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多少人会揭竿而起,欲将其杀死?

别说小皇帝,冯太后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京兆王欣喜若狂,反而不表现出来,半晌,才将这个消息消化——冯太后的私生子!难怪弘文帝死得这样早,这样快!

如果是这样,这一对孤儿寡母,真应该送到高高的火刑架上——他的眼前闪过当年神殿架设得高高的火台。

绝杀罗迦4

那才是属于冯太后的地方。

是谁,让她爬到了今天这高高在上,形如女皇帝的位置上?

他立即道:“你召集人马,暗中布置人手,务必先铲除那个奸夫!”

这是小皇帝生病后的第一次上朝。

冯太后旁坐,垂帘听政。

旁边,放着大大的象征皇太后权利的玉玺。很多的批文奏折,必须盖上了这个玉玺,才能生效。

这一次,最先奏对的是京兆王。事情很小,只是一些关于回京的琐事。小皇帝自己批复了几句。他要叫京兆王退下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奇怪的梦境。要听京兆王的话——在之前,他对这个老王爷,其实并不怎么喜欢。

因这个念头,便多说了一句:“老王爷,你还有什么要奏的?”

京兆王稍稍看了一眼小皇帝。

龙椅上端坐的小孩子,剑眉星目。他心里迅速闪过一丝疑惑——这张脸,简直是弘文帝的翻版,那么神似,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儿子?

就算真是冯太后的私生子——那也是她和弘文帝私生的!!!

想起冯太后和弘文帝的关系——当年,他是太子的时候,和她走得那么近!!

莫非真是弘文帝的私生子?

再看冯太后。

因为存了这个念头,再看的时候,但觉她和小皇帝的眉眼,也是如此的酷肖。

他老奸巨猾,谁也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想起自己属下的回报——他宁愿相信,这是什么别的奸夫的私生子!而决不能是弘文帝的私生子!绝对不能!

如此,讨伐起来,方是名正言顺。

甚至,真是天赐良机!

弘文帝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要说是汉人的私生子,也太容易了!!

只要证明是她冯太后的私生子——一切,便迎刃而解!

这对母子,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心里的狂喜,一浪高过一浪——众人和冯太后较量了一辈子,直到今天,才真正戳中她的软肋!如果弘文帝不死,这软肋,还真找不到!

他退下,毕恭毕敬。

绝杀罗迦5

倒是临走的时候,芳菲看了他几眼。

但觉京兆王一如既往的恭顺,只是在看着小皇帝的时候,未免多看了几眼。

诺大的朝堂,空荡荡的。

小孩子立即解除了那种压抑的感觉,从龙椅上坐起来,走到太后身边,看那一大堆厚厚的奏折,叹息了一声:“太后,这么多呀?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芳菲此时正拿起一卷奏折,看了几行字,又放下去,看着孩子的小脸。

如果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一辈子很多时间,都只能埋首在公文堆里,其实,娱乐时间,真的是乏善可陈,少得可怜。

她想起罗迦。

若是有罗迦帮忙呢!

但是,孩子却不允许。

她微微叹息一声,并不表现出来,只温和道:“宏儿,来坐我旁边。”

孩子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看她拿的是京兆王的奏折,好奇地问:“太后,我们是不是该相信京兆王呀?”

芳菲不经意地问:“为什么这样问?”

“我那天晚上做梦,梦见父皇告诉我,要相信京兆王耶,说他是先帝爷爷的嫡亲骨血兄弟,不会害我们。”

毕竟是小孩子,在自己最亲密的母亲面前,一不经意,就泄露了心思。但芳菲却心里一震。

果然!!

就如自己也曾那样清晰的梦境。

弘文帝,一再地,进入儿子和自己的梦境。这是要干什么?

是真是幻?

