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太后有点事情,没空……”

弘文帝几乎没法听她把话说完,眼前,金星乱冒。果然是这样,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灭绝了——自己亲手把它灭绝了。

他伸手抱着儿子,转身就往下走,完全遮掩了自己眼眶的燥热,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瞬间移位。

“父皇,天要黑呢,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惶然心惊,一把又放下儿子,拍拍他的头:“宏儿,快回去休息了,父皇也要回去了。”

说完,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宏儿看着他的背影,转头,疑惑地看太后:“太后,我觉得父皇今天好奇怪,你不觉得么?”

芳菲第一次没有回答他,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什么好奇怪呢!

弘文帝,他太贪心了,妃嫔成群,当然不能再觊觎乱伦皇太后。

人,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选择,就根本没得选择了。

而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她第一次,真心真意地,同情弘文帝,仿佛在同情自己一般。

都是不被爱的人呵!

心如刀割12

弘文帝的命令是第二日下达的。

参与早朝的人,都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弘文帝,带了小太子旁听。父子两都穿同色系的明黄的龙袍。这一次,可不是如之前那样,让儿子献宝一般;弘文帝,他是真正把儿子安放在旁边的位置,神情庄重:“朕今日带小太子来旁听处理政事。以后,每半个月,都会让他参与一次。大家有什么奏折,都可以上来……”

最近,弘文帝的脾气都很坏,大家很久不曾见他如此心平气和了。目光,便又都落在了小太子的身上,都知道,弘文帝对孩子视为珍宝,有孩子在,便不会再大发雷霆了。

小太子只是正襟危坐,好奇地看父皇,又看群臣。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也不露怯。

朝堂上,群臣纷纷嚷嚷,互不相让,两派旗帜鲜明。弘文帝早已厌恶了这样的党同伐异,本是要狠狠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摔下去,可是,不经意地看了儿子一眼,语气依旧淡淡的:“魏公公,你把这些奏折都给大家看看”。

前排的大臣先拿了,随意地看,都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朕已经考虑过了,四处起火,当然得四处灭火,而非是继续煽风点火。现在,国家内忧外患,南朝开始虎视眈眈,我们必须马上停止安抚国内民情,就按照李将军等人提出了,以疏导为主!”

圣旨已经定下,太监魏启元在宣读。

鲜卑贵族们大失所望,原来,弘文帝早已做了决定,竟然没和自己等人商量。

仿佛又被摆了一道。

可是,此时此刻,谁也拿不出好的办法,只好委曲求全,跪下去,和一干汉臣一般,叩谢陛下英明。

弘文帝连日的熬夜,人憔悴了一大圈,拿出厚厚的批阅:“王肃,李奕,当年平息豫州叛乱是怎么做的,你们现在就怎么做,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灵活采取……”

一干汉臣,听得弘文帝心目中,原来是如此清澈透明,无不欣喜。

————今日到此。

又彪悍又浪漫1

“就这样,具体的事情,李将军负责,王肃,李奕和李冲等人协助。”

鲜卑大臣再一次面面相觑。

“朕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现在内乱四起,情况有变,京兆王等是国家基石重臣,所有精力,必须用于国家大事上,三日内,启程出发,开赴前线,协助地方官处理暴动事件。京兆王太傅身边不变,至于小太子的教育问题,还是全部归于冯太后。”

众皆讶然。

就连反对也说不出口。

弘文帝的安排是合情合理的,京兆王手握重兵,大事来临,当然没法留在京城照管小太子。

此时,除了冯太后,谁还能教育小太子?

可怕的在于这道圣旨,这是从先帝罗迦开始,再到弘文帝,两次,以圣旨的形式,将小太子的教育权利,归为了冯太后。

双重保险下,纵然日后,弘文帝本人也是不好再反悔的。

鲜卑大臣们暗暗叫苦,竟然不料,这一次的奴隶大暴动,又给了那个女人一个绝地反击的大好机会。小太子这张王牌,岂非是一辈子会被她捏在手里?

