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有你7

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天已经黑了,罗迦的鼾声还很沉。她就坐在黑暗里看着他。

清醒了,就回到最现实的问题了。三天后,陛下就要御驾亲征了。

这一次的亲征,不同以往。他可以确定什么时候走,可是,能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么?

回来!

尤其是他的那种心态。

对待外敌,可以毫不犹豫。

而对待内敌——尤其是自己的儿子。

尤其是那种宿命论的影响。

几乎让他在很短时间内迅速的憔悴。

心态上的颓废和紧张,最容易导致抉择和判断的失误。

可是,这一次,就连芳菲也没有办法消除他的这种紧张。

这是心病——三皇子不死,心病不除。

也或许——是罗迦陛下不死,心病不除。

她想到此,心里一震。

也不知为何,从未想过罗迦竟然会死。

他是那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会死呢?

他是那么凶残的一个人,征战杀伐,令敌人闻风丧胆,怎会死呢?

他甚至血洗神殿,胆大妄为,他怎会死呢?

对对对,他绝不会死。

他就是一个恶魔,恶魔是从不会轻易死掉的。

好人才会死掉。

这时,才看到他的手臂动了一下,掀开了被子。

她站起身,想去给他盖好。

刚要起身,他开口,迷迷糊糊的,十分温和:“小东西。”

“嘻嘻,陛下,你在打鼾。”

“胡说,朕怎会打鼾?朕睡觉从不打鼾的……”

“你还想狡辩?我一直听着的,跟打雷似的。”

“为什么朕自己从没听到过?”

“小东西,你是替朕值守么?”

她笑嘻嘻的,声音带了昔日的娇嗔:“哼,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叫我值守?”

幸好有你8

他在黑暗里听着那么熟悉的对白。黑暗中,椅子上的少女,盘腿而坐。他想起昔日那小木屋里的少女,坐在角落里。抱着膝头,在半夜里嘤嘤嗡嗡地哭。因为自己霸占了她唯一的床,她只能坐在地上,又害怕自己抓住她会烧死她,一直地恸哭。

现在,她终于不怕了。

他甚至还能看到她脸上那种盈盈的笑意。

在黑夜里,那么清晰。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小东西,你冷么?”

“不冷。”

“坐在椅子上,腿不会酸么?”

“酸也要替你值守呀。”

“过来。”

她乖乖地站起来,又坐下去:“不,我替你守着,陛下,你睡吧。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偷懒的。”

他笑起来,在黑夜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声息。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认为你不是新雅的妹妹?……甚至在神殿的时候,也要阻挠你和新雅、洁雅相认么?”

“因为朕希望,你没有姐妹。”

“…………”

“朕希望你没有姐妹,没有父母,没有任何一个亲人……”

“只有这样,你才会真正属于朕一个人。你只有朕,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以前,朕一直这样希望……你才会乖乖的,听朕一个人的话,永远也不离开……”他的声音里微微的惆怅,“芳菲,你觉得遗憾么?”

好半晌,没有回答。

芳菲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方向。看着他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陛下,其实,新雅真的并不是我的姐妹。”

她淡淡的:“后来,我去看新雅的时候,偷偷地滴血认亲。我和她们,决不是真正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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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有你9

“后来,我去看新雅的时候,偷偷地滴血认亲。我和她们,决不是真正的姐妹!”

心里却同时一抖。她知道。她竟然一切早已知道。

她站起来,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脸上。

“陛下……我本来就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感觉到她脸上传来的温暖,他竟然掉下泪来。

“陛下,我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你一个……真正只有你一个……”

他不语,只是紧紧地搂住她。

从未这么用力地搂住她。

“陛下,我跟你一起去亲征好不好?”

他没有做声。

她的声音里满是热切,充满了强烈的期待,一点也不想离开他。

战争也好,女人也罢。

自己只是不愿意离开他,无论如何都不想。

“我可以穿成男装,我会骑马。陛下,我绝不会拖累你的……我只是呆在你身边就行了……”

他只是摇头。她没有见过战争的场面。

北国的军队,是一种重骑兵部队,带装甲和马镫的部队。

而齐国人主要的却是长枪阵,辅之以轻骑兵。长弓能射到二百米到三百米。

当重骑兵跑起来的,那是真正的千里奔袭,席卷的烟尘,强烈的奔走,别说一个女人,就是一般体质稍弱的人,都受不了。

所以,北国立国这么多年,为了防止猛悍的鲜卑人体质衰弱,每年就算是王孙公子,都必须举行千里拉练。

否则,根本不足以应付那种重骑兵的场景。

祖先们立下这个规矩,就是怕他们在纸醉金迷里倒下,变成了四体不勤的软脚虾。所以,就算是王公大臣,也必须随时参与运动,就算在平城的时候,也要尽量保持不让自己长得太胖,否则,根本不可能在战马上驰骋纵横。

