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你难道不是想出?”

出!芳菲低下头,看一眼自己这一身衣服,淡淡道:“我本是准备去打猎的。”

鲜卑女人,能骑马射箭的也不在少数。

通灵道长一颔首:“也罢,太后有此雅兴,只要陛下好了,随时可以实现。”

芳菲长叹一声,弘文帝不好起来,自己,此生根本不可能真正无忧无虑地逃离北武当。

“道长,你要帮我,必须帮我……”

通灵道长的手再次搭在弘文帝的脉搏上,过了许久,又看他的面色,依旧是一片死灰。道长沉吟半晌,花白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道长,你还有没其他妙方?”

通灵道长注视着她充满焦虑的神色:“太后,你不必太过着急。陛下是急怒攻心,伤心过度,加上他早前劳损过度,一时三刻,是不可能醒来的,我们必须有耐心……”

弘文帝病危3

耐心?芳菲真的是急不可耐了,声音也沉了下去,几乎乱了分寸:“道长,我真的没什么把握,如果陛下再不醒来,任其高热不退,只怕很难熬下去……我……”

“不!太后,他一定会好起来!只要你尽力,陛下一定会好起来。但是,这几天,太后你就辛苦了,必须须臾不离地守着陛下!”

芳菲垂下头去。

通灵道长却转身:“太后,只有你一个人能治!贫道实在是无能为力。”

道长这是要走了?所有人都放手,就把这千钧的重担压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可是,芳菲没法,也开不了口推卸责任。她眼睁睁地看着通灵道长就要走出去了,忽然追出去,“道长,你留步。”

转角的偏厅,戒备森严。人们想当然的,以为冯太后是在和通灵道长讨论陛下的病情。

“道长,我今天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看见陛下……”她看看外面,四周戒备森严,没有任何外人,可还是怕隔墙有耳,声音低得如耳语一般,“道长,我看到陛下……是罗迦,是罗迦!肯定是他!”她急切的,“你看我的手,这上面的掐痕……当时,陛下真的出现了,但是,他出现在一阵浓雾里,我追出去,他就消失了……是任城王他们把他吓走了……不是在做梦,我决不是在做梦……”

通灵道长看一眼她身上的掐痕,那一掐,显然是用了力气的,红肿不堪,冯太后!冯太后!再要欺骗这个女人,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他心里一凛,又头大如斗:“太后,那是你太过劳累,滋生了幻觉……”

幻觉?哪有那么真实的幻觉?

“不,绝不是幻觉……道长,他可是在浓雾里啊……”她看着通灵道长充满怜悯的眼神,忽然说不下去了。浓雾,死去的人,这本来就容易是一个幻觉。

弘文帝病危4

是真是假,亦真亦幻,此时,她真是什么都分不清楚了。

夕阳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通灵道长离开。

罗迦,有关罗迦的一切,仿佛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

夕阳已经完全下去了,屋子里暗黑而朦胧。屋子里点着整整八盏灯笼,亮如白昼,据说,这是弘文帝昏迷之前下命令的,必须昼夜点着灯。

君无戏言,他纵然昏迷不醒,也无人敢于反对。

芳菲忽然觉得很荒谬——帝王的权利,大到某种程度上时,其作用,其实完全是相反的。就比如现在,这样的强照射之下,别说病人,就算是好人,又岂能受得了?御医们应该都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可是,金口玉言之下,谁敢撤下去?只好将错就错,难怪弘文帝的病情会越来越加重。

“来人,把灯笼撤了。”

魏启元面露难色:“太后,这是陛下吩咐的,之前,老奴曾经撤过灯笼,但是,每次只要一撤掉,陛下就会犯病更加厉害……”

她微微加大了声音:“撤了!这样明晃晃的,对病人很不好,陛下需要安静的休息。”

魏启元不敢反对,撤了七只灯笼。灯光一黯,弘文帝的手忽然伸出被子外面,抖了一下。

“天啦,陛下醒啦?”

可是,只是空欢喜,弘文帝的手只是剧烈的颤抖,好像在梦中受到了追赶,要逃起来,却又起不了身。

“太后……这灯笼已经是最后一盏了,是不是先留着?陛下他……”

芳菲断然道:“把这盏灯笼也放到墙角。”

魏启元提了灯笼,犹豫不决的,刚一拿开,弘文帝嘴里又发出“霍”的一声,虽然低沉,却如受了极大刺激的野兽一般。

“天啦,陛下他要干什么?太后,老奴留下这灯……”

“拿开!”

