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又没有碍着他什么。

弘文帝已经伸手,亲自倒了四杯酒。第一杯,满满地就放在冯太后的面前,满面笑容:“太后,儿臣敬你一杯。”

“儿臣”?他终于称呼自己为“儿臣”了?

她面上带了一丝冷笑。这么迫不及待地催自己喝?

“陛下,你可知道先帝的规矩?”

冯太后尽职尽责地提醒他:“先帝生前,是不许任何人在宫里饮酒的……”

生死之间11

弘文帝不以为然:“这不是平城,这是北武当……”

“纵然是北武当,也是行宫!”她的声音加大了,“陛下,你别忘了,这北武当的行宫,本来就是另一个皇宫!我北国一半的政事,皆出于这里!”

“所以,先帝遗命,任何宴席上,北国的皇子皇孙,皆不许饮酒。”

这个命令,当初是昭告天下,众所周知的,为此,南部一郡的宫廷酿酒,规模都缩减了十之八九,唯有祭祀盛典的时候,才会略备一些。

乙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们始终不知道,当时罗迦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倒是弘文帝先开口:“太后,你不觉得父皇的这个命令很古怪?”

这也是乙浑想知道的。

冯太后面色平淡:“古怪不古怪,我不知道,但是,祖宗家法,不可嬗变,这也是陛下你现在所提倡的……”

弘文帝笑起来:“哈哈哈,说得好,但是,太后,你也太较真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朕遵循的祖宗家法,都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问题,至于饮酒不饮酒,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朕觉得,真的可以因地制宜,不必拘泥。现在,大家难得开心相聚,喝几杯算得了什么?”

冯太后看着他一脸酒色过度的样子,真是痛心疾首:“先帝一直严令所有人戒酒,现在,先帝驾崩才两年,所有人便不把他的命令放在心上了……”

弘文帝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堪,倏地站起来:“太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太后冷笑一声。

“纵然先帝有遗命,你也说了,那是针对皇子皇孙!”

他是皇帝!言下之意,自然就可以不遵守。

冯太后面色大变:“陛下,你别忘了,当初先帝在皇宫,也是绝不饮酒的,除了祭祀,立政殿根本不许进酒!”

生死之间12

乙浑见疆了,立即明白,自己收到的密报是真的,弘文帝和冯太后,因为东阳王的事情,闹得很僵。

像冯太后这样的女人,性子那么强,岂肯真正安分?现在是对弘文帝的所作所为,极大不满了。但是,这两年来,他也把弘文帝的性子摸透了,他是最反感人家指手画脚的,很少能听得进去什么忠言逆耳,身在高位,他是为所欲为,就连乙浑的许多手段,也是要通过乙贵妃大吹枕头风才能顺利通过。

枕头风,是对付弘文帝的唯一秘诀。

古往今来,女人,才是对付男人最有利的法宝。

他暗笑弘文帝是个草包,而冯太后,看来也是个不怎么样的鲁莽女人,也不想想,罗迦都死了这么久了,她还指望以太后的身份镇压弘文帝,真是想也别想。

他小心翼翼的,当然不会劝阻。

这时,见机的乙贵妃,立即斟了酒,递到弘文帝嘴边:“陛下,您先消消气……快消消气……”

弘文帝不假思索,立即就一饮而尽。

芳菲暗地里大吃一惊。弘文帝,难道他这酒是没有毒的?

如果没有毒,那为什么王琚此时不出现了?

如果是有毒,他自己岂敢如此放心大胆地喝下去?

要知道,千叶红可是王琚采集的,弘文帝,他不可能不知道。

乙贵妃见皇帝喝了,马上又斟了一杯,娇滴滴地:“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你们母子,也难得团聚,不如尽饮此杯,得欢乐时且欢乐……其他的,先抛到脑后……”

冯太后淡淡的:“先帝遗志,我不敢违背,不敢饮酒……”

“太后,何必呢?您看,现在我们北国,风调雨顺,国富民强,南朝不是我们的对手,那些小国家更是年年都来纳贡,这都是陛下这两年的功劳,太后但饮这一杯,也算是为陛下的功勋而开心……”

生死之间13

“太后,陛下一登基,就如有神助,南北臣服,无不闻风丧胆,就连昔日的强敌柔然,都不敢轻举妄动……”乙贵妃巧舌如簧,芳菲深知,总之,这一杯酒,今天是要自己非喝了不可。

但是,乙贵妃提起柔然,她倒不由得想起久无音讯的安特烈。安特烈征战南下洛阳的旅途上做些什么?他可是已经南下洛阳了?就连罗迦的丧礼,他也只是派人参加了,自己并未亲自出席。

她还是十分坚决:“不,先帝有遗命,我若是带头违背,岂不是有负先帝?日后,岂敢去九泉之下面见先帝?”