幸好有你10

罗迦征战这么多年,自己本身就是一名出色的重骑兵战士。在他的父皇被庶兄杀掉的那些年,他还是年少,就率人南征北战,在极其炎热的沙漠,在极其寒冷的冰雪里,一遇到厮杀,便会像老鼠一般,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都会撑住。

这些,是一个女人根本无法胜任的。

因为女人有许多天性的不便。

就算北国女人较之南朝女人粗犷豪放,力气大得多,也是没法真正适应战争的。

除非是那种从小习武之人。

尤其是芳菲这样的体型,体质。

一个娇弱的女人,两次难产,流产,怎么可能经得起这样可怕的颠簸?

别说骑马,光是那一身护体的兜鍪一上身,她估计就站不稳了。

不是不想她在身边,而是她根本就不可能在身边。

他摇头,再摇头。

芳菲的眼里渐渐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罗迦反而平静下来。

自己连儿子都不愿意让他背负那样的命运轮回,难道还要牺牲她么?不,她是局外人,更不会让她参与进去。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小东西,你乖乖地在皇宫等着我。等我凯旋了,给你带许多好东西回来。”

她在黑暗里,悄无声息。

心里却一阵一阵地恐惧。

“小东西,你忘了朕是何等厉害了?齐国人怎会是朕的对手?朕不出一个月就会把他们全部驱逐。你放心,朕回来的时候,北国就完全安定了,那时,才带你去游山玩水。芳菲,我们还要生一个小女儿的,你忘了?”

芳菲贴在他的胸口,忽然笑起来:“好,陛下,我就等着你。”

另一种灼热却袭上心头。

仿佛是要获得彻底的放松。

她无声地依偎上去。

幸好有你11

烈焰红唇,黑夜燃烧。

忽然就那么急迫,如久违的新婚夫妻。

可是,这一次,她却再也做不了主动了。她就如一只软弱的小猫咪,只能微微地喘息,一切,都变成了他在主导。

他还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自己主导一切。

她咯咯地笑起来。

他也笑起来。

黑夜里,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仿佛将一切的不祥和阴影,统统都驱赶了,赶得很远很远。

罗迦三天后就出征了。

护驾的御林军就停在立政殿外面长长的走道上。

芳菲忽然想起那一次去神殿的马车,金碧辉煌,那么多法架,仪仗队。特殊训练的仪仗队的马匹,走得踢踏踢踏,分毫不差,那么优美。

但是,这一次不是走秀。

不再是显示皇家气派了。

所有的仪仗队全部换成了重骑兵。

需要的是荷枪实弹的对决,而非显示气派的花架子。

领头的,赫然是魏晨。

他总是那么神秘。他不像御林军的统领张杰,随时会出现。

芳菲觉得,魏晨其实是那么神出鬼没的。

是陛下的灰衣甲士。

这是灰衣甲士的第一次全体出动。所有人都是厚厚的兜鍪,在寒冬里,闪烁着银光,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就要身着这样的服饰,千里奔袭。

跟李将军的大部队汇合,斩杀敌人。

罗迦也骑在马背上。

是他生平最喜欢的那匹赤兔马。本来也是芳菲很喜欢的。但是,这一次,却执意让他骑着。

而她,就站在宫门外,一身盛装,扬起头看他。

看他高高在上地坐在马背上,一身戎装,就像她小时候见过的一样:就像他28岁一样,头上戴着北国特色的,高高的王冠,上面插了绿咬绢的长长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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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对决1

就像一个远古而来的王。

那让她想起很古老的那些英雄年代,比如伏羲的年代,比如黄帝大战蚩尤。上古的时候,古人们都用石器木箭,没有兵刃。热烈奔放的蚩尤部落,在某一个特殊的场合,忽然发现了一个宝藏——那是远古时候的一个铜矿。他们冶炼青铜,铸造了许多面具,打造成锋利的青铜兵刃,青铜面具和铠甲。穿在身上,每每对战的时候,其他部落都是石器木器,砍在他们的青铜面具和铠甲上,毫发无损;反之,他们锋利的青铜到刀戈砍在敌人身上时,这些血肉之躯却是一刀一个地倒下,所以战无不胜。

就连炎帝也被他们打败了。

那个时候的蚩尤,是多么威风。

那个珍贵的铜矿,也是真正的宝藏。

可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自来就有它的道理。

但是,这种重装甲骑兵的装甲很重,就算是蚩尤时代力大无穷的猛士,如果一个骑士从马上摔下来,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是站不起来的。

要攻击他们,就必然先要找到这个阵型的漏洞。

这些青铜器,经过长远年代的改良,现在已经变成了更为先进的铁甲兜鍪。不再那么笨重,通过冲锋产生的速度、动量对敌人阵地制造压制性的突破,主要用途是冲毁敌人阵形,打击敌人士气的超级骑兵、人肉坦克。