汉人文臣,却无不暗自欣喜,有些人,得意之情,几乎忍不住跃上面孔。

就连喜怒从不行于色的李奕,也悄然看了弘文帝一眼。心里暗叹一声,这个太子,这个弘文帝,他终究还是拗不过情之一字。于紧要关头,还是一切顺从了冯太后的意思,甚至,做出了超越所有大臣意料之外的巨大让步!

这是他的劫难还是冯太后的劫难?

又彪悍又浪漫2

或者说,是北国的幸运?心里一种极其强大的直觉——北国,从此会真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他了解弘文帝这个人,只要真正下定了决心,哪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去的,绝不会再反反复复了。

不由得暗自惊喜交加。

李将军呵呵笑起来,由衷道:“陛下英明,臣等必将尽心竭力,尽快结束叛乱,安定天下,强大我北国。”

在一片“陛下英明”的声音里,退朝。

弘文帝站起来,牵着儿子的手,看台下跪拜一片的群臣,他们都表情各异,他也懒得理睬,只拉了儿子的手回去了。

小太子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一干大臣。

走了好远,才悄悄地问:“父皇,你是不是不开心?”

弘文帝笑起来,这孩子,还会察言观色呢。但是,并不小心翼翼,而是出自一种真切的孩子的天真和怜悯。

“宏儿,你说,今日源贺和李将军他们谁说的有道理?”

小孩子挠着头,有些为难:“这……宏儿不知道呢。不过,我喜欢李将军,不喜欢陆泰他们,陆泰太凶了,总是凶巴巴的,他常常说,奴隶们要是不听话,就杀了,而且,他又不喜欢太后……我知道,他不喜欢太后……”

小孩子好生遗憾。仿佛,谁不喜欢太后,谁就不是好人!这是他评判事物的唯一标准。所以,他也不喜欢陆泰等人。

弘文帝,又岂能一下指望,小孩子全盘考虑,理智无比呢?哪家人的小孩子,会喜欢跟自己父母敌对的人?

“李将军说,要让大家都吃饱饭呢……不吃饭,怎么行呢?太后说,不给人家吃饭的都是坏人……太后说,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全天下的人都能吃饱饭了,我们北国才能真正强大,一统天下……”

帝王业,从孩子开始。

又彪悍又浪漫3

冯太后的一生,自己做不到的,便全部寄托到了孩子的身上,真正的言传身教。

弘文帝只是静静地听,就算是最信任的大臣在他面前,他也不曾如此认真倾听。

“宏儿,太后一直这么教你么?你认为太后说的都是对的?”

“对啊……父皇,太后从来不会错的,太后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呢……太后什么都会……太后会做菜呢,其他人又不会做獐子肉炖苹果干……”

小孩子的眼里,父母,便是天下最最厉害的人物。

哪怕是做好吃的菜,也是一项极大的本领。

在他们幼稚的时候,唯有父母遮风挡雨,给予一切,所以,最最喜欢最最崇拜的人物,不是爸爸,就是妈妈。直到成长了,有见识了,才逐渐地开始叛逆。

弘文帝心想,曾几何时,自己也认为,天下唯一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过自己的父皇而已。可是,这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什么时候变得认为父皇那么遥远,不可捉摸,在他面前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敢说呢?

孩子清脆的声音,咯咯地笑,他明黄色的小袍子,头上的小帽子,内里的刺绣,全是冯太后一针一线,亲自绣上去的。

弘文帝仔细地看,从不曾忽略这一点,仿佛,那一针一线,绣在自己心上一般。

“父皇,宏儿又学会了一首诗,背给您听,好不好?”