秋意慢慢地变得浓郁。

弘文帝的陵墓前,草也慢慢地转成了一种淡淡的黄色。再有几场秋风,这些草木就真要凋零了。立秋刚过,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所以,还有几分盛夏的酷暑残留。

一大早,秋蝉就在树枝上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最大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嗡嗡声,人走在这样的林中,听着这可怕的噪声,反而感受到一种出奇的清幽。因为昨夜的一场小雨,林荫道上,开始有点儿薄薄的青苔,滑滑的。

绝杀罗迦6

此时,正是人迹罕至的时候。

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影。

只细看的时候,能看到一棵千年古柏后面,隐匿着一个戴着巨大斗笠的人影。

他背靠着弘文帝的陵墓,谁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他甚至不曾祭拜。但是,就算是一个人影,也能看出他心底深沉的那种悲哀。

慢慢地,山道上传来脚步声。

整齐,肃穆,充满了鲜卑人的那种热烈的奔放情怀。那是京兆王,他光明正大,按照鲜卑族的规矩来拜见弘文帝。

在他身后,是整齐划一的一队人马,并不多,只八名侍卫。按照他的身份,出行也罢,祭祀也罢,至少可以携带500名侍卫。但今日,为了表示尊重,他只带了8名侍卫。

众人在远处跪下,只有京兆王一个人走近了弘文帝的陵墓。

他默默地跪下去,双手合什。

嘴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几乎在喃喃自语:“陛下,您的冤屈,臣等都知道了。臣等一定为您报仇雪恨,让那个孽种滚下宝座!”

他的声音充满了肃穆,敬重,忠诚。

祷告完毕,耳边听得呼呼的风声。

他忽然冲出去。

旁边的大树上,人影一闪。

他的腰刀已经出鞘,怒吼一声:“弓弩手……”

仔细地一看,那8名原本跪着的侍卫,不知何时,忽然已经分散开,站立的位置,正是一个半圆的弧形,正好将这个坟墓包围。

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强弓。

甚至将这颗千年古树包围得水泄不通。

只有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影,慢慢地露出了他的身子——只能看着他高高的头颅,高高的身子,甚至敏捷的身手。

京兆王心里一抖,忽然觉得这身影那么熟悉,形如鬼魅。必须除掉此人!一定要除掉此人!他不假思索,大吼一声:“放箭!”

箭镞密密麻麻地,几乎立刻就要将此人射成刺猬,绝对没有半点逃生的希望。

罗迦的险境1

就在这时,那人的身子忽然一矮。

斗笠伸展,整个人仿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鸟。

无数的箭簇,就射在他的斗篷上。

这一瞬间,京兆王再一次靠前,将他看得那么清楚——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那背影也是熟悉的。

尤其是他的姿势——那是标准的龙行虎步。只跑出一步,就看出来了——因为,普通人,是不这么走路的,这和他们的习惯有关系。

京兆王心里一抖,忽然想起乙浑——弘文帝如何假死骗过乙浑,一举格杀了这个权臣。

他更是心慌意乱,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此人活着离开,声音也在发抖:“快,赶紧击杀此贼……格杀勿论,赏赐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一轮不中,这些强悍的弓弩手们,一跃而起。他们的位置,本来是在高处,如此,更是居高临下。

又是一轮弓弩射出。

那个戴斗笠的人,身子忽然一矮,旁边都是密密麻麻的野草,长势茂盛,还有杂生的灌木丛,箭簇上去,和灌木丛纠葛,就如一只不会走动的豪猪。

四下没有了声音,京兆王更是急不可耐,猛冲上去,亲自拿起了箭。气急败坏:“快,必须抓住他,抓住这个刺客……”

就在这时,深草丛里,忽然动了一下。

京兆王大吼一声扑上去。

他本是鲜卑族里著名的勇士,年轻的时候,在各种较量里,都仅次于罗迦,甚至某一次,他的箭术还超过了罗迦。

这时,一只灰兔从深草里钻出来。

弓弩手们放松了一下。

但是,京兆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

他心里一动,忽然变换了方向,嗖嗖的,连续几箭射出。

但听得草丛里,一声闷哼。

若有似无。

其他人都没听见,他却听见了,心里一喜,再一次冲上去。眼看,这个人绝对逃不了。他至少中了一箭。

罗迦的险境2

正在此时,听得急促的脚步声,正是御林军总教头周鸿的声音:“王爷,出了什么事情?”

京兆王生生地停下脚步,回头,但见周鸿率领着一大队御林军已经跑过来。周鸿诧异地看着这周围剑拔弩张的气势,如经历了一场战争。和先帝陵墓前的肃穆,形成了迥异。尤其,地上还有一堆的箭簇。

先帝陵墓,谁人敢如此嚣张?

要知道,在历朝历代的先帝陵墓前见血,都是一件大不敬的事情。他面色沉黯,瞪着一队弓弩手:“这里是先帝陵墓,岂可如此失礼?”

