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想马上跑出去看个究竟,可是,又不敢。她只看到阿当祭司阻拦了皇后的前路。这一刻,她反而不敢再看下去了。宫廷里,有些秘密,知道了反而不是好事。

自己威胁皇后不成,说不定反而会为自己招灾。

距离太远,完全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却见两名侍卫已经捉住了阿当祭司。她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皇后,她好生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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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敢捉阿当祭司!

这个女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她在皇宫嚣张惯了,难道现在也要嚣张?对神殿也敢如此不敬?难道她不知道阿当祭司在北国是什么地位?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皇后这是要灭口——杀人灭口!

肯定是阿当祭司发现了她的身份,就要杀人灭口了。

难道她不怕遭天谴?

她紧紧靠着大树,腿才不能软下去,然后,看着皇后走远。回头,四周空荡荡的,一惊,盛宴应该已经开始了,自己要是躲藏着不露面,岂不是很奇怪?

她赶紧从侧门进去。

一进去,立即迎到太子妃的目光。

却说皇后这一出去,李玉屏立即安排膳食,吩咐开宴。

所有人都十分惊讶,为何皇后忽然走了,却是太子妃开宴?这简直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可是,几位老宫人一吩咐,张娘娘已经尽职尽责地站在太子妃身边,表明她盛宴女主人的地位,无可非议。一些老妃嫔明知不对劲,可是,太子妃也是未来的皇后,谁愿意得罪她?因此,都不吱声。

李玉屏从未主持过这么大的场面,而且于理不合,却又不敢推辞,她看了一下台下,整个殿内,妃嫔们,女眷们的目光都非常奇怪,显然是在惊疑,为何突然变了天?

她正要说什么,却见左淑妃慌慌张张地从侧门进来,就更是狐疑。

今天,为什么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怪怪的?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都各自避开,竟然都十分慌乱。

李玉屏心里也十分慌乱,却沉住气:“皇后娘娘忽然头疼难忍,不得不回去诊治,各位,盛宴开始……”

左淑妃情知有异,皇后明明祭祀的时候还是精神百倍,为何眨眼之间就“头疼”起来?她最知芳菲的身世,又见到阿当祭司突然出现,皇后忽然离去,心想,莫不是她“心病”发作,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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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在祭祀的时候,是该心虚的!

她都是祭品,却来祭祀别人!

她心里恨得出奇,可是,这个时候,又敢说什么呢?只冷笑一声:“皇后因何生病?”

李玉屏见她发难,淡淡道:“皇后身子不舒服,这非我等能管的。左淑妃娘娘关心皇后,不妨宴席之后,自己去探望。”

左淑妃见她这番话软中带硬,知道她和皇后是一党的,过从十分亲密,当下,不想跟她纠结,便住了口。

她又问:“难道不等陛下了?”

这倒是一个问题,现在皇后走了,便是左淑妃最大,按理说,该是她主持,可是,当时的情况下,芳菲根本就考虑不到那么多,匆匆忙忙地,只求脱身而已,自然就交给最信任的李玉屏了!

左淑妃见是李玉屏夺了机会,更是对芳菲恨到极点,竟然在这个时候,也不肯给自己机会。因此,故意刁难,便一再地提出问题,就是不肯让盛宴顺利举行。

“皇后娘娘就是为了等陛下才出去的,太子妃,现在我们是否应该等等陛下?陛下在主殿的祭祀,早该结束了,按理说,陛下该到了……”

李玉屏见她又提出这个问题,更是焦虑。

张娘娘使了个眼色。

李玉屏强自镇定:“陛下在主殿祭祀,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来人……”她面向门口,对着当值的御膳房主厨,大声道,“素宴开始。”

宴席开始!

