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太后,她一个人留在北武当。把李奕遣去了工部,连赵立和乙辛都遣走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贫道打听得,陛下一心要东阳王做小殿下的老师,而太后则倾向于李奕,二人之间发生了极大的争执……”

他这才慢慢地开口,沉声道:“这争执,怕不是由李奕引起的。”

那么大的步伐,从均田制到三长制,那样的魄力,连他都是没有想到的。女人一固执起来,比男人还狠得多。

这样的猛药一连串的下去,鲜卑人不将她恨之入骨才怪。

“主上明鉴。太后这些日子,显得很消沉,从来不走出慈宁宫半步。”

他将法华经移开一点儿,慢慢地站起来。终于还是这样。原以为自己死了,不再露面了,什么都不干涉了——也许,她和儿子,能慢慢地融合,甚至,幸福。

可是,不料,辗转几年,不但没有靠近,反而是越来越遥远了。

“均田制一下去,农民们几乎是一开春,就体会到了土地制度改革的好处,豫州,青州,北国的大部分,都传来丰收的好消息,国库相应增加。尤其是豫州,以前一直奴隶闹事,需要维护庞大的军队开支。今年以来,不但政通人和,而且奴隶们自动转换成了屯田制的士兵,不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忙时耕种,闲时练兵,让北国在和南朝的对峙之中,第一次在这块边境占据了巨大的优势和威慑力……陛下,我这样说,并非是因为我是汉人,而是客观上,太后所做的一切,完全是有利于北国。而且,长远来看,才真正有利于鲜卑人……”

罗迦现身7

罗迦长叹一声:“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岂能想到这么远?他们现在只看到他们的土地少了一倍,奴隶少了几千个,银子少了几千两,完全想不到以后,也看不到以后的……”

老道的声音也激动起来:“自从西晋失衡,五胡便陆陆续续进入了中原。从匈奴人开始,到后赵的羯族,氐族,羌族,然后是慕容鲜卑人……尤其是匈奴和羯族,难道他们当时不是不可一世,雄霸天下么?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已经销声匿迹了?尤其是羯族,基本上被当年的大天王冉闵率领汉人反攻,全部杀得灭绝了?就因为他们鼠目寸光。当政的时候得意洋洋,从不考虑后果,以为只要维护了本族人的利益,永远镇压着汉人,这样下去,就一劳永逸了。他们忘了,汉人是他们的十倍,百倍!如果不安抚汉人,不变革,不让国民一视同仁,江山根本不可能稳固!就拿前两次大规模的奴隶起义来说,如果不是冯太后及时变更了土地制度,光凭鲜卑贵族们,一鼓作气地杀下去,能杀得了几个?到头来,只怕他们也被杀光了!而当今天子,他虽然有心改革,却无力回天,对于冯太后,要用,有时,又不能完全放开手脚地任用,长此下去,堪忧啊……”

罗迦苦笑一声,到时,鲜卑人的国家都不存在了,还谈什么鲜卑人的利益?

也会跟其他几个少数民族一样,三两下就被驱逐了。

这也是他“临死”的时候,一再和芳菲谈到的问题,也似他最为担心的百年大计!江山社稷,不能毁在了那些鼠目寸光的老家伙手里!这希望,本是寄托在儿子身上的,不料,到后来,还是她一个人一肩在扛下去。

“主上,您该清楚,陛下让东阳王教导小太子,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公然剥夺冯太后的权利,将小太子推到她以后的敌对面去。以太后的性子,怎么忍受得了?”

罗迦现身8

所以,她岂能跟他回平城?

只怕,这才是决裂的开始呢!

