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帝脸涨红了,微微愤怒:“芳菲,你太自私了!你有没有为宏儿想过?他是太子,他如果永远不回平城,那臣民们会如何猜测?就因为你离不开他,所以,一辈子也不让他回去?”

“他可以不是太子!”

弘文帝心里一震:“你说什么?”

“陛下,我觉得宏儿并不适合做太子。”

他咬牙切齿:“冯太后,你知道你这话会有什么后果?宏儿,他是你的孩子!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我才知道,他不适合!他根本不适合做太子。”

他冷笑一声:“冯太后,你已经完全超越你的本份了。先帝是让你辅佐教育太子,而非让你决定谁才是太子。”

芳菲还是心平气和的:“我只是认为,宏儿可以有别的更好的生活方式。”

“什么叫更好的方式?跟你去青州?”

“至少比在这里更好。”

弘文帝站起来,怒不可遏:“冯太后,你说,朕哪一点对不起宏儿了?竟然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陛下,你有的是儿子,不怕没有继承人。何必一定要宏儿做这个太子呢?”

弘文帝气得浑身发抖:“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说,宏儿有什么错?朕为什么就要废黜了他,不让他做太子?”

“是我不希望他做太子。”

“你不希望就不让他做?冯太后,你有什么权利这样不负责任?太子储君,国家根本。就凭你一时意气,想他做就让他做,不让他做就不做?”

“不是我想他做!你知道,我从未希望宏儿做太子。”

“迟了,太迟了!朕记得,当年立宏儿的时候,你也没及时反对。冯太后,现在你才不让宏儿做,不觉得自己很假惺惺的

弘文帝决裂14

她也冷笑一声:“对,我就是忽然不想让他做了。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如过普通人的日子来得安全惬意。”

弘文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态度忽然放缓和了一点儿:“芳菲,你是不是这次受伤,摔坏了脑子?”

摔坏了脑子?

他是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如果冯太后死了,他弘文帝才能真正放开手脚,独揽天下,不是么。

“陛下,你的继承人够多了,不差宏儿这一个。”

“冯太后,你不要太过分了!”

她冷笑一声:“我过分?今天又变成我过分了?陛下,你就不要再假惺惺的了。”

“朕哪里假惺惺了?”

“睿亲王!你知道睿亲王是什么意思?你的祖父是睿亲王继位的,先帝在成为太子之前,也是睿亲王;到你这一代,就没有睿亲王了;如今,你立下了一个睿亲王,你还问我是什么意思?”

他冷笑:“原来,你是妒忌!冯太后,真想不到,你也是这样鸡肠鼠肚的人。”

芳菲已经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丝毫不觉得惊奇了。他能立睿亲王,却不让别人妒忌。他明明已经向群臣向天下明示暗示,小太子的地位并非那么牢不可破了,还在这里假惺惺的斥责自己不应该想多了。

心里对弘文帝的恶感,又增加了一成,几乎快到顶点了。

“陛下,我绝不会让宏儿继续做这个太子。”

“我凭什么?就凭他是我的儿子!”

弘文帝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她站起身,“陛下,你请回吧。今日之事,希望你回去好好考虑。至于借口,我已经帮你想好了:宏儿生性顽劣散淡,不是太子的最好人选;甚至有必要的话,我还有其他很好和合情合理的借口,决不让你背负任何的压力。明日,我会给你一份详尽的方案……”

弘文帝决裂15

弘文帝气得嘴唇直哆嗦:“冯太后,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是过分么?对!她知道,自己不但是过分,而且,若是其他皇太后如此,说不定,早被皇帝杀了。

但是,她现在已经无所顾忌。无欲则刚。怕什么呢?一辈子再迂回婉转,如何是个头?

“陛下,我只想带着宏儿好好过几年清净日子。我累了,我再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什么国家大事,什么北国前途,我统统没有兴趣了。而宏儿,我唯一的心愿是他长命百岁。你弄了个睿亲王,摆明了是对宏儿不满意了,你应该记得你自己,三皇子和你争皇位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态?我不想宏儿重复你的老路,日后,父子相残。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陛下,你就不要逞一时之气了……”

宫廷里,从未有人如此说话!