左淑妃再也没法说什么。

其他人见左淑妃偃旗息鼓,又能说什么呢?都闭了嘴。

这时,宴席开始络绎不绝的上来,凉菜,热菜,春日的椿芽,各种平素见也不曾见到的奇怪的野菜,一些北武当带回来的苹果,经过一个冬天的特殊储存。还有来自北武当的一种特殊的蔬菜,土豆。

天要亡我5

这种土豆,大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入的了。但是,在北武当却采取了一种特殊的种植方法,就是开垦大片的田地,然后在两边开掘大湖。太阳白天直射下来时,湖水的温度就升高。基本比地面升高20摄氏度,到了晚上,湖水散发出的热量,便灌溉到庄稼四周,以免庄稼被冻死。

因为这样的“高科技”,当地的作物产量很高,也供应着北国皇宫大量的粮食。

这些,本是芳菲精心挑选用作素宴,而且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可是,此刻她完全无法参与。

女眷们看着如此丰盛的盛宴,可是,一个个却没有主心骨似的,顿时食不知味,虽然没有硝烟,但是,大家都明白,一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左淑妃见众人如此,不时又看李玉屏的表情。李玉屏虽然已经尽力装作很镇定了,可是,她也担忧着发生了什么意外,完全是食不知味,有一次,手一发抖,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大祭司!

一定是大祭司发现皇后的身份了!

左淑妃却因为这一发现,而心急火燎,再也吃不下去,几乎要擅自出去,可还是耐着性子,只等宴席结束,马上去解开谜团。

巨大的一颗针松下面,张婕妤不经意地拿着一支红梅。小翠气喘吁吁地跑来:“娘娘……”

她急不可耐,“陛下去慈宁宫没有?”

“没有!奴婢远远地看到,一个祭司模样的人在跟皇后讲话……”

张婕妤大喜过望,按照小翠的形容,那是阿当祭司!是阿当祭司!她这些日子,对神殿的所有服饰礼仪都下过功夫,一听,便明白了。

阿当祭司来了,证明大祭司已经开始行动了。

她狂喜,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翠:“你慌什么,慢慢讲。”

“可是,皇后貌似不耐烦,下令将那个祭司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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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把那个人抓了起来,两人仿佛爆发了很激烈的争吵,然后,皇后就令人抓了他……”

张婕妤面色大变,这一招,真真是她绝对料不到的。

阿当祭司肯定是撞破了皇后的身份,在那种情况下,皇后怎么敢抓人?阿当祭司可是神殿的二把手啊!她和左淑妃是同样的想法,皇后这是杀人灭口!

这个狠毒的女人,如果真的杀了阿当祭司灭口,该怎么办?

她稳住心神:“谁抓的?”

“是皇后的两名卫士。”

“小翠,你马上出去,再看看……”

“这……”小翠好生为难。

“小翠,快去!”

“娘娘,皇后已经出动了御林军,不许任何人走动,奴婢不敢再出去……”

张婕妤惊得不能自已,连御林军都出动了,那死肥球竟敢用军队的力量对抗大祭司?陛下明明就不在,她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调动御林军?

她一个女人,竟然敢如此胡作非为?

张婕妤筹谋多时,为的便是非要芳菲死不可,岂肯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偃旗息鼓?她急不可耐,却又毫无办法,真想马上冲出去。

可是,自己冲出去,一切行为便也暴露了,不行,决不能冲出去。

但是,事到如今,又如何甘心?

她心里一动,忽然问:“皇后往哪里去了?”

“立政殿!”

回立政殿,就要经过琉璃殿——经过琉璃殿花园外面的走道。

仿佛一个机会一闪而过,却又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机会。

张婕妤心烦意乱:“小飘,小翠,你们先下去。对于此事,不许对任何人透露一言半句。”

二人退下,张婕妤一个人悄然来到花园外的一棵树下。看看这里,并非绝佳的藏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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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退下,张婕妤一个人悄然来到花园外的一棵树下。看看这里,并非绝佳的藏身之地。她再往前,那里是一个花棚,是用于旁边那一挂紫藤花架的,现在紫藤花还没长出来,空荡荡的,只残留着一个冬季,四处留下的枯枝败叶。

但是它旁边的那块大石台却形成天然的屏障。

她立即藏身过去,躲藏在那块石台下面。

从这里看去,可以看到任何经过走道的人和物,却不被外面的人所发现。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微风吹过新叶的声音。

她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一股极其强烈的寒意。

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是小牛皮的靴子踩在走道大理石的台面上的声音:踢踏,踢踏!