弘文帝病危5

魏启元呆呆地,不敢接触冯太后的目光,此时,那目光充满了杀气。他只好赶紧把灯笼拿去墙角里。

屋子里,彻底地黯淡下来。

“霍……啊……”

弘文帝的手忽然剧烈地一阵颤抖,就如发了羊癫疯一般,拼命地,如一个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的人。急于要抓住什么。剧烈的挣扎之下,口中甚至露出了一些可怕的白沫。

“不行,陛下他……”

芳菲一步就跨过去,捉住那只伸到外面的手,俯下身子,柔声道:“陛下,别怕……别怕,熄了灯,你的身子才能更好地复原……”她几乎是贴在他耳边,“长期照射,对你很不好,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没有人会害你,我不会害你……我是芳菲……是芳菲啊……”

弘文帝的手松了一下,还是好端端地躺着。

魏启元简直不敢置信,揉揉眼睛,但见弘文帝已经平息下来,仿佛刚刚的拼命挣扎,是不曾出现过一般。他悄悄地将灯笼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你出去吧。”

“老奴遵命。”

灯光,彻底黯淡下去。黑暗里的人,呼吸微弱而焦灼。

芳菲对比了一下光线,觉得还应该拿远一点。她放开弘文帝,可是,手刚一动,却被弘文帝抓住。她楞了一下,但是,弘文帝的手已经松开了,完全是无意识的,软弱无力的瘫在一边,仿佛刚刚这一握,只是一个错觉而已。弘文帝,真的不是故意的!

芳菲亲自提了那只灯笼,看看越来越黑的窗子,才把灯笼放在屋子的角落,以便于进出伺候的宫人照明。回头,弘文帝还是继续沉浸在昏迷不醒之中。

这时,才感觉浑身力气都用尽了似的,手脚酸软无力。她头重脚轻地走出去。外面,是张娘娘等人。她微微意外,张娘娘压低了声音:“是道长叫我们来这里的。”

弘文帝病危6

她们在半山腰,等不到冯太后,却等到了通灵道长。太后既然走不了,她们只好又回来。幸好这一来一去,十分谨慎,没有任何人发现冯太后企图“逃跑”的念头。

张娘娘压低声音:“太后,您换身衣裳吧。”

芳菲疲倦地坐下来,看着她们拿出带来的衣服,正是皇太后的便服。她随意挑选了一件紫灰色的穿在身上,紧了紧身子。

玄武宫的大门外,是平素群臣朝拜的地方,那些大臣们,正焦虑地等在门外。

芳菲此时完全不想出去面对这些人,可是,又实在没有办法。

她缓缓走出去,朝拜殿堂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参见太后。”

芳菲的视线扫过众人,这些留下的官员们,已经等了两日一夜了,一个个形容憔悴,又怕失礼,被治一个不敬之罪。

这样的情况,她是熟悉的,罗迦驾崩的那几日就是这样。

然后,还会有更多重量级的大臣,陆陆续续的赶到。商量着下一任的天下大事,然后,很多人战战兢兢,很多人暗爽不已。

这是,这一次,冯皇后变成了冯太后,母仪天下,挟着除掉乙浑的余威,开始发号施令了。若是可以,其实,这权利,又拿来作甚?

“陛下只是偶感伤寒而已。虽然来势汹汹,但是病情已经控制住了,现在只需要好生静养,要不了多久就会康复。各位大人不必太过忧虑。一应事务,照常处理,大家都退下吧。”

大小官员们,无不惊讶。可是,当他们看着冯太后那张脸——那并非一张女人的眼睛,严肃,严谨,镇定。他们无法不信。

“多谢太后,多亏了太后妙手回春。”

众人退下,玄武宫终于真正安静下来。

芳菲眼神一黯,更是觉得浑身乏力。空城计,自己一直都在唱空城计。但是,能唱多久呢?