这种“人肉坦克”号称铁浮屠。不仅人有人甲,连战马也全副披挂,一个骑兵就好像是一座高大的战神雕像,当他们推进的时候,就好像钢铁的城墙迎面压来。

目的是为了摧毁敌人的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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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对决2

在冷兵器时代,稳固的阵形是确保胜利的基础,高昂的士气是取胜的关键,一旦破坏了敌人的心理平衡和组织基础,就相当于获得了胜利,所以,重装甲骑兵曾经是一个最昂贵最重要也最荣耀的兵种。

重装甲骑兵的战马只用来战斗,平常行军以及负载其他战斗和生活用具要靠扈从和其他马匹。一个骑士如果没有两名以上的扈从就会感到生存的不便,连上下马、换马、穿盔甲都不能顺利完成。

少量能够单枪匹马重装冲锋的,一般都是本族极其强大的英雄,他们的马也应该是体力超群的良马。

芳菲一看到这个阵势,就明白为什么罗迦坚决不许自己随行了。

罗迦本人也曾经是可以单枪匹马,重装上阵的英雄。

但是,在他现在的年岁,也是不敢轻易穿上那么笨重的铠甲冲锋陷阵了。最初芳菲看到人群里那密密匝匝的兜鍪,还以为大家都这么穿,结果看去,只有前面两排人马才是这么穿的——也是一种出征之前的仪仗队。

其他全是轻骑兵。

她恍然大悟,如果出征之前就重甲,那么,不等到了敌阵,战士和战马都累垮了。重装甲骑兵在行军的时候一般不会装甲,一方面是骑士自己受不了,另一方面是尽量的爱惜战马,以便能够在冲锋的时候获得最好的效果,也是为了在冲锋结束后能够还有足够的马力逃回来。

现在,一切人等,都是轻装上阵。

那才是真正的千里奔袭。

这是她第一次确切地了解到战争的第一幕。还在入门阶段。也才明白,北国,是这么作战的。

父子对决3

而罗迦陛下,就那么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好奇地东张西望。

眼里没有寻常女子的害怕和眼泪,有的只是新奇。

忽然想起她生病的时候,每天每夜,都要拉着自己的手臂才能入睡。

现在,反倒是不怕了么?

也许是她的那么一身的浓妆——那是非常盛大的皇后的礼服,是层层叠叠的钿钗礼衣。领口衮着淡红色的花边,更衬得她面白如玉,白里又透出一抹亮丽的红。

这红妆,这铁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迦忽然笑起来。

是豪迈的大笑。

心里那么放松。

芳菲也笑起来,是那种婉约细致的笑。

那么温和。

她慢慢地走过去,身姿轻盈,站在雪地上,如一只小鹿,仰着脸,“陛下,你就像远古的伏羲大神……”

他微笑着,故意说:“皇后,你不是说伏羲是女神么?”

她笑得吃吃的:“你这样很威风,所以我才想起伏羲大神嘛。管他是男是女呢。我认为你这样很好看就是了。你记住啊,早点回来,我们还要去洛阳。”

罗迦心里一震,立即明白她说“伏羲”的意思。

华夏共祖,这才是北国最伟大的人物。

区区一个三皇子,不值得太过在意。

她要自己早早回来,进军洛阳。

这才是北国的大业。

他用力地点头:“好,皇后,你等着,朕早早回来。”

“嗯。人家都说,洛阳的春天,繁花似锦,美女如云,才子云集天下,富商不计其数……陛下,我真的想去看看。冬天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春天就快到了。”

忽然想到,那样的繁花似锦,如果取一朵牡丹插在伊人鬓发,那是怎样的胜景?

他笑起来:“洛阳,真是个好地方啊!闻名不如见面。朕一定赶在春天回来,陪你去洛阳。”

父子对决4

芳菲这才真正无忧无虑地笑起来。

罗迦仔细地看她,她笑的时候,是眼角微微地向上翘一点,嘴唇微微裂开,就显得特别的俏皮,充满了一种青春的生机,完全消失了她昔日的苍白。

这是罗迦最喜欢看到的她的样子。

在宫门外,是迎面而来的太子。

太子跪在地上,向父皇请安。

罗迦依旧满面笑容:“皇儿,平身。”

父子俩的距离很近。

反而是芳菲隔得远了一点。

罗迦压低了声音:“皇儿,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你都要善待皇后。”

太子心里一抖。

“皇后,她吃了许多苦。朕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她。见她如见朕。”

芳菲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只能看到罗迦满面的笑容。

她很是好奇,陛下这是在说什么呢?为什么不让自己听到呢?

这时,罗迦一挥手,队伍开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