她非常熟悉这样的声音,这宫里,只有一个女人穿这样的靴子。她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长年累月都像男人一样穿着靴子,随时健步如飞。最难忘的是被捉奸的那一次,她就是那样闯到琉璃殿,陛下听到这靴子的声音,立即吓得魂飞魄散,自己不得不钻到床底下。

旧恨新仇!

她悄然看出去。

那踢踏的声音越来越近。

果然是皇后!

正是皇后!

她跑得几乎连天青色的袍子都要散开了,盘着的发髻也要散乱了。她拼命地跑,上气不接下气。

逃命!

张婕妤忽然想起,原来这就是逃命!这个死肥球,终于怕成了这样。一股喜悦涌上心头,真的是大祭司动手了,不然,她绝不会这样的亡命。她敢抓阿当祭司,可是,她敢抓大祭司么?

她敢么?

陛下都不敢,难道她还敢?

可是,那踢踏声越来越近,张婕妤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过了这一段,就是昭阳殿,然后,就是立政殿!

只要进了立政殿——就算是大祭司,难道他敢去立政殿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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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这死肥球躲进立政殿不出来,大祭司就再也没有办法了。而且,大祭司根本不能在皇宫里长久地停留。神权和王权争斗了这么久。

彼此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互相交错占上风,现在,神权彻底败落。这一次,便是绝地反击的好机会。可是,如果这一次,让那个死肥球跑回了立政殿,大祭司的一切便功亏一篑。

此后,陛下一定会采取措施,彻底堵死这个漏洞。

就算是新雅公主和洁雅公主现身也无法了。

她们根本不可能再有见到皇后的机会了。

自己筹划了这么久的一切也彻底无望了。

不,自己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的心跳得几乎要涌出胸腔,视线里,皇后已经跑进了。皇后满头大汗,袍子的下摆飞扬。因为这个祭祀的袍子很长,下摆是长长地拖在地上的。进场时,曾有两名宫女帮她拖着。现在亡命,却只能自己提着,如此,增加了阻力,跑起来,就更是艰难。

张婕妤甚至能看到她面上的汗水,惊恐的红晕。

她兴奋,又恐惧。

机会,最后的机会。

这里,便是那个死肥球的生死劫!

不行,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阻截她!

一定要让她停留下来。

大祭司肯定马上就要到了!

眼看,皇后就要跑近了,还有一丈远……八尺……五尺……三尺……

张婕妤的手按在一截枯枝上,黑乎乎的青苔,弄脏了她的美丽洁净的裙赏,散发出一股霉烂的腐朽的气息。她躲藏在里面,就如阴沟里的一只老鼠。

踢踏的声音,即将过去!

她忽然灵机一动,伸手一拉,一截枯枝冻的一声倒下去。

仿佛一个蝴蝶效应,整个石台上的枯枝败叶,都在坠落,纷纷扬扬地就掉下去。

芳菲正在奔跑,丝毫也没留意到废弃的高台上,一堆枯枝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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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惊,本能地后退。

可是,速度根本没有那么快,再加上那个笨重的袍子。

一截大的枯枝坠下,她身子一闪,可是,完全躲闪不开,她身子一歪,枯枝重重地砸在她的腿上。

她整个人跌倒在地。

头顶,扑簌簌的枯枝败叶,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埋葬。

疼痛,恐惧,在整个心里交替。

就如当初的楚霸王,江东子弟,十万雄兵,战无不胜,披坚执锐,可是,听到的都是十面埋伏的楚歌;惊心动魄!

时不利兮骓不逝!

非战不利!是天要亡我!

楚霸王是天亡之!

自己呢?

她想,真是天要亡我?