弘文帝病危7

魏启元躬身道:“太后,老奴已经准备好了膳食,您去吃一点吧。”

膳食就摆在弘文帝寝殿隔壁的小厅里,端上来的时候,还全部是热气腾腾的。膳食准备得不算精细,但是,都是芳菲平素喜欢的,看来,魏启元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张娘娘等伺候着,芳菲无心品尝,胡乱吃了一碗饭,草草地放下。这时,月亮已经升起了。人们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已经十七了,月亮纵然还是圆的,却不那么明亮了。

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准备再去看一下弘文帝就回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之前的死气沉沉也减弱了,宫女们也没有再啜泣了,仿佛人人都相信,弘文帝会活过来。

但是,芳菲却暗暗心惊,这一派平静的表象之下,如果再起什么波澜,自己到底能否承担!弘文帝,他的高热虽然退却了,可是,一直昏迷不醒。就连她也不敢保证,到底还能不能醒来。

这样的观察期,最多只能到明日,明日再不醒,弘文帝的境况就会非常可怕。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

灯笼上又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外罩,黯淡的在墙壁发出幽暗的光,朦胧的幻影一般。弘文帝的脸色看不清楚,一只手又伸出来,翻在被子上面,冰凉刺骨。芳菲悄然将他的手拿起来,又放在被子里,他还是无声无息的,仿佛不知道任何人靠近过自己。

好一会儿,芳菲也觉得倦了,自己也该回去休息了。

她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阵声音。她停下脚步。没错,那是弘文帝发出的声音,细微的,呜呜的,仿佛谁在暗夜里压抑的沉沉的哭泣声。那是心底埋藏了极大的委屈,极大的伤心才会发出的声音。

她心里一震,悄然转过身子。弘文帝不是在哭泣,只是呼吸艰难,甚至连身子都没动一下,依旧紧紧闭着眼睛。

弘文帝病危8

她站在原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离开,还是留下来。

眼前湿漉漉的,很多的往事,昔日在太子府那么无助的等死的少年——那是太子啊!是太子啊!太子是自己的什么人啊?第一个待自己好的男人。是初恋过的那个人!

从神殿的抗旨相救,从太子府的舍命,自己和他之间的千丝万缕,谁说又能真正一刀斩断?

那些心情,一如往昔。

她怔怔地,又走回去,缓缓地坐在他的身边。

待要伸出手去,可是,终究还是没有。

他的呼吸还是没有停止,细微的,淡淡的,照旧如暗夜里的哭泣。昏迷中,意识里才更清楚,仿佛是那些凄苦的岁月里,自己一出生,母亲就死了;父皇,长年累月不在家里;纵然在家里,也不可能朝夕陪着自己。只跟着一个老太妃,多大的时候起?五岁还是六岁?自从懂事开始,便开始害怕,每次看见林贤妃靠近,看到她的笑容,就会魂不附体,生怕有朝一日,吃下了有毒的食物,生怕死得莫名其妙,甚至不敢说出口的那种愿望,一度曾经巴不得自己不是太子!……那种孤独的,被算计的痛苦,谁又知道?

父皇,他留给了自己王位,却没有留给自己被爱;这一生,连爱是什么,都是陌生的。

混乱的意识,沸腾的煎熬里,他挥舞着手,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仿佛永远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奔跑,永远永远也找不到出口。

挥舞的手碰触到一只温暖的手,是那么温柔的声音:“别怕……弘,别怕……”

是谁在这样的暗夜里呼喊自己的名字?

他急于睁开眼睛,却睁不开;至少,想看看是谁,是父皇?母后?还是什么其他别的人?还有别的任何人么?还有谁会这样温柔的呼唤自己?

PS:今日到此:)明日(初七)上午9点之前更新:)

辗转深吻1

他伸出手,忽然狠狠地,狠狠地就捉住了那只手,拼命地攥着,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了。

那是陷入泥沼之前的最后一根浮木!是暗夜的最后一丝温存!是自己垂危的时候,唯一真正的关切,无论是谁,无论它来自何处,他都不肯放开了,生死都不肯放开了!

芳菲正在打盹,忽然失去了支撑,她被惊醒,睁开眼睛,身子被拉得几乎歪倒一边。弘文帝,正狠狠地撺着自己的右手。

没有任何的回答,弘文帝还是在昏迷不醒之中,只是拼命地拉住她的手。

她本是要起身的,但是,他拉得那么紧,她待要挥开,但见那手指那么枯瘦,就跟他的人一样,却又不忍心。只能缓缓地,又坐下去。

“陛下,你快点好起来吧……唉,你要好起来……”

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弘文帝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很大程度上,都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把他逼成这样的。那一夜,过去就过去了,互相折磨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低叹一声,也罢,纵然自己要走,也必须等弘文帝康复。否则,这一生,何能心安。

她任由弘文帝拉住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伸出,拨弄着被子,给他盖好。

感觉到他那种紧握的程度,仿佛整个人的精神全部凝聚到了这一点上,那么紧张。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她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了:“殿下,你可不能吓我,只要你好了,我就不再怪你了!”

