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么?”芳菲咬着嘴唇,声音低了下去:“陛下,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就是那次争吵之后,就觉得自己跟太子疏远了,彼此之间,不再能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了……”

“皇儿,他是不是骂了你什么很过分的话?”

太子和皇后的隐情7

“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起了……反正,吵架嘛,当然什么都骂了……嘻嘻嘻……”她忽然笑起来,“陛下,以前你跟我吵架,还动不动就骂我那个啥呢……”

罗迦面上一红,想起以前自己好几次骂她“亡国贱种”——就因为这样,自己跟她曾经决裂到了差点形同陌路的地步。

尤其是她难产的那一次——自己一掌下去!孩子就没有了!

夫妻之间争吵起来,一处理不合适,彼此就翻旧账,弄得跟仇人似的,更何况其他人!吵起来,那是谁也不认谁的。

不知为何浮起那个孩子紫色的面孔,在襁褓里没了温度的身子,此时想起来,竟然是那么心碎的感觉。

难道皇儿也是如此骂她?

难怪她一直耿耿于怀,怎么都不肯原谅了。

他心里一酸,伸手搂住她:“傻东西,朕再也不会骂你了。”

“嘻嘻,我知道啦。谅你也不敢再骂我了,再骂我的话,我就不给你做苹果干炖獐子肉了,也不服侍你了,嘻嘻……”

罗迦见她柔顺如一只小猫咪一般,他提着的心情,此时已经放松了大半,几乎是贴着她的嘴唇在说话,柔声道:“小东西,朕这一辈子征战,从来都没有在战场上,还能享受到这样的温存。幸好,朕有你……幸好啊……朕这一生,也算是足了……”

芳菲也搂着他,看他这些日子明显的憔悴,焦虑,苍老。

“陛下,我今天要把你打扮得很帅……”

“有多帅?”

芳菲笑嘻嘻的就跳下床,打开一个箱子,拿出一套衣服:“陛下,你看,好不好看?”

罗迦一看就傻眼了。

但见这套衣服,明显是魏晋的时候,汉人的装束——峨冠博带,长袖宽服。而那帽子,显得特别有样式,一看,就令人想起传说中的屈原。

太子和皇后的隐情8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衣沧狼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这就是说:我把帽子戴得高高正正的,我把佩带结得参差而飘逸,佩着五彩缤纷的华丽服饰,散发出一阵阵芳香。人们各有自己的爱好,而我独爱好修饰并习以为常。我采集荷花为衣,收集芙蓉做衣裳。

(PS:古代衣裳是分开的,上曰衣,下曰裳(特指裙子)。《诗经?邶风?绿衣》:“绿衣黄裳。”《毛传》:“上曰衣,下曰裳。”最早的时候,古人们无论男女,下身穿的是一种类似裙子一样的“裳”。)

罗迦的祖辈都是胡人,自来穿的是盘领、紧身窄袖、合身的短衫,瘦长裙这些与汉服大异其趣的装束。

因为游牧民族的生活,这样才能便于骑射。

甚至少数民族的女子也是这般着装,为的便是便于干活。

几曾穿过这样的汉服?

“小东西,你这是要干嘛?”

“哈哈哈,陛下,你可知道,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是青州了?这是中原大地了。既然,北国是昌意子孙,到了中原,岂可不效法黄帝、屈原、孔孟之道?哈哈哈啊,你穿这个衣服我看看,我在路上看到有汉人书生这么穿,觉得蛮好看的……你还记得伏羲大神穿的那身燕尾服吧?多好看啊,来,你穿上我看看……”

她一边说话,一边七手八脚地就把衣服往罗迦身上套。

罗迦哪里反抗得了?

太子和皇后的隐情9

而且,也不想反抗。

不一会儿,但见对面的青铜镜里,一个翩翩公子就出来了。

这身衣服,颜色鲜艳、华丽,式样十分新颖,外面是绢、纱等丝织品为面料,内里衬着的是罗,着身显得轻薄、柔软、飘逸;呈现出对龙对凤纹绣浅黄色的花纹。

罗迦正手脚没处放,忽然听得一声抿嘴偷笑:“呀,陛下,你好帅。”

罗迦真真是哭笑不得。

“傻东西,这样穿着又什么好的?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

“偶尔换一下心情嘛,不也很好玩的么?”

她嘟嘟囔囔的。

罗迦很是好奇:“小东西,你准备了这个要朕换,你自己干嘛不换?”