弘文帝冷笑一声。

这对母子之间,几乎如一桶火药,随便一点,便会炸开了。

乙浑深知,正是冯太后左一个先帝,右一个先帝,已经惹毛了弘文帝。

他当然不希望这二人真正吵起来,而且,吵起来了,冯太后就更加不可能喝下这杯毒酒了。他这才举杯赶紧打圆场:“太后,老臣也敬你一杯……因为先帝遗命,大家都不敢多喝,但是,这一杯,就点到即止,表示一番老臣对您的心意而已……”

冯太后对老臣,总算给点面子,端了酒杯:“乙浑,今天我宴请你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喝这一杯酒也可以,但是,也请你们给我一个面子……”

“太后但说无妨。”

冯太后直言不讳:“东阳王日前来向我求情,因为他是拓跋家族最老的长辈,我便答应了他,一定要在陛下和丞相大人面前讨个面子……”

她的目光盯着乙浑,“宰相大人,老王爷这个面子,你给不给?”

乙浑满头都是冷汗,只是盯着冯太后手里的酒杯,又看着弘文帝手里的酒杯,小眼睛一转一转的,笑得十分奇怪:“这……老王爷的事情……老臣终究是臣子……”

臣子做不了主,那皇帝呢?

生死之间14

冯太后的目光看向了弘文帝:“陛下,你怎么说?”

弘文帝轻描淡写的:“母后如此,儿臣有什么好说的?”

乙浑更是开心,弘文帝,这句话完全是在打太极。

但是,冯太后,却非要问出一个结果不可:“陛下,我斗胆为老王爷求个情,恢复他的封地如何?毕竟,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弘文帝紧紧捏着酒杯:“母后,你知不知道东阳王到底杀了多少人?”

“东阳王说,这些人不是他杀的,是有人栽赃他……”

、“栽赃他?谁敢栽赃他这个老王爷?太后,有许多事情,你在北武当,根本就不会知道……东阳王这两年来,仗着先帝留给他顾命大臣的身份,为所欲为,天怒人怨,朝中大臣多次弹劾他贪污受贿,强抢民居……”

冯太后的面色,一阵一阵的,弘文帝,这是变相在数落自己呢!数落自己在北武当什么都不知道,只枉做小人?

“乙浑,你向太后说说东阳王的劣迹……”

乙浑赶紧接口:“太后,本来老臣念在同僚多年的份上,是不忍说这些话的,但是,东阳王他实在太过了一点,一次杀了几万奴隶,要知道,奴隶可是我们北国的主要人口,要是把奴隶都杀光了,谁给我们种田?谁给我们织布?这些日子以来,北武当上的云雾蹿来蹿去,占卜的人就说,是冤魂缠绕不去的缘故……”说着,还看一眼窗外。

此时,窗外正飘来一团乌云,正是一团硕大的积雨云。

这种云,早晨的时候,在天空飞来飞去,形成雾气飘渺,形象幻化,有时会变成各种各样形状,乍眼一看,很想妖魔鬼怪。

也不知为何,乙浑本是随口说说而已,但是,看着这些妖魔鬼怪一般的积雨云,心里忽然极其不安。尤其,冯太后和弘文帝这样的争执,也很令他不安。

生死之间15

弘文帝和冯太后的关系,按理不会这么僵的。

毕竟,冯太后曾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握着酒杯的手一抖,额头上的汗水,几乎滴进了酒杯里。

弘文帝还不咋地,芳菲却不经意地将他的神情看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她迅速收回了目光,只是看着弘文帝,仿佛弘文帝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这时,乙浑忽然看到女儿的目光。