那手,竟然真的柔软了下去。甚至他那种死灰一般的脸色,也柔软了一点儿。

纵然是铁石心肠,芳菲此时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自己之于他,彼此之间,在这世界上,又还有其他什么可以依赖的人呢?自己是他的亲人,他于自己,亦然如此!

酸枝的躺椅很舒适,还放了厚厚的被子,是魏启元悉心准备的。

辗转深吻2

四周都沉寂下来。

她靠在椅子上,脑子里这才有了片刻的清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今天早上的那场浓雾,浓雾里的罗迦。

是梦还是真?

明明是真的,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为什么却像在做梦?如果不是梦,为何其他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看到?

难道是罗迦显灵,要让自己救助太子?一个人显灵,能显得这么真实?

她再一次掐自己的手臂,重叠在淤青上,也不知道疼痛,麻木的肉体,麻木的思维,一直都在徘徊!

难道是他怕自己不救他的儿子,所以就显灵吓唬自己?然后,紧接着,就是堵路的任城王等人。这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愤愤的,轻啐一口,罗迦,该死的罗迦。自己就知道,他就是热爱他的儿子,比热爱自己多多了。他竟然吓唬自己。

那是一种强烈的愤怒——她甚至到这时也不明白的心情,自己在吃醋,在和弘文帝一起争风吃醋。自己这两年,总是不喜欢弘文帝,总是跟他疏远,总是不待见他,潜意识里,是在妒忌!妒忌罗迦临死之前只肯见他,妒忌罗迦总是凡事以他为先,凡事都先考虑他。因为,他是罗迦的儿子。

而自己,自己可是罗迦的妻子啊。

妻子难道不该比儿子更加亲切一点么?

该死的罗迦,向来都这么偏心。该死的罗迦,一点也不爱自己。

跟罗迦相比,真是弘文帝好多了。至少,弘文帝把自己放在第一名;至少,在弘文帝这里,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再也没有任何人比自己重要了!

至少,弘文帝从不曾狠狠地狠狠地伤害过自己!纵然争吵,但是,涉及实质性的问题时,弘文帝,永远永远是保护自己的!她那么迷茫,纵然是要恨,竟然也想不出弘文帝有什么值得被自己这样残酷狠心对待的!

辗转深吻3

跟罗迦自小的残酷用心,跟后来的小怜张婕妤相比,弘文帝,才是那个永远也不会有伤害的人!

而他罗迦呢?

罗迦,有太多自己不满意的事情了!爱时则恨不得替其生,恨时,恨不得替其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偏偏会热爱着那些无情无义的坏男人?

为什么大家反而对那些温和平淡的好男人,那么视若无赌!

难道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些受虐的情绪在里面?

她忽然滋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既然罗迦如此热爱他的儿子,自己就偏不救弘文帝!就不!等弘文帝死了,等罗迦去悲伤!

那可是他的后继者,是他的江山社稷,是他的万年身后啊!

要是弘文帝死了!

罗迦,就算是装神弄鬼的罗迦,会伤心到何等的地步?

可是,若是换成自己呢?

若是今天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是自己的呢?罗迦,他会伤心么?他会装神弄鬼的要他儿子救治自己么?

她竟然不敢肯定!

心里那么悲哀,罗迦,也许,他是不会的;儿子于他,大于一切!

自己于他,又算得什么?

最最可悲的是,自己身强体壮,根本就不会生病,更不会一病不起!原来,有些人连生病的权利也没有!

她捏紧拳头,几乎要挥舞到罗迦的头上——但是,挥舞出去的,是弘文帝的手。弘文帝的手被重重地摔出去,几乎摔在床板之上。

重重的一声。

然后是他嘴里那种模糊的声音,咿呀的一声。显然摔得不轻。

芳菲惊得几乎跳起来,怔怔地看着弘文帝的手,幸好这样的痛楚也没令他醒来。只是嘴里嗯了一声。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趁弘文帝不能动了,把对罗迦的恨全部发泄在他的身上?要毒打弘文帝一顿?