芳菲神秘一笑,“陛下。你等着。”

“等着干嘛?”

“我去拿一个好东西给你看。”

“什么好东西?”

“你等着,不要问嘛。一会儿就好了。”

罗迦只好等着,但见她已经一溜烟地去了隔壁。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得咚咚的敲门声。

罗迦想,这个小东西,还弄什么玄虚?

虚掩的门开了。一个人,袅袅地进来,一股素淡的香风,仿佛夜里开放的睡莲。

这下,罗迦才真是睁大了眼睛。

但见对面的女子,再也不是北国时的瘦长裙。而是一身裁剪非常得当的南朝女装,身姿窈窕,飘带轻盈,袖口一支淡红色的荷花,行走起来,袅娜轻盈,真真如一只刚从花园里跑出来的梅花鹿。尤其是对上她目光的一刹那,罗迦简直有点儿心跳的感觉——

但见那双明眸,大而黑,仿佛是一个剔透的黑葡萄,在水银里徜徉。

每每这样看来,便是直直的,仿佛一种华彩在流动。

那么明亮,那么晶莹。

太子和皇后的隐情10

尤其是那种风韵!

罗迦并非没有见过南朝女子的装束,比如张婕妤,比如小怜,她们在皇宫里的时候,有时歌舞的时候,便会穿了南朝的仕女装束,这也是当初吸引罗迦的新鲜手段。

以至于,在皇宫里见惯了比牛还壮的北国女子之后,她们才会那么迅速得宠。

但是,芳菲这一身衣服,来自青州。

比当初张婕妤的还地道。

而且,更不同的是她穿上的那种气势。

罗迦忽然想起她说伏羲大神是女人,女娲等时的气势……仿佛她是一个一万年之前的典型的华夏之人……一个华夏女人!

他也不知道,此时为何心里忽然起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美丽,却更是一种气场!

张婕妤等昔日曾表现出的那一点点的南朝风情,竟然变得是那么的东施效颦。

“陛下,我这样好看么?”

“哈哈哈……小东西,亏你想得出来,你这个样子……哈哈哈……”

她咬着嘴唇:“哼,陛下,你觉得不好看?”

“好看,好看……都老夫老妻了……啊,朕还有点心跳,哈哈哈……”

她这才转嗔为喜,这时,手里竟然拿了一只胡笳。

“陛下,我学会了一只曲子,我吹给你听。”

“行行行。”

穿汉服,吹胡笳。

倒是一种新奇的搭配。

罗迦怡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但见她拿了胡笳,那是一曲很轻快的曲子,完全消失了苍凉的味道。她吹得还有点青涩,也谈不上什么技巧,倒也甚是悠扬动听。

一曲完了,罗迦欣然大笑,但觉心情不知不觉之间,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才抱着头,仰靠在椅子上,“皇后,等朕再休息几天,就去攻打齐国。”

太子和皇后的隐情11

芳菲见他轻松了,自己也轻松了不少,笑嘻嘻的:“陛下,齐国能打下来么?”

“能。但是,打下来容易,要治理就很难。对于这一大片土地,朕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到底是如李奕那般屯田,还是分给鲜卑贵族?”

芳菲听得仔细。

按照昔日的惯例,每打下一个城池,往往就是鲜卑贵族们圈地占田,各自为阵的时候。这一次,陛下能够先提出这个问题,足见,他已经先有了考虑。

“陛下,现在青州在中原腹地。如果攻下了这一带后,我们又会增加几十上百万人口。这么多人口,如果全部沦为鲜卑贵族的奴隶,我认为是非常不恰当的。”

“哦?皇后,你有什么看法?”

这时,芳菲才拿出李奕的那份谏议书,正是有关均田制,三长制等等改革的初步设想。罗迦见她竟然早有准备,很是意外,拿过来一看。

这一看,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

他反反复复地看了两三遍,才问:“皇后,这是哪里来的?”