乙贵妃满脸娇媚地,只是替弘文帝斟酒。

弘文帝毫不避忌地搂着她,二人之间,十分亲热。

他这才微微释然。

自己的女儿冲冠后宫,早就说了冯太后不知多少的坏话了,弘文帝心生罅隙也是很自然的。

他在看冯太后时,发现冯太后的面色,简直有点恼羞成怒了。

弘文帝淡淡道:“乙浑说的还有所保留,算是替东阳王留点面子。真实情况是,朕派了御史出去调查,很多谏言官都检举东阳王的不轨行为,种种罪孽,比乙浑所说的还要多得多。这次要是不惩办他,只恐天下群臣指责朕纵容宗族,臣属腐败,贪污受贿,这在北国,历来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正是姑且念在他是三代元老的份上,朕已经从轻发落了,为此,许多谏言官还不满意呢!……太后,要知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东阳王,自然也不例外!这是我们拓跋家族的江山,不是他东阳王的江山,不能让他一个人坏了家族,王族的名声……太后,你也不希望看到先帝的江山,就因为这些倚老卖老的老臣,就毁于一旦吧?”

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芳菲还能说什么呢?

而且,倚老卖老,仿佛是指着自己的头在骂呢!

弘文帝想必是顾全她太后的面子,话锋一转:“既然是太后出面替他求情,也罢,朕就从轻发落,将他被查封的封地,归还三成!”

这是给自己阶梯下了?

生死之间16

冯太后也不再追根究底:“多谢陛下,多谢丞相大人。”

乙贵妃暗自窃笑,这个太后,也当得太窝囊了吧?

此时,她察言观色,看着父亲的脸色,急忙又端起酒杯:“太后,臣妾敬您一杯……”

弘文帝,乙浑,乙贵妃,都端起了酒杯。

冯太后看着这三张各怀鬼胎的面孔,缓缓地,端起了酒杯。

乙浑脸上的油汗,一层一层的,就连领口,也湿透了。他平素不慎讲究,跟所有鲜卑男人一样,虽然身为高官,但是,衣领上也是黑乎乎的,显然是很久不曾沐浴清洁的缘故,油汗一出来,身上就散发出一股臭味。

芳菲平素很是厌恶这股子羊马的腥膻味道,此时,却绝不露出半点,举着酒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众人。

这是一杯有毒的酒!乙浑肯定是知道的。

唯一的疑惑便是:弘文帝,他知道么?

背上的伤痕忽然疼痛起来——那是三皇子昔日砍在自己身上的一刀,在太子府的后花园里,自己邂逅三皇子,揭开他毒杀太子的惊天大秘密。

那是自己生平第二次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第一次,是父皇罗迦,诓骗自己,要把自己献给大神。

第二次,是初恋的太子,要让自己成为他诛杀政敌的一颗马前卒。

所以,才有御花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一切,都是他精心筹划的。

为此,他不惜牺牲自己。

这一次呢?

这一次,自己会不会再一次成为马前卒?

她敢断定弘文帝的韬光养晦了,可是,心底却那么不祥的预感——因为她忽然记起弘文帝日前送来的羊肉,水晶的苹果,白切鸡……

就如自己去御花园邂逅三皇子之前,他对自己做的一切:每天送来许多书籍,珍宝,无微不至地关心着自己。

生死之间17

那时,他已经有李玉屏了。

现在,是乙贵妃。

这一切,都那么相似。

仿佛一切都在重现——自己,即将踏上一个温柔的,充满玫瑰色的陷阱?

当时尚有罗迦,是罗迦主宰一切,因为念着昔日的情谊,因为他当时的“不怀好意”,所以,放过了自己,让自己逃得性命,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从此成为他的禁脔。

这一次再也没有罗迦了!