她拼命地提着自己的袍子,可是,那么长的裙摆,已经被彻底压住,根本就托不出来。她伸手,黑乎乎的,腿上一阵灼热,竟然是一把鲜血。原来是被一根枯枝戳破了大腿。

她强行挣扎着,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头一晕,几乎要晕倒过去。

在后面的石台侧面,张婕妤背心紧紧贴着石台,看到这一幕,心里几乎要爆笑出声。那个死肥球,她被这堆枯枝败叶困住,根本无法站起来。

她强忍住笑,大气也不敢一声,生怕被任何人发现了行踪。

然后,只是侧头,细看。

只见枯枝堆里,那个死肥球还在挣扎,就如一头落入陷阱的野兽,狼狈不堪。

估摸着这一段距离,她再也跑不快了,就算是宫人赶来,扶着她,也绝对走不快了,大祭司,还可能追上来。

这时,已经听得远远传来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正是红云的声音:“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芳菲彻底瘫倒在这堆枯枝面前,抬头看着蓝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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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而笑起来,是苦笑,低低地叹息:真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自己这一下,还能逃得了么?

她下意识地四处看看,风那么静,四周那么静,这堆枯枝,只是没堆好,恰恰掉下来而已。

难道真是自己违背了天意,要遭遇天谴?那个可怕的大神,是否在天上,在云端,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施加着可怕的诅咒,绝不要任何人违逆于他?

就如一头羔羊,必须匍匐在上帝的脚下?

不,自己绝不匍匐在命运的脚下!

她艰难地转身,看着立政殿的方向。

不远了,过了昭阳殿,再往前,就是立政殿了。

昭阳殿本是皇后的居处,距离立政殿最近。可是,这么近的距离,自己竟然倒在生死之门边!

眼前,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她想,莫非大神真的在天有灵?

莫非大神真的在凶恶地,残暴地盯着自己!

是他的祭品,就一辈子是他的!

躲得了初一,藏不了十五!

这是命!

可怕的命运!

主殿。

冗长的封赏仪式终于完成。就连四品级别的官员也封赏完毕。在座诸人,几乎都有封赏。所有人都感到奇怪,但是,大多数人,也感到兴奋,毕竟,谁不愿意凭空得到一份赏赐?

再也无可封赏了。

罗迦终于停下,看看,高淼早已离开,估摸着时间,应该一切都办得妥妥帖贴了。

他看看四周,大祭司,拉法上人,乙浑等都还在。只是大祭司黑瘦的脸上露出越来越愤怒的神情,几乎不加掩饰。

他苦笑一声,暗暗地。

太子也苦笑一声,一挥手,竟然甩出一把冷汗。高淼,真的会将一切都办妥了吧?这么长的时间,高淼是老宫人,太监总管,也是老狐狸,轮到权谋,不在在座诸位权臣之下。没有他办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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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一口气。

也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头上戴着高高的青铜的冠冕,泛着古旧的淡红色的光芒。他也是赤着足,踏在地上,吸收着天地的灵气。他的目光炯炯,里面仿佛一股青色的火焰在慢慢地沸腾,燃烧!

等待,如此冗长地等待!

他毕生没有受过这样的折腾!

可是,在陛下面前,他又只能如此!

遥想当年的辉煌,就算陛下,也不敢如此!

心里,便更急于破译那个秘密——那个重振神权的秘密!

太阳太大,已经照得他一身的重重的冠冕发烫,再也呆不下去了。

罗迦一挥手,礼官大声道:“祭祀天地祖宗,礼毕!”

众人便按照秩序和官阶,皆大欢喜地退场。

在外面,也有素席等着他们。

“太子,这场宴席,就你主持了。”

“儿臣遵命!”

大祭司转动着胸前的黑色的骨头项链,黑色的袍子一层又一层,在太阳下泛着金黄的光芒。

“陛下!封赏完毕,该去慈宁宫了吧?”

罗迦哈哈大笑:“有劳大祭司久等了,真是罪过罪过。走,朕亲自陪大祭司前去!只希望,为时不晚。”

“不晚!本祭司推算的良辰吉时,这才开始!”

他说完,大踏步就往前面走。

罗迦看看后面。

乙浑还站在原地,弓着腰,供着手,面不改色的样子。

太子上前:“拉法上人,请吧,宴席要开始了。”

拉法上人却摇摇头:“谢太子,我也要去参拜圣母。”

罗迦的目光过处,忽然发现陆续退下的神职人员里,竟然少了一人。

阿当祭司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