“是李奕献上的。他在封地,考察了周边的许多农民,对民情最是熟悉不过,所以,提出了这样一份谏议书……”

罗迦但见体系严密,思路成熟,虽然还是一份草稿,但是,基本上已经可以施行的地步了。他叹道:“李奕还真是个人才。”

芳菲笑嘻嘻的:“是啊,我也觉得这谏议可行。北国要壮大起来,我认为最大的阻碍便是那些鲜卑贵族们的土地制度要做一些变化,否则,以少数的贵族对抗多数的南朝人,永远以游牧的方式对抗广大的农耕,我们就根本不会是对手……”

这话正说中了罗迦的心病。

历来,人口的劣势,便是少数民族终究无法真正入主中原的根本原因。

太子和皇后的隐情12

两晋大乱之后,北方人口锐减,但饶是如此,按照户籍数的统计,汉族人口,也有约莫1000万左右。

从户部提交的户籍管理资料来看,其他少数民族的分布情况如下:

陕西一带羌、氐、匈奴有80万之众,而当地的汉族人口因战乱、逃亡也只有80万;

山西则是匈奴羯族和鲜卑族的天下,有80万之多,残留在当地的汉族只有100万人;

河北的鲜卑人应该有80万,丁零人十五万,当地汉族人口不过150万人;

至于河南-山东一带主要是汉族人,人口占绝对优势,而迁移至此的鲜卑族人则主要靠汉人每户上交的五十石的租米来过活;

甘肃东部一带为鲜卑、羌、氐族。汉人约占五分之二;

宁夏、内蒙古则基本上是鲜卑人天下,人数超过过120万;

辽西鲜卑人汉人各占一半,各20到30万;

辽东汉人100万左右,高丽人50万;

就算是把所有的鲜卑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五百万。而且,尤其是青州这一带,纵然是有些鲜卑人,也被汉化了。

此时,鲜卑人经过几十上百年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兴盛的地步。可是,要以三四百万之众,对抗汉人的一千万;这还不加上南方的汉人。

鲜卑人再是能征善战,这可能达到一统天下的地步?

但是,这些情况,那些贵族们是绝不会考虑的,他们所想的便是——鲜卑人的铁骑勇悍无敌,汉人便得做奴隶。不做奴隶的,杀了就是了。

但是,面对人数比他们多N多倍的汉人,岂能一味赶尽杀绝?

如果不能赶尽杀绝,那么,则只有那种结果:一是同化别人!而是被别人同化。但是,没有任何文化根基的北国,要去同化一两千万人口的文明中原,岂可能?

太子和皇后的隐情13

李奕自己身为汉人,当然殚精竭虑地,为的是“同化北国”——而非被北国同化。他们投靠明主,除了谋取自己的权益,当然客观上,也为了更好地谋划汉人的利益,就如通灵道长一般,祖辈在北国定居,筹划,甚至为此不惜拿出了伏羲大神的神像。

那便是强大的文明,对于弱小的文明的一种同化。

芳菲本身,既不知道自己是汉人还是燕人还是鲜卑人,而且,她的经历来说,她也根本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所考虑的一切,完全是出自对于北国最有利的选择——

北国真正要一统天下,就要将汉人和鲜卑人一视同仁。

就如安特烈偷偷透露出的理想——洛阳美人甲天下!洛阳富贵甲天下!

但是,这道理说起来那么简单,真正操作起来,却是何其困难。

首先,罗迦本人是鲜卑人,就不得不第一考虑鲜卑人的利益。他的骨子里,当然不可能如芳菲一般洒脱。而且,他的处事,理念,帝王之术,民族性格……等等,也完全不可能如芳菲一般:天生就认为,天下人都是一样的,没见得鲜卑人就该比汉人高贵一筹。

因此,他拿着这份奏折,久久地看,久久地审视,却久久地下不定决心。

芳菲看他颇为踌躇的样子,忽然问:“陛下,你是不是觉得不合适?”

罗迦抬起头,缓缓地徐一口气,反问:“皇后,你觉得呢?”

芳菲直言不讳:“我倒觉得,李奕言之有理,而且,北国的土地制度,也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了。就拿这一次的出征军费来说,国库空虚,但是,鲜卑大贵族手里囤积了大量的财富,他们可不会心甘情愿地把这些东西捐献给国家。要是做一些改变,比如,我们攻下了青州,这些土地,就不让贵族们占领,而是分给当地的老百姓,让他们按照一定的比例,向国家缴纳赋税,如此,国家的财政增加了,老百姓们有土地,也不会再造反了……”

太子和皇后的隐情14

罗迦下意识地问:“可是,这样的话,那些贵族们以后岂肯再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要知道,鲜卑人打仗,为的便是获得更多的财富,牲口,女子……”