“好呀,父皇听着呢。”

孩子的声音朗朗的: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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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本人虽然识字能文,但是,毕竟对汉文化并未真正本质的通透了解。只听得这几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字面意思,总是能听出来的,那么的通俗易懂。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喃喃地念了几遍,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

“哈哈,父皇,你也会背了?太后知道,一定很高兴呢……”

他定定神:“宏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我不知道耶!太后说,我现在背熟了,长大了自然会知道的。太后说,今年一年,都读诗经呢!只要宏儿新背会了一首,就奖励一个小礼物。明年开始,就要学其他的了……”

小孩子叽叽呱呱的:“太后说,胡人的力量在于彪悍,南人的力量在于浪漫;只是浪漫,便失之于孱弱;只是彪悍,便又失之于鲁莽;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又彪悍又浪漫,那么,这个国家必将天下无敌……”

这半年来,孩子的课程便是背诵诗经,不解其意,只听太后偶尔的讲解,都听得非常非常熟悉了,如今,只是照本宣科,告诉父皇而已。

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又彪悍又浪漫,那么,这个国家必将天下无敌!

他从来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言论,甚至想都没想过。

如果将游牧民族的彪悍和汉人的浪漫,彻底结合——这不是父皇生前的意愿么?逐鹿洛阳,天下一统……只是,就连父皇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父皇终究是鲜卑人,他纵然想到,也表达不出来。

可是,到底怎样才能做到又彪悍又浪漫呢?

他完全沉浸在这个令人震惊的思索里,真正像一个深谋远虑的帝王一般细细地思考。

孩子见父皇久久地不说话,就拉着他的胳膊:“父皇……父皇……”

彪悍又浪漫5

叫了两声,弘文帝才醒悟过来。

“父皇,你为什么不说话耶?”

弘文帝凝视着他,孩子,就如雨后的春笋,一天天地长大。四五岁的孩子,看起来,足足七八岁了,高大,健壮,勇敢,清秀,聪明。

他会背诵诗经。

他会射下野兔。

他知道孝敬父母。

同龄的孩子做不到的,他统统都能做到了。

善良,具有怜悯他人的情怀;从不暴躁发怒——这一点最是重要;那是一种遗传,从太祖太宗到父皇,甚至自己,不时都有歇斯底里的早衰癫狂症状。

就这个孩子没有!

他有一种拓跋家族的人,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文尔雅的风度。

他会不会长大了成为第一个又彪悍又浪漫的伟大帝王?

除了那张面孔,他觉得这孩子没有任何地方像自己。

只有那张面孔。

尤其是他的眼睛,他的嘴巴,甚至浅浅地藏在眉梢间的一颗小小的褐色的痣,都跟自己一模一样……自己的骨肉,自己的一个翻版!

只是,自己的小时候,为什么就不像他这样无忧无虑呢?

自己的小时候,岂敢如此和父皇说话?

自己为什么从来不曾被人教导过要“又彪悍又浪漫”?

是谁把拓跋家族的基因彻底改良了?

他忽然很激动,狠狠地一伸手,就将儿子举起来,终究是压抑不住:“宏儿……宏儿……好儿子,父皇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了!父皇和先帝爷爷都做不到的,也许,只能靠你呢……只能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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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咯咯地笑,搂着父皇的脖子,亲昵地拨弄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他觉得那颗明珠那么晶莹剔透。

“父皇,这珠子真好看……”

“是么?那父皇就给宏儿,都给我宏儿……”

“呵呵,真的么?真的给宏儿么?呵呵……”

这是弘文帝最喜欢听的,他最喜欢听着儿子如此咯咯地笑,脆弱而珍贵,天真而无邪。

这一生,也不曾如此充满了力量。

(PS:本人一向固执地认为,孝文帝拓跋宏(李欢),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又彪悍又浪漫的皇帝;雄才大略,大胆革新,迁都洛阳,敢于把鲜卑人改造成汉人习性!让鲜卑这个少数民族,如狂风一般席卷整个中原大地。鲜卑人的血统甚至影响了后来的整个唐朝,唐太宗家族,便有一半鲜卑人的血统;而唐朝,正是我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又彪悍又浪漫的朝代。想想当时世界第一的长安古都!想想那么灿烂绚丽的唐诗,绘画,音乐艺术……想想那么勇武的将士,名将辈出,西域各国,莫敢不服,一如今日强大的美国!再想想仗剑蜀道难,千斤散尽还复来的李白!呜呼……只可惜此后无唐朝!)

