是个浩大的工程,太子大婚,那可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

这时,底下人等才知道太子定亲了。小道消息流传得很快,那是李大将军的千金。

罗迦亲自替儿子送来一对如意。这时,儿子的态度已经很平静了。他自然知道,显然是高太傅的劝说起了作用。这个儿子,终究还是不会令自己失望的。

他拿着如意:“儿子,这是你母亲的陪嫁。现在该给你了。”

“冯姑娘呢?她怎么不在?”

太子支吾道:“她这些天有些不舒服。”

“哦?哪里不舒服了?来人,请冯姑娘。”

一会儿,芳菲低着头进来,站在一边。今早,礼官送来那些东西,她就明白了,太子的婚事,已成定局。

罗迦见她垂头不语,和颜悦色问:“冯姑娘,太子的病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她的声音死板板的:“不知道,我没法精确到哪一天。”

“冯姑娘,你是通灵道长的高足,可要尽心尽力,不要砸了你北武当的牌子!”

她愤怒地看他一眼,移开目光。北武当,北武当关自己毛的事啊。

太子看着她,心有不忍,他当然知道芳菲的心事,这些天,他根本不敢靠近她,也不敢对她说什么。他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在此时召她问话,此时,并非恰当的时机,难道不是么?

“父皇,冯姑娘已经尽力了……”

罗迦见儿子替芳菲说话,就更是不悦,却依旧和颜悦色:“冯姑娘,朕也不是责备你。只是,太子身子,国之大事。一点也马虎不能,越早康复越好。你和太子,不论君臣,也算得一朋友,难道你不希望他早日生下我北国的继承人?”

她是他的妻子!

罗迦,如此冠冕堂皇。

“我本来就在尽力!”

“好,朕相信你。对了,冯姑娘,太子大婚,你该算一个最大的功臣。朕一定会大大赏赐你……”

她忽然问:“你会赏赐我什么?”

“只要太子痊愈,朕就记你一功。冯姑娘,到时,朕允许你提一个条件,在合理范围内赏赐你。”

“好,我记下了。”

罗迦面色更是和缓,拿着那对如意:“冯姑娘,这是太子母亲的陪嫁,现在,也该传给他的太子妃了,你看漂不漂亮?”

她看着那对同心玉如意,心如刀割。忽然明白,罗迦根本不是问病情,而是借此警告自己——要彻底斩断自己的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