有的是乙浑这种如狼似虎的奸臣,自己若是不慎落在他手里,那肯定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再也没有逃命的余地了。

她心里剧烈的颤抖,端着酒杯的手,却纹丝不动。

乙贵妃的娇滴滴的声音:“太后,臣妾祝您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弘文帝的声音:“太后,儿臣祝永远安康……”

芳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千叶红的酒,芬芳,晶莹,带着浓烈的香味,那是北武当陈二十年的酿酒。

乙浑见她喝了酒,手竟然一抖,但是,他很快就放下了酒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样。他赶紧又给冯太后和弘文帝各自斟一杯。

弘文帝再次端着酒杯:“太后,儿臣再敬你一杯……”

乙浑也说:“太后女中英烈,是我们鲜卑人的奇女子,真真是母仪天下,前无古人,老臣也要再敬你一杯……”

这翁婿二人,一唱一和,配合无间。

芳菲连喝三杯,笑道:“北国江山,有了你们这一对亲密无间的君臣,先皇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了?乙浑,你说是不是?你可真是皇上的股肱大臣啊,对外,有你替陛下分忧解难,对内,乙贵妃精心照顾皇上,按理说,该我敬你们父女的,北国江山,正是有了你们,才天下太平……”

乙浑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太后过奖了,老臣愧不敢当。”

“有你们父女服侍皇上,我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乙浑黑瘦的脸上露出阴阴的笑容,“太后,请,再饮一杯。”

芳菲毫不犹豫地,又喝一杯。

每喝一杯,心里都在滴血,要知道,这明明是毒酒!或者,甚至有可能不是通灵道长所说的千叶红。

换做了其他,自己岂能有解药?

罗迦,就是中毒,没有解药而死的。

PS;今日到此!明晚11点左右开始更新;

神秘人露面1

令她奇怪的是,弘文帝竟然也一杯又一杯地喝。难道他不怕有毒?可是,她很快释然。是王琚去采集的千叶红,他岂能不知道?皇帝,他是早早服下了解药,只诓骗自己呢。

她心里反复地揣测,也不知是不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

眼看,她也喝了三杯,脸上泛起红色,乙浑的领口几乎都被汗水浸湿了。而乙贵妃,还在不停地劝弘文帝喝下去。

弘文帝今日显然是特别高兴,对于乙贵妃的劝酒,是来者不拒,他这样一口气地喝下去,很快就不胜酒力,微醺之下,甚至一把将往自己身边靠的乙贵妃推开了。弘文帝每每喝醉,便有这样的举止,乙贵妃也不以为然。

芳菲看得心惊胆战,真不知弘文帝这样,他心里到底是有底还是没底,对于这一局棋,他到底是怎样地安排?演戏演过头了——就怕是入戏太深,真假难辨了?

芳菲这才惊觉,自己和弘文帝之间,早已是如此的隔膜——彼此之间,其实已经不太默契,自己,也无法一下揣测出他的真正的用意了。

绝非是当年在太子府,自己只要看他一个眼神,就明白他下一步会干什么。而弘文帝呢,他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会如何布局?

但是,此情此景之下,又根本没法劝阻。

她暗忖,这样的毒酒,喝了一杯就行了,这么多杯下去,功效也是一样的。

这一顿家宴,就在这样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里进行到了尾声。

弘文帝的脸色红得完全不成样子,连话也少下去了,冯太后此时也是醉眼朦胧的。乙浑见势不妙,急忙给女儿使眼色。

乙贵妃急忙搀扶着弘文帝:“陛下,你喝得太多了,不要喝了……”

“没醉,朕没醉……真的没醉……”

“陛下,该回宫休息了,天色不早了……”

神秘人露面2

“朕难得来慈宁宫,应该多陪陪母后……母后,喝吧,儿臣再敬您一杯……”他端起酒杯,摇摇晃晃的,“母后,儿臣以前太忙了,实在没空来看你,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敬你一杯……”

“皇上有这个心意就行了,皇上日理万机,也很辛苦,皇上,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不,母后,儿臣……臣儿……”他口齿不清,身子歪在椅子上,手也一歪,一杯酒就泼在了桌子上。

乙贵妃躲闪不及,那酒水流下来,顺着她的胳膊就滴进袖子里。

“皇上……你醉了……”

乙贵妃急忙擦拭自己心爱的衣服,口里微微埋怨,“陛下,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朕还要喝……这是好酒,朕许久没有喝过这样的好酒了……来来来,再来一杯……朕要再喝一杯……”

“太后……您劝劝皇上……”

乙贵妃转向冯太后求救,才发现太后也靠在椅子上,显然是不胜酒力。冯太后以手扶着额头,口齿不清:“你们扶陛下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乙浑听得太后发了懿旨,赶紧道:“陛下,太后要休息,臣等该告退了……”