万事开头难,若是好不容易开了一个好头,很快又被扑灭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冯太后此时,根本不该回平城,她一旦回去,主上,您应该清楚,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那些处心积虑的家伙,早已准备了绳索,只等她的脖子套上去……”

罗迦自己都感觉到奇怪,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情,儿子就不曾察觉?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现在,儿子是被情完全遮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可是,这又岂能怪得了他?任何人,若是像他这么等待过,都会比他更加疯狂。

罗迦沉声道:“鲜卑贵族们的反扑才刚刚开始呢。以后,不知道会找多少的理由。也不知她能不能顶住……”

道长直言不讳:“现在,太后身边虽然也有几个忠实的汉臣,但是,比起鲜卑贵族们的力量来看,还是完全没法比。如果陛下也不支持她的话,更是会一边倒……现在,太后没有回平城,只怕……”

罗迦何尝不知道儿子的性子?之前,之所以完全同意芳菲提出的任何要求,是因为他抱有希望;可是,一旦两人之间真的决裂了,只怕,芳菲再要想推行什么,就根本是不可能了。

“主上,现在,除了您,没有人能够帮助太后了……”

罗迦摇摇头,通灵道长也说不下去。如此以往,帝后两党的形成,在所难免。其间斗争的激烈和血腥,这是罗迦根本不愿意看见的。

心里还保留着最后的一点希望,毕竟,儿子对她有着深厚的情意,一切,还得等来年夏天,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解决之道呢。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罗迦忽然犹豫了一下:“道长,你去看她一下吧。”

说了这话,心里又很没底,再看窗外时,秋雨稀里哗啦的,寒气已经越来越浓郁了。

罗迦现身9

清晨推开门,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股袭人的寒意。

芳菲站在慈宁宫的门口,看无边无际的连天雨幕。然后,看到花白头发的道长,一身蓑衣,慢慢地从雨里走来。任何时候,他都是不快不慢的,让她想起一个笑话。她就问出来:“道长,在下雨呢,你为什么不走快一点?”

“前面不也在下雨么?何必走快呢!”

果然是相同的回答。

她脸上带了一点笑意,通灵道长已经走进来,解开了身上的蓑衣,抖落一地的雨水,然后,才进入了慈宁宫的大厅。

屋子里没有生火盆,很是阴冷。

道长坐下,张娘娘奉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他喝了一口,才问:“太后,这一年,北国风调雨顺,看来,来年又是一场大丰收。”

“只可惜,三长制不能顺利推行下去。”她忽然笑起来,“若是失去了三长制的辅佐,我想,也许,明年,均田制也将形同虚设了……”

农民们开垦出来的土地,就如一块巨大的肥肉,奴隶主们,早已虎视眈眈。因为之前碍于国家的威严,不敢轻易动手。如果一旦失去了这层保障,只怕,疯狂的土地兼并,利用职权开始的侵吞,马上就会席卷全国。

道长见她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起来。他拿出一本法华经递过去,意味深长:“太后,贫道送您一本经卷。”

芳菲接过来,一看:“道长,你干嘛送我佛经?”

“佛道本是一家,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

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芳菲跟着念了一遍。拿着这本书,丝毫也不知道,就在昨夜,罗迦还曾捧着这本经卷一直到天明。

但是,无形中,却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力量,也不知道来自哪里,心里的郁闷,惆怅,都忽然间淡了一点。

罗迦现身10

隐的力量,也不知道来自哪里,心里的郁闷,惆怅,都忽然间淡了一点。

“太后,天生万物,什么最刚?什么最柔?”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火最刚硬,但是,水能灭火;水那么柔,土能填没。”

她又是一怔,老觉得道长今天在打禅语,话里的机锋,她老是辨别不出来。

“太后,您知道,我们都希望,这一场改革能顺利进行下去。”

她放下经卷,目光炯炯有神:“道长,你认为能行么?”

“只要你不放弃,就能行。”

她忽然觉得有点疲惫:“我能行?我不这么认为。他们的第一波攻击已经开始了。以后,还会有第二波,我能一次次都躲过去?”

“能,你一定能!”道长十分坚决,“从你敢于跳火,从你诛杀乙浑开始,我们都知道你能!那些鲜卑贵族们,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她哈哈大笑:“你是高估我了!”

笑声忽然变得那么冷淡:“我连小太子的教育问题都做不了主,还谈什么对付鲜卑贵族们?他们如狼似虎,大权在握,下一步,就会把我吞噬得粉身碎骨!道长,你就别提那些陈年旧事了!”