李将军等再次求见。

侍女捧上茶来,李将军却无心饮茶,着急道:“太后,这一次,务必请你帮忙。陛下已经把这一次平息内乱的任务下达给老臣。老臣虽然有心,却是无力,您知道,老臣不过一赳赳武夫,根本没法来收拾这文的摊子,如何部署,如何安排,老臣简直如一头乱麻,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太后,这一次,你非帮老臣这个忙不可,拜托了…………”

芳菲仔细地看他递上来的一个折子,然后放在桌上,淡淡一笑:“不是有王肃和李奕他们协助你么?李将军何愁大事不成?”

彪悍又浪漫7

“这可怎么行?王肃和李奕等要开赴前线,亲自解决最大最厉害的暴动。可是,这么大范围大规模的反抗,如果没有一个真正全国性的命令下去,只靠个人的力量,是完全没法启动的。王肃和李奕等下去了,老臣一个人坐镇,实在是焦头烂额,根本无法解决大问题……您知道,那些鲜卑大臣,他们在此时是无济于事的。第一,他们自己本来是坚持武力镇压的;第二,他们就算想出力,但是,根本懂不起要如何文治,想帮忙也帮不上……”

芳菲一时没有做声。

这倒是实话。现在汉臣,厉害的,能出头的,就那么几个人。一项巨大的政令推行,当然不能就靠那么几个人。

“太后,光是老臣这一介武夫,要收拾这样的摊子,完全不可能,太后,这一次,无论如何,请您出手,该怎么办,老臣完全听您的……要知道,虽然那些鲜卑贵族顽抗,可是,东阳王等德高望重的老臣,他们也会听您的,只要您振臂一呼,他们再不济,也会给您一个面子,这样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而且,若是老臣出马,根本就不会有这个效果……”

这不再是弘文帝下的命令。

他甚至不需要来请求,不需要任何的过场。

他只是间接的,迂回的,把李将军推出来。

冯太后,再是冷漠,狠绝,也不可能不给李将军一个面子。

无论是神殿斗争的时候,还是解决乙浑叛乱的时候,李将军,他都是自己最强大最有力的支持。可以说,她心底对李将军的信任和器重,还远在王肃、李奕等人之上。

芳菲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处于一个完全没法抉择的关口。如果置之不理,有违人情;如果这一插手,以后,又岂能真正容于弘文帝?

这么久的衡量,许多年的交手,对于弘文帝的性子,她是一清二楚的。

浪漫又彪悍8

李将军见她一直沉默,急了:“太后,对于均田制等的改革,您一直主持大局,最是清楚不过了。此时,如果没有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站出来,只怕,北国这一次的乱起,真的会不可收拾……”

好一会儿,芳菲才点了点头。

李将军大喜过望:“多谢太后,多谢太后!老臣每日都会把最新情况送到慈宁宫。”

“李将军也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老臣告退。”

随后,冯太后立即召见东阳王。

东阳王终于得到冯太后召见,虽然心里明白是怎一回事,也非常高兴,不但带了礼物,而且一来就跪下:“太后于老臣,有再生之德。若非太后眷顾,当年老臣就被乙浑这家伙整死了,岂能有今日?”

冯太后亲自将他搀扶起来:“老王爷何必客气?请坐。”

东阳王坐下:“太后但有吩咐,老臣一定尽力而为。”

冯太后笑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老王爷,你和其他鲜卑贵族的关系如何?”