就如一切的开诚布公,如一切的凡俗之人。

就如从没有人变法,她就要变法改革一般。

弘文帝但觉自己的拳头已经紧紧捏起来,骨骨地作响,仿佛看到一头猛虎向自己扑过来,龇牙咧嘴的。

从国家大事到李奕,如今,又到了儿子!

竟然连儿子做不做太子,她都要彻底决定。

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弘文帝冷笑一声:“冯太后,也许你忘了,我们北国的第一基本国策是什么?”

芳菲心里一震:立子杀母!

从汉武帝那里学来的立子杀母。母壮子弱;年轻寡居的皇太后,在无上的权利,无上的享乐面前,女人,就会变得无上的骄奢淫逸——这是70岁的汉武帝临死之前的感叹,为了不让自己戴绿帽子,断然杀掉了22岁的新宠勾弋夫人。

70岁老翁和22岁红颜;其间,他享用她的清纯肉体,她生下他的儿子;为了怕她后来被别的男人OOXX,他干脆提前杀了她。

弘文帝决裂16

男人的强权逻辑就是这样,而且,汉武帝因此,受到历代北国皇帝的超级推崇。

弘文帝已经杀了一个“母”了,但是,能忽悠天下人,却不能忽悠他自己。

他清楚地知道,宏儿的将来,北国的天下,最大的危险在哪里。

芳菲坐下去,又站起来,呵呵大笑,不可抑止。

弘文帝只是愤怒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但觉眼前这个男人,彻底的陌生。

“陛下,这一次,我非带宏儿走不可。至于太子,请你让睿亲王做。如果不成……”

弘文帝狠狠瞪着她:“如果不成呢?不成你就杀了朕?”

她神秘一笑,没有跟他继续斗下去。

这丝笑容,那么熟悉。弘文帝一怔,仿佛眼前的迷雾逐渐地在散开,那个猛虎一般的人物,忽然变了,变成了眼前这个一身素洁衫子的普通女人。

她神色憔悴,容颜毁损。

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而已。

猛虎,女人,到底哪一个才是她呢?

“冯太后,请你自重。日后,请不要再随意说出这样的话来了。你就算再恨朕,也请你替宏儿想想。”

她微微不耐烦了:“请不要开口闭口提宏儿。陛下,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不让宏儿做太子!你这样这两条路!”

弘文帝张大嘴巴。

但觉这个女人,越来越陌生。

这一刻,她完全不是冯太后,不是昔日那个纵然再多事情,也不明摆在脸上的冯太后了。就连自己杀了李奕,她也只是暗自愤怒,不曾和自己放到台面上争吵;可是,现在为了孩子,她彻底抛开了一切的风度,太后的仪态,完全如一个泼妇,市井小民一般。

他觉得不可理喻,转身就走。

芳菲颓然坐在椅子上。

面对弘文帝,再怎么迂回婉转呢?再有两日,大罗神仙,也没法做得气质双全了。

——————今日下午2-2点半更新

毒杀1

门外,传来一次又一次的通报声,都是那些大臣们来探望或者送礼的。夜访太后,当然不合适,但是,冯太后和小太子是死里逃生回来,大家当然顾不得那么多,不停地有近臣或者宗亲来探望。

但是,从傍晚到现在,芳菲一个人都没见。就连老王东阳王派人送礼,她也没见,只让宫女们说自己身子不适,在宫里休息。

现在,她不想见任何一个人,就连为了自己的势力都不愿意了。和弘文帝的一席争吵,更加的心灰意冷。

从睿亲王开始,弘文帝的大棒已经提起来了,如果自己不是凭借变法这几年的铁腕和一干汉臣,他早就不会客气了。

依照她此时此地掌握的权利,是完全可以和弘文帝一较高下的——绝非他对自己手下留情,而是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现在丑话已经说开了,两个人之间的遮羞布都拉掉了,到底还能如何呢?

她第一次在此事上犹豫起来,是真的一较高下,还是息事宁人,后退一步?弘文帝再是绝情,可是,对宏儿,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她犹豫着,生平第一次,竟然拿不定主意。

这一日,陆泰的府邸也不安宁。深夜,一个戴着大斗笠的人悄然来访。管家把客人带进密室,只见陆泰已经等在里面。来人正是李欣,一见了陆泰,就低声道:“那个女人和小太子回来了。”

陆泰自言自语:“这个女人,怎么就老是死不了呢?”