道长这时环顾慈宁宫,才发现,连一个卫士都没有了。

总共,就四个妇人。

方知道,这个胆略过人的女人,明明知道鲜卑贵族们已经怨愤了,反而遣散了所有卫士。无欲则刚。

他暗自忧心忡忡的,北国的历史上,一旦触动了利益,那些人连皇帝都敢杀,何况太后!“太后,只要您把这本法华经读完,一定会有一些启示。”

她淡淡一笑:“多谢道长,我一定会读完的。”

秋去春来,北武当,又迎来了它的春节。

这一年,却分外的冷清,凄寒,去年的爆竹声声,完全听不见了。

罗迦现身11

张娘娘还是尽心竭力地,在慈宁宫外悬挂了大红灯笼,还按照汉人的习俗,张贴了一副春联。

菜肴也还算得丰盛,芳菲坐下,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菜肴,又看看身边的三位宫女,完全食不下咽。

耳边有些恍惚,仿佛小孩儿的声音:“太后……我要吃这个……宏儿要吃这个……要哪个……宏儿要那个……”

她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晌午刚过,就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

是飞奔进来的,正是赵立。

她一惊,赵立已经飞奔下马,连礼也顾不得行,急忙道:“太后,不好了,小太子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她颤声道:“到底怎么了?宏儿到底怎么了?”

“小太子先是风热发烧,御医们诊治无效,就加重了。已经非常严重,陛下请太后务必回平城一趟……臣是八百里加紧赶到这里的,只用了四天的时间……”

她手忙脚乱地,几乎失去了分寸:“这该如何是好?”

好一会儿,忽然定神:“赵立,小太子的病情究竟是怎样的?你细细说一下……”

赵立从怀里摸出厚厚的一叠方子,全是御医开的。起初,都是很简单的小儿伤寒,到后来,就变得模棱两可,越来越严重了。

“太后,小太子回了平城后,也许是水土不服,最初一直哭喊,谁哄也不听,只是要找你。后来,就病了……太后,您去平城看看他吧……”

芳菲只是仔细地看着药方,每一份都没有放过。

张娘娘也急了:“太后,要不,马上回去吧?老身马上就去收拾行李。”

她没有回答,依旧看着手里的单子。

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屋子里,提起笔,刷刷地写起来。

赵立等人跟进去,见她写好了,然后,又修改了好几处。

“赵立,你把这个带回京城,小太子连服三服就会好起来。御医们开的药中,有两味药性反了,味重了,所以才加重了病情。”

“太后……这……陛下请您务必回去一趟……”

她心里雪亮,当然知道,这是弘文帝找的一个借口。如果真的回去了,只怕,就有去无回了。

“赵立,问题不太严重。我对宏儿的身体情况很清楚,只要服了这几味药,就会好起来。详细的药方和煎熬方法,我都写在上面,你马上回去。”

赵立不敢违抗,立即上路了。

————PS:今日到此。大家不要着急,故事是美好的,过程是曲折的;等下册大结局上市了,很快本书就会结局!稍安勿躁,不会大悲!人人都有好结局!放心阅读,快速更新;实在清闲的,去看《媚杀大王》。

他一走,芳菲终究是坐立不安。再是看药方,毕竟没有看到儿子本人,详细的身体情况,又不知道,越想越是焦虑。

张娘娘小声的:“真不知小太子身子如何了,他那么小,唉……”

芳菲简直心如刀割,一时,竟然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去看看呢?如果万一真的是得了大病,自己这一疏忽,以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太后……要不,还是回去看看?那么小的孩子,他病了,自己又表达不清楚,要是误诊了,后果不堪设想……太后,就是回去看看而已……只要小殿下没事,再回到北武当就是了……”她还试图劝说,这一次回去,有正当的理由。

芳菲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若是真正地病重了,弘文帝只怕不会只怕一个赵立来就是了?

她走出门,看着山脚下。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就要开春了。心里也跌入了寒冷的冰窖,灰灰的,一点都走不出亮色。

她径直地往前走。

两名宫女跟在她身后,小声地说:“太后,下雪了,山路滑……还是回去吧?”