“国家可以给他们俸禄,以高官俸禄笼络他们,他们保住了荣华富贵,不就成了?……”

罗迦合上奏折,久久没有做声。

芳菲知道他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对于一位君王来说,不仅要锐意的进取,而且平衡各种势力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则,改革不成,内乱先起,就得不偿失了。

芳菲悄然起身,站在他身后,手伸出去,轻轻地替他按摩太阳穴,柔声道:“陛下,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罗迦本是微微闭着眼睛,惬意地享受着,此时,又微微睁开,看那垂下来的流云水袖,尤其是袖口的那一支淡红色的荷花,秀雅而别致。

他觉得奇怪,为什么芳菲接受起任何外来的意见,都非常快?

难道就因为她既不是大燕人,也不是鲜卑人,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根本就没有为某一个特定的族群效力的倾向性,反而,更加大胆。

这和儿子,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尤其是那一次日全食之后,儿子对神殿的表现和妥协——他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儿子,是根本不乐意变革的。

甚至在关系到太学的这些问题上,儿子都已经选择睁一眼闭一眼了。尤其是,他一度和京兆王的密切往来,罗迦并不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太子的态度,已经彻彻底底转向鲜卑人一端了。

他想,这是因为高太傅死后,儿子接触的全是任城王,东阳王等老臣的缘故?

难怪儿子和芳菲会越来越不合拍。

甚至跟自己的一些政见也越来越不合拍了。

这对继承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太子和皇后的隐情15

彼时,这些矛盾还被各种的争端所掩盖,但是,此后呢?

此后,这些矛盾暴露出来,又该怎么办?

此时,方隐隐明白,自己这一次担忧的症结所在。

芳菲在那么严密地看守之下,也能越众溜出来,而儿子竟然根本看守不住。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儿子已经输给她一筹了。

日后呢?

尤其是看了这份奏折之后,芳菲,显然是完全倾向于这份奏折的。

他忽然缓缓道:“芳菲,你认为皇儿会不会同意李奕的观点?”

芳菲倒真被问住了。

但是,她在罗迦面前,极少说假话,摇摇头:“我想,殿下是很难接受的。殿下比较倾向于东阳王他们的观点,他认为,这天下是鲜卑人打下来的,第一要务就是要维护鲜卑人的利益,他说,这是祖宗的规矩……”

“皇后你呢?”

“我认为,如果不把鲜卑人和汉人放在同等地位,北国,永远无法真正入主中原,一统天下。”

罗迦闭上眼睛,忽然觉得疲倦。

特别特别的疲倦。

尤其,她不肯说假话。

她在大的问题上,从不肯说假话。对于这一点,夫妻越长,他越是明白。

在她的身边,围绕着的是李奕,王肃,通灵道长这样的人物。作为罗迦,何尝不知道,他们对皇后抱着怎样的心态?那是给予着他们的政治理想,所以,特别地效忠皇后。

而在儿子身边,则是任城王,东阳王等等。

这些人,轮才学,论智慧,根本不可能是通灵道长等人的对手。

此时,还看不出端倪。

时间长了,就会判出高下了。

自己,到底是希望看到什么样的未来?

如果自己死了——如果只有皇后和太子!

好半晌,他竟然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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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怒罗迦1

芳菲一时有些惴惴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已经到了黄昏了。

这南方的天空,黄昏的夏日,树影婆娑,晚霞满天。

罗迦还是闭着眼睛,声音竟然是微弱的:“芳菲,若是今后皇儿跟你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你一定要看在朕的份上,不要伤害了皇儿……”

这是从何说起?

“太子和三皇子不一样,他由于从小没有母亲照料,凡事谨小慎微,性子也有些孤僻,可是,他并不狠心,他很多时候,完全下不了狠心……这一点,朕坚信他和三皇子完全不一样……”

“芳菲,你答应朕,好不好?”

这一刻,他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祈求的味道。

甚至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战场?因为三皇子随时的出没?

“我不会伤害太子……”芳菲的声音也变得艰难,仿佛呼吸都是艰难的,“陛下……我怎会伤害太子?……我,我……我也根本无法去伤害他……我怎么可能去伤害他?”

忽然就那么委屈。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委屈。

就好像听到当初太子说的话:“你记住,这宫廷里只有永远的皇帝,没有永远的皇后……只要你的儿子一出世,父皇就算废了孤家,也不算什么稀奇……你这是女人干政……你干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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