李欣也叹一声:“指望她自己死掉,是不现实的。但是,陛下对她的恶感显然是越来越深刻。这个女人,向来不是善茬,她动手比陛下还快,估计她这次回来,肯定会有大的动作。”

毒杀2

陆泰摇头,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作为交出府兵的宗亲。弘文帝看在他们年老功高的份上,没有催逼得太过厉害。可是,冯太后一回来,自己的府兵问题,真的必须全部交出去了,今后,就再也不可能前呼后拥了。

他背着手,踱来踱去:“李欣,你那个计划是否万无一失。”

“这必须要你的帮忙。”

陆泰迟疑了一下。

李欣的眼睛里露出狠毒的笑容:“你不必担心。我刚打探得,冯太后和小太子回来后,陛下只接了小太子去玄武宫,根本没有怎么理睬冯太后。显然,对她的死活,也是不放在心里的。再说,后日,陛下便会启程回京了。”

陆泰也微微兴奋起来。

“陛下对那个女人显然是很有怨恨。但是,他也不敢轻易动手。要知道,外有李将军,贾秀、高闾等亲近她的掌军大臣;内有高允,李冲,王肃等人,还有老不死的东阳王……陛下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陆泰当然明白,这些年来,尽管陛下对冯太后越来越不满,但是,已经越来越没有办法了。不是他不想杀,更不是他在纵容冯太后——是权力的对比,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鲜卑贵族们最气恼也最怨恨的是,这个狡诈的女人,先笼络了李将军和东阳王,然后,安插她一手提拔的高闾和贾秀;李将军虽然是陛下昔日的岳父——但是,只不过是昔日的!他的两个女儿早就死了;现在弘文帝又有了其他宠妃,所以,李将军几乎早在五六年前,就彻底投向冯太后了。

东阳王就不说了,凭借冯太后起死回生,自然会替她效命。

甚至源贺,就算不投靠冯太后,但是,最多也是中立态度。

陆泰很是担忧:“如果冯太后死了,引起大乱怎么办?”

李欣低声道:“只要陛下还在,天就踏不下来。”

毒杀3

陆泰眼睛一亮,是啊。这是冯太后和陛下斗法的结果。就算是李将军等又敢怎样?难道还敢起兵造反不成?

还有弘文帝坐镇呢。

但是,他还是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因为,万一冯太后死不了,那自己等人就非死不可。

“哈,李欣,事成之后,陛下岂不是会重重赏赐于你?”

李欣慨然道:“我们为北国江山铲除吕后,这是尽臣子本色,也是贯彻太祖的国策,妇人不得干政。现在冯太后弄得天怒人怨,我等就算拼着一死,也要尽到臣子本色,替陛下分忧解难。”

“好好好,你果不愧为我们北国的大忠臣。”

“忠不忠看行动。陛下如此待我,我当然以死相报,以尽人臣本色。”

“你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当然。那个女人就是一头猛虎。如此这次死不了,别说我,就连你陆泰大人和宗室,都会遭殃。她的手段,你们不是没有见识过。所以,我们一旦动手,就必须保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陆泰一咬牙齿:“行,我就答应你了。”

李欣阴沉一笑,不慌不忙地从陆泰府邸出来。

像是回应他们的计谋似的。接下来,便是弘文帝的早朝。

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这年,弘文帝在北武当的最后一个早朝了。

文臣武将们都跪在地上,看着面色阴沉的弘文帝。这些日子以来,他的面色从来没有如此难看过。

他的眼里全是血丝,显然整夜都不曾入眠。

大家都觉得很好奇,前天,他担心小太子的安危还说得过去,昨夜,小太子和冯太后就回来了,为何反而更加憔悴?李欣等人悄悄地观察他,暗暗揣测,弘文帝和冯太后,的确是彻彻底底水火不容了。

毒杀4

他和陆泰等几名大臣互视了一眼,但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弘文帝坐在龙椅上,神色有点憔悴,以手撑着额头:“平身吧。今天要讨论的议题是小太子的教育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小太子的教育问题,不是早就提上日程了么?李冲做了太傅,东阳王负责教导他的武功。这些,还要怎么讨论?