辗转深吻4

她长叹一声。

心里没来由的暴躁,这么久以来压抑在心情里的东西,再也忍不住了,形形色色的,几乎如酱油铺子被打翻了,染了五颜六色的杂乱,一团抽象的乱丝,一根一根错综复杂,也许,是一辈子都理不清的。

她转身就走。身后,依旧是弘文帝的声音,细碎的,依依呀呀的,悲哀的哭泣一般的呻吟声音。仿佛是感觉到了被离弃,被如何狠心的对待,甚至他的手也伸出来,在被子外面,晃悠了一下,无力的又垂下去。

可是,她丝毫也没有心软。

这个人,就是这样!

弘文帝,一直是这样!他想禁锢自己!囚禁自己,让自己成为他的!

罗迦心目中,他儿子第一名!弘文帝,他又想成为自己心目中的第一名!自己呢?自己每次都排名最后!在哪里都是最后!

她气坏了,硬着心肠大步就走了。

山间的夜晚,寒意已经袭来了。

芳菲抬头,久久地看那一轮月亮,恰好就在罗迦的陵墓之前。她太累了,想坐下来歇歇。夜露深浓,身上和心情都是湿润的。

张娘娘提醒她“太后,太晚了,您今天累了这么久,回去歇着吧。”

她摇摇头:“你们都先退下。”

月亮,没有罗迦的影子。

白日的一切,她有心追究,却无力强求。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个人,靠着陵墓躺下去。

那是冰冷的石板,风吹过,白头翁也逐渐地要憔悴了,茸茸的白须抖落在她的身上。自己,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可是,现在就连弘文帝也这样,干脆一病不起威逼自己。

迷糊中,实在是太累了,这些日子,自己也心力交瘁了。

连秋日开始的寒冷也感觉不到,仿佛唯有陷入这样冰凉的包围里,也不知道人生究竟是梦是真。

辗转深吻5

也许,人生就是一直在做一个长长久久的梦?

黑暗里,一双眼睛和月亮一起偏移,一起落在她的身上。他是要躲藏的!但是,却忽然决定不了——因为那颗心已经要跳出胸腔了,被任城王的忽然出现打断的那一刻,他已经无法容忍了!再不出来,心就要裂开了!

它甚至完全脱离了理智的范畴,只受着疯狂的情况的纵然,一泻千里,如洪水一般,要掀起滔天的巨浪,将整个世界狠狠地,狠狠地淹没!

芳菲在迷迷糊糊里睡去,鼻端传来隐隐的香味,仿佛是仙茅草的,又仿佛是迷迭香的,甚至是梦里才会出现的香味。就如袅袅的云层,伴随着月光缓缓的移动。

那是催眠的甜蜜!

是安魂的神曲!

梦境里的一切,都那么甘甜,充满了花蜜的芬芳。

一双手伸出,一块厚厚的毯子放在她的身下,那么温暖地铺开,将她冰冷的身子置身于那长长的绒毛之上。那双手,刚刚触摸到她的脸时,几乎要颤抖——芳菲啊!可怜的芳菲!

这脸,这手,都冰凉刺骨。

若非绝望到了极点,一个女人,怎肯这样躺在冰冷的石板之上?

可是,如何的冰凉,也阻挡不了那灼热的心情,和她形成相反的对比,仿佛他便是一团火焰,忽然熊熊地燃烧,几乎要奔放地,迅速将她燃烧起来。

他再也压抑不住这样的心情,大手伸出,就将她搂在怀里。

只贴着的一刹那,他在冰冷里感到了烈焰的沸腾!

这样的灼热,几乎完全淹没了他。

如冰与火的缠绵,两重天的煎熬。

终于!

终于能够这样的拥抱,毫无距离的。

明明是贴着心了,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了,可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他狠狠的,狠狠的用力,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辗转深吻6

他在自己的“陵墓”之前,解开大大的外裘,将她包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那是多么熟悉的香味!是她的疲倦的香味。

甚至呼吸之间的那种素淡的味道。在北武当,她常常是吃素,唯有吃素之人,才会具有的这种雅淡的芬芳,高洁的气息,如山泉水滴落早春的第一颗茶叶的新芽。他忽然很渴望,觉得嘴唇那么干,急于要掠夺,赶紧把这清新的甘甜,全部全部的吮到自己的口里,如此,才不会觉得焦渴。他舔了舔嘴唇,看着那微微张开的嘴唇——月光下,那是一朵软弱的玫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