领头的弓弩手唯唯诺诺,不敢回答。

京兆王眼神凌厉:“这里有刺客。”

周鸿好生惊讶:“刺客?是刺杀王爷的?刺客在哪里?”

京兆王一时竟然不好辩驳。刺客是刺杀谁的?

刺杀先帝?

刺杀自己?

简直是一个笑话。

眼看周鸿的目光,又辗转落在了那队弓弩手身上,再一次回来,又看着京兆王。

祭拜先帝陵墓,带着如此强大的弓弩手,这算什么呢?而且,弓弩手本该在下面,不许靠近,现在,却都站在了先帝陵墓的上方。

京兆王心里也暗暗叫苦,他今日只是来试探一下,并没有其他打算,却不料无意中看到如此奇怪的现象。心知,敌人已经出洞,但是,这次杀不了,必将后患无穷。尤其是弓弩手上了先帝陵墓高处,更是不好解释。

但是,他毕竟位高权重,此时,反而不慌不忙,先挥退了弓弩手,才说:“忽然出现刺客,一时情急,我怕有歹人破坏了先帝的坟墓。”

周鸿恭敬垂手:“王爷,这里可以交给小人,王爷请回吧。”

京兆王再一次看了一眼那草丛,忽然几步跨过去,果然,草丛里,一带血迹。

可是,风一吹来,草丛一浪一浪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自知追逐无望,只得悻悻退去。

罗迦的险境3

又一阵风过去,草浪都稀疏起来。

太阳透过树缝,洒在草地上,巴掌大小的叶子,投射出一叠一叠的阴影。

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停下脚步,在他身后,洒下了淡淡的血迹,点点落在草丛上。他紧紧地捂住手臂,不让那如注的鲜血滴得更加厉害。

他停下脚步,强忍住疼,忽然用力,一把拔出了肩头的箭簇。

一看,那箭簇竟然是带一点淡淡的黑色——上面是有鲜卑族常用的那种毒,虽然轻微,但是,多了也会立即致人死命。

他一咬牙,反手包自己的胳臂,但是,包不住,十分吃力,手也软下来。

这时,眼前忽然一花,一个人跑过来,声音焦虑,一把捉住了他受伤的胳膊:“快点躺下,不要动,一动也不要动……”

他眼前一黑,依言躺下去。

心里忽然觉得很安稳。

她顾不得多说,张嘴就吸在他的肩膀上,很快,便是一大口的黑血。她连续吸了好几口,然后,睁眼四处看看,随手采摘了旁边的一簇野蒿,揉碎了,弄成一个大团,敷在他的肩膀上。

罗迦并未昏迷,只是觉得疲倦,一直仔细地看着她做这样的事情。山上天气凉爽,她额头上却全是细细的汗水。

他忽然笑起来,另一只完好的手臂伸出去,抱住她的肩头,柔声道:“小东西,你怎么来得如此及时?”

芳菲心有余悸,又气急败坏,“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冒险?真是吓死我了。这些天,我一直心神不宁,老是觉得会出什么事情。你倒好,竟然去招惹京兆王,你是不是疯了?”

罗迦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去。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果然是他!他果然有了二心。”

芳菲不以为然,权臣多的是,但是,犯得着他自己去冒险?

她恨恨地敲一下他的胳膊。他龇牙咧嘴,痛得难忍:“喂,小东西,你轻一点。”

罗迦的险境4

“你也晓得痛?晓得疼,你干嘛这样?”

罗迦躺在草地上,只拉紧她的手,没有做声。

芳菲恨恨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叹道:“陛下,你已经警告他了!但是,看看他是如何报答你的好意的?就是对你必杀?”

罗迦也长叹一声,自己现身,警告过京兆王了。尤其是那件斗篷,那是他生前最常用的标志之一,记得某一次穿上了问芳菲帅不帅,芳菲还说,自己像一个黑魔王。

京兆王当然也是知道的。

芳菲没有责怪下去,其实,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意?京兆王是他唯一的兄弟了——可谓这世上最后的手足,同父同母,早前,兄弟关系一直亲密。所以,总不愿意,眼睁睁地再来一个兄弟相残。

但是,京兆王显然并不会领会他的这一番美意。

芳菲见他面色暗淡,十分悲哀,忽然坐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罗迦吓一跳:“小东西,你干什么?”