“老臣就不隐瞒了,您知道,除了陆泰等几个顽固透顶的家伙,老臣和其他人,还是不错的。尤其有三位,是老臣的儿女姻亲……”

“这真是太好了……老王爷,此举关系我们北国的成败,纵然是牺牲暂时利益,此后功过是非,万年评说,老王爷必将为国家所载入史册……”

“谢谢太后赏识,老臣领会得……”

“事成之后,老王爷等大功臣,必有重赏。”

东阳王离去,冯太后独坐慈宁宫,望着面前厚厚的一堆奏折。

有些是弘文帝亲自批阅过的,还带有他的意见,返回给臣下处理的时候,因为太过含糊,臣下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浪漫又彪悍9

芳菲仔细地检阅,几乎用了整整一个夜晚,才完全看完。

不看则已,一看,心里不是不震惊的,字里行间透露的,完全是弘文帝的心事变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隐隐地,是去年北武当的度假结束,他灰心失望回到平城。从此,对于这个土地改革,完全淡漠下来,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鲜卑贵族们的强烈反对;一定程度上,当然也有对自己的失望。

每个人,都会有情绪用事的时候,感情澎湃的时候,认为自己当时给他出的一切主意都是正确的;等到绝望了,心冷了,或者说是厌恶了,便认为自己当时的见解,一无是处,要全盘推翻。

中国历史上,每一次的改革,往往失之于极端,总是从一次的拨乱反正到另一次的拨乱反正——全盘推翻,毫不保留,所以,往往导致粗暴而可怕的后果,遗患无穷。

这一次,弘文帝迫于形势,不得不再次妥协,但是,他的妥协能够坚持多久呢?

自己再一次辛辛苦苦灭火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慈宁宫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黎明的微光,已经浮现。

天际如一块蓝色的帷幕,慢慢地拉开,然后,缓缓地,一点红色破空而出,绚烂,刺目。

弘文帝悄悄地移动了一下脚步,有些麻木。

书房里的灯火,已经黯淡了。

她在干什么呢?

这一整夜,又在研究什么呢?

忽然很想冲进去,狠狠地冲进去,就如哪一个肆无忌惮的疯狂之夜,什么都不管不顾……顾虑太多的人,一生都不会快活的。

可是,脚步却如灌了铅一般,挪不动。

似水年华,不能追赶。

他慢慢地往后走,一直往后走。值守的宫女们,太监们,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战战兢兢地看着举止怪异的弘文帝。

浪漫又彪悍10

然后,他在儿子的房间门口停下来。

孩子正推门出来,还揉着眼睛,背一把小弓箭。

他嘘一声,拉了儿子的手:“小声点,别吵闹……”

孩子机灵地住了手,笑嘻嘻的:“父皇,你来找太后么?”

“父皇来看你,来看宏儿,宏儿这把弓箭很不错。”

“吓,父皇,我还有一把更好的弓箭呢,你来看……”他拉了父皇的手就进去自己的房间,指着那张紫檀木的弓箭,“父皇,这把才好呢;太后说,等我10岁的时候,就可以用这把弓箭……”

弘文帝取下弓箭,仔细一瞧,吃了一惊。他从小骑射,比芳菲还识货,立即问:“宏儿,这是哪里来的?”

“道长爷爷送我的。”

“道长爷爷?”

通灵道长?他怎会有这样的弓箭?这样的紫檀木弓箭,传说中,三国时期的名将黄忠就用的紫檀木弓,黄忠能开二石力之弓,百发百中。战长沙时他本可以射杀关羽,二人都是英雄,惺惺相惜,一念之下,下不了手,便放了关羽一马。

“父皇,你说,这箭好不好?”

他拉一下,大赞:“好,非常好。”

“哈,父皇,你带宏儿去打猎嘛,用这把弓箭给宏儿猎獐子好不好?”

“好。等父皇不那么忙了,一定带你去打獐子……”他补充,“今年回平城之前,父皇一定带你去打一次猎……”

“好耶,那样太后就可以做獐子肉炖苹果干了……父皇,到时你也要一起吃。”孩子狡黠地笑,贴在他的耳边,低声:“到时,我叫太后请你,太后最听宏儿的话了……父皇,我们一起吃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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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也笑起来,也低声地,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宏儿,你把这个给太后……”

“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