她回头:“你们回去吧,我就在这附近走走。”

“太后,奴婢们还是陪着你吧。”

“不用了,我只想单独一个人走走。”

雪非常小,像淡淡的芦花,吹落在肩头,也不融化,不一会儿,头上,肩上,便白蒙蒙的一片。

这一段的山路非常平坦,昔日花开满地的道路两旁,全是枯枝败叶。泛黄的草丛。一棵古老的大树,中间的一圈,仿佛在脱皮一般,树皮翻出来,盘根错节。

她停下来,仔细地看那些褐色的纹理,岁月染成的年轮。一些树木可以有千年,甚至几千年的寿命。每一次的脱皮就是一次的新生。不像人类,一旦休眠,便是死亡。

雪实在太小了,完全不足以把这个枯黄的世界染白。她想起去年,前年的这个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白皑皑的。身边的孩子脚步蹒跚,捏着雪团,一个劲地乱扔,疯狂地笑闹。

方知道锥心的刺疼。那时,他是属于自己的,完完全全,依赖着自己,崇拜自己,是孩子对母亲的那种天然的依恋。

这一生,唯有一个孩子才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比任何的男人都可靠。

回顾生命里已经走过的男人,谁还能如一个孩子一般忠贞?谁还能如一个孩子一般纯洁无暇?

她缓缓地坐在地上,雪花渐渐地越来越大,几乎将她的身子染成一团白色。

远远地,有人在一棵巨大的松树的背后。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他的头上,身上,也完全一片雪白,跟整个的古松融合成了一体,甚至无人能看出来那是一个活物。

只将她看得那么清楚——这个女人,忽然憔悴得那么厉害。仿佛整个人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疲倦不堪。

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

甚至自己,纵然知道了,也是如此的无济于事。

很久以来,他在黑龙观里,与世隔绝。原以为,就会这样风平浪静,看着她和儿子,一路好下去,再也不要起什么波浪了.甚至她自己都有儿子了——许多次,他悄悄地看过那个孩子,那么小的脸,那么蹦跳机灵的样子——十足的酷似她。

几乎是第一眼开始,他便无形地热爱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仿佛比对自己以前所有的孩子,更加热爱。

再怎样的岁月,她有这个儿子,总会得到幸福。

而自己的儿子——也会幸福!

每一个都是自己的亲人,能幸福总是好的。

却不料,终究还是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又是情理之外的。按照儿子的性格,迟早,会这样。

甚至自己,也从此为她所疏远——她就是这样,一旦发起狠来,便什么也不会顾忌了。纵然一个人走下去,也在所不惜。

咫尺的距离,却真正的是天涯海角。难道,永远都不可能靠近了么?

他本是要离开的,却觉得不对劲。她坐在那里太久了——久得几乎令人生疑。

他起了疑心,难道是在这里病了?晕过去了?

待要靠近去看看,竟然怯怯的。

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要走过去。却见她缓缓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他的脚步僵住。

心也僵住。

仿佛冥冥之中,她是明白的,有一种无形的感觉——拒绝着自己,不让自己的靠近。一辈子也不会让自己靠近。

心如刀割,方明白那样的伤害——欺瞒带来的伤害。她今天的一切痛苦,谁说不是自己带给她的呢?

平城。立政殿。

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小太子的伤风感冒已经拖延了快一个月了,反反复复,总是好不彻底。御医们整天穿梭往来,所有人,都围着一个小孩子转。

小太子的房间就在弘文帝的隔壁。每日孩子的起居饮食,他都要细细地过问。不料,这一病起来,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每每听到儿子的咳嗽声,总如揪心一般。到这两天,孩子的病情好像加重了,他简直连奏折也无心了,早早地退朝回来就陪着儿子。

小家伙无精打采的,懒洋洋地拿着一个玩具。旁边,冰糖葫芦,糖泥人,各种冬日罕见的水果,堆得满满的,他却什么都不想吃。弘文帝亲手削了一个止咳镇热的鸭梨,切成小块,喂一块给他吃,他也只顾摇头。

弘文帝但见他眼眶都微微有点凸现下去了,小孩子瘦起来很快,以前玉雪可爱的机灵样子都不见了,憔悴起来,比大人更加严重,没精打采。他更是心疼,伸手将儿子抱在怀里,柔声问:“宏儿,你要吃什么?或者,你想玩儿什么?你说,父皇什么都去给你弄来。”

小孩子只是摇头,睫毛也垂下来,抱住他的脖子,声音软软的:“父皇,我要太后……你把太后找来好不好?我只要太后陪我玩儿……”