“哼,你这个罗迦大人,我算是把你看透了。”

“你怎么看透我了?”

“你一天到晚,担心你的儿子,担心你的兄弟,对他们总是一而再地手下留情,也不知道吸取教训。知道农夫和蛇的故事不?农夫把冻僵的毒蛇放在怀里温暖,毒蛇醒来后,一口就把他咬死了……”

语气,非常的愤怒。难道他忘了三皇子的教训?

三皇子死而不僵,最后跳起来,给了他一击,才有他这十几年的不生不死。现在,又想让京兆王故技重施?要是再死一次,还有命么?他以为自己是九命猫妖?

罗迦笑得那么虚弱,手搭在她的肩头抚摸她的头发:“小东西……”

她冷哼一声,一把掀开他的手:“你对他们,都比对我好!哼!”

也许是她用力过大,他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呼。

本是不想理睬他的,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恨恨地去搀扶他。

罗迦趁势,一把搂住了她,笑嘻嘻的贴在她的耳边:“小东西,别生气啦。这是我给他的唯一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而且,我有把握,绝不会重蹈覆辙,你放心。”

幕后黑手1

芳菲抚摸着他的受伤的臂膀,仔细地查看他包扎好的伤口,忽然觉得很软弱,一种无可压抑的悲哀涌上心头。那种软弱,并非是来自政敌,而是来自爱人。

如果没有那个人,千难万险,总是过得去的。

可是,如果有了那个人,又岂能再眼睁睁地自己冒着大险?

罗迦见她神色不对,搂住她的肩,柔声道:“小东西,怎么了?”

她的目光看着脚下的一丛野生兰草,开出一串一串紫色的小花。她随手扯了一串紫花在手里,淡淡道:“陛下,如果你再没了,我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陛下,你这几天离开了,我知道,你是不开心……”

他脸上浮起淡淡的一丝惆怅,但是,很快就散开了:“不,芳菲,我不是不开心。我是想查明,到底谁在捣鬼。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京兆王……”

芳菲更是平淡:“你是在逃避宏儿!”

她的眼神直视着他:“你是不想看到宏儿一天到晚对你不满意,对吧?”

他笑起来,但见她咄咄逼人,她的儿子对自己那样不友善,她竟然还先发制人,连生气都不允许。那样子,谁说不是又一个宏儿?

那小鬼头,完全是跟她学的嘛。

从小就是一个人小鬼大的孩子。

“哈哈,芳菲,你这个小魔头我都能驯化,何况宏儿?这孩子,比你还纯良点,至少没有提滚水浇花呢。”

她也笑起来,如释重负。轻轻敲一下他受伤的臂膊:“以后可不许单独冒险了。”

他轻叹一声:“我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

她也神色凝重:“陛下,你说,就是京兆王一个人?”

罗迦摇摇头。

线索尚不明朗。

按理说,京兆王此人向来本份胆小,不应该那么急于出手。但是,今日居然带着弓弩手祭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显然是有备而来。

幕后黑手2

芳菲微微咬着牙,似笑非笑:“陛下,你难道就不知道?也许,他们是处心积虑想杀掉冯太后的‘奸夫’!!你要给他机会,他可不会给你半点机会。今日,就是专程杀你而来。”

李奕,便是被他们找了种种借口杀掉的。

京兆王,当然也是当初出谋划策的权臣之一。

谁也不允许皇帝头上戴一点绿色。

而且,借机除掉冯太后的势力,打压冯太后的气焰,当然是大家所乐意见到的。

那种软弱的感觉再一次袭上来。

芳菲不由自主地拉紧了罗迦的手,低低的:“陛下,除了你,我真没有什么完全值得信任的人了。京兆王,显然想把这唯一的一个人,都给我拔掉。”

罗迦也紧紧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想,我出入何等隐秘?而且,有魏晨和道长等人护驾,按理说,是绝无可能暴露行踪的。除了你和宏儿,什么人都不会知道。”

芳菲忽然想起弘文帝。

在梦里一再出现,不停警告自己的弘文帝。

身上竟然一寒。

这天下事情,当然不会是天知地知的。至少,弘文帝完全知道——甚至在他死前,就多次追查罗迦的下落。

难道,真有什么猫腻?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转向弘文帝陵墓的方向。

那个石碑刻得特别高,特别大。