“走吧,你们都走吧,朕在这里再坐一会儿……你们先走……”

乙贵妃娇嗔道:“皇上,臣妾怎能不陪着你?走吧,我们真的该走了,天色太晚了……还有其他事情……”

因为午膳的时间,本来就定在未时之末,而非昔日正当午时,加之这一顿家宴的时间的确有点漫长,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忽然变得有点暗淡的缘故,看起来,竟然已经黄昏了。

尤其是那种在窗外飘散不去的积雨云,明明是天高云淡的日子,看起来也有种诡异的,令人不祥的预兆。不止乙浑,就连芳菲,都把这千变万化的积雨云,看成了不可捉摸的凶神恶煞。

神秘人露面3

这是一场盛大的豪赌。

但是,大小王,分别在谁的手里?

芳菲悄然捏着拳头,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点子,到底有多大!

而乙浑,他手里到底又有多少的大牌!

才第一次出手呢!

此时,弘文帝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从满脸的酒红色,渐渐地透出一股子灰白。乙浑知道,这是药性发作了。再看冯太后,一直用手撑着额头,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额头上的汗,再一次流下来,心里一阵一阵的狂喜,又一阵一阵的忧惧。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再一次给女儿使眼色。

乙贵妃其实并不完全知道父亲的意图,只是觉得弘文帝在这里呆下去,不合规矩,而且,她本身对自己的这个“婆婆”,也存着戒备之心,因此,急于劝弘文帝离开。眼看弘文帝不走,急了,正想令外面的侍卫进来将弘文帝搀扶离开,但是,却接触到父亲的目光。

父亲这样的目光,令她心里一寒。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一个姐姐柔福。

柔福当初嫁给了三皇子,但是,随着三皇子的谋逆,被诛杀,林贤妃的家族,也不得善终;新帝继位后,乙浑防着新帝清算旧账,当即自作主张,将柔福才几岁的儿子杀死。而柔福也被驱逐到尼姑庵,一辈子做了尼姑。

至此,三皇子和林贤妃一系的直系亲属,几乎全部死伤,驱逐殆尽。

当时,乙浑的正妻曾多次哭诉跪求,要乙浑饶恕女儿,但是乙浑断然拒绝了,此后,家族之人,无不害怕,而乙浑却说自己这是大义灭亲,保全家族。

果然,事后,弘文帝没有再追究乙浑的任何责任。

这次举动,成为了乙浑向上晋升的极大阶梯,再加上乙贵妃进宫,里应外合,才有了今日的权倾天下。

神秘人露面4

乙贵妃熟知父亲的性子,当然也知道自己的使命——进宫就是为了维护家族的荣华富贵。虽然拿不准父亲到底想干什么,但是看到弘文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咚咚的乱跳。

乙浑再一个眼色,已经是十分严厉了,意思是催促女儿赶紧离开。

乙贵妃不敢抗命,但还是搀扶着弘文帝:“陛下,走吧……我们该走了……”

皇帝却一挥手:“今日朕就住在慈宁宫,孝敬母后。你们都走吧,走吧。”

乙浑急忙道:“皇上,你怎能住这里?这是太后的寝宫……”

皇帝眼睛一瞪:“太后又如何?朕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快走,你们快走。”

乙浑当然是求之不得,立即带了女儿出去。父女俩一出门,都满头大汗,赶紧走了。走出去一段距离,眼见四周无人,乙贵妃才压低了声音:“爹,女儿怎么瞧着陛下神色有些不对劲……”

乙浑低喝一声:“不许多问。”

乙贵妃赶紧闭嘴。

忽然见到父亲眼里凶光一闪,心里也隐隐地明白过来,父亲,这是做了什么大手脚?她惊恐地捂住嘴巴,再也不敢让自己喊出来,只是紧紧地捂住,一声不吭,加快脚步走了。

乙浑再走几步,又回过头去。

此时,通往宰相府和玄武宫的路上,影影绰绰的,一些便衣人。他心里一松,那些,都是他的人马。自从,他当了这个丞相以来,尤其是这两年时间,可一点也没有疏忽对于自己的侍卫军队的培养。

他想起自己亲手杀掉的外孙,自己驱逐到尼姑庵的女儿——再是宰相,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终究是在一个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