“朕是让你们辩一辩,小太子到底是回平城受教育好,还是留在北武当好。”

这还有什么可辩论的?小太子当然必须回到平城。小太子在这么多年里,只回了一次平城,而且还生了一场大病,不得不送回来。但是,现在孩子已经长大了,已经是6岁的小少年了,身高体壮,单单看外形,已经像九岁十岁的大孩子了。哪有长期留在北武当的道理?

京兆王道:“臣以为,小殿下已经6岁了,完全可以独立回到平城了。虽然北武当是我们的陪都,每一年一大半的事情都在这里裁决。但是,毕竟,小太子必须在京城才能真正感受到储君的威严。”

“是啊。臣和京兆王也是相同看法。小太子必须回到平城。再说,可以请太后一起回去。”

“国家的储君,不生活在京城,而一直在陪都,是不像话……”

众人七嘴八舌,对于这个原本就确定的问题,他们明白,又是起了波折。难道是冯太后忽然又不许小太子回去了?

尤其是一些鲜卑贵族,更是恨之入骨,这个女人,就爱拿着小太子做人质和筹码。之前就说得好好的回平城,为什么她们一失踪几天,回来就全变了?

一些人更是忧心忡忡,杀了李奕,放了李欣,这肯定是冯太后用来对付弘文帝的一招棋子。小太子完全捏在她的手心里,岂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毒杀5

但是,现在陛下已经立了睿亲王——大家都知道,好几代的皇帝,都是凭借睿亲王上位的。众人心里都有杆秤,小太子的地位是不是那么牢固呢?现在,是力保小太子还是按照弘文帝的意思?

唯一捉摸不定的,便是弘文帝的心思。立睿亲王牵制小太子,但是,为什么偏偏又要小太子去接受最好的教育?

陆泰忍不住了:“陛下,臣以为,小殿下归根结底是您的儿子,您才能决定他的去留。”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陛下,你可不能因为畏惧冯太后,就处处让步,一再妥协。

弘文帝大怒:“陆泰,你是什么意思?”

陆泰不甘示弱:“众所周知,小殿下这么大,几乎还不曾真正在平城呆过,这像一国储君的样子么?如果长此下去,岂能真正培养他的储君意识?北武当是度假之地,但是,我们鲜卑人是马上打天下,不可能永远度假。昔日,还可以说殿下还小,但是,现在殿下已经是一个小小男子汉了,我们鲜卑人的男子汉,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骑马打猎了,小太子,为何必须一直躲藏在别人的羽翼之下?”

“对,陆泰说得有道理。”

大家争辩得非常激烈。

弘文帝颓然在座位上,看着这些口沫横飞的大臣们。殿堂很宽敞,中间是高堂龙椅案几;左右两边是文武大臣,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块席子,可以席地而坐或者跪。此时,所有人都站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弘文帝根本不想听他们说些什么。所谓的早朝,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他自己也是心乱如麻,昨夜整夜不能入眠,现在都是头晕眼花。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一般。

昨夜的震惊已经过去,却是无比的失望和束手无策。冯太后,几乎已经摆明是彻底翻脸了。如果自己强行要把宏儿带回去,她到底会怎么办?

毒杀6

本来,在昨日之前,若是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会毫不犹豫地跟她决裂;可是,这一次,她死里逃生回来,身上还带着伤痕。

一个女人,失踪了三四天,而且还是皇太后,都不被人发现。若想她不滋生芥蒂,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他已经自认有点理亏,也不是没想过要做点什么来弥补。可是,根本就没有任何弥补的机会。

冯太后已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这当然令他心里的反感彻底死灰复燃。这个女人,如此嚣张,她凭借的是什么呢?若是换了一个人,当然他不会怕,一声令下也就是了;问题是,这个女人权势摆在那里——他忽然明白,就连自己,也根本没法对她下任何的命令了!

嚣张,是要有本钱的。

她的嚣张,当然不是来自于他的宠爱——早就失宠,更别说爱了。

她的嚣张,来自权利——来自于李将军,贾秀,高闾,王肃,东阳王等人。

弘文帝猛然惊醒:如果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再次让步了,自己还算什么皇帝?

自己还有什么面目面对鲜卑贵族们?

岂不是一个让人可笑的傀儡?