弘文帝心里更是难受。知道儿子从小没有离开过芳菲半步,现在想念妈妈,想念得入骨了,其他人再是照顾他,终究不是亲妈妈。

他柔声道:“父皇已经派赵立去北武当请太后了。宏儿乖,早点好起来,只要好了,就会见到太后了……”

小孩子几乎从他怀里跳起来,拍手称快:“父皇,太后真的要来么?太后来了,我就好啦,父皇,太后什么时候来?……”

弘文帝估算着时间,赵立这一来去,也没几天就该到了。

“宏儿乖,太后就快回来了。你要快快好起来,太后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才会喜欢你。不然,她会责怪父皇的。”

孩子天真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是父皇让你生病了。以前,你在太后身边,不就没有生过病么?”

小孩子拼命地点头:“对对对……太后来了,我就不会生病了。”

“宏儿乖,先吃饭,吃饱了才好得快。”

孩子好些日子胃口都不好,每天都吃得少,完全靠御医开的一些药维持着。这一日听得太后要来,忽然来了精神,中午就吃了满满的一大碗饭。

弘文帝见他渐渐地有些蹦跳的样子了,还能追着屋子里的一只小灰狗玩儿了。

玩耍了一会儿,忽然问:“父皇,我的波斯猫呢?”

“波斯猫在北武当啊。太后给你照顾着呢。”

“你说,太后会不会把波斯猫带来?”

弘文帝笑起来:“那么远,太后不好带着上路。”眼看儿子露出失望的眼神,便逗他,“你想想,太后一听宏儿生病了,多么焦虑?肯定马上就走了,怎会想起带波斯猫?等夏天到了,我们就去北武当,自然就能见到波斯猫啦。”

孩子这才又欢喜起来。

弘文帝见他欢欢喜喜的样子,自己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这一次派了赵立去请她,完全是以儿子的名义,她会不会回来呢?

看在儿子的份上,总是要回来的吧?

这已经是她能回到平城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理由了。

甚至立政殿的风格,也全是按照她喜欢的格调布置的,尤其这几天,都是他亲自安排,指点,甚至每一个细节都已经换了。

心里那么急切,又那么喜悦,那种心事,无法对任何外人言说,只搂住儿子,悄悄的:“宏儿,太后回来,也跟我们住在立政殿好不好?”

“当然了。父皇,我要太后跟宏儿一起住,太后做的饭菜比这里的好吃。我要吃太后做的拔丝苹果……”

“是啊,父皇也好久没吃过了,真想吃。”

“太后到底好久到嘛?”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到了……”

外面传来求见声:“东阳王求见。”

弘文帝今日心情好转,立即牵着儿子的手:“宏儿,快去,老王爷是你的老师呢。”

外面,东阳王提着一大包礼物,一见了小太子,急忙问安:“小殿下,好点了么?”

小孩子看着自己的“老师”,天真地问:“父皇,是老王爷教我念书么?”

“对,今后老王爷会好好教导你,还有其他老师。他们各有分工,没人教你一样本事。”

“可是,老王爷会讲故事么?”

“当然会,什么故事都会讲。”

“有太后讲得好么?”

东阳王笑起来:“老臣当然不如太后博学。但是,老臣也会教给小太子一些很有用的东西,尽心竭力,不敢有任何敷衍塞责……”

小孩子听不懂什么叫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只问:“老王爷,你会背千字经么?”

“这……不会……”

“你会背四书五经么?”

“这……老臣也不会……”

“你会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

“这……”东阳王简直招架不住了,小孩子自己先一溜烟地背诵下去了。

“可是,太后会也。太后这些都会,太后自己会写诗教我背的……太后还会教我骑马射箭,太后还告诉我,要爱护人民……老王爷,你说,什么是爱惜人民?”

东阳王满头是汗。

“不,那我不要你,要太后教我。”

弘文帝和东阳王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弘文帝低声呵斥他:“宏儿不得胡说八道。老王爷教你的,和太后教你的不一样。”

“那,老王爷会教我什么?”

“老王爷会教你,我们鲜卑人的历史,教你做人的道理,明白治国的方法……”

“这些,太后都给我讲了。太后说,我们鲜卑人的祖先,是黄帝的小儿子昌意,说华夏大地,都是我们的……还有,太后还说……”

小孩子照本宣科,叽叽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