唯一的是,她这几日不见朝臣,不让宏儿回平城,也只是对他所说,没有对任何外人道。如果弘文帝断然拒绝,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也不会引起任何的猜忌。

可是,他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抱着犹豫的态度。

群臣们都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只认为,是弘文帝一方面碍于孝道,之前,他可是以孝顺冯太后出名的。对于这位继母皇后,他不可能一点面子也不给。

北国天下,以仁孝为口号,提了很多年了,许多皇子的考察,都是以孝顺与否为第一指标。

还是陆泰问出口:“陛下,请恕臣直言,这不是太后的意思?”

毒杀7

弘文帝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大怒:“大胆陆泰。朕只是问你们小太子如何教育最好,你牵涉到太后身上干什么?这岂不是挑唆太后和朕的关系?与太后有什么相干?再敢胡说八道,朕杀了你……”

陆泰悻悻地退下:“臣死罪,臣死罪。”

李欣看得分明,心里冷笑一声,好一个装模作样的弘文帝,不是对冯太后不满,他会如此激动?李欣处在帝后二人的斗法里逃生,当然看得更加透彻,心底,更是一喜。

满朝文武,都看着弘文帝今日奇怪的举动。他仿佛是既要争取小太子回到平城,或者说,他内心里,又希望小太子留在北武当。

君心难测,大家都摸不透了,弘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东阳王发言:“老臣认为。小殿下年龄还小。回平城有回平城的好处,能提高储君的威望和地位;留在北武当,也有在北武当的好处,能在太后身边接受更好的教育,得到最好的照顾。到底如何裁决,应该由陛下自作主张。”

一干鲜卑大臣见他和稀泥,都很不满,但是,看了弘文帝的脸色,又都不敢说什么了。

弘文帝想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朕决定,后日按时启程,带小太子回平城。”

京兆王小声提醒他:“陛下,启程的时间是明日。”

弘文帝一挥手:“那就明日好了。退朝。”

弘文帝拂袖而去,众人都跪在地上送天子离去。

弘文帝做了这个决定,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但半个时辰,弘文帝的命令已经传达慈宁宫。

小太子没有按照往日一样出去玩耍射击做功课;而是呆在慈宁宫里,小脸上忧心忡忡的,看着静静坐着的太后。

传旨的是老太监魏启元,冯太后听了,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让他下去。

毒杀8

魏启元一走,孩子就沉不住气了:“太后,宏儿真的要一个人回去么?”

芳菲凝视着孩子不安的神情和渴望的眼色。她何尝不明白?孩子也是害怕的——害怕回到有睿亲王的平城。自己是他的大靠山,自己现在不在他身边了,光让他一个小小的孩子,去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岂能不怕?

“宏儿,你别怕,赵立和乙辛会陪你回去的。还有红云和红霞,她们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尽管都是熟人,宏儿还是有点别扭。可是,他已经是大孩子了,不会再哭喊了,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垂着头,仿佛人生第一次懂得接受自己的命运——一切,都是不由自己选择的。

芳菲也看着他。

这于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动的选择了——从怀了这孩子,到生下这孩子,现在,到他的去留,她都是没有办法的。

弘文帝的彻底决裂,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也是她考虑了一整夜的问题。

如果,弘文帝诏告天下,要带孩子回去,她也的确没有办法了。纵然是冯太后,也不可能强迫小太子不回平城。而且,如果宏儿非要做皇帝不可的话,回平城的确才是最好的,这样,方能真正提高他在百官百姓 之中的身价和地位。

只是觉得心碎。

仿佛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彻底被撕裂了。日后,便只能困在这个地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一方囚牢,直到老死?

她这才觉得头疼——擦破了的头,手,身子,其实比最初的更加疼痛。因为那两三日,自己实在是太过震惊——恍惚——在迷茫不安里,忽然忘却了身上的痛楚。

如今,一个人静下来,方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痛的。

毒杀9

她坐了很久,魏启元又来了,是奉弘文帝的旨意,召小太子去玄武宫用膳。

她有点奇怪,为何魏启元刚刚来传旨时不说?现在又跑过来传话?又有点愤怒,弘文帝是什么意思呢?明日就要走了,难道让宏儿在慈宁宫多待一日都不行?

孩子也不太想去,怯怯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